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无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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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衍无术-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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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卡了壳,他与这小姑娘非亲非故,又能说自己是她的什么人呢?家人?朋友?兄长?

    似乎都不是。

    他停下话头,小姑娘却执拗的望着他,眼泪欲掉不掉,看起来就像一支小小的、被露珠打湿的花苞。

    任是铁石心肠,此时也会被打动,何况叶争流还远远没有到心硬如铁的地步,他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小姑娘,忽然急中生智,想起自己还带了一样东西来,便从袖中取出一物,诱哄道:“你看这是什么?”

    小姑娘被他手中的事物吸引,果然停住了眼泪,好奇的瞅了过来。

    那是一件象牙制成的梳篦,式样玲珑,上面刻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鸾鸟,放在手中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十分精致可爱。

    小姑娘出生至今,连合身的衣服也没穿过几件,更别提这等精美的发饰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喜爱,却偏偏不做声,只眼巴巴的望着叶争流。非要他主动开口送给自己。

    叶争流心中好笑,也不戳破小姑娘的心思,拿起梳篦整理起她那一头细软的黑发来。

    除夕夜那晚,叶争流就注意到她一直披散着发丝,全无一点装饰,那看上去就十分柔软的乌发总让他有种摸上去的冲动,今天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他的动作显然算不上熟练,分明透出一股笨拙的意味来,却相当小心,精致的梳篦握在他的手中,一点也没扯到小姑娘的头发。

    将那头乌发梳的整整齐齐以后,叶争流把梳篦放在她的掌心里,小姑娘歪了歪头,觉得自己也该礼尚往来,便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了一根络子来。

    这络子是晏夫人的遗物,打着攒心梅花结,虽仍能看出昔日的精细,放到眼下却已算的上一件旧物,边缘也带着一些磨损的痕迹。

    叶争流身为永安王世子,见过的珍奇之物数不胜数,此刻收到了这样一件陈旧的络子,反而比任何奇珍异宝都教他高兴,面上便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缕笑意。

    小姑娘一直偷眼瞅着他,她年纪虽小,却因经历之故,对他人的情绪十分敏感,此刻见到叶争流这样喜欢自己送出去的东西,玉雪可爱的小脸上显出一种既慧黠而又得意的神情来,愈发鲜活。

    此时她和叶争流挨的近了,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小巧的琼鼻一皱,叶争流见她神色,就知道她发现了自己带来的东西,不由失笑:“你的鼻子倒是灵的很。”

    说罢,取出一份包的严严实实的油纸来,打开之后却是几块卖相极佳的绿豆糕,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将绿豆糕往对面一推,小姑娘双眼亮晶晶的盯着这些糕点,不一会儿就吃的一干二净,小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来,浑然不知自己的右颊上沾了些糕点的粉末,瞧上去与一旁的大猫也没什么区别了。

    自那日之后,清辰宫的小花园就成了叶争流和小姑娘共同的秘密,他时常会带一些吃的或是小玩意来到这里,小姑娘的气色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愈发显出五官的精致来。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六年的时间过去,叶争流已到了弱冠之年,身形已彻底成长为青年的挺拔,少年时的轮廓也已长开,只消一眼便能感受到那逼人的英俊。

    然而他依旧没能回到楚国,甚至从故国传来了一则喜忧参半的消息――永安王妃已于两年前产下了一名男婴。

    楚国皇室向来人丁单薄,对这名婴儿的出生堪称喜出望外,皇帝甚至在侄儿尚在襁褓时就将他封为寿安郡王,以示喜爱。

    这对子嗣不丰的楚室来说无疑是一件喜事,可对叶争流就未必了。永安王不再只有他一个儿子,意味着倘若晋楚两国再次爆发战争,他这个质子也就失去了大半作用。

    最无情处是天家。在大局面前,一个不再是唯一的儿子,自然也成了可以舍弃的东西。自从昔年楚国在宽野战败后,年年都要向晋国上贡,将金银和土地拱手奉上,而楚国必然不会甘心永远如此,两国之间迟早会再一次爆发战争。

    这个道理叶争流懂,晋帝懂,甚至永安王也懂,在所有可以影响大局的人眼中,他大抵已成了弃子。

    叶争流却不是轻易认命的人,当初在他来晋国之前,永安王那时也不曾想到幼子的出世,自然对唯一的儿子着紧的很,将埋在泰京的大半暗线都交给了他,十年过去,这些暗线效忠的早已不是永安王,而是叶争流了。

    他本无意于争夺权力,可当身处漩涡之后才发现,唯有拥有权力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

44。四十三章

    。

    然而她的生命中偏偏就出现了一个意外,打从八岁时遇到叶争流开始,她的人生轨迹就发生了奇异的逆转,叶争流打破了那个桎梏住她的狭小空间,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展现在她面前。

    她对那个世界充满了憧憬和好奇,甚至从骨子里就觉得,这深深宫墙不应是归宿,而外界广袤无垠的天地才应该是自己真正属于的地方。

    这个想法自产生以来就深深的根植于她的脑海中,迅速发展成参天大树,令她生出一种迫切的渴望,想要离开这座宫廷。然而理智又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即使再不受重视,她也是晋国的十二公主,剪不断的联系让她无可奈何的被束缚于此。

    于是那张清艳绝伦的面容上便流露出了一种不可解的寥落来,仿佛一支开在庭院中孤芳自赏的花。

    叶争流是见不得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姑娘露出这样的神情的,他略一思索,便想出了让对方开心的法子来:“三日之后,我带你去宫外看一看。”

    说话时,他极其自然的将姬璇真额前的一缕碎发梳理到耳后,全然没有注意到那过于亲昵的距离,而少女竟然也不曾发现丝毫异常。

    大抵一件事情发生了太多次就无法再教人感到诧异,正如过去的六年间,叶争流将当年那个小姑娘笼在羽翼之下,并在潜移默化之中互相适应了对方的存在,他无法将这种关系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一切都是基于一种不能轻易宣诸于口的感情。

    姬璇真听到这一句话,星眸瞬间亮了起来,她的唇边终于露出了真真切切的微笑,像一簇小小的萤火,一直燃进了叶争流的心脏。

    想要把一个深宫之人带到外界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只要叶争流说出口,她就全然不曾怀疑。毕竟青年从未做过食言之事,她信任对方,就如同信任自己。

    叶争流也的确没有让她失望,三日后的傍晚,他无声无息的将姬璇真带出了宫门,二人乘坐的马车一路上不疾不徐的驶向城西,在一处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停了下来。

    姬璇真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便一直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此时她已经换上了平民女子的衣饰,又用帷帽挡住了过于醒目的容颜,便挡住了许多窥探的目光。

    出乎意料的是,叶争流首先带她去的是一间馄钝铺,这里的店面并不算大,却十分干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笑眯眯的将一碗馄饨送到客人的桌上。

    叶争流的模样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十分熟稔的对那老者道:“老丈,劳烦来两碗馄钝。”

    那老者一边应下,手上一边将馄饨放进锅里,不一会儿便将两只热气腾腾的大碗端到了叶争流和姬璇真面前。

    白皮的馄饨和青色的葱花,两种颜色搭配的异常清爽,让人瞧上去便食指大动,姬璇真从未吃过这种民间吃食,好奇的夹起一个就要往口中送,却被叶争流拦了下来。

    “小心烫。”他的语气十分寻常,却又能从举动中看出那不曾掩饰的关心。

    叶争流向那老丈多要了一副碗筷,将姬璇真那一份馄饨夹了几个放到空碗里,好让它凉的更快些。做完这些之后,他才开始向自己的那份动筷。

    馄饨入口的滋味十分鲜美,那股暖意从胸腔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说不清究竟是因为馄饨本身,抑或是其他的某种东西。

    吃完之后,叶争流付了银钱,正要带着姬璇真离开,那慈眉善目的老丈却笑眯眯的对他说了一句:“今日可是七夕,附近还有灯会,不妨带着小娘子到灯会一观。”

    老者说话时并未掩饰音量,姬璇真也听到了这句话,不由愕然的望向了叶争流。

    她自幼生活在宫中,之前年纪又小,自然与七夕这等节日毫无牵连,若不是听到这老丈之言,她还真未想起原来今日竟是七夕。

    叶争流也没想到会被老丈挑明,他当日和姬璇真说出三日之后时,确实不曾想到正巧是七夕;可在他发现之后,那份心思便悄然发生了改变。

    他不是对自己的心意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相反,无论是当年的永安王世子,还是今日身处异国的质子,叶争流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眼下并不是表露心意的时候。

    没有人比叶争流更明白,数年之内,晋楚两国必然会再一次爆发战争,到那时他的位置也会变得无比尴尬,晋国想置他于死地不说,即便是楚国也不见得会希望这位昔日被寄予厚望的世子归来。

    而姬璇真作为被忽视冷落的晋室公主,若在世人眼中与他毫无关联,倒多半能够保全,相反,一旦她被贴上与他国质子过从甚密的标签,就会遭到池鱼之殃。

    所以叶争流原本是不想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的,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到底是将心思泄露了出来。

    然而此刻二人却默契的对此闭口不谈,随着人流走到了灯会中。

    七夕本就是年轻男女相约的节日,随处可见精心装扮的少女与情郎相携而行,年轻鲜妍的面容上是明媚的笑意,手上则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温暖的淡黄色光芒汇聚成一条起伏的灯海,将整个泰京都映照成了一片不夜天。

    叶争流转头望向姬璇真,少女精致的侧颜在灯火中显得格外柔和,将平日过于清傲的气质毫不突兀的转变成了难得的婉约,如同水中徐徐开放的睡莲,静谧而又芬芳。

    叶争流心中最柔软的一块仿佛被一只小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他英俊到近乎锋锐的轮廓也情不自禁的和缓下来,对姬璇真道:“在此等我片刻。”

    他去的极快,一转眼就提了盏莲花灯过来,极其自然的递给了姬璇真。

    七夕节有这样一个传说,当少女将花灯放入河中时,她许下的愿望也会成真,而当姬璇真将这盏莲花灯放入水中,转身向叶争流展颜一笑时,仿佛时光也在此刻停歇。
………………………………

45。四十四章

    !”

    他所指方向,恰有一头体型娇小的獐子,灵活在山林中穿梭,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视野之内。

    这一行人正是当今天下之主嘉帝和一众近臣,嘉帝少年即位,如今也不过弱冠,仍存着几分年少锐气,今日跟随的臣子又多与嘉帝关系亲近,君臣之间也就少了许多顾忌,谈笑间已有数人挽弓而射,锋利的箭羽向獐子,那山中精灵受惊的向灌木丛中跃去,却在四肢尚未着地时就倒了下来,发出了凄楚的哀鸣。

    众人凑近一看,那獐子的脖颈间赫然插着一支黑羽箭,嘉帝大笑出声:“好!且让朕看一看是哪位卿家占得鳌头!”

    话音未落,已有人将黑羽箭取下,恭恭敬敬的呈给皇帝御览,嘉帝凝神一看,那支长箭的尾端雕刻着一个小小的“叶”字。

    嘉帝道:“原来是叶卿射中了此獐,果然是好箭法。”

    言语间,一名黑袍银甲的年轻臣子策马上前,其人身姿挺拔,剑眉如飞,轮廓英俊的近乎锋利,其超拔出群的气质,使他牢牢抓住旁人的视线,忍不住感叹果然是英才天纵。

    此人拱手道:“陛下谬赞,不过是侥幸罢了。”

    嘉帝爽朗的笑道:“叶卿何必自谦,卿箭法高超,素来是众所周知之事,今日既然拔得头筹,朕就允你一项奖赏,不知叶卿想要想要何物?”

    叶争流道:“但凭陛下做主就是。”

    他年纪虽轻,性格却十分沉稳,加之武艺出众,熟读兵法,一向很得嘉帝看重,如今却教嘉帝犯了难,不知究竟赏赐何物才好。

    若赐下金银珠宝之类,未免失于流俗;若是美人佳婢,又容易教人非议,嘉帝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赏赐,却听一声朗笑:“臣有一言,叶将军至今尚未婚配,若是今后有了意中人,可由陛下赐婚,如此亦是一桩美谈。”

    嘉帝闻言,认为这确是两全其美之策,当下心怀大畅,抚掌大笑道:“此言大善!叶卿以为如何?”

    叶争流见皇帝神色,明显十分满意,他虽然不是阿谀奉承之辈,却也不愿平白无故触了皇帝霉头,故意与之唱反调,便道:“臣并无异议,日后便有劳陛下了。”

    嘉帝自觉施恩于臣子,颇有自得之意,而众人内心深处虽然对他看重叶争流不以为然,却不欲在这种小事上与皇帝争执,因此表面上看来,君臣之间倒真是一幅其乐融融之景。

    究其原因,却要牵扯到如今的天下大势。

    数百年来,皇室几次更迭,而士族始终屹立于九州之上,掌握着极大的权力,不仅拥有着大量的良田和佃户,甚至绝大多数的重要官职也都掌握在士族手中,他们自一出生起就高高在上,拥有了旁人奋斗一生也难以获得的东西。

    而寒门子弟在各方面都受到士族压制,天生就比士族低了一等,这种情况直到本朝□□年间才有了改变。

    □□立朝之后,越来越多的将兵权下放到寒门手中,甚至对士族拥有的部曲数量进行了限制,士族固然不愿手中权力就此缩小,却忌惮□□的铁血手腕,如此数十年下来,亦有相当一部分权力从士族转移到了寒门手中。

    但士族向来以出身为傲,他们中的许多人即便自身落魄,也瞧不起寒门子弟,而叶争流正是出身寒门,因此受到了不少嘉帝近臣的抵触。

    嘉帝欲承袭父祖之志,有开疆拓土之心,士族大多对此兴致缺缺,只因纵然皇权更替,士族依然屹立不倒,即便嘉帝当真能够扩大疆域,好处也轮不到他们,自然就不愿为此出力。在这种情况下,嘉帝效仿□□,开始重用寒门,由此形成了朝中士族与寒门对立的局面。

    今日外出游猎,也正因嘉帝存了抬举寒门的心思,这才带上了不少出身寒门的臣子。

    山中的天气变的很快,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聚集了数片阴云,淅淅沥沥的雨点也随之落下。众人原本以为这雨很快就会过去,不料其越下越大,眼看着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

    嘉帝原本乘兴而来,不想被这场雨坏了兴致,微凉的春雨打落在衣衫上,后背很快就成了湿漉漉的一片,贴在皮肤上尤为难受。

    嘉帝素来在宫中养尊处优,眼下碰到这种情况,不由皱起眉头,露出几分不悦来。

    此时一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道:“陛下,臣家中恰好在此山建有一处别院,不如先到别院中避雨,等雨停之后再行回宫。”

    说话的男子轻袍缓带,面容俊雅,举止之间自有一股高华之气,正是士族出身,名为姬拂归,也是嘉帝往日颇为看重的近臣。

    姬氏发迹于蘅州,传承至今已有一千三百余年,经历了三个皇朝变更,即便在士族中也极为不凡,姬拂归正是姬氏嫡系,在家中行八,世人多以“八郎”呼之。

    姬拂归此言正合嘉帝心意,嘉帝笑道:“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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