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海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大明海殇- 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再比如,由于土地大小不均,很多时候需要四舍五入,豪族地主找关系,一亩半地算作一亩,而贫民的八分地便算作一亩。这样一来一去,两者之间同等面积的土地税负竟然相差两倍。

    更有甚者,由于那时候没有科学的测量仪器,测算面积都是按照成年人步子大小来计算。有的地方、有的人按照三百步算一亩,也有的地方、有的人按照二百四十步为一亩。再加上测算的人个子有高低、腿子有长短、步子有大小,仅这一项又能差出去一半!

    而这一次清丈土地,所有规则都按照一个标准来走,比如测算,福建试点时有一个地方有个好办法,就是在一个成年人的两个脚踝之间拴上一根长度经过测算的绳子,按照这个绳子走二百四十步,正好差不多就是一亩地。而其他各项指标也是用类似这样的方法,尽可能的达到了标准上的统一。

    看着测量出的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我只感觉喉头发干!我甚至觉得,明朝能够存续这么多年真的是一个奇迹!据测算,仅胶州一个地方,经过清丈土地就突然增加了土地八百一十二顷!比清丈前增加了近百分之四十五!而薛汴一家,都多出五百五十七亩,占到全县土地近六成!一个州县是如此,一个省呢?全大明朝呢?

    我望着不远处辛勤劳作的工作队,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炙烤着脸皮的阳光,我忽然特别理解张居正,理解了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这么急不可待的、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要开展清丈土地一事。因为他等不起!因为人的寿命总有尽时,他是要在自己仍然能干的动、镇得住、管的起的时候,尽可能多干一些事情!

    我知道,张居正经常说:“愿以深心奉尘刹,不予自身求利益。”现在看来,他是真的做到了!清丈土地与他有何好处?即使有,相比于天下百姓的温饱、减负,相比于朝廷财政的充裕,又算得上什么呢?他是权臣也好,一手遮天也罢,在这混沌不见天日的明朝,他所为的,不过是让自己力量更强,更能实现理想中的国度而已!

    只不过,他选了一条与别的官员不同的道路!

    有时候人们在讨论,张居正为什么不喜欢海瑞,民间传说那么清廉、那么公正、那么崇高到几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海瑞。海瑞是个清官,是个勤官,这些都绝无问题,如果给他一个县令,甚至,一个知府,他都能很好的完成工作。但是也有人说,如果张居正去世之后,让海瑞担任首辅,行不行?

    我的理解,如果海瑞担任首辅,按照现代电视剧,一年算一集的节奏,他一准活不过十集!不,也许五集!有人疑惑,为什么呢?其实很简单,海瑞是儒家思想的杰出代表,他恪守着几乎所有的教条,所有的士子具有的美德,他都有!但是,治国理政,尤其是大国的治理,绝不是非黑即白,也绝不是恪守教条!

    我觉得,海瑞所要的,不是什么事务顺达,国家强劲,而是他自己的好名声。无论任何事,任何人,都排在他是一个清官这个命题后面。而张居正不同,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自己,他只要结果。

    试想,如果张居正像海瑞般恪守教条,洁身自好,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更不屑与冯保等阉人为伍,那么至少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可能在宫闱里站住脚,失去了内应,仅仅张居正的政见想要送达天听,就难上加难。

    再比如,在地方官的选任上,张居正倾向于选择干才,选择循吏,而不喜欢清流。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干才更多的考虑利益,而清流更多的考虑对错!在这天下,哪有那么多的对与错!更多的,无非是妥协!妥协!妥协!

    所以,还是那句话,我认为如果让海瑞接班张居正,他一定活不过五集!而且必定引起朝政大乱!因为张居正所承受的,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臣子应该承受的东西,他肩扛着的,是整个大明的江山!这就是张居正。

    这一刻,我深深的体会到了张居正的感受,也明白了戚继光为什么对张居正那么的依赖,因为他们是一类人,而只有这类人,才能成为这个朝代的拯救者。

    所以,我决定帮他们!帮张居正,帮戚继光,帮所有想为这个汉人建立的最后一个朝代屹立不倒的人!哪怕最后我还是要走,但至少我应该尽力尝试,努力去做些什么!就从现在的清丈土地开始,但绝不仅限于清丈土地,我要帮助张居正的阵营,至少,要给他们留下些火种吧!

    在接下来的清丈过程中,我更加注意工作的严密性和效率,可以说,一个县在我的寸步不离下, 很快就完成了相对可以说精确的测量,毕竟,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不差毫厘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是仅从我要带人离开时,夹道相送的胶州百姓的泪眼就能看出,我做的,至少从理论上讲,是对的!

    在这一刻,我第一次完完全全认同自己,是一位明朝人,是一位华夏人,是一位汉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路两侧百姓举起的粗糙枯瘦的手,看着他们虽然贫瘠,却充满感激的脸庞和眼神,我忽然来了勇气,为接下来会遇到的一切!

    回到济南府,布政司的东厢房,我把自己的所有见闻、工作完成的情况向杨本庵做了详细汇报,甚至包括一点点个人感悟。我说的不多,因为我相信,杨本庵一定比我体会的更深。

    杨本庵紧紧握住我的手,他几乎是泪目的对我说:“启蓝!你此去胶州一役,为山东清丈土地扳除了最大的拦路虎!山东田亩丰沃甲于天下!若各府州县都能照胶州例,国库何愁不丰盈?国家何尝不强盛?我相信,丹书青史上,必有你孙启蓝的一笔!”

    虽然我知道,后世的历史书上没有我的名字,但我还是激动的几乎哽咽!于是我拉着他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回到东厢房,我平静了许久。认真反思,这一趟胶州之行,我的工作无可厚非是完美的,但是我奇怪的一点是,对方竟然没有趁机动手!这。。。。。。太奇怪了!难道,难道我的推论是错误的?

    此时,青莲端着一碗茶走进屋来,叫了声:“孙大人,您喝茶!歇歇吧!”声音依然那么娇媚可人。

    我“嗯”了一声,接过茶,轻轻的刮了两下,吹了吹,嘿嘿笑了两声,柔声道:“青莲,今夜你不要回房睡了,就宿在我这里吧。”

    青莲柔媚的一笑,含羞带怯的轻声道:“大人您总是吃不饱!”

    我笑了笑,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青莲羞怯的偏过头去,我哈哈笑了一声,突然一扬手,将一碗滚烫的茶水泼在了青莲脸上!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自青莲口中发出!她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剧烈的挣扎了一会儿,像鱼儿离开了水一般,身体扭曲了几下,终于断气了!

    留下一张宛若厉鬼的青紫色脸庞!死不瞑目!
………………………………

43。贼在卧榻旁

    闻声赶来的叶不悔看着地上的尸首呆了一呆,随即反应过来,低声问道:“青莲怎么会是内应?”顿了顿又问:“茶里有毒?”

    我点点头,又摇头道:“她不是青莲!”

    不悔疑惑的正要再次开口询问,忽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即警觉,将刀抽出一半,护在我身前!我心中感动,轻声道:“不要紧张,是自己人!兄长!”

    推门进来的,是九鬼政孝,后面跟着砂和墨,他们俩架着一个已然昏迷、口中仍塞着布团的人,最后跟着鸢和炙,炙一身黑衣,黑蒙面,要不是双手抱着他的短管骑枪,我几乎没认出来!

    扔下那个人,九鬼政孝向我拱手道:“先生!就是这个人!”

    我点头,望着不悔道:“兄长,请你速去请巡抚杨大人来!嗯……记得让他带两个亲信护卫!”

    不悔领命去了。我借此机会,定定的观察着地上躺着的这个人。男性,四十岁左右,似乎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外面很快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转眼到了门前。我头也不回的道:“兄台,门没锁!”

    杨本庵推门而入,跟着他的是不悔,两个亲信却被他留在门外镇守!

    看着地上的“青莲”,他十分惊骇,半晌方道:“她!她竟是奸细?”

    我摇摇头道:“不!她不是青莲!”

    杨本庵惊疑不定,看长相,似乎是,但我说不是,他便拿不定主意。又扭头看看一边躺在地上昏迷的人,眼神里露出愤恨之色,却不做声,等着我先开口。

    我对着九鬼政孝道:“护手给我一副!”

    九鬼政孝探手入怀,拿出一副皮手套递给了我。

    我戴上手套,活动活动手指,蹲了下来,伸手探向“青莲”脖颈下,一边轻轻摸索,一边解释道:“此人化妆做青莲,进门与我对话时,一句称呼便录了马脚——自为她赎身后,我已命她俩随九鬼政孝等人一样,称呼我先生!”

    摸到了!仿佛皮肤的凸起!喝!不错的易容术啊!我一边慢慢揭开她的脸妆,一边继续说道:“而她的称呼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另外,我说让她夜里相陪,她便应了!”

    说到这里,我已经接下了她脸上的伪装,变成一个素没谋面的女人,同时我回头望着杨本庵笑道:“而真正的青莲却认为和相信,我练的是混元一气童子功,又怎么会这么爽快答应我的要求?”

    杨本庵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道:“我只道你看上她们两个方才要人,谁知你还要装君子!”

    我笑了笑,扭回头看着那女子道:“我并非君子!但,至少干正事时不会分心!”

    杨本庵上来端详那女子半天,方道:“这个人,似乎是……是他新纳的小妾!”说着,指了指旁边躺着的那人。

    我看了杨本庵一眼,又扭头瞟了他指的人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于是杨本庵指着那人说道:“此人乃是山东整饬兵备道按察使司副使钱五清!”说着望向我,问道:“这么说,他就是主谋?”

    我摇摇头,笑道:“不!他只是个马前卒罢了!真正的头目……”我对着杨本庵亮了亮右手掌心,杨本庵捻须不语。

    “只是没有想到,敌人竟然就在卧榻之侧啊!”我感叹道。杨本庵点点头道:“只是……这钱五清是朝廷命官……”

    我微笑着回答道:“所以,会很干净的!”

    就在这时,门被扣响,听脚步声是慕容沁。门被推开,正是慕容沁,带着她从慕容家同辈旁支里延揽的两个优秀人才——慕容曦和慕容文君。一男一女,各背着一个人进了屋!

    我抬眼看,那被背着的人,却不是青莲玉荷又是谁?

    让二人把青莲玉荷放在我的塌上,慕容沁朝我笑道:“先生!我救了你的小蜜!说吧!怎么谢我!”

    我一个爆栗凿在她脑袋上,佯装气道:“什么小蜜!快说怎么回事!”

    慕容沁双手捂着头,委屈道:“先生您让我和这帮木头——哎呀就是九鬼他们啦,一起埋伏在周围。方才我听到偏厢里传来一声闷哼,似是有人被偷袭击倒!正要去看,又想起先生交代的话,就先以暗号向九鬼他们示警了!”

    九鬼政孝笑着向我和杨本庵解释道:“接到示警,我们猜想敌方有所行动,就把人手撒开,密切监视出入口!不曾想,却碰到这个人,鬼鬼祟祟偷窥着东厢房,我们便潜伏过去,将他制度后拿下了!”

    慕容沁撅着嘴继续说道:“我们三人赶到东厢房时,正见这假青莲端着茶走了出来,我们朝屋里一瞅,青莲玉荷都倒在地上,想必那才是真的!另外还有一个黑衣人,准备伪造二人互杀的假象!于是,我留下小曦和文君应对那人,我自己便悄悄的跟着那假青莲,一路来到你这屋子的窗外!”

    我挑了挑眉毛,笑问道:“你知道茶里有毒吗?”

    慕容沁哼了一声,傲娇的道:“这点雕虫小技,焉能瞒得过我!”

    我装作凶恶的问:“那你为何不出声示警?不怕我真个喝了吗?”

    慕容沁瞥了我一眼,不屑的道:“这点儿小伎俩都伤了你,那你还不如死了算了!哼!我不是听你调戏这小娘皮么?知道你已察觉,不然!”

    她举起左手,赫然捏着一把弹弓,傲然道:“不然,我就只能在最后时刻美女救英雄啦!”

    原来如此,我又回头问慕容家另两人道:“她们俩怎么样了?”

    慕容沁怒道:“喂!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一声感谢都没有,就去关心你的姘头!有没有良心啊!”

    一屋子人都强忍着笑,慕容沁脸一红,急道:“她们只是昏厥啦!嗯,文君你帮着照顾下吧!我先走了!”

    说完,一溜烟跑出屋门,不见了踪影。

    杨本庵捻须笑道:“不曾想,贤弟身边竟有如此奇人逸士,难怪能处处先人一手!可喜!可喜!”

    我也笑道:“都是我的伙伴,一路互相扶持罢了!”

    听到这话,九鬼政孝的手似乎颤抖了一下,我却没有多想。

    就在此时,慕容沁又从门头探进头来,说道:“忘了说,那死掉的女人应该是蜈手派的,这一派只收女子,专攻易容和毒物!杀了她,最好处理干净,若是留下痕迹,那一派可毒的很!”说完,真的走了。

    我默默无语,翻看了一下那女尸,果然是年轻女子。想必她嫁给钱五清当小妾,也是双方之间交易的幌子吧!

    杨本庵开口道:“贤弟,这钱五清,你来审问?还是我派人审问?”

    我回头望了九鬼政孝一眼,他点了点头,我便回头对杨本庵说:“兄长,这等小事,就交给我吧!放心,专业的!不过却需要兄长提供一辆随时能进出衙门的马车,方便使用!”

    杨本庵笑了笑,点头道:“有情况随时告诉我!”说完,拱手去了。

    我看了九鬼政孝和墨一眼,安排道:“你们速去审问!”又回头望了其他人一眼道:“鸢和文君照顾她俩一下,其他人仍然加强警戒吧!”

    马上一会儿就到了,九鬼政孝等人带着钱五清和那具女尸走了。我靠在太师椅上假寐着。

    没想到,贼人竟然就在眼皮底下!看来以后衣食住行都要格外小心!可不能终日打雁,却被雁反啄了眼啊!只是,审问结果出来后,我又当如何处理?难不成,就这么大张旗鼓去拿人?那肯定是不行的!

    我得去趟京师!找一趟张居正,让他来决定吧!我暗自想到。而后,望了那边靠在塌旁的鸢和慕容文君,又望了眼靠坐在门口长椅上的不悔,心中一宁,安心的睡去。

    大概夜里四点左右,还不到吧,按时辰算应该还算丑时,九鬼政孝他们回来了,拿着一张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纸。我从头看了一遍,暗自心惊!抬头问九鬼政孝:“可靠吗?”

    九鬼政孝向我行了一礼,郑重道:“先生,伊贺的技艺!”

    我点点头,对着不悔和九鬼政孝道:“走!”

    我们三人穿庭过院,一路上很明显加强了防护,杨本庵很警觉,不过肯定对兵丁有所交代,我们一路畅行无阻,直接到了杨本庵屋门口。

    两位亲随正是刚才一起过来的,见是我们,立即把我们请进正堂,另一名却进里屋去请杨本庵。

    片刻,杨本庵披着衣服出来了。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问道:“这么快?”

    我把那张纸递给了他,杨本庵看着,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攥紧了拳头,我知道,对于山东,我终归是个外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