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问薇闻言颔道:“阿兆几个平日里也是很细心的,夫君大致对上一遍就行,不用耗费太久。”
前天晚上落了雪,眼下地上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今日天晴的好,映在雪上反而有些刺眼。叶榆一身烈如火般的狐裘,在茫茫雪地上格外的显眼,许是眉目妍丽,许是衣裳色浓,使得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风流气度。
6问薇瞅着忙前忙后的叶榆,哑然无语。叶榆那副恨不得把马车都亲自检修一遍,生怕路上出点什么故障的模样,着实让她再度刷新了对叶榆的认知。从不想平日里一副散漫慵懒模样的他,竟然会勤勉至此,比她这亲生女儿还上心。6问薇甚至忍不住反思一下自己以往是不是对自家老爹太不细心了,乍一看到叶榆这幅干劲冲天的模样,深刻觉得自己这女儿做的有些失败。
叶榆自然不知道自己殷勤的举动深深使得6问薇感到威胁,以至于想要跳下车跟他一起对账单,检修马车,顺便背背见父亲时该说的贺词贺语。
玉玦跟玉琼两个丫头在一旁即是感慨又是激动,一个劲儿的给自己姑娘使眼色,示意自家姑娘瞧瞧姑爷这份劲头。而彼时6问薇正在对自己做反思,并没有接收到大丫鬟们的快要把眼睛甩抽了的暗示。直到叶榆终于收整完了一切,安心的上了马车时,6问薇才从反思中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可是都收拾好了?”
叶榆自信的点头:“当然,反复对过几遍礼单上的东西都是带着的。放心,不会出岔子,不过倒是有些事情还要询问你才是。”
若不是叶榆这样的大张旗鼓,6问薇还真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不过就是礼物往车上一装,然后拉走,到地方再给卸下来这么简单。不过看着叶榆额头都出了汗,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模样,6问薇还是忍住了一分想要喷他的*,颔道:“既然是夫君清点过的,自然没什么不放心。不知夫君要询问些什么?”
叶榆张了张口,忽然间不知道如何去组织这个语言,他想问什么?他想问,岳父大人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什么血型,什么星座……咳,不对。他只是想在直接面对岳父之前,先有些初步的了解和心理准备,这样才能更便于他拿下岳父。可这些话说出口,还真是有那么些许令人不好意思。
叶榆想了想终于还是觉得有必要旁敲侧击的问一问,轻咳两声道:“岳父他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这个最重要,一个人的爱好与性格总是分不开的。
6问薇见叶榆犹豫半天,开口问的就是这个,心下也稍有差异,想了想回道:“父亲他平日里很忙,虽然有管事,又有几个老掌柜帮衬,可下面的铺子大小适宜,都是要由父亲来决策。所以他向来忙碌于生意上的事情,很少有时间去做一些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6家是多年药商,经营妥善,家中殷实,这些都跟6家的家主6启之分不开干系。6家在京城最大的两处铺子,常常都是一些达官显贵,豪门大户们喜欢光顾的。即便是叶家用的也是6家和仁堂的药,那些权贵们每月定制的药材也尽数是在和仁堂中取。这几间大铺面,要经营起来破费力气,6家向来口碑极好,又同权势无太大瓜葛,要向在京都立足,自然不是一件动动嘴皮子就能轻松搞定的事情。叶榆听到6问薇所言,也能够理解。
“那岳父真正喜欢的事是什么?”叶榆寻思着6问薇最后一句话中的意思。
6问薇唇角带出一抹笑意,眼中也尽是温柔:“父亲他其实想做一个郎中,替人治病。平日里若是有闲暇时间也总是会翻看他那几本医术,或是涂涂画画,倒也怡然自得。”想做郎中的父亲,却成为了一个商人,即便如此也是个十分优秀的商人,
叶榆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寻思。岳父原来是想当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妙手仁心,这可是个不错的爱好,足以窥出他这位岳父大人是个心地良善之人。在想到6家这些年来在生意上又是一帆风顺,成为了京都药商之,他这个岳父大人当真是了不起的。不过叶榆也觉得理应如此,也就是这么优秀的父亲才会教导出这般优秀的女儿。
喜好了解之后便是雷区了,这点比喜好还要重要,叶榆再次问道:“那岳父他可有什么极为不喜之事?”
6问薇听到叶榆的问话,即便是刚刚不知何意,眼下也已经明白了。这让她觉得心头微软,弯了弯唇角道:“父亲他在家时性情向来和软,并非会为一些小事而不喜。”想了想,她瞧了眼叶榆又补充道:“不用担心,父亲向来不会为难人……你,不用紧张。”
叶榆闻言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一双眼睛四处乱瞄,断断续续道:“我没,没有……”虽然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头却掀起了轩然大波:完了完了,居然被现了,怎么会被现的。明明是旁敲侧击,明明应该是不着痕迹,为什么会被看出来,这不科学。
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有很多事情则是不需要用科学来解释的。6问薇看着叶榆略有窘迫的神色,心情竟然不由自主的大好起来,以至于忘记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故意说出那句看似劝慰实则揶揄的话。或许是因为从早上叶榆踏入她青漪苑那一刻脸上的兴冲冲,或许是因为叶榆忙前忙后收点礼品时专注的神态,或许是因为这些小心翼翼的询问,也或许……只是为了刚刚那妩媚容颜上羞窘的一点红。
6问薇垂头把玩着手中的手炉,偶尔抬头看一下叶榆红红的耳尖,竟是觉得有几分可爱。她伸出手指略略拨动窗牅上的帘幔,朝外面看去,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回家,带着几分激动,带着几分伤感,带着几分对岁月的追溯,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态再度归家。想到这,她指尖竟是忍不住颤抖起来,一时间将归心似箭在内心中描绘的淋漓尽致。
叶榆看出6问薇的不对劲,略一思量,也明白怕是极想了家。叶榆自然不知6问薇这种时过境迁之感,只是怜她年纪尚小,确实独身嫁入陌生的家门中,无父母宠护,无兄弟姐妹帮衬,嫁给他这个一个劣迹斑斑,前科累累的夫君,还要忍受着与姬妾间的磕绊和宅门内的龃龉。6家唯有6问薇一个独女,自小也是父母掌心里珍爱的明珠,却要在叶家瞧人脸色生活。思量至此,叶榆心间原本只是层层涟漪,眼下却如波涛汹涌,一股难言情绪弥漫开来。怜惜,心疼,还有……想要保护。
“若以后想家了,我便常同你回来看看。”叶榆目光落在6问薇的指尖,沉声道。
原本还兀自沉浸在难以言说的情绪中的6问薇乍听此话心下一顿,她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有些怔怔的看着身旁的叶榆。只一眼便随即垂下眸子,抽回了挑帘的手,轻点了下头。半晌才道:“父亲年岁也渐渐大了,这几年身体也不如以前,我无兄弟,家中只有继母。若是夫君能够准我抽空照拂一二,问薇甚是感激。”
叶榆略微皱眉道:“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什么时候想回家了,直接回就成,让阿兆几个备马车送你。或是我,陪你一起。”他不喜欢6问薇同他事事生分,还要道谢,无论如何听起来都不舒坦。
6问薇瞧出叶榆眼中的不悦,也不再多言。马车一路行驶,往6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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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7|
6府玄漆大门上缀着金铜钉,门头上是6家的府门牌匾,四根红漆主子,悬着八只大红灯笼,门前蹲着两只威武的汉白玉石狮子。中规中矩,又大气而不失体面。
门前的守着四个门童,早在叶榆的马车驶到巷口的时候,他们便认出了那马车上面叶家的标记。知道那是姑娘回来了,几个小厮都忙迎了上去。叶家的马车统共来了两辆,一前一后,前面的那辆大的自然是主子用的。后面的那辆则是随从还有带来的礼物之类。
6家的门童迎上前去,只见叶家的马车停在了门前,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帘子,接着看到的便是那张带着艳丽眉目的脸,6家小厮们都认得,那是叶家的大公子,6家的姑爷,叶榆。上次见到叶榆的时候还是大半年前,那时候叶家的大公子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在6问薇略有乞求的眼神中,晃晃悠悠的从车上下来,头也不抬的迈开脚就往里头走,甚至不曾理会身后的妻子。那时6家的几个门童都瞧在眼中,只叹可惜6家这么一个正经闺秀,偏生配上那么个纨绔浪子。在6家的小厮对6问薇感到惋惜的同时也不免会对叶榆生出几分不喜来,当然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不会明白的挂在脸上,只是在心里头稍稍嘀咕一下罢了。
叶榆下了车后略扫了眼6府的大门,见那小厮纷纷迎了上来,便朝他们略一颔。他从马车中下来,一身火红大氅映的连地上的雪都灼热三分,待下来后他这才朝车中再度伸手,语气中带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温柔:“地上积雪滑,慢着点。”
纤细白皙的手搭在叶榆掌心,被叶榆稳稳握住,再度从车中出来的人正是6问薇。
6问薇搭着叶榆的手,轻提裙裳踏下马车,一如印象中的家门,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却仍让她忍不住将门前的一草一木都细细看了一遍。
6家的门童小厮皆有几分诧异,不过也就是片刻间就回过神来,齐齐上前弯身一礼道:“姑爷,姑娘你们可算来了。”
6问薇见到前来相迎的几个并不陌生的面孔,也微微颔浅笑:“我们可曾来的晚了些?”
率先说话的是个中年管事名叫连生,他是6家的家生子,虽然年纪算不得大,但办事沉稳,心思缜密,6启之很是喜欢他,便让他做了内宅的管事。今日是6启之的寿辰,往来的自然也都是6家的亲朋好友,不得怠慢,就让他来前面帮衬着。见到6家大小姐回来了,连生自然是十分高兴,听到6问薇话,便笑回道:“老爷许久不曾见到姑娘,心中自然思念的紧。姑娘就算来的再早,只怕也会嫌晚。”
6问薇并肩站在叶榆身侧,闻言笑道:“连生叔说的是,这么久不曾回来,我也十分思念父亲。父亲现在在哪?便由连生叔带路吧。”
叶榆吩咐叶家小厮将贺礼都搬下来交予6家管事们,自己则同6问薇一起跟着连生往6府里走去。踏进门的一刹那叶榆就感觉到了6府的布置精妙。迎面的正是一座假山,这种遮蔽住园中精致的布置,倒是让叶榆起了几分好奇心。就像是入那大观园中入门的假山一般,虽然叶榆不会当即拍着手夸张的称赞出好山好山,非胸中大有之景悉入目中,更有何趣这种话出来。但对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景致效果依旧是喜欢的。
绕过假山后,面前的园景果然没有令叶榆失望,草木山石错落有致,游廊曲水相得益彰。若是仔细看便能够感受到这园景的精妙之处,这妙就妙在不仅仅大局看起来十分漂亮精致,便是连每处的小细节都处理的十分恰当。就像这处有犹如脱兔的山,那处则会有静若处子的石,这处点缀着蓝雾般的奇花,那处则配着青翠莹绿的异草。无论你的视线落在何处都能寻到不一样的美妙之感,如何都不会让人感到失望。
叶榆一边走着一边四下观赏,6家的园景虽美但却不会给人铺天盖地、应接不暇之感,反而是一种循序渐进、错落有致、慢条斯理的感受。就像是乐章,有急有缓,就像是诗篇,徐徐道来。反观叶家的园景,文艺的说那就是,窗牖焕明,器皆金饰,纸光莹白,金彩夺目,所亲见之,无不令人金迷纸醉。通俗的说,就一个宗旨,有钱,任性。
怎么华丽怎么来,怎么贵气怎么来,就差恨不得拿金砖去铺路了。就像是把最好的金银器具毫无章法的堆放在一起,令人一眼看下去被晃的眼睛疼,知道都是好东西,却怎么也没有能欣赏下去的心思。而6家则像是修筑出了一个漂亮的博古架,在最恰当的最值上摆放着最适合的物件,有金器,有陶瓷,有银器,有鎏金,每一处都会让人生出细细品赏的之感。
这也就难怪叶家这么些年来,虽说是大富大贵但却是落得个“没洗干净的泥腿子”、“暴户”等等不好听的称号。只单单看着园景布局上,叶榆就觉得对暴户这种称呼无法反驳。
约莫是见叶榆看的认真,6问薇便轻声问道:“夫君喜欢这园景?”
叶榆诚恳的点头:“很美,无一不精巧。”
6问薇弯唇道:“何以见得?我瞧着倒是不过如此罢了。”
叶榆有些诧异于6问薇的话,分明这般巧妙的布局景致,在她口中为何只是一句不过如此?难道是因为从小就看着这些,所以才渐渐品不出其中之妙了?叶榆将自己刚才观景所思,一一详细提说了一遍,听得前面带路的管事连生都禁不住目露惊讶,连连点头。直到最后叶榆才说道:“这园景设计实在是匠心独运,妙不可言,难道夫人不这般觉得?”
6问薇闻言摇了摇头,但笑不语。这让叶榆更是心生疑惑。
管事连生瞧不下去了,无奈笑着开口道:“姑爷有所不知,这园子可是姑娘一手绘制所设。”
叶榆闻言万分惊讶,这般巧妙的设计竟是出自6问薇之手?他向来知道自家老婆大人聪慧于经商之道颇有天分,难道居然还是个隐藏型园林设计大师?
6问薇见叶榆瞠目结舌的惊讶模样不禁笑着嗔了一眼管事连生,之后才对叶榆道:“不过是幼时闲来无事,涂涂画画所制。后来被父亲瞧着有趣,便当真重新按着我那涂乱之作翻修了园子。”说到这她心头也是感慨万分,幼年之作,父亲却当即动工,虽然这园景尚且可以,但未尝不是父亲对她独一无二的宠爱。
叶榆刚刚从那管事连生的话中回过神来,便听到6问薇口中所谓的“幼年之作”再次震惊到了,他往管事连生那看了一眼。果然,6家管事脸上一副掩盖不住的自豪模样,挺直了腰板,满面春风道:“这园景是姑娘七岁那年所作。”
6问薇有些无奈的瞧了眼连生叔,平日有客人来,若是哪位客人表现出喜欢6家园景的模样,他便会半含蓄半自豪的说出姑娘七岁之作云云。不过大多数客人可都是一笑了之了,若是说6家姑娘有这份得天独厚的天赋也就罢了,可这七岁所做怎么听都像是有些水分了。常常会觉得不过是推崇自己独女,才说出的话,是真是假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叶榆心头虽然感到惊讶,倒是不会觉得6家管事有夸大,他伸出指尖拂过身旁的一株玲珑矮木,感慨道:“夫人心思巧妙,这园景至精至好且不奢。七岁稚龄便能出此之作,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老婆是顶级天才园林设计师,好自豪怎么破!
6问薇见到叶榆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和惊叹,也不禁勾了唇角,伸手轻扯了下叶榆大氅的广袖道:“待会儿若有空闲,我带你仔细游赏一番,眼下还是让连生叔带路先去父亲那贺寿吧。”
叶榆自知不得再次留候太多时间,当务之急是给岳父庆贺寿辰才对,两人便再度绕过园子往最里面待客的厅堂而去。
6府,云深厅。
6问薇跟叶榆刚刚走到那园子前,远远就看到丫鬟仆役们往来匆匆,手中一应或端或捧银木托盘,上有瓜果点心清茶等。丫鬟们俱穿着鹅黄小袄裙,一个个眉目清秀,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小厮们也都穿着青色的袄衫,来往匆匆间,使得6府别有一番清新自然之感。门前便这般热闹,想必里面也是亲朋皆在的热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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