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帮我瞧着点就行,听说还有一群西秦舞姬……”
叶榆忙打断道:“是,知道了殿下。”
九皇子笑呵呵的瞅了眼叶榆,上下打量他一番道:“行啊叶大人,清心寡欲的很……”一般出门来,身旁都会带上一两个使唤丫鬟,或是到了行宫后,找管事在外头买些回来,这些实属人之常情,自然无人会觉得不妥。叶榆就显得另类了,身旁带的是小厮,过来后,也没人见他园子住的有丫鬟舞姬。
叶榆哪里是清心寡欲,他偶尔摆着指头一算,也有种晴天霹雳的感觉,不过让他背着老婆在外面倒腾出这等事,他也是不愿意的。于是一天天过得,越没有神采,连带着五皇子都瞧出他精神萎靡了,数次提醒他早些休息,话里话外都是劝他切莫让酒色迷了眼。迷个屁,他现在就差出门借本佛经每天念念了。
九皇子也不继续逗他,抬手招过一个舞姬搂在怀里,对叶榆道:“对了,叶大人明日还要当值,爷就不留了。”
叶榆忍住翻他白眼的冲动,恭敬一礼后,这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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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问薇也差不多有四个多月身子,腰身渐渐开始显怀,有次她闲着无事端了针线笸箩来想做些绣活,忽然感到肚子里头有轻微的动弹,她有听周婆婆说过,是肚子里头的小家伙能开始活动手脚了。这让6问薇惊喜的不行,但想到不能跟叶榆分享这初次的欢乐,心头不免有些遗憾。
这时候她偶然会想到叶榆那个早已经被抹杀的差不多的梦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安宁的小日子,两个人,谁也不分开。当然叶榆想的是买一个大宅子,多买些庄子,顺带做个地主……
6问薇忽然觉得,似乎也不错。
叶榆不让她劳心算账目,家中的事宜都交给了叶涟雪,她只负责拍板就好,这样一来倒是闲得很了。天气闷热,又出不了屋子,她只能在屋里走动走动,也算是活动了筋骨。
雕琢的似木根般的桌案上摆着一套雨过天青的茶盏,叶榆喜欢茶,平日里若是闲着无事了便会撩了衣摆坐在这,小炉烧的滋滋作响,他修长白皙的指尖在这雨过天青色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6问薇想着便忍不住俯身捏起一只小巧的茶盏来,原本只是想随手把玩两下看看,谁料不知怎的指尖一滑,那小茶盏竟是从手缝里漏了下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瞬间便碎成了几处破瓷片。
玉琼闻声进来,一看地上碎裂的茶盏,吓了一跳,忙上前去,问道:“姑娘,没伤着手吧?”
6问薇有些无措的绞了几下指头,有些丧气道:“这,这怎么又给他打碎了……”
玉琼一听这话,这才后知后觉的现地上碎了的正是姑爷最爱的那套新茶盏。她脸色也是一变,随即小声道:“少了一个……姑爷应该瞧不出的吧……”
瞧不出,怎么可能瞧不出,叶榆往日跟宝贝似得成天把玩。思及至此,6问薇按了按额角,对玉琼道:“把碎片收拾了,给程匠师送去,看看能不能修补了。”
玉琼应下,小心把瓷片一个个装起来。
6问薇看着少了一只茶盏的桌案,心里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忽然不安起来。
她把这种不安,归于对打碎叶榆茶盏的歉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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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树园顾名思义,有千万种珍奇树木,郁郁葱葱,远处而看,犹如绿海。在这炎炎夏日,正是避暑乘凉的好去处,园中外围满是侍卫,一个个玄衣而立,煞是威风,待内围处则满是宫人和仆役,一个个衣着鲜亮,亦是十分精神。
今日华兴帝设宴万树园,以招待西秦使臣,群臣列坐,好不隆重。自古成王败寇,作为胜方的华国,上下满是欢愉氛围。这些年不停地和周边小国打仗,早就已经打的疲软了,劳民伤财不说,重点是每天应付战事,无论谁心里头都是沉甸甸的。如今西秦主动来降,自然是解决掉了一件心头大事,少不得要好好庆祝一番。
不过华国作为有头有脸的大国,自然不能把这种高兴表现的太明显,故而大家都端着架子预备着把大国的气度展现个淋漓尽致。说白了这场宴请,不过是为了显摆华朝大国姿态而存在的。
故而才会这般华贵热闹,就连周边的树上都包裹了层层金纸,雕龙画凤,好不气派。树尚如此,何况是人呢?叶榆受宠若惊的被安排在距离皇上十分近的左下手旁,这位子实在是不错,基本上都可以睥睨下面的群臣了,若非是心腹,如何能站在这个位子上?他四处打量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华兴帝身旁的侍卫,清一色的身量修长,容颜俊美,广袖收腰长袍于身,手持苗刀,神采飞扬,自有一番盛世之景。如果颜值等同于颜面的话,那他们站在此处的意义就显而易见了。
叶榆目光偶尔会不着痕迹的四处看看,他还记得要帮九皇子仔细瞧西秦人长什么模样的。只听得一声传唤,遥遥看去有一行人而来,为的则是这次的西秦使尉迟冽。尉迟冽身材高大,五官也极为深刻,除此之外倒也并无太过不同之处,这让叶榆有些失望,还以为自己能见到一个金碧眼的。
尉迟冽上前右手搭于左肩,行了礼,出口声音如钟般洪亮。
“华国尊贵的王,愿您寿与天齐,愿您的土地永远丰沃富饶,子民安居乐业。”言罢,尉迟冽直起身子,忽而撩了衣摆,直接跪在中央,行了叩拜大礼,示为臣服。
原本还对他方才态度略微不满的众臣,这才脸上复而带笑,心下也是满意点头。既为降,自然要将姿态越低越好,方才显得你战降的诚意。华兴帝抬手示意他起身,开口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这本是宴请,不谈其政,要签署的战败条约早就拟好了,如今这一顿饭不过是为了彰显两国今后和平的聚宴。
西秦人擅长烤食,尤为烤羊肉见长,故而这次来西秦使尉迟冽还特意精挑细选了一只乳羊当场烧烤给华兴帝等人品尝。叶榆听闻后,倒是觉得九皇子应该过来瞧瞧,或者等下散了宴,让他去找西秦使去切磋切磋,也好相互交流学习一番。
宴会既始,氛围倒是其乐融融,有奏乐舞姬,有美酒佳肴,可惜叶榆只负责看着,这就是身为侍卫的悲哀了。不多时只见尉迟冽双手端着一整只烤羊,为华兴帝奉上,果真是名不虚传,光闻着香味便知其滋味有多鲜美,待看其表烤的酥脆金黄透着油亮,尚且有些滋滋作响,更是令人唇舌都忍不住泌出口水来。
尉迟冽单膝跪在下面,双头举过头顶道:“在我西秦,头羊将奉给最尊贵的王和最勇猛的武士,还望陛下略品一二。”他虽效仿着华国最高礼节跪拜华兴帝,但对一旁的太监总管却是满目鄙夷,不屑一顾。手中的托盘也没有半分交由一旁郭公公的意思,郭公公显然直接忽略掉了尉迟冽那轻蔑的眼神,从袖中抽取一根银针,率先验了毒,随即退下。华兴帝这才微微颔,示意尉迟冽可以将烤羊奉上。
叶榆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瞧着那烤羊,心里头思量着跟九皇子烤的到底孰好孰坏,仔细瞧瞧,待会儿也好跟九皇子回去说道一二,这样想着,便盯的更仔细了。他看到尉迟冽垂着头,十分恭敬的模样,正待离华兴帝约莫三尺远的时候,忽然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事情的生总是在令人回不过神的一瞬间,譬如上一刻群臣还在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偏偏下一刻就只能看到刀光闪烁,杯盏破裂,美酒洒落。不知是谁尖叫一声,这才使得群臣不约而同的往台上看去,这一看个个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历史上遭遇刺杀的皇帝很多,华兴帝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偏偏是撞上了一个比较有创意的刺客,把刀藏到了羊肉中。于是一直死死盯着羊肉想要对比出个一二三来的叶榆,手比脑子快的拔出了苗刀,在群臣都把注意力放在台上华兴帝那里之前,刀锋已经过了两三招了。
只是三两式间,叶榆就知道完了,这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啊……
既然尉迟冽担负着刺杀这等关乎一个国家存亡的大任,那必然不可能是个水货,不仅不水,而且还是百里难挑其一的厉害人物。叶榆不敌,虽然紧张,但也不甚害怕。谁叫咱们人多呢,况且自个儿手上那是五尺长的苗刀,尉迟冽再厉害,兵器所限,又能翻腾到那里去。他想,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好处了,刺杀有风险,入行需谨慎。
华兴帝不愧是一代帝王,虽受了惊,但却没有像个沙包一样戳在那里任人宰割,而是反应极快的起身后退,闪身而去了侍卫身后,怒喝道:“大胆!竟敢行刺!”
他这一躲不当紧,躲到叶榆身后,真是苦了他了。尉迟冽敢来行刺,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抱着必死决心的人出手招招致命,自然是无比狠厉。叶榆真想脱身而退,可他不能退,他只要退一步,哪怕侥幸不死,也再无活路。名利危中来,富贵险中求,他不求名不求利,偏偏却不能不顾忌叶家,若是退了,便是死罪。
叶榆一咬牙,伸手将华兴帝推到身后几步,抱着搏一搏的心态,苗刀直接往尉迟冽身上送去,他是敌不住,但胜在苗刀顺手,刀锋偏转,冷光凛冽,众人皆回过神来,数十把苗刀齐出,朝尉迟冽砍去。
杀人的滋味是怎么样的?就像是切肉,噗的一声,刀锋入了肉,似乎都能够听到刀尖刺破衣裳,接着是皮,是肉,擦过骨头,带着令人牙酸的声音,绞碎了肌理,听得那样的清晰。这声音是尉迟冽的,也是叶榆的。
生在春风里,长在国旗下,受了二十多年文明教育的叶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用刀去杀人。等他真的把刀送入别人身体,断送了别人性命的时候,他也无暇去回味杀人的滋味了。
场面很混乱,叶榆只觉得胸口疼的厉害,跟着脑子也疼的厉害,不过他猜着自己应该是没事的,那刀至多入肉两寸,若是抢救及时应该死不了人。可当他一口血呛出来的时候,他就开始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往前送死了。万一刀锋,有毒呢……
这算是工伤意外身亡吧,会赔多少抚恤金?
想到这叶榆忽然很难过。
因为,6问薇似乎并不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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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7。9|
分明是炎炎夏日,屋子里却是闷热的密不透风,浓重的草药味道挥之不去。这味道混杂在一起并不好闻,让人微微有些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九皇子怕热,不肯进去,只是坐在外厅嘟囔着:“太医靠谱么,怎么觉得好人都能给闷坏了……”说的这,他自己也收了声。叶榆被送回来时的状况,已经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地步了,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他不肯把叶榆送去侍卫处,便给留在了他这里,这会儿倒是留的自己也膈应了。万一人不行了,从他这抬出去,倒叫人难受。
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人,一身的金衔玉的常服难掩举手投足的气度。九皇子忙站起身来,迎了过去,道:“五哥,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五皇子在里面呆了会儿,头上也被蒸出汗来,他接过一旁侍女送的巾帕将额头上的汗擦了干净,对九皇子道:“人在你这,你还不清楚。”
九皇子没了乐呵呵的模样,摇头叹气道:“我一进这屋就头晕的很,喘不上起来,耐不得这药味。”
五皇子把巾帕丢去一旁,寻了位子坐下,接过茶盏清了清嗓子,缓了口气道:“那就把人送我那去。”
九皇子看了眼门紧紧合住的屋子,回道:“五哥,还是别瞎折腾了,他还有多少命够这样挪来搬去的。”想到这心下也是有些难受,他挺喜欢这个漂亮的小侍卫的,好端端的偏偏这样遭罪,心疼人。
五皇子脸色也不大好,只是道:“要是缺什么跟我说一声,人命重要,别嫌麻烦。”
九皇子忙道:“那哪能,不过倒是什么都不缺的,父皇赏赐下来那么多东西,怕是能用上好一阵子了。”想到那堆积如山的珍贵药材,当时就是他也吓了一跳。
五皇子摇头轻叹:“也好,就劳烦九弟使人多仔细着些了。”
九皇子笑了笑,半晌垂眸道:“五哥,你怎么偏生对叶榆上心了?这就让九弟不明白了……”平日里五皇子还是那副冷清的模样,也不见跟叶榆有多亲密,这人一倒下,倒是给他瞧出还有这般牵扯来。叶榆若是能活着,那必然是不容小觑的,在瞧瞧叶家如今揽足了银钱的模样,算下来如果能拉拢叶榆那就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叶榆受伤几乎垂危的时候,那么多皇子开口去夺人,华兴帝偏偏将人安置在九皇子这里的原因。因为九皇子这么多年摆出的闲散姿态实在太有诚意,不争不抢不夺,就算跟叶榆要好,也不过是两人的情分,没有利益掺杂进去。
五皇子神色倒是坦然的多,只是道:“倒是有些渊源在里头,若是无差,我跟你五嫂当是他家孩子的寄亲。除却这等私事不提,叶榆如今归于兵部统辖,我带兵部的职,自然要多上心一些。”
九皇子将细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倒抽了口凉气,左右打量了一圈五皇子。这还是他那个冷冷清清的五哥吗,还跟人学会认寄亲了……
五皇子任他打量,眉间也带了些许忧心。里头情况并不好,叶榆伤的不算太重,但那刀锋却是淬了剧毒,入了肺腑能不能救得回还不一定。余毒难清,太医也只是保守着来,汤药似不要钱的往里头送,就是不见人醒。
“五哥,你说叶榆他还能不能醒了,我都不敢往里头瞧,生怕看见他那副模样,好好一个人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九皇子拍了拍心口,有点被骇住了一样。
五皇子沉默半晌,起身道:“我先回去了,这边就麻烦九弟了。”
九皇子起身相送:“哪里的话,我自当命人好好照顾着,五哥慢走。”
待将五皇子送走后,屋里头复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里头药炉咕噜噜的声音,也不知道在煮些什么。九皇子胖乎乎的肥手搁在门上,想了想还是没推开,摇头轻叹道:“快些醒吧,醒了之后荣华富贵就都是你的了……”
可是要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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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的刺杀事件传入上京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待又过了两三日,叶榆的伤情也跟着传入了叶家。这信就跟病危通知书一样直白,或者说要更冰冷无情一些。
6问薇当时正从玉琼手里头接过修补好了的茶盏,程匠师到底是有名的能工巧匠,这茶盏经他的手一修补,倒似没有摔过一样,若是不仔细看竟是瞧不出有何端倪。只有贴近了细细看去,才能看到曾经的裂痕处隐隐的有几道白线。
她满意的看着手心里这小巧的茶盏,心里头想着,也不知道叶榆能不能看出这些裂痕来。正想着,她手上忽然一顿,面色也变了一瞬,玉琼在一旁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6问薇唇角扬出几分笑意,伸手摸了摸自己浑圆的小腹,摇头道:“这才几个月,倒是天天都不老实了。”
玉琼心下欢喜,回道:“这般好动弹,定是个小公子。”
6问薇想了想道:“是么?那做针线活的时候就多做些男孩子穿的好了。”正想着闲着无事,要不要多做些,便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倒像是阿兆。她侧头往外看去,外面烈日灼灼,瞧着便是闷热无比,阿兆站在大太阳底下,脸白的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