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尽头一扇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人喊道:“再来两壶酒!”
“来了!”
一名伙计答应一声,连忙下楼去了。
范宁见酒客进去,不由瞪了伙计一眼,“你怎么不让他们去一楼,欺负我是一个人吗?”
伙计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道:“他们是长包客,那间雅室他们已经包了五天,每天上午来,晚上走,在这里吃流水席,情况比较特殊。”
范宁微微一怔,这里又不是客栈,在这里包五天房做什么?
“他们要包几天?”范宁又问道。
“具体不清楚,好像要包三十多天还是四十多天,我有点忘了,反正就是那间屋子。”
四十多天?
范宁心中一动,四十多天不正好是张贵妃法事做完的时间吗?
范宁一下子联想到张贵妃,又从张贵妃想到了韩琦,他看了看那间雅室,似乎明白了什么?
“去吧!赶紧给我上酒菜。”
“小人这就去,客官稍候。”
酒保下去了,范宁就像看风景一样,探头向窗外望去,他的视线被一株大树挡住了,看不见街道对面的情况,他又看了看那间雅室,雅室的窗户外正好没有树,是一片空旷,可以清晰地看到街对面的情形,而街对面是韩琦府的围墙和大门。
范宁冷笑一声,好一个监视啊!
当然,宋王朝多多少少还是有底线的,不管朝廷怎么内斗,一般都不会用消灭肉体的暗杀手段,也不会针对家人,这个底线一碰,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而且天子也绝不会容忍这种行为。
但在这个底线之上,什么卑劣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什么栽赃陷害、抹黑污蔑,一点都不奇怪,至于监视对手,更是家常便饭,韩琦显然就是被张尧佐的人监视了,看看哪些大臣最近和韩琦往来密切。
不对!自己刚才进府又出府,他们应该看到了才对,自己现在就坐在他们隔壁吃饭,他们会没有一点反应?
范宁发现这帮监视者有点不靠谱,估计自己走出府门时,他们正在喝酒吃肉,根本就没有履行职责,所以他们才会对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不多时,酒保送来酒菜,范宁一边吃一边考虑,自己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韩琦。
。。。。。。。。
半个时辰后,一辆牛车缓缓停在韩琦门口,车夫跑上台阶,把一张纸条递给了门房,抱拳行一礼,又继续赶着马车前行。
透过车窗,范宁看见了那间雅室窗口,两名男子正神情专注地盯着台阶上的车夫,范宁冷笑一声,“看他们怎么找这个车夫!”
带车夫回来,他吩咐一声,“去仁和坊!”
牛车加快了速度,向仁和坊方向驶去。
………
仁和坊位于城西,朱佩父母家就在这里,今天是朝廷旬休,他岳父朱孝云应该也在府中。
牛车缓缓停下,车夫回身道:“刚才我给官人送了信,你得再给我加十文钱,一共五十文。”
范宁摸出一颗银角子扔给他,“剩下的赏给你,不用找了!”
“多谢官人!”
范宁刚要下牛车,又一下子停住了,只见从府门内走出两人,后面一人正是他的岳父朱孝云,而前面一人满头白发,年纪已经不小,他正在向朱孝云告别,当他回过头时,范宁一下子认出来,朱家老二朱元骏。
朱元骏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他从前拼命讨好柳云,一心想把朱佩嫁给柳云的儿子柳然,柳云被贬后,朱孝云接了柳云吏部左侍郎的位子,朱元骏能不过来讨好吗?而且朱元骏和朱孝云一向关系很好,如果说他们之间私下没有往来,打死范宁也不信。
朱元骏上了马车,马车很快飞驰而去,朱孝云一直含笑目送叔父远去,他转身正要回府,却意外的看见范宁从一辆破旧的牛车上走下来。
朱孝云一下子愣住了,半晌,他迟疑着走上前问道:“阿宁,你。。。。。你几时回来的?”
范宁行一礼笑道:“小婿上午刚到!”
“那一路肯定很辛苦,先进来坐!”
朱孝云拍拍范宁的肩膀,他丝毫不提朱元骏之事,范宁也毫不提及,就仿佛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事实上,这件事关系很大,如果朱孝云私会朱元骏传到朱家,首先三叔朱元丰就要和他翻脸,其次他父亲朱元甫也会对他极为不满,毕竟朱元骏公开抱了张尧佐的大腿,朱孝云和他接触密切,是什么意思?
朱孝云心中有点不安,但他也不好说什么,便派管家去把妻子找来。
王氏听说女婿来了,心中大喜,那岂不是女儿也要来了,虽说她从平江府返回京城的时间也不长,但毕竟女儿怀孕了,她当然放心不下。
王氏赶到中堂,只见丈夫和女婿正相谈正欢,王氏笑着走进中堂,“佩儿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范宁连忙起身行一礼道:“启禀岳母大人,佩儿可能会晚一点出发,一大家子都要过来,我母亲和妹妹也要一起进京。”
王氏很喜欢女婿的知礼,她笑着点点头,示意让范宁坐下,她也在丈夫身边坐下。
“阿宁这次回京是准备复职了吗?”王氏关切地问道。
范宁摇摇头,“再等一两个月,等佩儿她们安顿下来,我再考虑复职。”
朱孝云也在旁边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张贵妃刚去世,现在朝廷比较乱,官家也没有心思考虑政事,现在复职,阿宁也拿不到好的职务,还是等张贵妃的后事办完后,再谈复职之事比较好。”
王氏对女儿生产的关心程度远远大于范宁复职,范宁暂时在家休息陪女儿,这当然是好事情,她又询问了一下女儿的情况,这才回后院看大儿子去了。
等妻子走了,朱孝云这才站起身对范宁道:“你跟我来!”
。。m。
………………………………
第四百二十五章 安插有眼线
朱孝云将范宁带到他的外书房,他将门关上,神情有些不悦地问道:“为什么要进京?”
范宁却笑了笑反问道:“岳父给我的丁忧期延长到三年,恐怕也不是让我陪阿佩那么简单吧!”
朱孝云淡淡道:“皇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我不希望你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范宁摇摇头,“如果琅琊郡王上位,岳父觉得张尧佐会放过我?”
“有我在,他总要给几分面子吧!”
范宁一怔,难道自己岳父已经投靠张尧佐了?
他连忙试探着问道:“莫非岳父答应朱元骏什么了吗?”
“阿宁!”
朱孝云拉长了声音,有些不高兴道:“他是佩儿的二祖父,你不该这样无礼。”
“这是祖父的命令,小婿不敢不从。”
朱孝云这才想起父亲说过的话,不准朱家子弟再叫朱元骏为二祖父,他沉默片刻道:“我不支持任何一方,赵宗实通过你三祖父给我传话,想见我一见,我婉拒了,刚才二叔又提张尧佐来传话,希望我明天去张府吃顿便饭,我还是以身体不适婉拒了,阿宁,我绝不会违背居中的原则。”
对岳父这个态度,范宁很不屑,居中不倚向任何一方在双方斗争时可以两头通吃,一旦斗争结束,开始分配利益时,居中者的下场会比敌人还惨,肯定会被贬到最荒蛮的地方去当县令。
岳父居然还说有他在,张尧佐会给他面子,屁的面子,张尧佐掌权后不捏死他才怪。
范宁这个岳父什么都好,对自己确实也是出于爱护,但就是书生气太重,比较迂腐,看不到人心的险恶。
范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劝岳父,万一岳父被劝服,却站到张尧佐那边去怎么办?要知道,现在张尧佐取得了上风,范宁宁可岳父暂时不要站队。
“请岳父放心,我既然暂时不复职,想必也没有资格卷得太深,我不会立足于危墙之下。”
这话也是安慰一下朱孝云,说出来连范宁自己都不相信,朱孝云心中何尝不知,但他拿这个女婿也没有办法,注视范宁半晌,朱孝云无奈地叹口气道:“那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
范宁当然不会住在岳父岳母家,他住在那里很不自在,宦官人家规矩很严,做什么都有讲究,都有规矩,就算女儿女婿也不能例外,比如家中非晚饭时分不能饮酒,亥时则关闭府门,不准再进出,甚至穿衣也有讲究。
相比之下,范宁更愿意住在朱元丰的府邸,接地气、自由宽松,只要不是携妓入宅,其他都可随意。
朱元丰已经知道范宁来了,范铁戈已经先把行李和随从送去了朱元丰府上。
几年不见,朱元丰居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和从前一样身体硬朗,头发也只是两鬓斑白,和今天见到的朱元骏的苍老完全不同,在朱氏三兄弟中,朱元骏最显老,朱元丰最年轻,当然,他本身也比大哥年轻十几岁。
不过范宁还是从朱元丰的笑容中看出了一丝忧色。
书房里,范宁喝了口茶问道:“三阿公可是为奇石馆的事情烦忧?”
奇石馆被人威胁,范宁又不在京城,范铁戈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朱元丰了。
范宁很清楚,别看朱元丰财力雄厚,在京城也可以排进前十,但他却没有什么权势地位,就像当初苏亮去妓院被抓,朱元丰只能买通底层的都头把苏亮放出,也就有后来朱元丰为了得到爵位,不惜耗资数万贯为朝廷走私种马。
这也是朱元丰为什么要从财力上大力支持落魄的赵宗实,这就和吕不韦投资异人一样。
但现在赵宗实还没有得势,所以朱元丰的投资还没有拿到回报,而这时,他却被人盯上了。
范宁不得不佩服张尧佐目光毒辣,朱元丰确实是赵宗实支持者中最弱的一环,但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没有他的财力支持,赵宗实哪有能力给百姓做善事,收买民心。
朱元丰轻轻叹口气,“昨天晚上,东大街的朱楼被人纵火烧毁,烧死了三名酒保。”
范宁眉头一皱,二叔居然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岳父也没有说,岳父没说他能理解,他不想让自己参与进去,但二叔为什么不说?
“是我不让他说的!”
朱元丰明白范宁的心思,苦笑一声道:“你二叔了解并不多,还是由我来亲自告诉你。”
“然后呢?”范宁追问道。
“然后今天天亮时,发现大门上钉了一支箭,上面有一封信。”
朱元丰把一封信递给范宁,范宁打开信,上面只有血淋淋的四个字,‘只是警告!’
“他们应该是在警告我,不准我再支持赵宗实。”
范宁点点头,“我们可以迂回一下,三阿公表面上退出,改由曹家出面支持赵宗实,然后通过朱记钱铺把钱转给曹家,这件事只有我们二人、曹老爷子和赵宗实四人知道。”
范宁知道朱元丰没有资本和张尧佐对抗,便给他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朱元丰默默点头答应了,但他目光却射出一丝狠意,他朱元丰也不是好捏的柿子,他明面上斗不过张尧佐,那他就玩暗的。
他心一横,对范宁道:“我养了一支死士,共有二十人,个个武艺高强,我就把它们交给你吧!”
“可以完全信赖吗?”范宁问道。
朱元丰点点头,“这二十人都是我从小养大的,我叫他们死,他们绝不会活,也是我隐藏最深的武器。”
范宁忽然想起了留在鲲州的徐庆,徐庆也是朱家的死士,看来朱家还是有点本钱的。
这时,朱元丰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奇石馆被敲诈之事其实和昨晚的事情无关。”
范宁一怔,“三阿公这是什么意思?”
“去奇石馆搞事是朱元骏在背后暗算我,他找到宋家和张家的三个纨绔衙内,怂恿他们去奇石馆,当然,也是张尧佐想收拾我了,朱元骏才抓住这个机会来恶心我。”
范宁有些不解,“三阿公是怎么知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是朱元骏的五孙朱安告诉我的。”
范宁对这个朱安还有点印象,当年他第一次去吴江朱府时,就是这个朱安给他指的路,他好像和柳然的关系极好。
但问题是,朱元骏的孙子为什么会帮朱元丰?着实让范宁感到惊奇。
“很奇怪吗?”
朱元丰笑了笑,“其实一点不奇怪,有人想烧琅琊王的香,那同样也有人想烧巨鹿王的香,就算一家人也不例外,朱元骏抱张尧佐的大腿,他的子孙未必个个看好琅琊郡王。”
“可是……”范宁还是踌躇。
“你担心他是不是用计骗取我的信任?”
范宁点点头,他确实有点担心。
朱元丰淡淡一笑道:“别人我会警惕,但这个朱安我却相信他,因为也是庶出,只有我能理解他的痛苦,他虽然是朱元骏的孙子,但他却从小视我为祖父,我和朱元骏尽管断绝了关系,但和朱安却一直有联系。”
范宁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明白了,这个三阿公也不简单啊!居然在朱元骏内部安插了眼线。
范宁心中立刻生出一个念头,他负手走了几步,对朱元丰道:“我想和这个朱安谈一谈。”
。。顶点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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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收买内应
下午时分,在东大街有名的黄尖嘴茶馆二楼一间茶房内,范宁和朱安相对而坐,朱安显得有点沉默,一直喝茶不语。
“五哥平时都负责什么?”范宁笑了笑问道。
朱安苦笑一声,“我一个庶子会有什么肥缺,我在城外虹桥码头那边管几座仓库而已。”
朱氏三兄弟中,朱元骏走的是仕途,他的产业不多,主要是一些房产和土地,但朱元骏的子孙众多,不可能个个走仕途,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也就不可避免的走上商路了。
朱元骏的商路当然也和朱家有关系,当初三兄弟决裂时,朱元甫接过了一直由朱元骏掌控的朱氏祖宅、族学和祠堂。
作为交换条件,他也把朱氏船行给了朱元骏,这是由上千艘内河货船组成的大船行,负责把南方的盐、茶、油料、粮食、布匹等大宗货物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京城。
在经营船队的同时,朱元骏在各地内河码头也拥有近百坐仓库,其中京城的仓库有四处,城外的虹桥码头就是其中之一。
“你祖父和张尧佐走得很近?”范宁摆弄着手中的建窑黑盏问道。
朱安心中刚开始有点抵触,但他毕竟是聪明人,知道三祖父已经把机会给自己了,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他今天和范宁配合得如何。
他的心态迅速调整过来,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对范宁道:“和外面的传闻一样,我祖父确实抱上了张尧佐的大腿,而且张尧佐对他很器重,已经取代了从前柳云的位子,成为张尧佐的左膀右臂。”
这个试探让范宁颇为满意,至少朱安在他祖父朱元骏的事情已经放开了。
范宁沉吟一下又问道:“张尧佐最近有没有在和你祖父在策划什么?”
“他们做的事情很多,要看你具体指哪一方面?”
“我是说。。。。。异相,比如瑞兆之类。”
朱安一下子明白了,“你是指关于琅琊王的瑞兆?”
范宁点了点头,张尧佐要把琅琊王扶上太子之位,瑞兆是必须要的,但瑞兆的方式有很多,范宁也不知道张尧佐会选哪一种,如果能阻击瑞兆,使瑞兆变成笑话,对张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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