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又冷了一分“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被打了一巴掌在这里。”她侧了侧脸,点了点自己的左脸。
其实周正信打地并不重,至少夕研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但夕云这动作还是让她有点冷。
“他凭什么打我。”夕云的声音带着怨毒“他算个什么东西,他又没有养过我,凭什么打我。”
夕研听得有些害怕,如果夕云真是她庶妹,她也没必要这么对她呀,毕竟,她在外头没个名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又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事,她为何要这么对她
何况,她还不一定是李嫣落的女儿。
至少,在明面上,还没有证据说明她是李嫣落的女儿。
还有,那个梦只是个梦啊。
她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梦,这么设计一个刚见面的人。
还有姨母,姨母她毕竟是她的长辈,她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梦,就同她翻脸,还毁姨母的名声,这么日子,她到底干了什么
“我明明可以住院子里的。”夕云咬牙继续说“那是我的院子,那是我的屋子,可你看,你让我住了什么地方,你让我跟下人一块住,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可你却让我去。”
夕云提高声音,那声音震地夕研心底一阵恐惧,这时,庙里的钟声响了起来。
有人在打钟,那清冽的钟声传开,却震得夕研的耳朵发疼。
“你看我不顺眼,我才刚来,你就这么对我,我不过是想拿回我的东西”
夕云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地响。
对啊,夕云才来,她才刚来,自己怎么就那么狠她,还下手对付她。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夕研有些害怕,她不想再听下去了,转身往一旁跑去。
宝相寺建在山上,以前,她也曾来过这儿上过香,不过,大多都会上完香就回去,甚少会留下来,更别说去别的地方看看了,准确的说,除了上香和吃斋饭的地儿,她还没好好看过这寺庙。
可是,她却能熟门熟路地往山上跑去。
梦里,她的余生便是在这寺庙里度过的,寺庙有时虽会修整,但甚少会改格局,便是过了几十年,这寺庙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那钟还在慢悠悠地敲,那声音像催命符一般,逼得夕研不得不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那钟声停了,夕研停了下来,心还跳得飞快,是吓的,也是跑的。
她向四次看了看,发现自己倒是往林子深处来了。
这宝相寺所处的山是一座连着一座,这几座山上除了宝相寺大大小小,分布在不同地方的上香地,还有几处观景的地,不过,人们很少往这边来,毕竟上香才是正事。
而想上香,其实往主寺里去拜佛便够了,别处的小地方不必去。
除了一些地方被动了土木,别处全是山上的野树,这林子原本是有条正路的,那条路可以通往一处上香的小地方,可是,她现在不想见到别人,便没走正路,直接往林子深处冲。
如今,她到的这地方甚少会有人过来,毕竟,有好好的路走着,何况来闯这些什么都没有的角落。
………………………………
第七十章 男子
周围都静静的,偶尔听到几声鸟叫。
夕研有些烦躁,干脆蹲下来。
山里的树很多,寺里虽有打扫的僧人,可这种无人的角落自然不会有人清理。
树枝掉落在地上无人理睬。
夕研随便捡了根树枝在地上随意乱画,笔画乱糟糟的,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最近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刻薄
明明她最大的愿望是想成为同姨母一样的大家闺秀。
温柔,贤淑,善良,孝顺长辈,乖巧听话。
可她最近做了什么
一心就是憎恨,出口就是脏语。
这哪是一个大家小姐的样,简直就是个市井泼妇。
以前她最喜落霞,可一转眼,竟就这么把人给打发出去了,落霞跟了她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她却一点情面都不念。
以前她最亲姨母,可才几天,就三番两次算计她的名声。
以前,她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如今,她却越来越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她这是成什么样子了
她还是她吗
夕研用力一戳,那树枝就断了,发出一声咔嚓的响声。
她并不在意,把手中的树枝扔了,又在地上挑了一下,找了根顺手的来,继续画。
“你在这做什么”这时,一个温文男声在身后响起。
夕研转头一看,却见一位穿白衣的男子。
他年纪不大,许是十五有余。
面目清秀,眉眼柔和,嘴角含笑,带着温和,好似有些好奇,又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地看着她。
他穿的那身白衣好似天边的云朵,飘逸,轻盈,风一吹,就微微散开,范起一淡淡的涟漪。
他很瘦,比一般男子还有稍瘦一些。
夕研往他身后看去,从这儿,能透过枝叶间隙,看得远处的青山,那青山画在天中,天上,是一朵朵或浓或淡的云,天上的风总比地上的急,风一吹,浓的云转换了形状,转了模样,不久就碎成一片片轻轻的,淡淡的白。
他太瘦了,配上一身虚幻飘扬的白衣,好似随时都能同那云一般,散在天地见,再不见踪迹。
“可是迷路了”
那男子见她不回话,便又说了一句。
他的声音如同深山的水滴在石上,带了点能平复烦躁的时候空幽,又低又浅的,好似细细的水静静流过无声的石。
夕研不想回话。
这男子虽然一眼看过去是不错,可一来她年纪不大,不会想些有的没的,二来这男子的容貌虽不错,可也只是清秀,顶多比一般男子耐看些,何况,自从她做了那个梦后,因为那个狼心狗肺的丈夫,她对男子都有些厌恶,自不会随意就对别的男子有好感。
说起那个梦。
梦里,她的“好哥哥”明琏也喜一身白衣,每每穿上总是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风流。
哼,风流,我看是不入流。
还有那个李嫣落,穿什么丧服呢,隔阂人。
一想到这,她对所以穿白衣的都有些不满,特别是眼前这个。
夕研转回头,用树枝又戳了戳地面。
她好好的在这儿想东西,他过来打扰她做什么。
他那么瘦,脸色还有点苍白,定是个病秧子。
她最讨厌病秧子了,摔不得,碰不得,整整一个没用的东西。
梦里,她的哥哥总是做出无病一身娇的模样,即便没什么病,也是软绵绵的,什么都做不成,撑不起这个家。
这个男子定是同哥哥差不多,装出一副弱女子样。
想到这,夕研顿了一下。
她又是怎么了穿白衣不好么,风流又有何错。
以前,她不是最羡姨母那娇袭一身病,动如柳扶风的样。
如今,她却为了一件白衣,惹了那么多不满。
梦里的事,真有那么重要
重要得连本性都忘了
她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她该是怎么样的
夕研越来越乱,地上画出一道道乱糟糟的划痕。
“这样,可不成。”
手里的树枝被人从上边抽出。
夕研愣了一下,瞅了一眼抽了她的树枝又蹲在她旁边的人。
只见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树枝,看似随意地在地上写了个飘若浮云的“虚”字。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事物皆空,实为心障。你这是入障了。”
他说完后,又在地上写了个障字,那障字写得龙飞凤舞,深深印在地上。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梦里,她通晓佛法,怎不知这句话。
只是,什么才是虚,什么才是实。
庄周梦蝶,不知熟是熟真,卢生一枕黄粱,终破迷障。
她的梦,又是哪一种
夕研有点迷糊,她捡了根树枝,自己在地上写了障字。
或许,她真的入障了。
可是,她入的是哪里的障。
她是看不透那梦了么
可是,她却是不由自己。
她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看到那些人,那么念头,那些想法,就这么冒出来。
挡不住,忍不住。
她对梦里的事太过较真了。
“走罢。”那男子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夕研转头,见他已经站起来,垂眼看她。
她不怎么想走,但见他这样就改了注意,扔掉树枝,拍拍手起身。
他一见,直接转身就走。
夕研跟在他身后,这条路不是她来时的路,不过,往这边走,却能早些回去。
他们在走近路,只是这路着实有点坎坷。
夕研走得磕磕绊绊的,索性,他走得也不快,夕研不会被拉下。
梦里,她是走过这路的,准确的说,这附近的几座山,她还没有哪处没去过。
她认为自己定能走好,只是,有一种东西叫例外。
她一脚踩在石山,正想爬上去,不料,另一只腿一动,直接就顺着石上的青苔滑了一下。
幸好那男子及时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摔下去。
他的手有点凉,抓在她胳膊上,虽隔了衣服,但也让她打了个哆嗦。
这似乎比寻常人还冷一些。
“我拉着你罢。”
他说着就转而牵起她的手。
夕研有点不舒服,手小小地动了一下,他的手很瘦,骨头硌着她。
她往他身上看去,他年纪虽不算大,但以不矮,这么站着,夕研发现自己只到他腰间。
他确实很瘦,比一般男子瘦多了,只不过他骨架还能撑起来,所以一眼看过去只是觉得他偏瘦而已。
夕研再看看他的脸,他的脸没多少血色,带着一点病态的白。
………………………………
第七十一章 客房
“看什么呢”
任谁被这么盯着都会有点不舒服,他出声问。
“你生病了吗”夕研来不及考虑,便直接问。
他愣了一下,接着轻轻地,温和着道:“确有些不足之症,并无大碍。”
不足之症吗
夕研觉得那不是不足之症,反而更像
她转回头,不肯再看他的脸,然,在她转头时,突然间定住了,眼睛睁大,眼底透露出不可置信。
她挣脱他的手,跑几步跑到那边,好让自己看清楚一些。
透过那稀疏的枝丫,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青山,那山上青葱的绿叶,露出房屋的一脚,那房屋不高,从这儿看只能看到屋顶,那被经过不少风雨的瓦片让屋子显得更加沧桑。
这样的屋顶并没有什么稀奇,可夕研却看得又惊又恐。
“在看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平缓,又极清极润。
夕研回过神来,她没有回头,伸手指着屋顶的方向,眼睛瞪得老大,有些质问又有点惊惧的语气道:“那是什么”
她没有问那是什么地方,而是问那是什么。
说完,她没有等他答话,便自顾自地说:“我要去那里。”她眼神垂下,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去那做甚”
听到问话,夕研猛地抬起头,转身盯着他,眼里带了点凌厉,坚定地再说一遍:“我要去那里。”
夕研的语气并不好,但他只是从容地站在,带着一种并不在意的温和。
“跟我走罢。”他一甩衣袖,施施然离开。
夕研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屋顶,回头见他也走了好远后,才小跑着追上。
那处屋子里这儿不算远,两人走了半刻钟左右,从小道往左一拐便见到了。
夕研一看到不远处的房屋,便撒脚往那跑。
院门是开着的,无人看管,夕研就径直走进去,走过一个月形门,便见到一位扫地的女尼。
女尼见有人过来,放下扫帚,双手并拢道:“施主。”
夕研有些踉跄地走过去,给她回了一礼,接着道:“这里是何处,怎如此荒凉。”
她问的也没错,这里不似有人居住,便是打扫的,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显得没有人气。
“这原本是处客房,如今已闲置已久。”
以往这里的确是接待女客的禅房,可这里那么远,又是深山老林的,不是很安全,别人要是有心做什么腌事也容易。多年前,有位良家女子就在此处同他人私奔了,后面,那女子的家人闹上来,这事让宝相寺的声望跌了一层,后来这里就闲置了。
不过,这样不光彩的事,自然不可能跟夕研说。
梦里,夕研也是偶然听寺里的女尼谈论才知晓的。
“我可去看看”
“女施主请。”
夕研见她一副要带路的姿态,赶忙阻止:“我只是随便看看,你忙你的。”
那女尼听了便做罢。
以前她没来过这儿,可梦里,她却在这住了好几年,这里的一砖一瓦她都熟知,虽然比她梦里的新了些,但那轮廓却没变。
夕研走到一处房门前,那门落了锁,她摆弄了一下那锁头,正想回去找那女尼开门,可一想到那女尼不过是个扫地的小尼,客房的钥匙定不在她身上便做罢。
她沿着走廊走,一直走到禅房的后窗边,那里种了不少梅树,那梅树并不大,只比她高一点,如今花已凋零,只剩几朵残花留在枝头。
这里有些乱,打扫的女尼许是顾不上这里。
夕研提起裙子,踩着又潮又湿的杂乱走到一棵小梅前,那小梅还没她高,病嫣嫣的模样,但八十几年后,它的枝丫就能沿到窗边了。
不需八十年,二十多年后,它已自有一番风骨。
梦里,她被李嫣落灌了药,浑浑噩噩地做了个活死人。
那些人说她疯了,她也的确疯了。
尽管有李嫣落的吩咐,可是那些下人许是松散,也许是害怕,不愿也不敢来看她这个疯婆子。
他们更愿意到别处去玩一把,只要把她关好就成了,何必时时盯着。
反正,她这个疯婆子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等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些后,便趁着他人不留心,拼一口气跑了出来。
她是幸运的,遇到宝相寺的主持。
虽然那主持肯帮她,可她毕竟不是正经的女客,寻常女客所住的地容不下她。
后来,她就住进了这里。
原本,她以为自己只能这样浑浑噩噩地了度余生。
可却是有心的,为她请了大夫。
她便一边养病,一边研究佛法。
其实,她没有病,只是,被多年的操劳和李嫣落的药毁了根基。
她还未全愈之时,却接到主持坐化的消息。
他是被别人害死的。
她的丈夫,她丈夫那新婚妻子是害他的凶手。
他们在京城。
夕研料到这一点后,便好生养身,等可远行后,便剃了发,做了个女尼,前往京城。
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身边有陪她多年的思芽,还有那替她养病的大夫。
那大夫受过的恩情,非要替讨个公道。
那时,她已有三十,而那大夫已过花甲,他的身体早已经不起长途奔波,最终葬在路上。
那大夫应该是熟知他自己的身体的。
她记得那时,他把她会用到的药一样样地写出来。
直到一天,她听到思芽的叫声过去看时,他早已冷了,躺在塌上。
后来,她整理他遗物时,才看到他留在箱子里的字迹。
她在京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