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无语了,凭什么呀?到了自己这里,为什么要比别人更难。
他笑着指指抽签盒,“老爷子,我还是抽签吧!和大家一样。”
“你过来!”
主考官态度严厉,向他招了招手,“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范宁无奈,只得认了,谁让这位主考官看自己不顺眼。
后面的蒋阿贵居然忘记了紧张,他满脸幸灾乐祸,兴奋得差点叫喊出来,终于看到了范呆子出大丑的时候。
主考官没有多余的话,他阴沉着脸道:“我问一句经文,你告诉我它的出典,答出来了,就算你通过!”
范宁点了点头,主考官捋须想了想道:“不明于计数,而欲举大事,犹无舟楫而欲经于水险也!告诉我此话出自哪里?”
这个题目一出,场内所有考官皆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句经文的出处。
范宁心中大骂,这位主考官真是变态,居然用《管子》这么生僻的题目来考自己,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他?
主考官也意识到自己出的题目太难,便道:“你不用告诉详细出典,你只告诉它出自哪篇名著便可。”
范宁沉思不语,这句话他有印象,他曾经背过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道:“出自《管子.七法》,不明于心术,而欲行令于人,犹倍招而必拘之。不明于计数,而欲举大事,犹无舟楫而欲经于水险也。”
所有考官都忍不住鼓起掌,主考官竖起大拇指赞道:“果然是神童!”
范宁心中猛地一跳,难道范仲淹给他打过招呼了?这就解释得通了,他为什么要单独考自己。
“你可能背诵全文?”
范宁点点头,“我可以背诵!”
主考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刚要开口,旁边考官连忙低声提醒他,“学政,只能考一题!”
主考官摆摆手,“不妨,就让他背一背!”
他又对范宁呵呵笑道:“那你背给我听听,就背《管子。七法》”
范宁想了想便朗声背道:“言是而不能立,言非而不能废,有功而不能赏,有罪而不能诛;若是而能治民者,未之有也。是必立,非必废,有功必赏,有罪必诛......”
范宁语速不快不慢,每一个字都吐得十分清晰,足足背了数千字,竟一字不错。
主考官竟有些呆住了,这时,旁边副主考再也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学政,差不多了!”
主考官这才醒悟,连忙道:“可以了!”
范宁停止了背诵,主考官对两边副主考叹道:“我研究管子多年,让我背,我都未必能做到一字不错,太令人惊叹了。”
他深深看了范宁一眼,取出一张纸条递给他,笑眯眯道:“祝贺你第一关过了,去吧!”
范宁松了口气,躬身行一礼,接过纸条出去了。
望着范宁出去,主考官又笑呵呵问身边两名考官,“此子如何?”
一名考官叹息道:“如此生僻的题目他居然能答出来,而且这么熟悉,令我辈惭愧啊!”
另一名考官小心翼翼问道:“学政之前就知道这孩子?”
主考官只是捋须淡淡一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下一个蒋阿贵,蒋阿贵!你在发生什么呆,嘴张这么大干什么?”
.......
范宁走出面试堂,外面还坐着一名考官,他已经看见了学堂内的情形,笑道:“恭喜少郎了。”
“多谢先生夸奖!”
考官登记了他的考牌,便指着里面一间大学堂道:“笔试在里面!”
“谢谢先生!”
范宁行一礼,快步向大学堂内走去,远远看见大堂内坐着七八人,正伏案冥思苦想,人数还不到面试考生的一半。
范宁这才明白,面试也不好过,至少要刷掉了一半以上。
就是这时,范宁只觉后背像被点穴似的一阵疼痛,他一回头,原来那个男装女扮的小萝莉正用短剑捅他。
范宁想到刚才船上的难堪,他心中着实不高兴,当即拉长了脸,“你有什么事?”
“那个主考官你认识?”小萝莉好奇问道。
“我不认识!”
“那他怎么会单独考你?”
“你问我,我问谁去?居然考《管子》,你觉得我会认识他吗?”
“那一不定哦!”
小萝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说不定他事先把题目告诉你了,故意让你显得与众不同。”
范宁懒得理她了,转身向大堂走去。
小萝莉连忙追上他,“被我说中了,对不对?”
范宁停下脚,没好气对她道:“第一,我不认识他,你不相信可以去问他本人;第二,我和你不熟,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第三,我还要笔试,请你不要跟着我。”
“哼!谁稀罕跟你,我也要参加笔试,知道吗?”
范宁一愣,“这学堂还招女学生?”
小萝莉一步冲上前,她叉着腰,瞪大眼睛逼视范宁,“谁说我是女的,你证明给我看看?”
范宁望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小书郎,半天摇了摇头,“算了,你老人家是男是女与我何干?我先考试去了。”
范宁不再理睬她,转身走进了学堂,小萝莉却得意洋洋,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大学堂。
范宁在门口交验了考牌,领了一份考卷,一名监考官指了指前面的座位,让他赶紧坐下。
范宁迅速瞥了小萝莉的一眼,见她没有交验考牌,直接走进来大摇大摆坐下,监考官连忙亲自将一份卷子送到她面前。
范宁顿时醒悟,这个小萝莉应该不简单。
范宁不再多想,他沉下心打开了卷子,考卷上就有题目,做诗一首,描绘日常生活,五言七言皆可,限时一个时辰。
他沉思片刻,一首诗涌上了心头,对他而言,写诗不在话下,书法反而是他的薄弱点。
尽管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苦练书法,但因为底子太薄,进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神速。
当然,他现在的字也不是最初那样见不得人了,至少横是横,竖是竖,显得十分工整。
范宁饱蘸墨汁,提笔在卷子上认认真真写下了一首诗。
《春日田园》
柳花深巷午鸡声,
桑叶尖新绿未成。
坐睡觉来无一事,
满窗晴日看蚕生。
.........
写完这首诗,范宁将笔放在一旁,等墨汁风干,这时,一名监考官在他身边停住了。
片刻,监考官惊讶问道:“这诗是你写的?”
声音有点耳熟,范宁抬起头,是一个留着长须的老者,头戴乌纱帽,范宁认出了他,竟然是面试自己的主考官。
“这家伙阴魂不散啊!”
范宁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连忙起身道:“我要交卷了!”
开什么玩笑,万一这老者又不讲规矩,给自己来一个单独命题写诗,那还要不要人活了。
老者见范宁被自己吓着了,不由笑了起来,敲了敲卷子,“你的名字还没写呢!”
范宁这才发现写名处还空着,他只得坐下重新写名字,木堵镇蒋湾村范宁。
老者又读了一遍诗,由衷地赞许道:“这诗写得不错,生动有趣,朴实中见功力,颇有大家风范。”
范宁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南宋范成大的诗能没有大家风范吗?
老者这次没有为难他,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范宁这才起身准备交卷,他迅速瞥了一眼小萝莉,只见小萝莉也一本正经地放下笔,她也要交卷了。
范宁心中一急,交了卷子便快步向外走去,不料他却走错了方向,发现前面是死路,连忙调头回头。
却见小萝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歪着头,一脸嘲笑地望着他。
“我以为你会翻墙出去!”
“你尽管笑吧!”
范宁快步上前,从她旁边走过去,小萝莉也不作恼,笑嘻嘻问道:“我就是想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范呆呆!”身后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范宁回头,只见蒋阿贵从大考堂里走出来,他也交卷了。
蒋阿贵满脸嫉恨地望着范宁,“阿呆,你很会装嘛!”
小萝莉捂嘴窃笑,“原来你叫范呆呆?”
范宁懒得解释,他摇了摇头,快步走了。
蒋阿贵冲出学堂大门怒吼道:“范呆子,你等着瞧,看我回去后怎么收拾你!”
范宁停住脚步,他转身走上前,“你再叫一声试试看!”
“范呆子,我就叫了怎么样?”
范宁两步上前,狠狠一拳向蒋阿贵脸上揍去,蒋阿贵措手不及,被范宁一拳狠狠打在鼻子上。
他杀猪般地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蹲了下来。
范宁拍了拍手,转身扬长而去,小萝莉看得清楚,笑嘻嘻道:“这小家伙还是蛮勇猛的嘛!”
范宁离开了考场,快步来到和父亲约好的河边。
远远便看见父亲坐在石栏上,正和一名中年男子有说有笑。
旁边还坐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长得很黑,骨节宽大,显得很粗壮,一双眼睛格外有神。
范宁快步走了上来,“爹爹,我考完了!”
“考得怎么样?”范铁舟关心地问道。
“面试通过了,笔试是作一首诗,我也写了,但最后结果就不知道了。”
“面试抽到了什么题?”旁边少年问道。
范宁诧异看了少年一眼。
范铁舟连忙笑着给儿子介绍道:“这位刘伯伯以前也是咱们蒋湾村的,后来搬到镇上。”
范宁连忙恭敬地行一礼,“刘伯伯好!”
“不错!不错!”
中年男子连声赞许道:“阿呆居然能考延英学堂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范铁舟又指着少年笑道:“这是刘伯伯的儿子刘康,比你大一岁,以前和你一起玩的,现在就在延英学堂读书。”
原来这个少年也是延英学堂的,难怪他会问自己抽什么题。
范宁挠挠头笑问道:“抽什么题有讲究吗?”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当然有讲究,里面的讲究可大了,关系到你能否考上学堂。”
………………………………
第十九章 吓煞人香
中年男子叫做刘宏运,他家在蒋湾村中家境很不错,在镇上还开了一家杂货店。
为了给儿子更好的教育,三年前他们举家搬到镇上,儿子进了一家有名的小学塾读书,儿子也很努力,去年考上了延英学堂。
刘宏运呵呵笑道:“今天难得一见,我们去吃午饭,我请客。”
自秦汉以来,普通百姓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一顿、晚一顿。
到了宋朝时,由于商业大发展,食物丰富,餐饮小店遍地开花,普通百姓的饮食习惯开始转为每天三顿饭。
但这种转变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逐步转变的过程,宋仁宗时代正好是两顿饭和三顿饭并存的时代。
家境贫寒一点的,比如范宁家,一天就是两顿饭,家境富裕一点,像这位刘员外,已经跨入能吃三顿饭的小康生活了。
在范铁舟的一再坚持下,他们来到码头附近的一家饮食店。
这种小饭铺当然比不上大酒楼气派,其实就是靠墙搭一座草棚子,下面摆四五张桌子,三面透风。
条件虽然简陋一点,但胜在量足价廉,非常实惠,深受寻常百姓的欢迎。
两家四人在一张桌前坐下,刘宏运要两盘羊肉馅的蒸饼,四碟爽口小菜,一条蒸白鱼,一盘羊羹,一盆烧蹄髈,又要了四碗羊杂汤。
这几道菜在大酒楼至少要五六百文钱,但在这种小饮食店,只需百文钱就够了。
刘宏运招呼众人,“快趁热吃吧!大家不要客气。”
范宁肚子也委实饿了,他伸手便拿起一只大馒头啃了起来。
在宋朝,只要是面做食物都叫饼,烤的叫烧饼,煮的叫汤饼,蒸的就叫蒸饼,蒸饼在北方又叫做包子,在南方则叫馒头。
平江府的太湖羊在天下颇有名气,所有冬天吃羊肉自古就是平江府的风俗。
范宁又喝了口香喷喷的羊杂汤,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
刘康这才继续说刚才的话题。
“我也是进了学堂后才知道,面试题目有四个档次,最容易是背《百家姓》,其次是背《千字文》,再其次是大段背《论语》或者《孟子》。
但最难的是考官随便说一句经文,一般都是无头无尾,你必须要准确说出它的出典,这道题目叫做寻根溯源,如果你抽到这道题目,而且答上了,那你面试分就高了,相反,《百家姓》背得再好,就算通过面试,但得分也不会太高。”
范宁这才明白自己面试的题目叫做寻根溯源,他想了想又问道:“这个寻根溯源有没有什么范围?”
刘康笑了起来,“当然是《论语》和《孟子》,小学塾还能学别的东西吗?”
范铁舟连忙问道:“宁儿,你抽到的是什么题?”
范宁笑了笑,“抽到的就是寻根溯源,问的是《孟子》中的一句话,我正好很熟,所以答上了。”
范铁舟大喜,“太好了!”
刘康也竖起大拇指,“你的运气不错!”
范宁想起一事又问道:“那个面试的主考官是谁?”
“可是一个面色白皙,留着长须的老者,他今天好像戴着乌纱帽,看起来很儒雅的一个人?”
“就是此人。”范宁道
刘康笑道:“他不是延英堂的教授,是我们吴县学政赵修文。”
众人都吃了一惊,学政怎么来这里当主考?
范宁也很好奇,学政就相当于县教育局长了,却跑来给延英学堂当主考官,这又是什么缘故?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反正他每年都要来延庆学堂当面试主考官,至少有五六年了。”
范宁正吃得兴高采烈,忽然又感觉到又有尖硬的东西在戳自己后背,他顿时不高兴了,回头怒道:“你到底没完没完......”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背后不是小萝莉,而是两条大长腿,他慢慢抬起头,果然是大宝剑女侠.
她站在草棚外,手执一把三尺长的大宝剑,一脸冷漠。
范宁忽然明白小萝莉喜欢用短剑戳人后背的坏毛病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范宁哼了一声,转过身继续喝他的羊杂汤。
桌子上其他三人对望一眼,目光中都忍不住惊叹,居然有这么高的女子。
还是范铁舟先反应过来,人家在找自己儿子呢!
他连忙问道:“这位姑娘找我儿有事吗?”
“我家主人请他过去一趟。”
女侠用大宝剑指了指范宁,范铁舟的脸上抽搐一下,虽然宝剑带鞘,可是用它指人,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他连忙拱手道:“请问你家主人找我儿有什么指教?”
“爹爹别睬她,她主人就是船上那个小丫头片子。”
范铁舟有点糊涂了,哪个小丫头?他当时没认出小萝莉是女扮男装。
“就是那个上了马车,你说富贵人家和咱们没关系。”
范铁舟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孩童居然是小娘子,自己还真没看出来,听说是小女孩找自己儿子,他顿时放心下来了。
“既然人家小娘子专程来请你,你就过去一趟,你是读书人,读书人不可无礼。”
也亏得张三娘不在,否则她一定会问人家要八字算姻缘了。
范宁着实不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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