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致远瞧着李瑶纹害怕的模样,这才冷笑着俯视着她道:“你当娘是瞎子吗?你这些年陆陆续续放出了五十万两的印子钱!五十万两啊!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钱!”
李瑶纹嘴唇抖着,却仰起头来看着他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用这五十万两给你们梁家挣了多少钱?!皇上像个吸血鬼一样成日里跟梁家要钱要钱要钱!打仗要钱,赈灾要钱,盖园子要钱,做寿要钱!为什么都跟我们梁家要钱,他留着个户部是个摆设吗?
梁家就靠着那些织布坊、药材、兽皮的生意能挣多少钱?你知不知道梁家这些年到底亏了多少钱?要不是我放印子钱顶着,梁家的账早就赔掉了底了!”
梁致远道:“你还说那些钱都是跟廖家借的,每年你又从公中的银子里掏了多少还给廖家?”
李瑶纹闻言却是带着泪冷笑道:“你都知道,你竟然都知道?”
梁致远道:“我如果不知道,不帮你做着账,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娘?!”
李瑶纹嘶吼道:“我还廖家?这么多年我外祖家只给梁家贴钱,什么时候见过你的回头银子?那些钱都给了靖义!我都贴补给靖义了!你当他帮皇上搜罗来养着那么一帮血滴子就容易吗?”
李瑶纹泣不成声,梁致远听她提起了梁靖义,也是颤颤巍巍地向后退了一步,扶了桌子站定,许久才继续道:“我进京之前,才清了账,梁家账面上已经亏了上百万两银子了。不是几万两,也不是几十万,是上百万啊!
往年是娘从母家巡盐御史赵家借了不少银子来填补亏空,可是如今娘过世了,赵家那帮孙子不但不帮着,竟然还来讨债。
西北战事,户部筹不上钱来,敬王爷去金陵筹集粮草不成,反而开仓放粮,满朝赞誉皇上又不能责罚他,上个月就下令让我们织造局先出一百万两银子应急,我上哪儿给他弄钱去?!我上哪给他变银子去?
偏偏我还不能说没有,不能哭穷,否则惹恼了皇上,皇上派内务府的人下来查账,知道了梁家这些年的亏空,皇上能灭梁家九族!
我原本想借敬王爷之力,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你疯了一样的眼里就只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李瑶纹摇着头道:“我不管,我不管那些,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后宅妇人,你为什么要听我的?你是老爷,是你给皇上递的消息,都是你,你都同意了,怎么能将一切都怪到我头上来?”
梁致远道:“是,我没有怪你!我们如今也不是走投无路,若是我将这封叛逆谋反的奏折递上去,替皇上解了心头大患,皇上一样会龙颜大悦,功过相抵!”
在门口偷听的梁靖知吓得倒退了两步,他原本是因为听闻母亲身子不适,十分放心不下打算过来看看,宝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与他最是亲昵,便也容他站在门外,没有通禀。
却不想,他怎么会听到这样的事。
怪不得父亲刚刚嘱咐他明日带着林若萱离开李家,回梁家自己的宅子里去住。
怪不得父亲前些日子就叮嘱让若萱身子好了就亲自接手梁家在京城的房产铺子,不要都假手他人。
父亲竟然要揭发李家。
不!
梁靖知又踉跄着退了两步,只听着母亲在里头阻拦父亲,看着母亲站起来撕扯着父亲,要去抢那奏折,决不让父亲将它交到皇上手中。
他该怎么办?
梁靖知想起了自己在李家小住的这半年,这是他的外祖家,外祖父和大舅舅费尽心思帮他在刑部谋了这样一个缺,他当初考进士的时候,也是外祖父帮他在内阁打听的消息门路。
他幼时常在京城小住,大舅舅亲手教他写字,指点他的功课制艺,三舅舅教他骑马射箭,送了他第一匹自己的小马驹。
虽然有若萱的事情,让他对李家心存芥蒂,但是都是骨肉相连的亲人,父亲怎么能……怎么下得去手?
他要去告诉外祖父,梁靖知转头走了两步,却忽然顿住了脚,不,不行,外祖父知道了怕是只会气昏过去。
他要去找大舅舅李淼生,只有他或许会有什么主意。
夜已经深了,梁靖知去时李淼生已经睡下,乍闻梁靖知前来求见,李淼生和大太太都是吓了一跳,赶紧起来穿了衣裳,李淼生去了正堂,看见失魂落魄的梁靖知站在那里更是诧异,让梁靖知坐了,才吩咐丫鬟们上了茶。
“靖知,大晚上的过来,是出什么事了?”
李淼生的声音依旧不徐不疾,带着如他形容仪表一般的宽和从容。
可梁靖知此时心中却乱得很,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若是自己告诉了大舅舅,会不会害了父亲,害了梁家。
李淼生瞧着梁靖知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越发地不解其意,却没有逼他,只是让他先喝杯热茶,缓缓再说。
大太太也已经穿好了衣裳从东梢间出来,瞧着梁靖知的模样,关切地上来问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不会是和若萱拌嘴吵架了吧。”
大太太宽和慈爱的声音一下子打进了梁靖知心里,梁靖知的眼眶有点热,放下了茶杯,竟然起身对李淼生跪下了。
李淼生和大太太都是吓了一跳,李淼生没有动,大太太却赶紧去扶他:“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出了什么事你跟大舅母说,大舅母帮不了你,还有你大舅舅呢,可别这样。”
梁靖知却没有起来,只是看着李淼生道:“舅舅,靖知不知道此时所做之事是对是错。但是靖知知道,若是自己今夜不做此事,日后定然会后悔终生。”
李淼生听了梁靖知的话,微微蹙眉。
梁靖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舅舅,我爹明日要上书弹劾外祖父和大舅舅联合敬亲王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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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安
李淼生没有让人泄露一丝消息,让吓坏了的大太太也不要出去,千万不能惊动老夫人和李梓安。便跟着梁靖知匆匆赶到了嘉善堂。
到了嘉善堂的时候,李瑶纹和梁致远还在争吵着,只是李瑶纹已经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再没了力气挣扎,却还嚷着:“不可能!不可能!我死都不会让你把这封奏折送到皇上手里……”
“……你眼里难道就只有靖义,那靖知呢?林氏才刚有了身孕,我们才没了靖义,难道要让靖知和他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陪葬吗?我如今身上有孝,又没有筹出银子,皇上定然会派人去杭州查看,梁家的事已经瞒不住了!李家和梁家只有一家能活,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选,你想让谁活?”
宝环瞧见被梁靖知带来的李淼生吓了一跳,正要赶紧朝着里面通传,却被梁靖知拦住了,李淼生推了门进来,道:“若是梁李两家都能保全,致远是否愿意一试呢?”
梁致远瞧着忽然闯进来的李淼生吓了一跳,再看他身后的梁靖知才仿佛明白了什么,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坐到了椅子上,没有再说话。
李瑶纹却是看着李淼生哭着唤了一声:“大哥……”
李淼生安慰了李瑶纹半晌,才道:“瑶纹,别哭了,你先出去,让我跟致远谈谈。”
李瑶纹瞧着梁靖知也在,不能失态,才强忍住了,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
李淼生将李瑶纹交给了梁靖知,道:“好生扶你娘出去,劝劝你娘,早些歇了。”
梁靖知对李淼生恭敬地点头应了,又看了满面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的梁致远一眼,才满是愧疚地扶着李瑶纹出去了。
李淼生已经从梁靖知处知道事情的经过,只俯身捡起了地上奏折。
梁致远瞧着李淼生手里的奏折心中一紧,李淼生却并没有打开来看,只将奏折放回了书案上。
梁致远抬头看了李淼生一眼,却依旧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说什么。
用李家换梁家,这样的事情,他做得出来,却没脸说得出口。
秋爽斋里,林若萱守着孤灯,在翻看着昨儿管家送来的账本,那是梁家在京城的几处宅子、田庄还有铺子,林若萱没干过掌家的事,更没看过账本,看起来十分的费事。只是夜已经深了,梁靖知怎么还没有回来?
往日里,即便是有什么事情,他至少也会派个人回来传句话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林若萱放心不下,便吩咐了绿澜出去打听了才知道,梁靖知去了嘉善堂。
林若萱这才放心些,绿澜劝着林若萱先躺下歇了。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林若萱躺在床上,还是睡不着。天越晚,林若萱开始胸闷起来,越胸闷反而越发的难受,更睡不着。
林若萱只觉得躺在床上一阵气闷,仿佛要喘不过气来,便急急唤了绿澜,赶紧扶着自己起来。
绿澜吓了一跳,点了灯才发现林若萱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二奶奶,您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坦,要不我赶紧去叫二爷回来,进宫去请太医。”
林若萱强撑着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二爷在老爷处,想来是有什么要事商议,连回来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我怎能拿这样的小事去烦扰他。”
绿澜却焦急道:“奶奶您身上怀着身孕,哪里能有小事,要不然,我去找三姑娘来看看吧。”
林若萱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要不让三妹妹来陪我说说话吧,我只觉得心里不安稳。”
绿澜瞧着林若萱点头,也是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应了,去找林芷萱。
林芷萱才刚睡着,听闻林若萱身上不舒坦,也是吓了一跳,和秋菊都匆匆起来,只披了个斗篷就赶紧往林若萱屋里来了。
林若萱坐了起来,喝了口惹蜂蜜水,已经好了许多,瞧着林芷萱衣衫单薄的模样,赶紧让她过来:“怎得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可别冻坏了。”
林芷萱哪里顾得上自己,只想起前世林若萱小产的惨事来,好在自己来了京城这一个多月,林若萱都安然无恙才让林芷萱稍微放心些,如今林若萱忽然说身子不适,林芷萱如何能不担心,只看着林若萱面色惨白,便问绿澜:“怎么不赶紧让人去请太医?”
林若萱拦着道:“芷萱,你别急,我真的没事,喝点热水就好了,如今宫门早就下钥了,要进宫去请太医,不知道要惊动多少人,李府的老夫人老太爷不说,宫里的贵人们都要惊动,不值当的,我真的没事。”
林芷萱也是怪自己昏了头,自然也知道这样深更半夜请太医是件多么麻烦的事:“那就请个大夫来。”
林若萱依旧拦着道:“请大夫也难免要惊动大太太,到时候大太太定然会跟老夫人说,一府的人都要被惊动起来,明儿老太爷和老爷还要上朝,如今都是累了,我又真的没什么事,诊出来再说没事,只会让人说我轻狂。何苦再闹这一番,让全家跟着我不安顿。”
林芷萱道:“姐姐,你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如今怀着身孕,自然是肚子里的孩子最要紧,其他的都是次等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后悔都来不及。”
林若萱瞧着林芷萱担忧的模样,还要再劝,林芷萱却道:“李家的二奶奶医术颇为不错,至少我要让她过来给姐姐瞧瞧,我才放心。”
林若萱瞧着拦不住,这才许了林芷萱,林芷萱又怕丫鬟们去一惊一乍地说不清楚,便让秋菊伺候她换了衣裳,亲自去了。
还好李家没和林家一样有晚上房门落锁的习惯,林芷萱由秋菊陪着,一路上提着灯笼去了孟氏处,倒也畅通无阻。
孟氏和李勤听了小丫头通传说林芷萱来了,也是十分吃惊,李勤记得林芷萱前些日子帮孟氏的恩情,也不耽搁,两人都穿了外衣起来看,听林芷萱说了林若萱身子不爽,又怕惊动人不请大夫,林芷萱实在担忧,想请孟氏去走一趟。
一听林若萱有事,李勤更是没有拦着的道理,只让孟氏赶紧去瞧瞧。
孟氏没有推辞,赶紧换了身能出门的衣裳,便匆匆跟着林芷萱回了秋爽斋。
直到孟氏给林若萱诊完了脉,才松了一口气,原本看着林芷萱那样焦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便笑着对林芷萱和林若萱道:“不过是气郁于心,闷着一口气,所以才一阵不舒坦罢了,孩子没有事。这是忧思伤神所致,虽然一次两次无碍,可是若是长此以往,也是伤身呐。”
林芷萱诧异地问着林若萱:“姐姐有什么事能忧心伤神?”
林若萱刚想说无碍,绿澜却开口道:“还不是二爷,今儿晚上也不知怎的了,一晚上没回来,却连个信儿都没递回来,害二奶奶担心了半天。”
林芷萱虽然与梁靖知接触不多,但是这些日子在李家看林若萱和梁靖知相处,也知道他是个极心细体贴的人,怎么会连回家报个平安这样要紧的事都忘了?
定然是出什么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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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利害
“绿澜,你去嘉善堂看看,姐夫留在那里做什么,要悄悄地打听,最好不要惊动人。”林芷萱吩咐着绿澜。
这里毕竟是李家,秋菊几个是外来的,总归不如李家的老人办起事来方便。
绿澜有几分犹豫,林芷萱道:“你不要怕,若是惊动了人,就说二姐姐让你去找二爷的,不会有人为难你。”
绿澜这才应着赶紧去了。
孟泽兰也是拧起了眉头,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
前些日子,林芷萱常去孟泽兰处与她说话,一同做做针线,毕竟李勤当值不在家,孟泽兰又是个难得安静的主,林芷萱总觉得与她在一起更舒坦些,总也好过被李婧拉着说一天的话。
林芷萱和孟泽兰也算是熟络了,虽然自己在曲阳遇险的事情林芷萱没有与她明说,好在孟泽兰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两个人各守着各自的秘密,又都给彼此留几分余地,反而觉得越发的信任彼此,更加交心似的。
林芷萱瞧着孟泽兰的神色,道:“孟姐姐怎么了?”
孟泽兰道:“我只是觉着今儿我大姐姐来得奇怪。”
林若萱问道:“怎么奇怪?”
孟泽兰道:“我大姐姐虽说帮王爷管着后宅,可毕竟只是个侧妃,王爷不常带她出府。况且她如今身子不好,前些日子病又重了,我和婧儿才去探望过她,大夫说了能不下床就不要下床。她今儿却跟着王爷来了李家。”
林芷萱道:“孟姐姐是说王爷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了她?”
孟泽兰点了点头道:“想来是这样,姐姐来我家,她先去了老夫人处,又见了大姑太太,甚至来了若萱这里,竟然都忙得没能见上我一面。”
林芷萱心中也是觉出有几分蹊跷,这才问林若萱:“今日孟侧妃来可跟姐姐说了什么?”
林若萱听了她们两个言语,也是惶恐,想了半晌道:“没有啊,就是问了我的身子几个月了,有没有害喜不适,又劝我好生侍奉婆婆之类的,没说什么别的话。”
林芷萱和孟泽兰心中越发的不安,却不想绿澜竟然匆匆地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林芷萱诧异地问她。
绿澜道:“嘉善堂的大丫鬟是梁家的人,也不认识我,瞧见我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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