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全是乙支文德的阴谋,先做溃败弱兵之势,以骄隋军之心。
宇文化及自率亲军,渡辽水,攻打燕州城,昼夜不停,总是不克,故而心里觉得有些不踏实。
直到斥候来报,高丽水军截断鸭绿水,六路大军后路被断,宇文化及始知中计,慌乱之下匆忙撤退,战局彻底蹦乱。
风水轮流转,隋军再次因断粮溃散,乙支文德抓住机会挥军猛攻,各个击破。
宇文述被儿子护着后退途中才知晓,他怒斥责骂:“孽子,好生没用。乃翁让你指挥大军,平日里汝自负才能,怎么一败涂地?” 大骂儿子之余,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追兵,往日勇力再提不起来,只得仓惶逃命,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想到军中断粮困境,宇文化及终是醒悟过来,将李渊的诡计说与父亲知晓。
“好狠的李阿婆,老夫跟你没完!”宇文述大叫一声,吐血昏迷,由吴绛仙照顾着返回。
宇文化及打仗不行,审时度势,趁乱逃命倒是擅长。
先是连夜弃军,次日一早,宇文化及带着数十亲卫混入乱军中彻底不见踪影。
戈船破浪驰;铁骑射日光。
乙支文德指挥高丽二十万大军水路并进,分道追击。
“斥候来报:两日前,朴成桂奋勇追击,雪夜中连破隋寇第五、第六路大军,斩将数十,俘左武卫大将军崔弘升,今早遇到右武卫军卫文升受阻。”幕僚金昌拿起军报说着。
高丽大军在追击中,也分成了七八路,在隋军大溃情况下,往往数十个高丽士卒就能追着成百上千的隋军打。
听到这里离,军情已经延迟了两三日,乙支文德冷哼说着:“传我军令,各部放缓进兵,以抓捕隋人俘虏为上功。”
幕僚则迟疑着说:“国主已下诏,要‘举兵深人隋境,尽杀隋寇,捉其君王,饮马大河,入主中原’。再说,擒贼擒王,挽弓挽强,若能俘获大隋天子,中原万里江山岂非为我打高丽所有。”
“太过轻率!”乙支文德在亲随伺候下,整了整戎装,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其实,他伤势未愈,乃是带病出征受不得风寒,就在车里面呆着,这是再忍不住了。
此时高丽大军士气高涨,人人都奋勇向前,所向披靡。
“大隋,强汉所遗留的万里大国,譬如一株参天大树,进取中原就好似伐树,得先砍其枝叶,再断其根基,日久则大树自倒。”乙支文德长吸口气,语重心长的说着。
此时的辽东还是人烟稀少,丛林密布,日间行军常遇虎狼出行,乃是有名的边荒之地。要想入主中原,非得先经营好辽东千里黑土不可,否则今日隋人下场便是明日高丽人的遭遇。
可惜的是, 这点不被朝廷诸公所承认。以崔道成为主的右相国激进派,在鸭绿水畔大胜隋军后,便叫嚣者入主中原,攻灭大隋。
最初,或许只是为了争夺军权,心中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畏惧,可随着辽东战场节节获胜,连这一丝的顾忌也就没了,纷纷赞许进攻中原。
国主李建于是下达了灭隋诏,最后更是许诺:占据中原大隋江山之日,必定裂土分茅,百代血食共享。
《尚书•禹贡》有言:王者封五色土以为社,苴以白茅,用白茅裹土与之,是为封建诸侯。
裂土分茅便是指分封诸位大臣为王侯,百代不移,如周天子分封诸侯,有天下八百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分封王侯?连他周边的亲信都受了影响。
“大帅高见。”金昌赞道。
乙支文德下达的事情,他自是不敢不应,连忙书写军令,传达四方,说着:“军令,捉拿隋人为先,不得擅自进兵!”
令旨传到最前线,左军都督崔乾佑阅罢,一把揉碎,冷笑道:“大将军也有胆怯的时候?”
“回都督的话,大将军说隋军中不无英雄。”传令兵竭力转达原话说着:“我军兵锋已尽,若贸然进攻,恐有损失,请都督勒住锋芒。”
“自己吃饱了,却叫俺们饿着,是何道理?我大高丽男儿,能骑马开弓,各个英勇无敌,怕什么隋寇?这可是活捉隋寇皇帝,进军中原的良机,岂能就此止步!”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高丽左军都督崔乾佑不在多说,挥手斥退传令官,立马催兵急进,一心想捉到大隋天子。
的确,隋军三十五大军崩溃之下,几人能当高丽大军锋芒?
又连续奔袭数百里,击溃卢河镇外围的隋兵后,终于惊动了隋兵斥候,这才有了探马飞报高丽大军杀到的军情。
古代大军作战,本就信息滞后,打起仗来,临阵决断也是极为重要。
普通士卒进还是退,都在将军的号令下,一般来说,每有名将出世之际,伴随着大胜仗则跟着的士卒也会获得大量战利品。
作为普通士卒,若是倒逼跟了个无能之将,除非云气好的不得了,不然的话,一上战场就会悲催的阵亡。
因此才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说法。
现在隋军遇上了一个有宏图而无军略的主帅——天子杨广,乍闻数十万大军尽没,慌乱之下很快转为惊恐。
毕竟,他根源上是个太平天子,即位以后开运河,理朝政,征辽东,生杀予夺固然威压四方,但并未真正经历过残酷的战场。
“骁果禁军统领独孤远护驾,行营撤回幽州!”面对乱糟糟的大堂,若是不早做决断,高丽军到来后就遭了。
可决断是得快,但这策略又大错。
大军尽则容易,撤退难。这深浅的分寸把握,实是半点都差错不得。 许多名将,都是在撤退中军队崩溃,被追兵所杀。随行朝臣更是惴惴不安。
“呜呜呜——”号角若狼嚎长鸣,接着便是旌旗蔽日,大军纵横,高丽追兵很快杀到。
马刀雪亮,长矛森寒,银甲长河涌至,仿佛是雪崩一样朝着隋军碾压而来。
卢河镇很快就变得火光冲天,伤亡者的惨叫,宫女的哀嚎,血气很快将空气染得腥臭扑鼻,继而向四周弥漫。
“蛮子可恶,快走,快走!”许多大臣脸上露出惧意,连天子都逃跑了,他们还抵挡什么?
“哈哈哈!” 崔乾佑一击得手,大军势如破竹,得意非凡,隋人果然像书中说得两脚羊一般懦弱。一路杀伐,一路肆虐,最后的精锐骁果禁军撤离后,大营混乱,自不细说。
卢河烧为锦绣灰,白甲踏尽公卿骨。
高丽军大暴行,终于激起了汉家儿郎的心头热血!有一种人生来便具有傲骨,能挽狂澜于既倒。
乱世出英雄,男儿当暴戾!
幽州府燕山卫郎将罗艺,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要是这大军由他来指挥,怎会让高丽蛮贼猖狂?大军崩溃之下,就要拨马退走。
“且慢,不能走!”一个书生突然闪身上前,大喝中拉住了他的马缰。
罗艺愕然视之,乃是新进来幽州的士子温大临,想不到竟有如此胆魄。
罗艺,字子延,荆州襄阳人。出身寒门,为人暴烈,靠着长枪大马,十八岁从军,三十余年来威震燕云边疆,外号白马将军。麾下燕云铁骑,上马能奔射,下马可阵战,乃是隋军中的精锐之师。
“你不逃命,也不怕死?”罗艺居高临下,面色阴晴不定。
温大临厉声斥责道:“惮敌而奔,非勇也;免己陷众,非仁也。挽狂澜于既倒,摧敌锋于正锐,才是真将军!”
罗艺大惭,他是南人,秉承湘胡霸蛮之气,又深受燕赵慷慨悲歌之风感染,想不到临危之时还不如个书生。
“真将军!说得好,老夫纵横边疆三十载,未尝挫败,今日何惧高丽土贼?”罗艺定下心神,召集部众,下令道:“燕云铁骑,所吾冲阵破敌!”
“破敌,破敌,破敌!”燕云铁骑,逆流而上,犹若中流砥柱,竖起了抵抗的大旗,同高丽军追兵厮杀在一处。
“薛万彻愿从将军杀贼!”
“薛万均愿从将军杀贼!”
“薛万述愿从将军杀贼!”
随后,逃亡大军中大名鼎鼎的薛氏三虎回身杀入,带起了更多的隋军将士奋起反击。
咚!咚!咚!
两军酣战之时,高丽军侧翼突然又有战鼓响起,乃是摆脱了追兵的右御卫虎贲军,在卫文升的带领下赶到战场。
卫文升的五万大军还有近四万人完好,建制齐全,战斗力依旧充足。反倒是高丽军连番追击成了疲惫之师,再加上先被罗艺带兵阻击,又被卫文升从旁夹攻,很快就兵败如山倒。
“撤!”崔乾佑大吼一声,不甘的在亲兵护卫下,仓皇逃命,这胜负转换之快让他难以接受。
刚逃出二三里,前面就有个小将拦住去路,白马银枪气度非凡。
“罗成在此,蛮贼受死!”话落,枪亦到。
崔乾佑只觉咽喉一痛,就此失去了只觉。
至此,大隋天子杨广第一次征高丽,丧师大约五十万,从卢河镇仓皇逃走,奔怀荒,至幽州,惊魂方定。
后方忽然又有捷报传来,燕山卫兵马总管罗艺,冒死反击,大胜,斩高丽军五万蛮贼,削其主将崔乾佑首级。
天子杨广使人点验后,大喜,召罗艺入城,大加赏赐,以彰其功。
………………………………
第二卷:波涛乱 第五十二章:二战
幽州府,三月,最后一场大雪飘落。
门阀大户人家往往以植花为雅,因此这时文士有踏雪寻梅,烹酒吟诗彰显风流。只从那最繁华的几条街经过,那绽放的梅花,一经走近,香气之盛,更是沁人心脾。
角声吹彻小梅花, 征战人儿夜归家,
后人《隋书》曾记下了当时的惨况,云:“幽州一府,人皆戴孝,以为哀思,上士者悲恸,下士者长嚎,走卒之士家家待亲归。”
一征高丽之战落幕,大隋损兵折将,于此役可谓无数。
蓟州城内,车马鬼人,络绎不绝,仆从走腿,往来穿梭。
这且不说,那幽州行宫大殿之上,伴驾朝臣无不战战兢兢。
天子杨广高坐九重龙岸,俯视着下方诸多臣公,目光冰冷,圣心难测。
大业宏图梦断辽东,必须再度讨伐高丽,已经向各地州府下达了征兆府兵新诏书。
乾元殿,在这行宫三殿一湖中,气势最盛,其景色之壮美是一,其二则因此殿位于行宫偏北。
北极紫薇方位,上应星辰,而下照天子。
赏罚分明,这是上位者驭下的手段。
第一个受赏的是罗艺,破敌有功,由燕山卫总兵晋升为为幽州兵马总管,连跳四级成了三品大将军。
第二个的是卫文升,多赐其田宅、美人,爵位加轨郡公,食邑两百户的。
最后一个受封的是阴弘智,赐千牛备身,加云辉都尉,前途似锦。
千牛备身是大隋开国以来流传于门阀子弟间的一个历练职位。
赏过便是罚,重罚。
诏令下,宇文阀首当其冲。
“陛下,老臣,老臣有罪,请求一死。”宇文述几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宇文述以兵粮不继,失陷王师;虽有军吏失于支料,非战之罪,但用兵无方罪责难逃,宜罢其官职,贬为庶民,下狱会审……。”
这乃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因为,宇文述和天子故旧情深。再由于,宇文述次子宇文士及娶了天子之女,南阳公主,才有如此从轻发落之举。
天子杨广自以为做的仁至义尽。
可惜,宇文化及偏偏不领这个情,反而加大了拉拢人才的手段。
对于唐国公李渊,恼怒其运粮不力,措辞就严厉了许多,杀气腾腾。
幸亏李渊早有两手准备,早暗里又筹集了大批粮草,请罪道:“陛下息怒,臣,李渊已备好可供百万人食用的粟米,供陛下再征辽东。”
当然,这不是没有代价的。李渊将嫡女李三娘嫁给了天下第一富商柴氏子柴绍。
天子杨广这才转怒为喜,允诺道:“卿之公心,朕知之矣。”就暂时免去了李渊的官职,准其戴罪立功。
随后又责骂逃归的众将作战不力,或多或少,各有责罚。
蓟城西郊,玉泉山下,有一繁盛庄园,占地广阔,融南北风景于一体,在此地,实属罕见。
而这园林,只是卢府一处大宅的别院。在这远近闻名的蓟州城外,实在是身份和财力的象征。
若站在这大院内最高楼——聚贤楼高层,向远眺望,可观半城之景。
而立于楼望眼前玉泉河景,则美色尽入眼底。
卢府主人卢承庆文才出众,广招天下客,更于今日举办了文会,宴请四方豪杰。
此时,就有十几座玉石桌摆于高楼之内,上有几样小菜,数盏美酒,三五贵人人对坐,闲谈国事、漫看风景。
楼分九重,扇窗设的极大,从里向外看,景色敞亮,是个难得的人文荟萃之地。
钟鼓悠扬,舞姬柔美,客似云来。
高驷也临窗窗而坐。
他来卢家是取回重铸后的佩剑,两柄合一,龙纹凤章,剑身镶嵌七星,仍是把不可多得的利刃。
虞世南书法名闻天下,自身才华横溢,乃是海内名士。他先前帮高驷寻卢家名匠铸剑,已被卢承庆引为知己。
适逢其会,高驷也被引为上宾。
李百药和虞世南在此种场合,如鱼得水,与各路人士相谈甚欢。
“唐国公到!”
现场为之一静,李渊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但因面相去特,额头布满皱纹,看上去有六七十岁阿婆模样,笑起来和蔼可亲。
故而天子杨广曾笑称他问李阿婆,但普通人是没资格叫的。
身旁跟着一白面长须男子和一红妆豆蔻少女,皆是精心打扮,身上任意一件饰物,足可够那寻常百姓两三年的花费。
李渊谈笑风生,经介绍众人才知那跟随着的两人乃是他新找的女婿柴绍和女儿李三娘。
龙不与蛇居,凤不燕雀为伍。
气机交感之下,李渊率众走过来,似笑非笑道:“这位小友何人,凭什么坐在此地。”
高驷听到李渊之名,正在大量对方,不料这么快就正面相对。
未几答话 对面的白面柴绍就轻笑的说着:“我观此地之人皆是来自钟鸣鼎食之家,看汝装束不过是个军中老革,能识大体的便让开。这儿岂是尔辈痴呆汉可坐?”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数百年来的尊卑观念早深入人心。
柴绍家族世代簪缨,唐国公李渊亦是关陇门阀,从其口中说出的逼问,更多了一份鄙意。
“哦,问我凭什么?”高驷端坐不动,对柴绍视而不见,直面唐国公李渊,冷冷说着:”唐国公也如此看?”
李渊手按桌案角,肃然对众人说道:“今日诸君雅会,老夫蒙卢家盛情相邀,出席聚贤楼宴会,为国家选材,唯鞠躬尽瘁而已。
眼下高丽不断扰边,乃是劲敌。吾辈商讨征辽方略,汝不过卑贱之徒,何足以论大事,退下!”呵斥之间,四下尽皆叫好。
两雄不共存,天命唐皇李渊初见高驷就没由来生出种厌恶,发乎本能出手打压。
高驷比旁人感受到的冲击更大,李唐土德真龙气张牙舞爪扑来,本能的要压服并吞噬他的气数。
若换做辽水之战前,他或许就危险了。
但领悟了强汉之心后,高驷再无任何畏惧,按剑朗吟:“提兵星夜到辽水,为征高丽报国安。明主日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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