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韩琦对冯京是个什么看法。不过冯京后面有富弼,韩琦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只是,现在富弼七八十岁的老娘又死了,得守丧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连中三元的冯京,名头甚大,为官倒也没有什么过错,韩大相公自然也就要对冯京动手了,位高权重的韩大相公的眼中,可不是仅仅只有一个甘奇。之前富弼就退居二线了,如今又直接守丧去了,家中连宴席都不能开,几乎不见人。
冯京这种前途无量之人,又不是韩大相公的亲信,还得罪过韩大相公,自然就得想办法让他滚蛋,不然开封府这等重要职位,落在冯京手里,韩琦是怎么都不舒服,不说冯京得罪了他。就说宰相更替,权势自然也要随之更替,旧宰相的亲信,在新宰相这里,自然是得打发一下的。
找个罪名治罪,倒是不至于,毕竟冯京是富弼的女婿,不能太过撕破脸,一纸调令让他去外地就是,不要留在中央。
这一日上朝,韩琦自然得说这件事情,便开口禀奏:“陛下,臣听闻太原知府空缺,太原乃四塞之地,也是北边屏障,还是沃野之土,边防重镇,当择一良才上任太原,一来修缮边关城池,二来督导军备,三来也要开始商税改革之事。还请陛下定夺。”
老皇帝点着头,问道:“可有备选之人推荐?”
韩琦立马开口:“开封府冯京,历来才德过人,堪当此任。”
“就此一人吗?”老皇帝问道。
韩琦点点头:“陛下,遍数京城诸多官员,有能者皆有要事在身,唯有冯京才德兼备,此去太原最是妥当。”
“他不是才刚上任开封府不久吗?”老皇帝又问。
“开封府一职,本就在皇城脚下,历来安居乐业,远远不如太原重镇重要,臣权衡之下,才作此想。”韩琦这话是有些道理的,太原就是边关重镇,面对辽国的军事基地,也是比较富庶的地方,从来都是要得力官员镇守的。
冯京在下面已然黑了脸,才刚上任开封府,韩琦就要把他支到太原去,其中的道理,他自然能懂得,但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拒绝,否则落得个贪图享乐的罪名,老皇帝那里可不美。如今富弼不在朝中,朝中连一个敢出来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凭着韩琦与皇帝去定夺。
情况实在有些尴尬。究其原因,还是当初不该得罪了这位韩大相公。
正当冯京烦忧之时,有一个人出来说话了:“臣侍御史甘奇有言。”
老皇帝开口:“说来听听。”
“臣以为,冯知府调任太原之事不妥当。”权势,是要靠经营的,韩琦说什么,甘奇就反对什么,还能多弄点盟友出来,何乐而不为?
“有何不妥?”
“回禀陛下,太原乃边镇要地,军政大于民政,冯知府从来没有接触过军政之事,一来就委以如此重任,实为不妥。臣以为,最稳妥之策,乃是从西北调一个知晓兵事的州府之官往太原上任。”甘奇如此说道,话语之中多少有一点点贬低冯京的意思。
不过冯京听来,却是眼神一亮,心中直感谢这位年轻的御史大夫。如今以冯京的资历,基层也去锻炼过了,翰林学士的名头也有了,如今上任开封府,那就已经是跳板了,当得一些时候,随时随地就得往中央里去,比如与包拯一样,再当个什么御史中丞,接着当个什么三司使,然后混一混,枢密副使,参知政事,枢密使,这么一条路上去,相公到手。
这么重要的节点之上,岂能出京去?首都市长当得好好的,非要到太原去当市长,傻子才愿意。
老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说道:“甘卿言之有理啊。”
韩琦却是立马也道:“陛下,官事可非如此思虑的,老臣以往也是一介文臣,也没有管过兵事,不也去了西北提点兵马吗?”
甘奇没好气一语:“所以啊,此事万万不可行!”
“为何?”韩琦不爽一问。
“就是因为昔日韩相公乃是一介文臣,忽然间提点了兵马,才致使一场大败。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岂能又行此般事情?”甘奇一张嘴,那是不能饶韩琦的。
韩琦一个大黑脸,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老皇帝也是眉头一皱,怎么又说到这个话题了?又把二十年前的事情拿来说,他摆了摆手,答道:“此事再议再议,且再寻几个备选之人,也在西北州府寻一寻,到时候一并定夺了。”
冯京是大气一松,转头看向甘奇,皆是感激之意。他却不知,若非甘奇今日出言,历史上他这个首都市长,转眼就会成了太原市长。
甘奇带着胜利的微笑,退回原位。
韩琦带着一脸的不爽,也退回原位,口中还得答一句:“遵旨。”
朝会散去,甘奇回御史台上班,不得多久,就收到了一封帖子,不用打开帖子,甘奇也知道是谁来请,欣然赴约。
家宴,冯京早早就等在门口,只等甘奇车架一到,就上前说道:“甘御史来得早啊,快请快请。”
甘御史连忙行礼,作请,让冯京先走。
两人推了几番,共同起步,入得厅内。
寒暄之语在门口就说过了,冯京也不矫情,直言开口:“人走茶凉了,昔日里岳父大人在朝之时,岂是今日这般竟然无一人帮我出言,唯有甘御史说了句公道话。”
“岂能教那奸相得逞?如此排除异己,当真人神共愤,身为御史大夫,岂能看得过眼?”甘奇大义凛然一语。
“今日若非甘御史出言,我怕是真的就要去太原了,这开封府的位子还没有坐热屁股,就给我发到太原去了,只为我昔日不曾攀附与他,哼哼……笑话。”冯京说得咬牙切齿。
甘奇却还试探一语:“冯知府可是后悔当初了?若是昔日冯知府能知机识趣,也无今日之灾。”
“后悔?他越是这般,我便越不后悔。我便要看看他能耐我何,就算岳父大人从此致仕,我也不与甘休。”冯京还真是有些傲骨,连中三元之人,平步青云之人,岂能没有一点傲骨?
这话听得甘奇很是舒服,这盟友说来就来了,便开口说道:“我甘道坚,平生最喜清流风骨,如冯知府这般的人,世间不多了,当浮一大白。”
其实冯京也不过三十多岁,听得此语,也道:“一直听闻甘御史乃是君子人物,正派清流,上不畏权贵,下不畏暴民,敢于担当,仁义在心。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恨昔日不识。”
“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也不晚矣,下官再敬!”甘奇提杯。
“诶,说什么上官下官,若是不弃,愚兄小字当世,你我今日相见恨晚,称一声当世兄,如何?”冯京,其实也缺少真正的盟友,老岳父富弼是真的失势了,再一守丧,怕就真的再也不谈什么权柄了。
如今该是冯京靠自己的时候了,官场上一般人物,那都是人精,长袖善舞,并不值得信任。面前这个甘奇,那就不同了,引为盟友,再好不过。
冯京与甘奇,其实是想到一块去了。
甘奇哪里还有什么多想,立马拱手:“见过当世兄。”
“道坚贤弟勿要多礼,愚兄敬你一杯。”
皆大欢喜,朝堂之上出得一言,收获这么一个盟友,实在是值得。此时的韩琦,只怕鼻子都气歪了,两个眼中钉肉中刺,竟然就这么合流了。
韩琦坐在家中,思前想后许久,心绪不顺,自从有了这个甘奇,韩琦私事就没有一件事情顺过,如今一个冯京,与甘奇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被甘奇给搅和了。
如今的韩琦,陡然间与赵曙一样了,睡都睡不安稳起来。
晚间派人去请了一人,此人名叫赵宗谔,乃是赵允让之兄赵允宁之长子,宗室之中,也就赵元份这一支最为得势,赵允让与赵允宁都是赵元份的儿子,汝南郡王赵允让自然不必说,已经去世了,获封濮王。
这个赵宗谔,就是赵曙与赵宗汉的堂兄。如今获封虢国公。
其实韩琦选来选去,其实心中也明白,还是得在赵元份这一支选,其他宗实,拿不出手。
今日要见赵宗谔,大概就是韩琦选来选去的结果。
也是因为仁宗平常还比较喜欢赵宗谔,不仅封国公,还封了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名头,当然,这仅仅是名头,不是实际官职。
这一见,显然就是要出问题的。
见过赵宗谔之后,只等天亮,韩琦就匆匆入宫而去,准备再一次与皇帝说那多立皇子备选之事,想来经过这么几日,曹皇后那里的枕边风也吹得差不多了。该是发力的时候了。
………………………………
第三百八十四章 张唐英,沈括,火药,喜事
“陛下,老臣之前所奏皇子之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韩琦躬身问着老皇帝。
“哦,此事啊,头前朕倒是也想过,优中选优自是最好不过,皇后也与朕多说此事,此事于国家社稷而言,自是有利的。只是朕也想了一想,宗室之中,可堪大用者,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谁人了。”老皇帝如此答道。
自己没有儿子,这皇位终究是别人家的,虽然老皇帝心中有一个亲疏之别,但是也还真不是非赵宗实不可。
对于老皇帝而言,除了自己的儿子,谁克继大统,那都是无可奈何中的无可奈何,都非他心中所愿。
历史上,老皇帝要一直等待自己开始生病了,心中大概猜想到自己可能凶多吉少了,才会立下皇子。就是这种非心中所愿的心态。
所以对于多一个人备选之事,或者多几个人备选,老皇帝心中其实都是比较无所谓的,道理上来说,还真是对国家有利之事。站在老皇帝的角度而言,无甚不可,唯一的问题就是宗室子弟,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用感情而言,赵曙只算是无可奈何中勉强比较可以接受的无奈选择。
韩琦听得皇帝的口气,心中大喜,连忙说道:“陛下,老臣有一人选,可供陛下定夺。”
“何人?莫不是宗谔?”那些宗室子弟,谁有几把刷子,老皇帝心中有一本账。
“回陛下,正是虢国公,虢国公与陛下向来亲近,才德皆有,胸中沟壑深浅,还请陛下考教之,如此对比之下,优中选优,于社稷而言,百利而无一害。”韩琦话不说满,不是一味去抬举夸奖,也是高明。
老皇帝想得片刻,答道:“要说宗谔啊……啧啧……此子百般都好,就是心胸稍有欠缺。”
老皇帝这把年纪,看自己的后辈,自然是准的。
韩琦立马又道:“陛下,虢国公自小不在陛下身边,远处观人,难免不得其真,陛下可考教之,若是心胸狭窄,真无容人之量,便也罢了。”
“也罢,去把他召来见一见朕。”老皇帝如此说道,倒也不存在什么立皇子的事情,想成为皇子,在老皇帝这里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老皇帝若不是真把赵宗谔了解透彻了,觉得还不错,便也不可能立成皇子。
有些人想争,道阻且长,想获得这个资格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韩琦连忙出宫去找赵宗谔,赵宗谔比赵宗实大了几岁,美髯,微胖,白皙,风度翩翩,便看这个外貌,卖相比赵宗实还是强一些的。
韩琦带着赵宗谔往皇宫之内而去,赵宗谔也频频向韩琦行礼:“多谢韩相帮衬,若是事成,在下必把韩相之恩铭记于心,永生不忘。”
这话,韩琦听得入耳,听得舒服,不论真假,也听得舒服,笑道:“国公不必如此,这都是老夫本份之事,只要是有利家国社稷之事,老夫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宗谔也笑道:“官家有韩相,如唐太宗有房杜二人,还加一个魏征。”
这就是往海里夸了,韩琦一人,抵得上房玄龄家加杜如晦,还要加魏征。
韩琦哈哈大笑起来,抬手往前请:“国公谬赞,老夫愧不敢当。”
“有韩相在朝为肱骨,我大宋安矣,国泰民安,万事不愁。”赵宗谔是一套一套的说。
韩琦面上在笑,但韩琦是聪明人,心中却也不知想些什么。
不过韩琦提点了一语:“国公,想不想听听官家是如何评价你的?”
赵宗谔面色一正,急切答道:“还请韩相提点。”
韩琦捋着胡子,开口说道:“官家评你,心胸稍有欠缺。”
“这……这当如何是好?还请韩相教我!”赵宗谔躬身一礼。
“哈哈……谈不上教,国公往后大度即可,待人接物,皆要大度,不拘小节,不拘小礼,不谋小利,不苛他人。当宽以待人,严以律己。”韩琦微笑说道。
“是是是,韩相教导之言,在下定当铭记于心。”赵宗谔躬身作礼,却又问了一句:“不知到时候面见官家,我说些什么好?”
韩琦摆摆手:“国公也不必多想,官家见你,也不是要说什么克继大统的事情,想来也多是闲聊家常,你也不必过于紧张,随着陛下闲叙就是。”
“明白了。”赵宗谔心情定下了。
两人面圣,韩琦话语倒是不假,老皇帝见赵宗谔,还真没有什么事情要说要问,就是闲聊,问一问赵宗谔众多兄弟如今都成家了吗?都生了哪些儿女,过得怎么样,都以何谋生,如此之类……
御史台那边,这几日没有管事的,张晟升任枢密副使,御史中丞一职暂时空缺了。
从六品的侍御史甘奇,忽然间成了御史台最大的官。
批一些公文,提调几个人犯,处理一些弹劾的密报,倒也把甘奇忙得够呛。
御史台下有不少御史,差吏更多,倒是有一人在这几日入了甘奇的眼,此人名叫张唐英,是个极为正直的人,办差办事都是一丝不苟。
这等人才,甘奇自然不能放过,便特意让张唐英安排在自己隔壁办公,大小事情,都会问一问张唐英的意见,见任何人,都把张唐英带在身边。
每每张唐英说一些“此事当详查”的话语之时,甘奇从来不拖后腿,便会立马接一句:“依照张御史所言办理,着人详查。”
张唐英便也会与甘奇点点头,表示尊重。
这种感觉,便是极好。
有一日甘奇路过张唐英的班房,进去看了看,见张唐英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什么,便讨来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是吓一跳。张唐英竟然把仁宗赵祯登基以来,所有行政要事都一一记载下来了,还说清道明了来龙去脉,甚至连每个行政之事所达成的效果都有详细记录,甚至还有评点。还记录了一些很有作为的官员生平之事。
张唐英笑着说道:“甘御史见笑了,下官是想编纂一部官家此朝的记录史书,以传后世。”
这本书后世还真能看到,名字叫做《仁宗君臣政要》。
这是个人才。
甘奇便笑道:“张御史可有记过商税之事?”
张唐英尴尬一笑:“如此大事,自然要记载,只是下官对商税之事还不甚了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下笔……”
“这有何难,我便与你详细说道一番。”甘奇答道,名垂青史,别人都是被动的,甘奇兴许是主动的。
张唐英连忙抬手:“甘御史且坐,下官先去端茶,听甘御史细细道来。”
甘奇落座,张唐英还真亲自去倒茶,待得的空隙之中,甘奇思绪乱飞,想着后世史书之中,是不是会有一个《甘奇传》,想着《名臣录》之中,是不是也该有一篇《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