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松连忙逊谢,我们二人谦让了一会儿,我又问出了当下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李帅,如今倭寇已退,此战可以平局论,但眼下的关键之事在于以后——不知李帅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什么打算呢?”
李如松望着我,又回头看了看远处仍在厮杀的倭寇双方,眉头的肌肉微微的颤动了几下,随即轻轻的按着腰袢的刀柄,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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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6。是战还是合
这一仗,大明朝的伤亡人数少于倭寇,少很多,樊昱君是历史评价还是在我本人看来,都是大明朝输了。
因为这一仗打掉了一个人奋进的勇气和斗志,而这个人正是整个抗倭援朝的最高指挥官——李如松!
一名战士失去斗志,会使他本人在战场上岌岌可危;一支部队的指挥官失去斗志,这支部队会成为友军拖累而当战争的最高指挥官失去斗志,那么战争最好的结局,就是停滞不前。
船长室里,李如松默默无语,看着窗外的眼神有些迷离和发散,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微微的颤抖着。
我看了他半天,他没有反应。于是我扭头深深地看了李如梅一眼,这位智勇双全的将领同样一脸担忧,目光里颇有内容的望着我。
我们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随即我将目光从李如梅脸上离开,转向了旁边的李宁、杨元、祖承训、查大受,我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滑而过,几个人面色各异、显然也是若有所思。
唯一相同的是,没有人说话。
我心中冷冷一笑,得意时趾高气昂、目空一切,失意时失魂落魄、杯弓蛇影,什么玩意!
说真的,我没有义务去惯着他们,尤其是当初我劝谏他们未被接受、如今想帮助他们又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
当然,我也犯不着和他们发生矛盾冲突,只是与岚对视的时候、眼眉嘴角露出的嘲讽的笑容却是毫不掩饰的。我相信,任何心中仍有血性的人看到这个笑容都会怒愤填膺吧。
虽然一闪即逝,但是依然被有心人看的很清楚——这也是我希望的,总不能就这么看着李如松在那发呆,实际上却什么都不做吧。
李如梅就是看见的人之一,也是最主要的目击者,更是心情最复杂的高层将领。
为什么复杂呢?作为将领,他是当初在平壤的会议上与我持相同意见、反对向王京出兵的。在意见遭到否决之后,李如梅没有消极等待,而是积极和我沟通、策划了昨天夜间的掩护撤退。
他有理由愤怒,也有理由对主将的消极态度提出异议,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同时也是李如松的弟弟,是李家人,这让他的立场十分尴尬。尤其是看到我的表情之后,更是清楚此时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开口的时候。
“各位,倭寇贼势浩大,但我军以一当十,论战并不足以畏惧。但难就难在后勤补给跟不上……”李如梅说话的语气是对着在座所有人的,视线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没有做声,继续听他表述着自己的想法。
见我没有打断他的话,李如梅投给我一个感激的眼神,因为我完全有理由打断他的发言。
“如今,我方的补给压力很大,倭寇的补给线同样举步维艰,因此我的建议……在下一步的作战方略上,还是以稳为主、不宜冒进啊!”李如梅说的声音不大,似乎是怕惊扰到谁。只有我知道,他是怕让我感到不悦,说出一些让李如松和李家军难堪的话来。
我依然没有开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桌子中央的烛火,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
李如梅话音落下,船舱里又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依旧,跃动的火光映照着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现场的气氛十分尴尬。
“问题……不在后勤。”就在此时,船舱里传来一个声音,我偏头看去,说话的是李如松本人!
见他开口,本来软塌塌的李家一众将领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躯,目光都集中向了坐在我正对面的李如松。
我面色依旧,毫无表情的看着他,等着他来说出他的决断。
“倭寇原本一分为二,如今大有合而为一、共同对付大明的趋势。幸得孙提督运筹帷幄、引得倭寇双方相攻,缓解了我方被夹攻的窘境。但是……”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听得出来,他说出这些话并不容易。
“但是如今,我们并没有足够兵力再去主动进攻,死守平壤当为眼下最优的选择。”李如松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是其中的意思非常坚定:“启蓝在后勤上、在战斗上给了我们很多支援,但是如今正值敌军最鼎盛之时,我军没有能力再主动进攻了!”
“没有能力进攻?”我笑了笑,十分的淡然:“也许吧,毕竟你是大帅。我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说你的计划吧,若是就此收兵,我就撤兵回朝了。”
李如松顿时面色铁青,他被我刺激的不轻——离开了我的支援,他的补给根本到不了这里,只怕连平壤的补给都十分困难。可是班师回朝吗?就因为他不敢打,就要让之前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这是什么道理?只怕他今天退兵,明天就得收到朝廷命他进京述职的命令。
但是除此之外怎么办呢?打又不敢打、退又不敢退,还能怎么办?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望着李如松,他开始还在与我对视,到了后来似乎支撑不住,缓缓低下了头,低声道:“这次失败,我的确当负全责。如今已至此境地,启蓝你说,我们当如何进退,才能度过眼前的局面?”
我冷冷的哼了一声,轻声道:“你是大帅,到来问我?”
李如松顿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李如梅在一边看着,连忙劝道:“启蓝,国事为重。兄长他当时也是立功心切,也请你多多理解才是!”
说完,李如梅有指着桌面上的地图道:“如今,柴田胜家、羽柴秀吉两军已聚集至王京附近,若是我们没有动作,只怕进退维谷不说,还会前功尽弃。启蓝你足智多谋,又深知东瀛倭寇的深浅,故我等诚心求教,还望启蓝不吝赐教。”
我望着李如梅,又转向李如松,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李如松站起身来,对着我深深行了一礼,恳切的道:“启蓝,之前确是我不知进退,但如今形势严峻,还望启蓝不计前嫌,多多指教才是。”
叶思忠也跟着道:“的确,启蓝,还是国事为重,不可意气用事啊。”
我淡淡的望着他道:“我之前苦心经营,单断柴田胜家粮道,造成羽柴、柴田两家矛盾越加尖锐,又想方设法拉拢羽柴家,与敌人形成远交近攻的态势。大势初成,方才看到构想之形势,却被这一场糊里糊涂的战斗给打乱了。”
众人默然,我继续道:“一心求胜也好,不顾大局也罢,事到如今已经成了这样的态势。我其实相当心冷,但我却知道,若是此时畏缩不前,只怕羽柴秀吉、柴田胜家坐下和谈之后,这高丽便再难有我大明军的立锥之地。与其到时候被人拿枪拿棒的赶出去,不如我们自己走,也好过在这里坐等着送命。”
李如梅听我话里有话,立即追问道:“你直说便是了,启蓝,到底有何良策?”
我扫视了众人一圈,知道人人都在等着我的意见,却不是之前那样礼节性的听,而是真正想知道眼下的情景到底有何方法破得。
我顿了顿,指着我们所在海面以北的位置,沉声道:“柴田胜家的兵力均集中于此处,但残余的不多粮草却全部存在汉城。。。。。。”
李如松眼前一亮,急问道:“你是说,我们去袭击汉城?”
我点点头道:“这只是其一。至于其二。。。。。。”
我看着李如梅道:“在昨天夜里,羽柴军与柴天军依然再度反目,我要你带一支人马化妆成羽柴军,半夜去袭击柴天军的营寨!至于人手,我可以安排最专业的东瀛忍者配合你,伪装上当无任何问题,只是要记住,不求伤敌、但求扰敌,不要暴露本来面目即可。你可明白?”
李如梅哈哈笑了两声:“自然明白!启蓝端的好计谋!我们一边偷袭柴田胜家老巢、一边引发羽柴与柴田家的矛盾,正是绝了柴田胜家最后一丝希望的招数!高,实在是高!”
我轻轻的挥了挥手,再次开口望着李如松道:“剩下一支人马,请李大帅亲自带队,截断羽柴秀吉和后方的联系,不要太久,只要三天!三天足矣!”
李如松先是一愣,随即才问道:“羽柴秀吉粮草充沛,三天时间能够改变什么?我却不知启蓝的意图何在。”
我淡淡笑着道:“如柏坚守平壤,柴田胜家没有机会。而若是羽柴秀吉阵型稳固,则柴田胜家与之相抗则同样难有大作为!我要大帅率军袭击其后,正是为了让羽柴秀吉内部混乱、首尾难顾。至于我,则当用其他办法,引导柴田胜家将更多精力引向西北——让他不得不去袭击羽柴秀吉抢夺粮草。。。。。。”
说着,我微笑着总结道:“这也算是升级版的驱虎吞狼吧!”
船舱里先是静了片刻,随即传出一阵热烈的笑声!包括李如松在内的众人都连称好计,愉悦不易。
倒是李如松恢复的字块,笑着又问了我一句:“启蓝,待此计划实施完毕之后,我们又当做何打算呢?”
我望着他,再次歪着嘴笑了笑道:“待这一计谋得逞,若是情势有利,则一举破敌,亦或何谈也可;若是情势不利,则再行其他招法不迟。”
一直憋在旁边的查大受奇怪的道:“若是形势有利,却为何要何谈呢?”
我望着李如松,他是十分清楚内情的:“只有前方打的越狠,后方才越好要价,这便是生意经,想必李帅也是同意的吧?”
李如松霍然起立,拍着桌子叫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诸将听令!便按启蓝计策实施!如梅、大受分头行动,我自当在其后紧随。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有所差池。。。。。。到时候便自己提头来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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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驱虎而吞狼
李如松的他的部下在安全的地方下了船,分别行动去了。
我和叶思忠则依旧待在船上,因为我的下一步行动需要更多的情报,更多、更准确的情报。
墨和他的队伍已经撒了出去,最早今晚、最晚明早,我一定能得到他的信息反馈。
事实证明,墨的能力是最顶尖的,几乎是在夜幕降临的同时他就回到船上,带来了第一手的情报。
“先生!”墨对着我行礼道:“正如您所料,他们闹翻了!”
我眯眼笑着道:“详细说说!”
墨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嘴唇,看了叶思忠和岚一眼,方才低声道:“昨夜激战之后,柴田胜家军认为这是一口吃掉羽柴秀吉一支主力部队的绝佳机会,所以三路合围、夹攻黑田长政所部。”
我追问道:“结果如何?”
墨双眼放光,抑制不住的激动:“黑田长政不愧名将之器,黑夜中左右冲突,反而狠狠咬了柴田胜家属下一口。在碧蹄馆以北十里处甩掉了立花宗茂等人的追击,却遇到了柴田胜家、柴田胜丰的伏击!”
“哦!”我也笑了:“柴田胜家这个老鬼自己都动了?”
“是!先生。”墨点头道:“柴田胜家吃相很难看,想要一口吞下这两万人,但是很遗憾,黑田长政的父亲——那位智者黑田如水早就料到了柴田不可信任,一支三万人左右的部队就在附近迎候黑田长政,所以两方毫无悬念的正面碰撞了!”
说这话的时候,墨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我知道那是因为激动——当年,织田信长的大兵踏平的伊贺的每一寸土地,伊贺众生灵涂炭、树倒猢狲散,若不是我出手相助、帮他们留下了火种,只怕今日的世上便再无伊贺众这个称号,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吧!
羽柴秀吉、柴田胜家,都是织田信长手下的重臣,直接或间接的参与了对伊贺众的攻击,因此作为伊贺传人,墨他们有一万个理由为织田家的继承者们狗咬狗骨感到高兴。
“谁赢了?”我问。
“两败俱伤!”墨答。
“现状如何?”我又问。
“羽柴秀吉军就近建起了一座名为松城的城寨,柴田胜家则退回了王京城。”墨答道:“双方的战损总计在一万五千左右,双方各有死伤,不过。。。。。。”
墨笑的很幸灾乐祸:“不过,黑田如水的忍者队伍袭击了柴田胜家的辎重队,烧掉了柴田家前军的大部分粮草,应该是甲贺众干的,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而黑田长政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应该说,两家是结下了死仇的!”
“哦!”我哈哈笑了几声道:“还有这样的好事?”
墨继续笑道:“正是!所以我立即赶了回来,先生您一定用得上这些消息吧!”
我拍了拍墨的肩膀,抿嘴笑了笑。当初随着九鬼政孝一起来到我身边的五名忍者,九鬼政孝成了我的左膀右臂,墨是情报头领,鸢和岚成了我的妻子,夙在东瀛独挑大梁,砂则成为了不悔的贴身侍卫。这些人都是精英骨干,可惜织田信长当年对伊贺众采取了镇压的态势,若是怀柔,或者招安的话,只怕今日的局势到底如何仍未可知啊!
感叹这些没有意义,我听完墨的情报,转头望向了叶思忠:“老兄,咱们行动的机会到了!”
叶思忠振奋道:“你说,启蓝,咱们怎么干?”
我笑了笑,端起茶壶给他加满水:“我需要老兄你在我们前出之时同时登岸,在距离王京三十里处潜伏,随时准备接应。”
“就这些?”叶思忠疑惑道:“不准备干一票大的吗?”
我揶揄道:“老兄,攒鸡毛凑掸子其实并不是一句骂人的话,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打仗,哪有那么多一战定乾坤的机会?更多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切削、一点一点的渗透。这次我们要做的是细活儿,老兄你负责接应,前面的脏活累活,兄弟我来干!”
叶思忠大概猜到了我要干嘛,却依旧皱着眉头道:“你到底准备怎么干,总得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掌握情况、前出接应!”
我笑而不答,转头望向墨问道:“你说,柴田胜家是个怎样的人?”
墨想了想方才答道:“勇猛刚烈、目中无人。”
我又问道:“黑田如水呢?”
墨想了半天,方才答道:“外宽内忌、睚眦必报!”
我冷笑了一声道:“没错,我要用的就是他们的目中无人和睚眦必报!”
说着我转回头,对着叶思忠生出五根手指:“柴田胜家一共有五个儿子,三个养子,两个亲子。”
叶思忠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意思,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又追问道:“那与我们眼下的战局有什么关系?”
我拍拍叶思忠的肩膀,笑的很灿烂:“老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如墨所说,黑田如水睚眦必报,他的亲儿子作为援军来支援柴田胜家,却被柴田胜家打成重伤,又损兵折将,你认为他能咽下这口恶气吗?”
叶思忠想了想道:“必然不能!”
“既然咽不下,那他会怎样报复呢?”我再问。
“起兵攻打王京?不会的,那风险太大,急切难下。偷柴田军的粮道?也不会,一方面柴天军粮草不多,若是真断了只怕他要拼命——对了,你让李如松去干的就是这事儿,对吗?”叶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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