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县心中不快,指着空荡荡的门口说道:“此等货色,也能为官?不知上下,不知尊卑,我看他这官,当不得几日就要到头了。”
“嗯,毫无灵性。”工部员外郎惜字如金。
大领导不屑一语:“坐看高楼起,坐看楼倒塌。”
谢知县话多:“来日免不得还要有个落井下石。”
大领导又眯了眯眼睛:“是这般一个道理了,五万贯,倒是想得挺好。”
唯有郑五郎一脸尴尬问道:“还吃吗?”
“吃,缘何不吃?不吃还能辟谷修仙不成?”谢知县话语在说,手却在作请,大领导先吃。
甘奇蹭了一顿饭,酒足饭饱,回家而去,心情倒是极好,什么都是送上门来的,连调查这道手续都免了,很是轻松。
但是甘奇却并未回家,他有一个不太熟的熟人,名叫唐介,本来这人是御史大夫,因为上书弹劾文彦博送蜀锦给后宫妃子而升官的事情,被打压了了,贬谪广东。
后来老皇帝觉得心中有愧,文彦博也倒了,他还升官了。
唐介回京有些时候了,在家休养了一些时日,之前在御史台上了班,现在到谏院当了大哥。这是朝堂继包拯之后的第二喷壶。
为什么说是不太熟的熟人呢?因为甘奇帮唐介扳倒了文彦博,所以甘奇应该算是给唐介报仇了,但是甘奇其实还从未见过唐介。
所以两人应该算不太熟的熟人。历史上这个唐介,以后还会当御史中丞,仁宗时期,他还当过副宰相,也就是参知政事。
但是甘奇脸皮厚,酒足饭饱之后,直奔唐介家中去敲门。
看门的小厮打开门,看到门口一辆马车,一个年轻人,便不耐烦问道:“找谁啊?大半夜的,若是拜见我家主人,白天再来。我家主人可不收那些人情。”
这话甘奇听得很高兴,谏院大哥,不收人的东西,这是个好官。甘奇也不气,开口一语:“去与你家主人说,就说甘奇甘道坚来访,他会见我。”
如今包拯当了三司使,谏院大哥唐介就是朝中第一把喷壶了。
这个叫做甘道坚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有自信?看门的小厮心中犹豫了一下,甘奇甘道坚,好似有耳闻,这么名字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来。
犹豫了几番的小厮,还是转头进去禀报了一番。
不得片刻小厮飞奔而回,又是作揖,又是躬身,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口中说道:“原来是甘夫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小人该死,甘夫子快快里面请,主人已然在客厅备茶等候。”
“无妨,头前带路。”甘夫子哪里会与一个小厮计较?
小厮还在解释着:“也就是甘夫子来,不然我家主人只要落夜,那是一定不会见客的,主人还吩咐过,说公事就得光明正大,不可避人耳目。但是主人今日听闻是甘先生来了,已然下榻了的,都爬起来叫人备茶。”
这是讨好的话语。
甘奇笑着往前而去,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甘夫子听得很是舒爽,这小厮不错,唐介也不错。甘奇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清流还是得跟清流一起混,自己这么大一个清流,今日来见唐介,来得很对。
………………………………
第三百五十五章 甘主事升堂
唐介,四十多岁的中年直男,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八字胡与山羊胡,四四方方的脸,川字眉带着他的愤怒与不爽。
见到唐介的第一面,甘奇就很是满意,这就是他心目中清流的样子,大概也是他心目中自己的样子。
“见过唐御史。”甘奇见了一礼。
“坐,快坐,不必如此客气。”唐介看着甘奇,两眼放光,他似乎从甘奇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呃……可能唐介眼神有点不太好。
唐介还很是热情,清流与清流,惺惺相惜:“道坚吃茶。”
甘奇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还觉得自己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才来拜访唐介,应该早点来的。
“道坚此番为何夜晚而来啊?”唐介微笑问道,唐介今日之所以这么热情,显然还是因为甘奇与文彦博之事,唐介是承了情的,但是唐介这种人,并不会去表达那种矫情的谢意,态度就代表了一切。
“唐御史,此来乃是公事,在下要来举报门下谏议大夫祝振,以及祥福知县谢昆,还有工部员外郎刘章。几人结党谋私,贪赃枉法,攫取钱财。”甘奇说着,倒是把那位皇城司郑五郎给说漏了,大概也是甘奇故意的。
“哦?细细道来。”唐介丝毫也不去质疑甘奇话语的可信度,只想知道其中细节。
甘奇自然娓娓道来,先把捉拿潘家酒楼大掌柜潘国的事情拿来说一番,然后把晚间宴请之事也说了一番,甚至把酒桌上几人说的话语也详细说一番。
直男唐介,何等脾气?川字眉拧成了一团,开口说道:“岂有此理,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公然以权谋私,枉顾国法,不思皇恩浩荡,朝廷有难,却还为一己私利奔走,此等贼子,岂还能留在朝堂?我今夜就写好奏章,明日送到御前,后天大朝会,定要在朝堂文武面前弹劾几个贼子,以儆效尤,也为道坚的差事开个好头。”
唐介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了,他其实明白甘奇来找自己的意思,他也愤怒这等以权谋私之辈,但也是主动帮甘奇办成此事。
甘奇起身大礼:“多谢唐御史。”
“诶,你我之间就不必如何客气了,你我虽然是初见,却神交已久,若是道坚愿意,私下里称一声兄长,那是再好不过的。”唐介就是喜欢甘奇这种嫉恶如仇的清流。
“谢过子方兄。”甘奇岂能不愿意?必须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为何古人的字里面,许多都带有一个“子”字?比如曾巩曾子固,张子房,赵子龙,苏子瞻,苏子由,孔子祥,冯子鱼,唐子方……
因为“子”字本身就是古语之中对于男人的美称,最早的时候,几乎就是君子帅哥的意思,所以许多人的表字之中,经常带着“子”,以为美称。
苏子瞻,意思大概就是苏家高瞻远瞩的风度翩翩的君子大帅比。
“既然道坚称了这一声兄长,那愚兄就多言几句,为官之道,在于明志而正身,君子之道,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当嫉恶如仇,当鞠躬尽瘁,范文正公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唐介唐子方,这一刻说得语重心长,博古论今……喋喋不休。
甘奇听着,认认真真在听,这一刻内心之中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来见唐介了,清流,什么都好,就是喋喋不休的说教,让人有些尴尬。
甘奇认真听得半个时辰,还得频频拱手去谢。
唐介也很是满意,这个贤弟,当真极好。
知道甘贤弟告辞而去,唐介还有依依不舍,相送而出,在门口目送远去。
转过天来,甘奇到那个寒酸的衙门去上班,到得大厅,便吩咐左右:“把这大堂清空了,高案抬到头前,甲士左右列队站好,水火棍备上,一应刑具都摆开了,令牌也放在高案之上。”
一旁的史洪磊闻言有些尴尬:“甘先生,这个……”
“怎么了?”
“回先生话语,高案还是有,令牌却还未来得及置办,水火棍也没有,刑具也没有。”这就是史洪磊的尴尬,衙门是有了,但是衙门里的东西,要啥啥没有。
难得当了官,甘奇准备摆一番官威,威武升堂审案,没想到办案条件差成了这样。
“叫李主事速速去置办这些东西,熟练的老狱卒也当弄几个来,就到皇城司去借几个来,刑具皇城司也有,也一并去借。”甘奇吩咐了一下。
史洪磊记下之后,甘奇又道:“先让甲士列班,升堂了,把人犯带来。”
啥啥没有,凑合弄吧。
史洪磊已然吩咐人清理大堂,班上主官座椅,还有一旁庭审记录的席位。
然后又吩咐一帮铁甲军汉列队站好。
这水火杀威棒没有,这是个难题,总不能弄些柴火棒子代替吧?但是不弄点什么,这衙门的威严又显示不出来,想来想去,史洪磊也想到了一个办法,把军汉用的长枪一人发了一支。要是打板子打屁股的,也能堪用。
凑合弄吧。
待得甘奇穿戴好官服官帽,坐在头前,开口一声大喊:“带人犯!”
喊这一声,还挺有感觉,有些新奇之感,抬头四处望了望,甘奇又觉得差了一点什么,差了哪呢?
甘奇想来想去才想明白,是自己头顶之上,少了一块类似于“明鉴高悬”的牌匾。本该有的回避与肃静的牌子,也没有。
下次再说,凑合弄吧。
人犯已然带到。
史洪磊还是见过衙门升堂的,便是一声大喊:“升堂!”
威武……
稀稀拉拉的声音,都没有喊齐,也还凑合。第一次升堂,没办法。
甘奇知道还有一个程序,一低头,竟然没有找到惊堂木,拿自己的大巴掌一拍桌子,开口喝问:“堂下何人?”
堂下自然是潘国,从昨天下午饿到第二天早上,连一口水的没有喝,哪里还有什么精气神,口中答了一语:“草民潘国。”
“你可知罪?”甘奇这一套,学自某个时代的大黑脸弯月牙。
“草民无罪。”潘国又饿又渴,倒也硬气。
“来人啊,打!先打二十大板。”这句话是甘奇忍不住说出来的,不知道为何,就这么一句,喊得就是舒爽,甘奇可是受过现代司法教育的人,怎么会如此不顾人权呢?
甘奇喊完这一句,也有些反思。不过回头一想,不给这厮脱层皮就放出去了,这商税监衙门哪里还能有威严?
甘奇又是一声大喊:“打三十大板!”
左右军汉,已然如狼似虎,几人上前把潘国压在地上露出屁股,长枪倒提,噼里啪啦就是打。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心地善良的甘主事
板子已经打起来了,豪富几代的潘国,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嚎起嗓子就喊:“甘奇,你屈打成招,不得好死。”
还能骂人?甘奇又是一声大喊:“狠狠地打!”
史洪磊闻言,几步上前:“让开,让某家亲自来。”
史洪磊接过长枪,呸呸两声,把口水吐在手掌之上,搓得两下,这是老农拿锄头惯用的习惯,为了增加手掌的摩擦力。
然后把长枪紧握,高高跃起,重重而下。
“哎呀……甘奇,你若是放了我,也还罢了,你若是再如此欺辱我,我与你势不两立,今日之仇,便是散尽家财,也必要回报!”
史洪磊再次高高跃起。
“啊……屈打成招,冤枉啊!”
甘奇把头偏到一边,如此惨状,实在不忍目睹,甘奇一直都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就如上次在北邙山杀人满门,甘奇也是远远避开,不忍目睹。
偏过头去的甘奇,还解释一语:“潘掌柜误会了,本官并未想过要屈打成招,打是要打的,倒也不需要你招什么东西。”
甘奇是真不需要他招什么,杀鸡儆猴的事情,就得做个榜样出来,虽然不比让潘国坐三五年牢狱,但是总不能让潘国完好无损走出这商税监衙门。
这个时代的法律,是落后的,执法过程也是落后的,以后世的观念来看,程序上也有许多不正义。但有时候很直接很好用,比如此时甘奇处理这偷税漏税的事情,就是直接好用。
长枪打屁股,痛得潘国是死去活来,头前几下还能说话,之后就是挣扎叫喊,哪里还能说出话语,想来也是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是再骂,万一甘奇又给加了几十个板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三十大板打完,潘国早已疼得是满头大汗,在地上咿咿呀呀,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也是甘奇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肉体刑罚,以往还真是小看了这些东西,却还说道:“潘掌柜今日是运气,若是这板子用那粗壮的水火杀威棒来打,可就不是这样了。也是我这衙门草创,一应刑具都没有,不然也当让你试一试那夹手指的感觉。罢了罢了,反正还有十来天,带回牢房里去,给口水喝。”
“遵命!”史洪磊提着人犯潘国,回牢房而去,给口水喝。
牢房里的潘国,大概正在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必然把甘奇十八辈祖宗都找出来骂了一遍。
不过潘国也不敢大声,反正甘奇也听不到。
此时的李定,也带着甘奇的命令去了皇城司找押官李明,借狱卒,借刑具,甚至还要借几块牌匾。
不白拿,给钱。
给钱,自然好借。东西都借回来了,惊堂木与令牌是附赠品,是李定白要来的。
牌匾挂好,回避肃静在左右,一应刑具,一个不缺。
甘奇看着这些刑具,很是好奇,这玩意没有用过,难免好奇心就有些重。
但是念在潘国今天刚刚挨了三十大板的份上,甘奇还是强制把这份好奇心留到了第二天大早。
升堂的瘾还没有过足,看着设备俱全的大堂,甘奇一屁股又坐了上去,还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官帽,把两根帽翅捋了捋,开口大喊:“带人犯!”
史洪磊起身就去,把人犯潘国又提了进来。
今日的潘国,趴在地上,跪都跪不起来,屁股早已开花,一句话都懒得说。
甘奇眼神一示意。
史洪磊一声大喊:“升堂!”
威武……
今日就齐多了,气氛也好多了。是那么回事了,不凑合了。
这一身威武,吓得潘国浑身一颤,哭丧个脸,这屁股是不能再打了,潘国已然想开口求饶,但是潘国还是硬气,知道不能开口求饶,也知道自己在这衙门里忍上几天,一定能出去。
甘奇低头一找,惊堂木在手,啪,“堂下何人?”
“草民潘国。”有气无力。
“来人呐,上酒菜。”今日甘奇,善心大发,甘奇真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
潘国愣愣抬头,看着甘奇,这是怎么回事?今日不打屁股了?还有酒菜伺候?
潘国在一瞬间明白了,这必然是有人为他出头了,不用多说,政事堂的谏议大夫可不是好惹的。
潘国忽然笑了出来,笑的是甘奇,也不过如此,昨日还要打要杀,今日就酒菜伺候了。
酒菜已来,潘国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更是口渴难耐,还来不及出言去讽刺甘奇,先把一壶酒拿起来,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鱼肉皆有。
这无形之中也印证在潘国的想法,潘国进来之前就有这个自信,自信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能走出去,这不,第三天而已,就好酒好菜伺候了,显然也该出去了。就是平白挨了一顿屁股,有些不爽。
潘国一边狼吞虎咽,还一边面带笑意抬头去看甘奇,笑意里多少有点不屑之感,就好像在说,有种你甘道坚就别怂。
酒菜吃得差不多了。
甘奇开口问道:“潘掌柜,酒菜如何?”
潘国点了点头:“倒也不错,就是比我家酒楼差了一些。”
此时的潘国,多少有点扬眉吐气的味道。
甘奇也点着头:“嗯,酒足饭饱了。今日我衙门里备了一些新刑具,你这屁股是打不得了,试一试夹手指如何?”
“什么?”潘国以为自己听错了。
甘奇已然在喊:“来人啊,上拶子,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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