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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少年行 第一章:太祖崩
大兴城的八月,本应是太平收获之节,但是此刻若有仙人从上空俯瞰,城外正直秋收的良田之上,却尽是野火和尸体。
万亩良田颗粒无收,开皇盛世之下难掩罪恶。
城内兵戈之气弥漫,杀生震天,数十股浓烟环绕着股黑气直冲天际。
天下第一雄城名都遭逢战火,在骁果精骑的监督下,两万普通士族呼喊着发起进攻,蚂蚁一般拼命向朱雀大街的太平坊宰相府邸冲锋,街道上的黑色火焰无情的朝那些士卒落下,每时每刻,都有阵亡者倒下。
又一批巨弓“八牛弩”随着车轮咔咔声,运抵战场。片刻,巨大的三尺弩箭呼啸这划破空气,向前方攒射而去。
“轰轰”连串巨响,原可穿山裂石的三尺弩箭竟被挡了下来,高府前冒出一段虚幻的黑色城墙染着烈焰把箭矢融化,顿时,整个战场士气彻底崩散,军队如潮水般的溃退下来。
大隋皇朝的君王杨开皇,雄立在高台上,在他四周,上百旗帜飞扬,三千近卫虎士候命,再前方,两支万人铁军横列开来,漫无际涯,准备再度进攻。
虚空之上,肉眼可见的黑气凝聚成水德之旗,直冲云宵,如上承天意的龙柱,搅动风云,咆哮着朝隋朝的气运天柱冲撞过来。
杨开皇博凝视远处,叹息一声,突然之间又狠下心来。
“陛下,今王师聚齐,上将百员,皆阵列于此,高渤海死后叛乱,败亡在即。圣人何故叹息?乃忧此何事?”前线总指挥杨素参拜了陛下问道。
“哎,非忧此战。朕兆基三十年,北方阿史那胡族败逃,南陈已灭,西梁王早降。当是时,朕代周建隋,高玄昭自危难相随,抚百姓,调和官吏。十年苦工,这万里江山才落在朕手中矣!如今他死后反叛,朕心何其痛哉!”
就在这时,前方黑旗摇动,只见空中一暗,又一片火雨从天而降,把进攻的人马打了个七零八落。
随着炙热的火流星落下,大片兵士应声而倒,敌我尸体交错的堆积起来。
“再攻!”杨素冷酷的下达军令。
咚咚咚,战鼓如雷,一下接一下,直敲响在进攻士兵的心头。
军令如山!
隋朝开国上承周制,乃是以府兵制为基石。周国皇朝元氏乃是鲜卑族汉化而来,但仍保留的许多胡风。
最为典型的便是胡人做官,汉人处于底层受到驱使。汉儿数量庞大,即便阵亡了一批,也会有更多的汉人,不断填补上去。
杨开皇本名普六茹那罗延,愿自域外梵教,意为金刚不坏之神。杨氏不过是汉化后冒认的汉人姓氏。
前方一段虚幻的黑色城墙,“轰隆”崩塌,隋军如潮水般的漫延进去。
“杀,杀进去!”角号吹响,五百大隋铁骑,终于发动,其奔向朱雀大街高府带起的声音,就如雷霆一样,马蹄声滚滚而去,发起最后一击。
“今日看灭神箭龚破法域,又想起了高玄昭。这八牛弩,还是他所创!”杨开皇视眼前惨烈的拼杀如无形,凝神远望,思绪幽远:“玄昭啊,你我本是君臣一场,我为君统摄天下,汝为相统管百官。向日赐死你孤也舍不得,但为了大隋江山永固。算上以前咱们相识的日子,前后已有五十年,当初你可是立誓为了我的大业,即使身死魂灭,全家败亡也心甘情愿,朕来兑现诺言了!”
远处灭神箭如雨,却不掩其声,身边稍后处杨素不断调兵遣将,眸子中却闪烁着莫名的色彩。
高玄昭,冀州渤海奴隶出身,又称高渤海。曾拜在杨开皇的妻子独孤伽罗父亲独孤信门下,他以卑微之身,刻苦钻研道法、武道,颇有建树,乃是五百年一出的文武全才。自从追随杨开皇以来,道行突飞猛进,更是提出了建立阴世龙庭的策略,一旦成功就可以将阴政和阳政合一,建立起一个万世不拔之神朝。
隋朝能顺利开国,杨开皇一统天下称皇立业,多采用其谋略。
阳间经三十年治理,开皇盛世已立,杨开皇便想起了阴世龙庭之说,想要长生不死就命高玄昭为先锋,将他赐死,然后以高氏族人为祭品,欲开阴世大隋王朝。
所谓长生不死,乃是高玄昭总结前人道统归纳出来的文武境界划分。
武道境界被他分为:力士、壮士、锐士、虎士、先天武士、宗师、大宗师、武圣、真人九大境界。力士者,最低要有百斤之力,壮士要精通一门基础兵器有千斤之力,锐士则要精通三种兵器有万斤之力,虎士则需要修行武技等,至于先天武士练气,宗师锻骨,大宗师换血武圣、真人炼到高深处肉身不坏,长生不死。
道术则分为采气、定念、阴神、出窍、驱物、显圣、地仙、真人八境。
武道锤炼肉身,文道修炼神魂,前者伟力归于自身,后者是以王朝气运为资粮修行。
高玄昭官拜大隋宰相,加上天资纵横,被赐死前已经是显圣圆满,只差一个锲机便看达地仙之境,灵魂不灭。
就在这时,一骑自南方朱雀大街而来。
临近,却是骁果近卫服饰,当先一将,身材魁梧,金面长须、虎目浓眉,他到了近处,下马落地,单膝半跪喊着:“报,高宰相已经自绝元灵,城中八十万贱民尽数被收押,正待圣人下令血祭。”
轰隆,好似平地惊雷,满场皆寂!
一生南征北战、屠戮百万的杨开皇还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脸上不由浮现寂寥之色。
高台下,数个道士和僧人各自行礼,口念圣号。
片刻之后,杨开皇才收拾了心情发问:“他可有遗言留下?”
“是,高宰相元灵法力耗尽,最后自绝元灵开辟阴司,临去前,末将奉命问他有什么话要说。”
“相国大人说绝命词——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杨开皇默然片刻低语念着:“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眼前不由浮现出一个白衫少年,指点江山,诉说平定天下方略的画面。
“相国大人又说,先贤所说,唯此句不然。”这武将显然精通文采的又接着说:“开辟阴司龙庭,数十万百姓为祭品,吾之过也。岂因一死而无悔?我有过也!世间不当有万世长存的王朝!”
“世间不当有万世长存的王朝?”杨开皇反问三遍,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说着:“这便是你最好反我的理由!”
转过身来,招过杨素下令:“祭天,许洗城三日,朕的宰相去了,岂可没有血祭!”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片刻,城中杀声四起,哭喊之声遍布全城,几如地狱。
袄叫长老穆德手持光明经作法,其余僧道一众立定高台,用法眼观望,血红之气直冲天空,盘旋而上,黑龙隐隐,万民朝拜,大有龙庭开国之相。
随着祭天开始,血光弥漫,龙柱下沉,阴司渐开。
“神爱世人,放牧众生。怜我羔羊,忧患实多。天道轮转,唯光明故!”大光明经文显圣,空灵沉静,随着经文,只见一片地府龙庭豁然大开,光阴之花灿烂缤纷,诸天神佛,绝色天女,俱都隐隐在天花中显现,或显慈悲相,或显伏魔相纷纷来贺。
又一处,祥光直冲天上,阳世龙气丝丝垂下,开辟阴土。
无论光明天经还是佛光道气,皆依于龙柱,只见术法光芒所至,接连不断的光辉,洒落在祭坛上,血光飞溅,朦朦胧胧将反抗之力压服。
日落月升,可惜阴司龙庭还是差了一线难以彻底稳固。
就在这时,在场的杨开皇突然之间脸显惊容,怒视做法的国师穆德。
只见茫茫天际,本来皓月当空,更有万千星斗,虽然夜色晦暗无光,但也算正常。突然,北方天际,一道强烈赤红旗帜飞来,划过天际。
“蚩尤之旗!”
“快退,有此气在,干扰我等法力了!”其余做法者无不惊慌。
只见彗星袭月,长贯穿天地,其气肃杀无比,塞于天地之间,几无可御,最后化为道电光直劈杨开皇所在。而原本浑浑噩噩的怨灵,突然暴动,百万怨灵同声怒吼,天上有星陨落地,赤气如旗,猛烈地朝皇帝所在倾泻而来。亡魂长嚎融入血旗扑向大隋皇帝。
在场的武将百官有察觉察此异象的,不由大惊:“不好,保护陛下!”
说时迟,来时快,百万怨灵猛的冲入赤旗,顿时,蚩尤之旗卷着百万怨灵,形成着一个外红内白的大旗,向下一扫。
天空之上,紫微星现无复往日光华,颤抖三砸,星光直垂而下,与大旗一冲,只听“轰”的一声,天空猛的一暗,阴司龙庭在此时彻底成型。
“陛下驾崩啦!”在场的诸多大臣都变得脸无人色。
一阵阴风吹过,只听“喀嚓”一声,代表杨开皇的天子龙旗,应声而折倒在高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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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少年行 第二章:夺舍
史书记载:开皇三十四年,冬,彗星袭月,赤气长八尺余,贯紫微星极而殁,太祖开皇崩。
太子广即位,建年大业,号曰英雄天子!
大业元年,春,汉王凉起兵作反,宣称越国公杨素谋害先帝,要清君侧,诛奸臣!
新帝遂以杨素为主帅,加封其为楚国公,率步、骑五万精锐挥师平叛。
是日,有雪,夹杂着冷雨。昨晚足足下了一整夜,当下虽是风雪渐住,但空气中却还隐隐弥漫着寒风水气。
王达迈开大步,从雪林外面走进来。他穿着一身精致的鱼鳞甲,腰间带着长剑,背后还有一张硬弓。
即便是手中提着一只野兔和两只山鸡,怀中更夹着一包辛苦挑选采摘来的药草,依旧是健步如飞。
因为刚下过雨雪,身上铠甲也染上了一层的潮湿。风雪之寒,冷意入骨,此时王达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想着那个人尽快醒来。
“不知道高太保醒了没有……”想到那个特使的情况,王达脸上罕有的露出了一丝焦急。
十日前,汉王前军大败,主将单贵当场阵亡,两万大军溃败,麾下人心浮动。有识之士察觉汉王杨凉刚愎自用,谋而无断就纷纷寻找退路。王达之父王頍乃是汉王府参军,因为缕献忠言而不被采纳,心灰意冷之下就派遣儿子前往杨素军中纳降,偏偏作为楚国公特使的高太保,又从被汉王府大将萧摩柯之子巡逻打伤,苦战逃离后昏迷不醒。
大战就在眼前,作为特使昏迷,倘若不能即使将消息传到军营,耽误平叛大计这怎么得了?
于是,王达脚步迈得越发急迫。
这时又是阵寒风袭来,行过一段路,前面已经出现了条羊肠小道,越过那条石道,再翻过一座山谷,就是他们这支队伍暂时藏身之地。
王达正要从树后走出去,忽然又猛的伏下,步如蛇行嗖嗖一闪藏到灌木丛林中,反手取下了硬弓,侧耳伏听,双眸露出警惕之色。
片刻后,马蹄声嘚嘚,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十余个骑兵从大路的另一面飞驰而来。
王达不禁倒吸了口冷气,悄悄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防备不测。
那对骑兵全着铁甲,挂着狼牙箭,这是汉王府的并州狼骑。
这支精骑乃是大隋三大精锐之一。
大隋开国经过十余年混战,民生凋敝之极,但由此锻炼出来的精兵却是甲于四方。并州边地军队向来以骁勇著称,再加上开皇年间以来朝廷新立皇子杨凉为汉王,为了方便反击草原上的阿史那蛮族,多遴选精锐,备至铠甲兵刃。
选遍三十万边军才挑出八千锐士,这狼骑精兵更是重中之重,别小看区区十数骑,单凭借马匹甲胄兵器之利,再加上骑战、步战皆精熟,临敌冲阵可破千人大军,故而以楚国公杨素之能也不得不慎重。
十数骑奔驰前进,当那队骑兵行的远了,王达才从树后走出来,望着骑兵远去的影子,俊美年前的脸上,霎时间爬满了恐惧。
“是狼骑锐士,居然到这里了!”王达的心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着,他突然想到,狼骑斥候这么快到此,想必是主将萧摩柯要大举反击。
“不行,我得立刻想法子见到楚国公!”提着野兔和山鸡,王达向快速翻过山谷。
就在王达采集草药时,一处很是隐蔽的山洞内,二十多个壮汉正横七竖八的坐坐倒倒,无精打采的休憩。
这些人的穿着不一,隐隐划分出两个阵营。
左边有五人穿着鳄鱼甲,围绕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这头领脸色刚毅,按着铁剑不语,似是假寐。
更远一点七八个人,是穿着家兵的服饰,手里各执长短兵器,但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慌颓废之色,一眼望去,给人一种少了主心骨的感觉。
还有三个人,气势剽悍,衣着却不是军服,乃是普通府兵打扮。
这些人,谁都不说话,大多数的人都在休息,在这个山洞中,离人群远一点,有一个大青石平台,台上架着一个营帐。
寒风从洞外吹来,在空旷的山野之地上肆虐,时密时疏。
顿时,这个临时队伍发骚乱迭起,抱怨声、斥令声,脚步声,混成一片,给这队躲避雨雪的人马凭空增加了几分恐怖和不安。
在青石上立起的营帐内,一个临时的铺就的毛毯上,盘坐着个少年。
这少年十五六岁,容貌清秀,鼻梁高挺,浓眉大眼,现在双眸紧闭,似是昏迷,在他的周围,有着四个同样的少年甲兵。
“小太保的情况,应该说不会危及性命!”一个有瘦高的卫兵将手从少年的手腕上拿开,说道。
“你的意思……小太保没事?”听到这话,其他三个卫兵,都看向了这个依旧盘膝打坐的少年,各自暗中松了一口气。
见那少年总是不醒,其中一个卫兵忍不住说着:“那小太保人为什么一直不醒?贾元度,你爹不是会算命吗?你是你爹教出来,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爹只是一个道士,略懂些风水,不是医士,我也只会这点看脉的本事!”名叫元度的少年沮丧道。
“说得也是。”三人点点头,无奈的应和,随后都沉默了下来。
见此,元度说道:“我也不清楚小太保到底怎么了,如今,只能是看老天的意思,如果王公子能找到点定魂草药,或许还能有点用。”
一提到王公子,本来沉默下来的几人,脸上都出现了神采,看的出,这个王公子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不低。
“如果小太保出事,不但我们倒霉,王公子也肯定会离开,希望太保能早些醒过来!”低头看看少年,元度叹口气道。
“元度,你是跟着太保进入甲士营的,关于小太保的本事,你知道多少?”一直都有些好奇,有个卫兵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具体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我爹说,小太保天赋惊人,十三岁采气入道,十五岁就达道了出窍境界,能望气观人。这次出征,国公爷加升他为太保之职,却一直安排在后营,而且派了一火道兵保护,并且为了万全,还派了名越甲剑士扈从,下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元度说道。
他口齿清楚,那几个年轻人,听到这里,都有忧色。
越国公军法森严,作为道兵,小太保一旦出事,他们都逃不了罪责。
就在这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