后来足利家几经颠沛流离,这宝物不知怎么的就流传到了市面上,被岚从一个行脚商人手中购得。青磁马蝗绊因含有少量铁而略显绿青与淡黄色,又有六处补碗的碗钉,因状似蝗虫眼而得名。论价值,实可谓天下最为珍贵的茶具!
不过反正我这粗人也欣赏不来,就一并当做聘礼吧!
就这样,时间看看到了二月二十,我为了这件大事,提前告假返回了京师,而戚都督也于二月十九日抵达了京师,我在问海阁设宴款待,准备陪他好好喝几杯。
结果正在吃饭喝酒,忽然乔汉生进来报告说,首辅张居正让人带来礼物,并附手书一封。
我和戚都督甚是诧异,不过我大概心里有数。
打开书信一看,张居正是以二叔祖的身份写给我的。大意是本来他作为我在中原的唯一长辈,应该出面提亲,但是考虑到身份特殊,又加上身体不甚康健,便不出面,正好我和戚南塘有约定,便由戚帅代为提亲。
另外,他还送上特供御用文房四宝一套,让我一并作为聘礼,送至李家。
这份礼品的意义,实无异于他本人亲临,戚都督看了书信,又看看我,笑了笑,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是因为知道张居正阳寿将尽,颇为惋惜,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是想这些是没有用的吧。还是顾好眼前之事为上。
第二天就是二月二十,戚都督起来用过早膳,收拾更衣后,便带着一队家人,披红挂彩、驮着礼物,吹吹打打的直奔李府而去。
而我就在家静静的候着。说实话我并不担心,因为这个其实是之前李再兴和李夫人都首肯了的事情,华梅更是钟情于我,所以我就这样宅着,开心的等候着回音。
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样子,戚都督回到了问海阁,满脸喜色,告诉我李家已然同意了这门亲事,李再兴和戚都督约定,待我修筑长城之事完成后,择一良辰吉日便完婚。
我的心彻底定下来。不过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虑——历史上,就在几个月后,张居正过世之后,他所代表的一派和中立的一派,很多官员都遭到执政反对派的疯狂报复,我印象中就有李再兴。
不知道今生得我提醒的张居正能活多久。但既然现在双方有了姻亲关系,我便必须择机去说服李再兴,如果到时形势不对,还是与我一起离开大明比较好。
否则,按照历史上的情况,反对派几乎遭到血洗,贬谪为民都是最好的情况,动不动就是抄家灭门、流放三千里,所以我得用恰当的形式,务必尽快与李再兴达成共识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送戚都督回蓟州之后,和李家走动更加频繁,不过大多是委托乔汉生完成的,毕竟我还得盯在居庸关办公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看到了三月中旬,天气渐暖,冰霜日益消解。不过居庸关长城基本已经修筑完毕,特别是八达岭南、北两段,已经完全建成。
这期间,戚都督来看了几遍,十分满意。李再兴也来了一次,褒奖了我半天,还带来李华梅的口信:“抓紧完工,回来成婚!”而且据李再兴说,李府和孙府都开始了婚礼的前期准备。我们爷俩说着说着,便相对大笑起来!
我几乎是一直带着笑继续着收尾工作,一切似乎都按照计划在往前推。只等这里一完工,我便回去准备成婚一事,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然而未曾料到的是,三月二十八这天,一封加急快马送来的书信,彻底打乱了我的一切计划!
去年,我们在辽阳、蓟州一线大败土默特、黑石炭联军,草原诸部大为震撼,绝大多数与大明签订了和平条约,互市通商。但也有少数部落未签订条约,依然敌对。
眼下,去年未曾参战的土蛮速把该部起兵十万,再次进攻锦州卫,速把该的弟弟炒花、儿子卜言兔分兵袭扰锦州的卫城义州,两面夹击,形势十分紧急!
李成梁部对入侵之敌予以了坚决抗击,狠狠挫折了速把该的气焰!但李成梁所部仅五万余兵力,为敌军一半;加上骑兵只有七千余,机动力远远不如速把该部来去如风!
故李成梁紧急上书朝廷,请求援兵!明神宗依首辅张居正建议,由蓟州大营派兵三万,前往驰援锦州。
早朝上,明神宗朱翊钧钦点蓟州大营副都指挥使孙启蓝统率援兵,接旨后即刻起行,不得有误!
接到这份圣旨,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怨念。我不排斥率兵出战,也不抵触圣旨,但是在这个时候,我正在婚前兴奋的兴头上,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不由得我不郁闷。
但是圣旨难违,我不得不长叹一声,狠狠地攥着圣旨,咬着牙与叶思忠交割了余下的任务,便准备启程返回京师,向兵部报道后,奉旨即刻前往蓟州大营。
叶思忠也想去,但是长城修筑不能没人盯着,他千不愿、万不愿的送我离开,一个劲儿叮嘱我多加小心。
我自然应承了,怀着满腹的郁闷和愤怒,策马返回了京师。
路上,接连接到紫禁城发出的三道金牌,着我尽快向兵部报道,弄的我心中越发郁闷。
一路奔驰进了京师北门,我马不停蹄直奔兵部,报了道,兵部着我立即前往蓟州大营。接待我的新任兵部左侍郎秦一可说,李再兴方才回了府中,还叮嘱他告诉我,去蓟州前务必先去一趟李府。
我点头拱手称谢,出门翻身上马,直奔李府而去。
火烧眉毛般到了李府,翻身下马,李再兴就在正堂里等我,见我来,几步迎了出来,拉住我的袖子就进了正厅,坐定后,李再兴皱眉道:“启蓝,闲话我便不多说,如今你我已是一家,我便实话与你讲。”
我点点头,李再兴继续说道:“速把该的十万兵马只是这次土蛮人的部队,据探马报,女真人此时也有动静!”
我心头大惊,这是要两面夹击么?便急问道:“愿闻其详!”
李再兴沉声道:“万历三年,李成梁率军攻打建州,王杲被擒,磔于北京。其子阿台逃脱,投奔了虎儿罕。如今取而代之,帅兵八万,隐隐有进犯孤山、迅河,进逼沈阳、突击山海关之势!”
我仔细回忆,方记起一些事来——这王杲又名喜塔喇·阿古,女真语名“阿突罕”。乃是建州女真头领,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外祖父,官至建州右卫都督。
历史上王杲的确是几年前为李成梁所擒,而如今他的儿子阿台——也就是努尔哈赤的舅舅,开始率兵进攻山海关,实为明朝心腹大患!
我不禁皱眉不语,这个年代的女真人不同于晚清时那么废弛懈怠,这时候的女真人正是逐渐兴起、日益强大的时候,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与之作战肯定会十分艰难。
但是反过来讲,既来之、则安之,圣旨已下,躲是躲不掉的。
李再兴见我皱眉,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了,不必惊慌。我已安排兵部,给你加派兵马,军械钱粮马匹均按常规多五成供应,你便安心去带兵!另外。。。。。。”
李再兴抬头叫了声:“来人啊!”
外面应了一声,却见杨希恩带着两个兵丁,抬进来一个皮箱子。兵丁打开箱子铆钉,便退了出去。
杨希恩打开箱子,里面却是一套半身盔甲,他熟练的解开束甲绳,就要替我穿上。
于是我脱下外袍,杨希恩一边帮我穿着甲胄,李再兴一边道:“这套甲胄,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家传宝甲,唤做明光鱼鳞铠!此甲随我祖上征战几世,我早年也穿着它讨伐倭寇!”
说着捻须微笑、无限缅怀的接着道:“一次与倭寇战于蓬莱,一名倭寇武士背后偷袭,一刀斩至我右肩,却被这宝甲挡下,不曾伤了我性命,只是甲上多了一道伤口!”
我低头看时,果然右肩有一处用金丝银线修补的痕迹。李成梁见我穿好甲胄,上下打量了几眼,抿着嘴拍了拍我的肩膀叹道:“早日回来!我还等着你当女婿!”
我正要回答,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启蓝!”
我听出是华梅的声音,便转头望向她,努力笑了笑。
华梅眼眶发红,却没有哭,她走近前来,抬手塞给我一样东西。我张开手掌看时,却是一个小香囊。华梅低头不看我,轻声说:“这是我自幼带着的护身香囊,如今便送予你!愿它代我守护你吧!”说完眼泪抑制不住的流出,扭头就往外跑!
我刚要追,华梅又转过头来,双目流泪的说道:“你要是敢不回来!我便去阴曹地府寻你这负心汉!”
说完哭着跑了!
我的喉头哽咽了,眼眶微微发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了咬牙,我披上外袍,回头对着李再兴一拱手道:“告辞!”便大步出门上马,回头望了一眼李府大门,用力一夹马刺,马儿便“稀溜溜”一声嘶鸣,全力奔着京师东门而去。
画阁里的李华梅听见马蹄声渐远,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
87。定计向辽东
这次叶思忠去不了,与我同行的却是熟人——副将刘建春。这个三十多岁的咸阳汉子是个十分爽利的人,在蓟州大营于我一同接收了兵马,表示全盘接受我的指挥,这为我们精诚合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军议大会形式大于实质,更多的是激励士气、鼓舞斗志,而真正对作战有帮助的,却是作战军议后,到戚都督大帐里召开的小会。
参会的人员不多,也就七、八个人,除了我和刘建春,都是戚都督的心腹。既然都是自己人,大家便也没有什么顾忌,说起事情来非常直接。
戚都督盯着我半晌,看着我无悲无喜的脸色,似乎是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最知道我定亲的事,也知道我马上就要成婚——因为他是我邀请的证婚人。可是如今新郎没做成,却做了出征将,换了谁也是一样的心中愤懑吧。
但是既然从军,便一切以国事为上,戚都督呼出一口闷气,直接问我道:“启蓝,你此去救援,若是鞑靼人速把该部与女真人阿台部联合攻击锦州,你当如何应对?”
我心中有气,也不思考,便直接闷声答道:“以力拒之!”
戚都督望了我一眼,又问:“若是敌方两军分别进攻锦州、沈阳,你当如何应对?”
我又是想也不想便带着气答道:“分兵拒之!”
戚都督沉默半晌,忽然道:“若是如此,则锦州、沈阳危矣!若两城破,则敌军直面山海关!若再有失。。。。。。只怕自此国将不国,生灵涂炭啊!”
我猛然警醒!一直以来,我为明朝做事,为的都是一股民族气节,怎么到了真正的大事面前,反而闹起了小情绪?
顿时浑身上下连带着额头上都微微见汗,立即躬身道:“启蓝心有不明,多谢都督教诲!至于对敌之策,还望都督示下!”
戚都督笑了笑,知道我已经想通了其中重要性,便低声答道:“先破鞑靼,后击女真!”
这次不同于去年的土默特和黑石炭进犯,那时候的两支敌军对于我既有协作,更多猜忌。而今天的两支敌军没有什么联系,也不存在猜忌的问题,反间计无从下手。唯一可利用的环节,正是戚都督所言——两军在进军先后、攻击波次上的时间差!
我脑海中顿时显现出三军对垒的场面。
我军李成梁部锦州、沈阳防线,就如同抵御海浪的海堤,速把该部、阿台部则像先后到来的潮水,即将次第撞击我军防线。而由我率领的援军则是一支偏师,斜刺里杀出,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会同李成梁部剿灭或击退速把该,再集合兵力,围歼阿台!
我起立拱手道:“都督明鉴!启蓝当谨记在心!此去必将奋力杀敌、不负所托!”
刘建春等众将便一同起身,拱手盟誓。
戚都督点点头,也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此去在外,一切从权!”而后又靠近我耳边道:“切不可莽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谨记!”
我拱手以答。既然交代完毕,我便与刘建春准备出发。
此次我所统率的援兵队伍共三万人。其中集合蓟州、近畿骑兵一万八千人,步兵、车兵、辎重兵一万二千人。我和刘建春开拔之前商议,救人如救火,我先率领骑兵兼程赶至救援,他尽快率领步车兵全速赶至。
刘建春此人甚是有勇有谋,同意我的计划,但再三叮嘱,不要冒进、先行沟通。我自然应了,便点起将校,放了三声号炮,拔营出发,兵锋直指东北!
一路上全速兼程赶路不提,行至河北边界前,我唤出随军向导向勇前,在马背上让他拿出锦州地形图与我观瞧。
向勇前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世居锦州一带,对当地的地形可谓老马识途、闭眼可至。待我问起,锦州、义州一带何处最适合伏击作战时,向勇前略一思考,便给了我答案。
“若论地形诡谲,当属黑松林。如能引敌军入内,放一把火,便可值得十万兵马!但若论地形狭隘、易守难攻,为伏击之用,那便属镇夷堡莫属!”向勇前如是答道。
我颇有兴趣的问道:“这两地相距多远?与锦州、义州又是如何关系?”
向勇前与我在马背上协力拽开地图,空出的左手指着地形给我一一讲解。锦州、义州、黑松林、镇夷堡四个大小地方,不偏不倚形成一个“口”字形,我又仔细观看了向勇前重点介绍的镇夷堡,那地方是两山夹一堡,堡前山势绵延,就像一条长长的甬道!
我的脑海中慢慢推演出一个计划——便是诱敌深入、火烧松林、驱敌入谷、前后夹击的办法。
想了想,叫过随军参谋班子,开始研究。这些参谋虽然真正打仗不行,但计划议事还是尚可的。而经过研究,他们都认为我的计划可行,又提出一些细节上的修改意见建议,我也首肯了。
但尽管众人达成了一致,但我心中却总有隐隐的不安,总觉得哪里没有想到。抬眼四望一圈,众人都是神色肃穆的望着我,只有拉克申眼中含笑,眼神中颇有内容。
我心中一动,便遣散众人,慢慢放缓马速,逐渐与拉克申并行。拉克申明白我的意思,也刻意与我保持了马速一致。
我轻声问道:“拉克申,你有什么疑惑的事,或者好的思路,但说无妨。”我真是骑着毛驴找毛驴,之前倒是忘了他——这个身边最好的谋士,“草原雏鹰”拉克申!
拉克申微笑道:“先生的计划是好的,但是却算漏了一点!”
我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拉克申笑着道:“速把该的疑心!”语气甚是笃定。
我“嘶”的吸了一口气,沉默了两秒,追问道:“此话怎讲?”
拉克申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速把该部为祸辽东二十年,纵横来往,明朝无可奈何,靠的就是谨慎二字。”
我低头不语,拉克申继续道:“速把该在草原上有个绰号,叫做‘塔勒怒特个乔那’,用草原上的语言翻译,就是草原狼的意思。虽然他的势力没有之前的土默特、黑石炭部强大,但却更加奸猾、更让人难以琢磨!”
见我思考,拉克申又道:“所以,在我们近呼伦贝尔海拉尔一带有个说话,叫做宁惹土黑虎、不碰草原狼。这草原狼就是指速把该了!”
我偏过头,望着拉克申问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计划?”
拉克申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道:“明朝有句古话,舍不得鞋子套不得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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