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动作,看得出宋存仁当真有几分胆气,不枉他在江湖混迹这么多年,上次在汴梁城里仓促而走,显然不是怕了甘奇,而是忌惮汴梁城内的那些官差。
硕大的木棒被宋存仁抡得浑圆,就往重甲在身的甘奇砸去。
甘奇见得木棒飞砸而来,提剑去挡显然不合适,硬挨一下必然伤筋动骨,便也只有脚步连忙往后一退,好在这木棒很粗,只有大腿粗细,抡起来速度不快。
甘奇躲过大木棒,再一看,却见抡木棒的宋存仁,自己踉踉跄跄几步差点往一边倒了去。因为那木棒实在太重,大力抡起之后,没有打中人,必然又会大力而回,这个时候,就不是人在操控木棒了,而是木棒带着人走。
机会正好,甘奇飞身往前,抬腿飞踢而去,本来已经快要站稳的宋存仁,此时立马倒飞落地。甘奇又追两步,却未提剑,而是抬腿再踩了上去,结结实实踩在宋存仁胸膛之上。
宋存仁一声哀嚎,似乎还要说话,甘奇的拳头却如雨点一般砸了下来,都打在了宋存仁的面门之上。
却听甘奇还有大喊:“跪地投降者免死,反抗者皆杀之。”
狄咏连忙重复大喊:“投降者生,反抗者死!”
喊声不断,也不断有人扔了兵刃跪地举手,惊慌失措的眼神还频频去看被甘奇压在地上猛揍的宋存仁。
老弱妇孺之类,此时都躲进木屋里不敢出来。
却也还有人拼命拔腿快逃,想要逃出生天。
众多铁甲也不管地上跪着的人,快步去追那些逃跑者。
山寨那并不显得很高的围栏,本该是保护山寨里这些人的,此时反而成了阻挡他们逃跑的障碍,虽然围栏只有一丈多高,却也难以攀爬,上面挂着许多人,时不时被赶上来的铁甲汉子捅刺而下,惨不忍睹。
倒是山寨后门,有几个人逃了出去,进得山林,旋即就被赶来的铁甲汉子守住了门口,还见得周侗拿出弩弓,拉弦上箭,快速发射,连连射倒几个。
不得片刻,还听得周侗骂骂咧咧:“他娘的,还是跑了三个。”
山寨里的血腥之气慢慢浓郁起来,太阳也彻底落入山林之后,篝火一堆一堆点燃。篝火旁绑扎着一百多个汉子,老弱妇孺却大多被锁在木屋之内,不准出来。
甘奇也在篝火旁席地而坐,慢慢解除这身上的甲胄,口中还有话语:“累死老子了,这一身铁甲,着实是重。”
狄咏却在一旁笑道:“大哥,初次披挂甲胄,自是觉得重的,若是每日都披挂,那就不会觉得很重了。”
“你们在军中每日都披挂整齐操练的吗?”甘奇问道。
狄咏点点头:“父亲一向治军严谨,每日出操,那都是要披挂整齐的,直到下午操练完之后,方才可以卸甲休息。”
每天穿着四五十斤重的铠甲操练,这些西北汉子,还真是厉害,忍耐力惊人。甘奇如是在想,也不免想到这大宋朝,似乎也就西军能打了,从宋辽檀渊盟约之后不得多久,整个国家,好似就只有西北一处还有强军。
狄青之所以能有如此战功,当真不是轻松得来。
甘奇卸完甲胄,抬手招了招,狄咏上前去把绑缚在地的宋存仁提到甘奇面前。
宋存仁的脸,早已血肉模糊,时不时睁开肿胀的眼皮,看一下篝火边的人,却并不往甘奇看去。
甘奇也不管他看不看自己,直接开口问道:“宋公子,你不在外好端端逍遥度日,为何非得派人到汴梁来杀我?结下如此仇怨,何必呢?”
宋存仁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转头看了看甘奇,还是答了话语:“你今日可是要杀我报仇?那你就杀错人了。”
“哦?你派人杀我,我自然就来杀你,怎么就杀错人了?”甘奇问着话语,其实心中也有猜想。
宋存仁此时却反问一语:“非我要杀你,我只不过是收了人的好处,刚好头前也与你结过怨,所以顺手为之。”
“那是谁要杀我?”甘奇问是在问,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只是最后确定一下罢了。
“文德彰。”宋存仁言简意赅,说出了这个名字,宋存仁必然就是还有求生之意。
甘奇听得话语,打量了一下宋存仁,其实甘奇对宋存仁,并未有多大的仇恨,只是事情到得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甘奇从来不是什么圣贤君子,反而更像一个睚眦必报的人,特别是在自己人身安全这件事情上,甘奇更是一个小气之人。
只听甘奇开口:“呆霸,给宋公子松绑,上点酒肉来,我与宋公子共饮一杯。”
宋存仁眼神里起了一些神采,还主动转身把背后的绳结露出来,好让甘霸来解。大概是宋存仁此时多少有些误会了甘奇之意。大概是以为甘奇真要放了他这个莒国公之子。
其实甘奇只是准备给他一顿断头酒。
绳绑解除了,酒肉上来了,坐起身来的宋存仁,还主动说话:“实没想到,如今这汴梁城还真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拿笔读书之人,还能亲自提剑杀人,这大宋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出过这般人物了。”
甘奇微微笑问:“是不是手段过于狠辣了?”
宋存仁拿起酒壶直接往口中倒了几口,点头答道:“你就不像这大宋的人。”
“这句话你说对了。”甘奇笑答,也在对甘霸招手。
宋存仁见得甘奇在笑,也挤出了一个笑脸,说道:“你不杀我,大概是觉得你我是同一类的人,我出身宰相之家,本也是拿笔读书的人,却也拿刀杀起了人。所以你今夜不愿杀我。”
宋存仁又拿起肉块在吃,似乎知道今日自己大概是死不了。
甘奇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以往你我兴许真是一类人,只是如今不是了。”
“哦?此话何解?”宋存仁答着话语,酒也在喝。
“因为你是一条没有理想的咸鱼,杀人是罪,杀我,更是罪无可赦。”甘奇说完话语,似乎自己都被逗笑了,站起来拍拍屁股上沾的草屑泥土。
“没有理想的咸鱼?”宋存仁还在纳闷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却忽然感觉背后脖颈一凉。待得他慢慢回头,看到的是一个肥头大耳的狰狞,狰狞里露出的森森白牙,如地狱恶鬼的獠牙一般。
然后,然后一切都模糊了,安静了……
甘奇俯身,捡起血泊边的酒壶与几块肉,走到了一边。
听得甘霸持刀在篝火边左右巡视,口中厉声:“十个人,十个人去的汴梁,是哪十个人,说出来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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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黄老六,黄老六去了汴梁,那个,那个就是黄老六。”
“他弟弟也去了,黄老六他弟弟,也去了汴梁,但是他弟弟没有回来。”
“裘三郎,三郎也去了。”
这种时候,连宋存仁都在血泊之中不断抽搐着,江湖义气似乎早已不算什么了。
甘霸咧着嘴,上前提出一个人,开口说道:“爷在汴梁,是不是说过要杀你全家的?有没有说过?你可听到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呐,小人……”
甘霸抬手一拳,便把声音止住了:“聒噪,好叫你们知晓,爷叫甘霸,从来说话算数,说杀你全家,那就一定要杀你全家。以后京畿河北的江湖上,也传一传爷的名声,汴梁甘霸,记得爷是惹不起的人物。”
甘霸单手拖着人,面前也有人往前指路,去寻这人一家老小。
甘奇此时已经走到了一边,吃着肉块,喝着酒,抬头看着初升的明月,似乎微微有叹息。
周侗快步而来,脸上皆是不忍之色,开口与甘奇说道:“大哥,大哥,呆霸他……他……”
“他怎么了?他要去杀别人一家老小?”甘奇淡淡问道。
周侗点点头,已经看得甘霸在不远的木屋里脱出了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连忙说道:“大哥,我看……”
却是狄咏在一旁拦了拦,说了一语:“周侗,你这厮陕西出来的,岂能没有见过世面?老子上阵与党项狗厮杀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仁慈,他要杀你,你自然就要杀他。他要屠你同胞,你又岂能心慈手软?”
“只是这……唉……”
“多见几回你就好了,斩草不除根,难道留着人来日寻大哥报仇不成?”狄咏战阵出来的汉子,当真有一副铁石心肠。
甘奇此时起身,摇摇头说道:“教呆霸做完事情,把其他人都放了,把这山寨也点了。咱们下山寻条溪水洗漱一下,回汴梁。”
说完甘奇慢慢往宅子外走,周侗也紧跟甘奇身边,大概是不忍听得山寨里的哀嚎。
走着走着,甘奇忽然转头问了一语:“你怕吗?”
周侗愣了愣,摇摇头说道:“大哥,我不怕。我也知道他们该杀,平日里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定然没有少做,只是有些于心不忍。”
甘奇点点头,又道:“我也有些于心不忍。”
周侗听完这句话语,等了好久,还以为甘奇会接着说下文,却见甘奇就说了这么一句,仅此而已,仅仅是个“于心不忍”。
人的命重不重要?
重要,谁的命都只要一条。所以甘奇的命也只有一条,这大宋,满地好汉,到处都是豪杰,山林盗匪数不胜数,反贼也多如牛毛。
甘奇的命金贵,所以这些好汉豪杰们,以后当掂量着点。
甘奇就是如此想的,若是今日就仅仅是个“于心不忍”。甘奇也没有赶尽杀绝,这些被放走的山贼们,来日大多又会投到他处入伙落草,京畿与河北河东,当要知道汴梁有个姓甘的,是真不好惹的人物。
羽箭弓弩甲胄,再一次装进箱子里,在无数绸缎之中,入得汴梁城。
三百多里路,去了六天,回了四天。
洗净一身血腥,穿着吴巧儿给甘奇缝制的新儒衫,杀了人的甘奇,带着一身挥不去的凶戾之气,入了温柔乡,想要洗净这一身凶戾。
张淑媛带着一点点气恼,撩拨在琴弦之中。
甘奇看着张淑媛的气恼模样,笑问:“张大家今日这是怎么了?”
张淑媛没有开口,反倒是小丫鬟春喜开口了:“甘公子,你说过几日来,这都过了多少日了?我姐姐天天盼,盼你个负心薄幸的人。还托人去问呢,一点消息都没有,姐姐今日还咒你,说你许是死了呢,你却又来了。”
甘奇大笑:“哈哈……好个恶毒妇人呐,竟然咒自己的情郎死,世间哪里有这般恶毒之人?”
却听琴音一停,张淑媛气恼的话语就出:“胡说,你才不是谁的情郎,死了才好。”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莫不就是说的张大家这般?”甘奇今日稍显放浪,撩妹这种事情,他不是不会,他是太过擅长,擅长到觉得撩妹这种事情已经没有什么乐趣了。昔日黑恶份子,身边何曾缺过这些?
不知为何,今日甘奇忽然又觉得撩妹有意思了。兴许是这一趟杀了太多人,让他心中也有些压力。
“胡说胡说,你要是不愿来,一辈子都不要来就是,今日还跑来作甚?”张淑媛见惯欢场,却似乎有些招架不住。
“哈哈……你若不愿见,一辈子不见就是,今日还见我作甚?”甘奇几杯酒下肚,撩妹技能猛涨。
“我才不愿见你。”张淑媛大概是真招架不住了。
“闺中幽怨,情郎来晚。”甘奇挑着眉眼,转头与小丫鬟春喜说道:“春喜,你先出去,且让我与你家姐姐好好说一说体己私话,也好让她少几分幽怨,多几个笑颜。”
春喜傻乎乎点头,然后转身准备出门而去。
却听张淑媛开口说道:“你这死丫头,回来。”
春喜脚步一止,回头看着张淑媛:“啊?姐姐,我可不愿留在这幽怨的闺房之中。”
“回来,死丫头,是谁养了你这七八年?”张淑媛似乎真生气了。
见得张淑媛生气,小丫鬟春喜更是抬腿就跑,惹不起,那就只能躲了。跑出门外,春喜还回头把门带上,带上门之后,却是一个嘿嘿笑脸,笑得甜蜜蜜。
谁说这小丫头不懂来着?她都懂,都明白。
张淑媛听得关门之声,又骂了几句,然后不声不响。
甘奇此时开口说道:“淑媛,再来舞一曲霓裳羽衣如何?”
甘奇此时,称呼都变了,直接叫起了淑媛。
张淑媛没好气答道:“连奏琴的人都走了,没有人弹奏,如何来舞?”
甘奇站起身来,说道:“我来奏乐,你来舞。”
张淑媛一脸惊讶问道:“甘先生会弹琴?”
甘奇摇摇头:“不会。”
张淑媛又是没好气说道:“不会你怎么奏乐?”
甘奇已然走到张淑媛身边,开口说道:“你教我,我不就会了吗?”
“弹奏的技艺,哪里是一时半会能教会的?”张淑媛看着越来越近的甘奇,刚才没好气的语气,也下意识变得柔软起来。
甘奇却大着脸说道:“我聪明,你一教我就会了,不信你试试,一教就会,过目不忘。”
此时的甘奇,已然坐了下来,就席地而坐,坐在张淑媛的腿边。但是甘奇人高马大,即便坐在地上,双手微微一抬,也能够到琴。
坐在椅子上的张淑媛,下意识挪动了一下脚,避了避,沉默片刻,开口:“那……那奴家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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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头几日去杀人了
有时候,情情爱爱的事情,本就只缺少一个主动。
甘奇认真学着琴,却又哪里学得会?
张淑媛认真教着琴,却又哪里能教得会?
一个教一个学,一个连连饮酒,一个暗香袭来。
断断续续的琴音,咿呀难听,却是琴旁的人,开心不已,张淑媛也陪着甘奇慢慢喝了起来。
许是甘奇有意让张淑媛也喝几杯酒,如此,两人才能说着笑着……滚落琴旁。
守在门外的春喜,双颊绯红,捂着耳朵,咯咯在笑,然后又去捂着自己笑出声的嘴巴,捂住了嘴巴之后,耳朵里那羞涩的声音又清晰起来,急得她又去捂住耳朵。
却也就是不见这小丫头迈腿离开。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也不知这两句以后还是不是张淑媛最喜欢的两句了。
大早而起,神清气爽的甘奇,坐在桌案之旁。
张淑媛含春带笑煮着热水,等着为甘奇泡茶。
面饼很香,米粥也香,还有小菜爽口,年少的甘奇,自顾自狼吞虎咽,一顿能吃七八个面饼。
甘霸昨夜也留宿了樊楼,上次甘霸与甘奇提起的那个姑娘,姓韩,人称四娘。
前几日还狰狞着杀人的甘霸,此时春风和煦,再也不似那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人,只知嘿嘿傻笑。
男人这一辈子到底追求点什么呢?
小丫鬟春喜在一旁伺候着甘奇早饭,却是都不敢看甘奇,但凡看得一眼甘奇,便是脸颊羞红,好似昨夜在房中与甘奇滚落琴旁的人是她一般。
杀人这种事情,对这些汴梁里的女子而言,那是不可想象的,若是这小姑娘看到过甘奇杀人的场面,不知还敢不敢靠近甘奇身边。
整整一天,甘奇都在樊楼未出去,甚至晚间又留宿在此。
春喜奏着乐,张淑媛忍着一些轻微的疼痛,为甘奇舞一曲霓裳羽衣。
一曲舞罢,甘奇鼓掌,连连称赞。
此时有小厮到得门口,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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