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回了他,就说老夫人还未下榻,且等我片刻。”
“可别是什么大人物?”贺成大小心的问了一句。
“肯定不是!”贺颖儿笑着道:“爹已经写了陈情表,要留在邕州照顾奶,皇上已经批准暂缓入京!”
“有这么多人照顾还不够,要你照顾?”周氏一听贺天连官都不做,还写了什么陈情表,脸色当时就拉下来了。
贺天一直是贺成大的希望,听到这话,他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又气又怒,如果不是周氏一直想以孝道拿捏贺天,事情也不会转换到这一步,看周氏的目光多了一份凌厉。
周氏感觉到贺成大的目光,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贺颖儿心中知道,这次只有将周氏全部拿捏住,日后她才会安安稳稳在这里呆着,不然日后惹出什么是非,只怕不好收场。
贺成大迟疑了一下对贺天道:“你先去见客,这里不用你招呼了!”
“娘身体不好,我还是留下来照顾娘吧!”贺天言辞恳切,看向周氏的时候目光中多了一份担忧。
周氏越想越气继续道:“贺家白白养你这么多年是为了啥,还不就是为了你有朝一日能够取得功名,现在你可倒好,居然辞了,看来这么多年真是白养你了。”
话越说越凶,仆人们都有些听不下去,贺天的脸色越发难看,贺颖儿没想到周氏会一点情面都不留,为了防止她说出更难听的话道:“奶,你错了,入京为官,不能带太多家属,何况你和姑姑身体不好,爹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事,何况爹之前被人诬陷有不孝之名,就算入京为官,只怕也会被人诟病,还不如不去。”
周氏被她这话赌的没话说,却丝毫不觉得自己不对,狠狠白了贺颖儿一眼,佯装晕过去。
贺颖儿一副急切的样子道:“不好,奶又晕倒了。”
贺天知道周氏是在装晕,配合道:“快传大夫!”
大夫就站在不远处,听到她们父女二人开口,带着药箱走到周氏身边,替周氏把脉之后道:“老夫人的身体越发不好,老夫只好用银针暂且稳住她血脉,如果日后再动怒,只怕回天乏力。”
周氏听到大夫的话,猛的睁开眼“大夫,我还有救吗?”
她好不容易熬出来,能够享享清福,人就是这样,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畏惧死亡,紧紧拽住大夫的衣袖,略显期待的看着大夫。
大夫神色吞吞吐吐,用另一只手擦擦额头的汗珠“老夫尽力,只要老夫人安心休养,恐无大碍,但若再动怒,可就不好说了!”
贺心儿一脸担忧“奶,你日后就在这好好养病,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要什么只管跟丫鬟说就是。”
她这话一语双关,暗示周氏不要再逼迫贺天去管大房二房的事。
按照周氏之前的性子,肯定会怒骂一顿,现在听了大夫的话,暗自将气压下去,却指着小厮道:“来人什么样子?”
贺颖儿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理会,只转头与那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点了点头,“看着像是个公公,手上还拿了明黄锦缎。”
贺天与范丽娘对视了一眼,神色恭敬地走了出去。
贺成大听着明黄锦缎,就已经惊住了。
唯有天家才能用这明黄之色,这……
难道是圣旨?
他这会儿身子一抖,整个人踉跄地朝前走去。
范丽娘与贺颖儿他们都已经走了出来。
周氏还在后头耀武扬威,气道:“怎么回事?不就是来了个太监吗?”
贺成大趔趄了下,回头就怒冲周氏道:“夭寿的婆娘,那可是圣旨啊,快点,前头接旨去。”
圣旨?
周氏惊地瞪大了双眼,只看着贺成大,诧异地跟了上来。
“你都是一条腿入了棺材的人了,这辈子哪儿见到什么圣旨,你胡说八道吧。”
贺成大就要被她这四六不懂的混婆娘气个半死,指着她喝骂道:“明黄锦缎,谁敢你,你不知道,戏文上也听过吧,脑袋成日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草包婆娘,还不快跟上。”
周氏这才一凛,忙跟上贺成大的步伐。
贺心儿与贺颖儿对视了一眼,朝身后的人看去,轻声道:“颖儿,爹的陈情表怕是在京中有些反响。”
贺颖儿抿唇一笑,“一早京里就传了消息,说是大学士万大人对爹爹十分褒奖,极力推崇。以万大人为首,倒是有不少人给爹爹说了好话,这是好事。”
贺心儿道:“不知道佩兮姐姐在京中的日子如何?”
贺颖儿心中一揪,“往后咱们也要入京去,看看她。”
贺心儿点了点头。
很快,一家老小都到了正堂,见着一个身着藏青色袍子的男子,贺颖儿记得他,王士奇王公公,几番前来都是他来回奔波,贺颖儿忙让人递上茶点伺候,再送上银子。
王公公面上不显,心里还真是大吃了一惊。
不是说贺天家徒四壁,三兄弟里头最没有脸面吗?
皇上赐给的三千亩田地,一下子成了眼前的面目。
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他接过银子,也没有推脱,心下有些熨帖。
周氏一来就看到贺颖儿送出去的竟然是沉甸甸的银子,脸色就不大好。
王公公将明黄的锦缎张开,贺天带头跪下,其他人纷纷下跪。
贺成大磕磕绊绊,有些无所适从,周氏更是想不通,贺天怎么一次两次都接到圣旨?她混混沌沌地跪了下来,听得那太监朗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贺天孝心可嘉,朕心甚慰,乃赐予翰林院编修,待父母康健,再入京为官。”
话落,王公公就将圣旨交到贺天手上。
贺天也没想到,皇上竟给候补了这么一个官职,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诸多进士经过考核后,才能成为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后考试合格者方能被授予翰林院编修。
王公公当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可不就是差点就脱口而出。
“圣上,您为何如此抬举贺天?”
可这话,他不敢问,也没这个底气开口。
想着这话还是万大人提议的,又有新入内阁的谭太保力挺,皇上重孝,自然是要褒奖的。
可是,贺天一没参加科考,二也免去了一番有一番的考核,少花了三五年的时间,有人考不上的,甚至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都废在了这上面。
想到这,他便笑着朝贺天道:“恭喜恭喜贺大人。”
贺成大彻底愣住了,没去科考就得了一个正七品的京官啊。
在地方一个五六品的官还比不上人家在京官从七品呢。
这一想,贺成大就呆住了。
周氏听了贺天得了个官,还傻愣着,半天才跟着贺天他们念道:“谢主隆恩。”
几个有眼色的奴婢如花蕊,清月等人忙对周氏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啊,同喜同喜。”
周氏几乎是懵了,她好半晌才道:“我儿子当官了?”
花蕊笑道:“是啊,还是鲜少的没科考就当官的呢。我当初还担心爷被有心人害得这辈子都埋没了呢。”
有心人?
周氏脸色一沉,方要发怒,却看着贺天手上捧着的官服官帽以及印册。
贺天送走了王公公,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周氏看到了他伫立的身影挺拔,他微微触动的鼻翼,还有低垂下头时,眼底的一点点晶莹。
周氏沉默了。
贺成大想要过去与贺天说说话,却看着范丽娘,贺颖儿与贺心儿一家四口抱在了一起。
贺天拍了拍两个女儿的头,拉着范丽娘的手,语气忍着激动。
“丽娘,你看,我为你挣来了脸面。”
听得这话,范丽娘潸然泪下。
“你的脸面,便是我的脸面。”
贺天抿着唇,心底却道:“你的脸面,才是我的脸面。”
贺颖儿与贺心儿两姐妹眼睛都有些红,尽管贺颖儿知道贺天的前途远远不是这么一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能比,但,这是贺家的崛起的开始,意义非同凡响。
周氏见着贺天热泪盈眶,她默默地转过身,缓缓朝里头走去。
心下,空落落的。
儿子人生最大的喜事不是和自己分享,他眼中的泪本是喜悦,却不知为何,周氏看到了久经苦难之后酿制出来的酒。
周氏低垂着头,脚步极缓。
贺成大皱眉朝周氏走去。
贺成大心里也不好受,贺天发下那样的重誓,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周氏不要总拿捏他,他宁愿放弃心心念念的科考,就不想让周氏那样胡搅蛮缠下去。
周氏呢?
她现在是作何感想?
贺成大走到周氏身边,叹了口气,道:“贺天终于混出了名堂,你该高兴。”
周氏猛地回头,冷冷地看着贺成大。
“你以为我不高兴?你当真以为我是那样狼心狗肺之人?那可是我亲生的儿子。我抚育了他多少年,当初你不在家,我没有奶,到处跟人求讨一份羊奶,生怕饿着了他,那时候他娶媳妇,咱们家娶不起,我厚着脸皮去范家讨价还价,又和我那没了良心的大哥去借,都被扫地出门。你全忘了?”
周氏只是过不了那一关。
儿子总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贺天自从娶了范丽娘之后,就对范丽娘百般疼爱,她哪里看得下去。
如此,愈演愈烈,才出了那日的事。
贺天是多久没有哭鼻子了?
周氏记得,贺天从七岁起就没有哭过了,有时候他皮,周氏就拿竹藤打他,他就憋着脸,死活不哭。
可今天,贺天哭了。
周氏回头看向贺成大,“我心里不好受。”
贺成大叹了一口气,“贺天不容易。”
贺成大突然歇了心思,没再开口提贺福贺才的事。
这两个月,易辰算是陪着贺成大与周氏兜转地淋漓尽致,周氏几乎每天都忙忙碌碌,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贺天每日来看二老,二老都没空理他们。
易辰又是说给老爷子过寿,又说这儿请不到什么戏班,请了老夫人来给奴才编戏,说要请了父老乡亲来看,这一忙,两个月就过去了。
易辰拿着请帖入了议事厅,对正在看着账簿的贺颖儿道:“周家送来请帖!”
贺颖儿这些天一直忙着应付日后灾情的事情,没想到时间过的这么快,转眼就到了贺小娟出嫁的日子。
贺心儿听到他们的对话,走出来“该给的嫁妆爹已经送过去,我们什么时候过去为堂姐添妆?”
看她的样子,似乎早就已经将礼物准备好了,贺颖儿笑着道:“看你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好像是你要出嫁一样。”
听到她打趣自己,贺心儿的脸一下子如同红透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白了贺颖儿一眼,转身往外而去。
她为贺小娟测过命,日后虽不会如他们这般显赫,也衣食无忧,幸福美满,就算今日周家不送请柬过来,她也是要走一趟。
贺家!
贺小娟与范丽娘关系好,整个村子都知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少人为了也着实给了面子,即便没有多熟之人,也选在在今日为贺小娟添妆,贺家本就不大,一时间院中都挤满了人。
可用门庭若市形容!
何花正在外面收拾,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看到贺颖儿和贺心儿前来,笑着迎上去:“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去!”
众人的目光都在贺小娟身上,听到何花的话,目光都往外看过去,看到贺颖儿和贺心儿之时,不少女眷目光微凝地看向这一对姐妹花,姐姐娇俏伶俐,穿着一件刺金西蕃莲纹浅紫纱衣,手上挥着湖水蓝湘绣丝绢,动作之间颇为飒爽。
妹妹色若丽春,白腻如雪,粉嫩如花,嫣红的菱唇如同雪上春梅,令人不免侧目,她身着银线缀花月白纱裙,简单却极为出尘。
众人纷纷都看向这不过是短短时日就飞黄腾达的一对姐妹。
两个月前,邕州几乎是被雷电击中了心脏,人们奔走相告,范盛更是特地前来恭喜,恭喜贺天不考就官,听闻是巡抚大人的察举,刘家人,赵家人都纷纷送来贺礼。
乡民们更是想尽办法来坞堡串门,只说这里风水好。
而贺家的两个女儿成为了不少家人惦记的儿媳妇,刘夫人更是着急了,三番两次暗示了两姐妹她都要的心思。
范丽娘也是苦笑,左右为难道:“还早呢。”
街头巷尾,人们谈论最多的就是贺家的刺绣,到了夏日的锦缎被子,那是紧俏得很。
贺小娟看到是她们姐妹二人,笑着招呼道:“快些进来,本以为你们过几天才来,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到了。”
贺心儿娇笑的走过去“给你添妆这样的大事耽误不得,自然不能落后于人。”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贺心儿的手上,目光中多了一份期待,贺天发达了之后,对于大房二房的态度有目共睹,唯一不同的是贺小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周家才看中她,谁都知道贺小娟仰仗的是贺天,光看贺天送来的嫁妆就知道不会委屈了她,这添妆这样的大事,只怕更是如此。
一个女孩子忍不住道:“到底是什么,真真是急死人了!”
贺心儿将东西交给贺小娟道:“你自己打开看看。”
贺小娟笑着看向贺心儿,她心中对三叔一家的感激已经无以言表,若不是三叔帮忙,公婆哪儿会看上她,她笑语盈盈的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套首饰,雕刻精致,尤其是流云玉兰金步摇,更是做的栩栩如生,看一眼就知道是宝贝。
女眷中有一人道:“呀,原来我在崔玉阁里头见到老板正在打制,还问了,老板只说是客人订的,没肯给卖我,竟不知道是给你的。”
贺小娟忙朝贺心儿笑了笑,“这样大的礼。”
她爹娘给她的也不过是寻常普通的箱子罢了。
贺花容直勾勾地盯着那金步摇,一眼看过去怕是有一辆重,她低垂下了眼,脸色阴郁。
贺颖儿打断道:“别客气了,都是亲姐妹。”她说着就拿出一个锦盒。
贺心儿送的东西已经是珍贵至极,众人对贺颖儿的礼物更是多了一份期待。
贺颖儿见众人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笑着将东西交给贺小娟。
“我的东西不如姐姐的耀眼,但是却是一份心意。”
贺小娟笑着将她的礼物拆开,里面是双面绣,这种刺绣当初在阮府有不少人见过,可谓是一举成名,可遇不可求,多少达官贵胄想买还要预定,而这份双面绣与以往的不同,绣法独特,景色气势磅礴,仿佛是真的一般,看的众人移不开眼睛。
一个小女孩弱弱道:“娟姐姐,能不能给我摸一下?”
这种刺绣他们也只是听人说起并未见过,这个女孩的话顿时引起来不少人的附和,这样的绣品,就算不会,能够看看也是好的。
贺花容看着众人的脸色,她要的何尝不就是这份艳羡?
为何贺小娟轻轻松松就得到了。
难道就因为是贺心儿两姐妹送的东西吗?
贺心儿送的倒还过得去,贺颖儿送的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帕子?能值多少银子?
还看贺小娟那欣喜若狂的样子,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这时,听得有人道:“天啊,这不是上次挂在贺家绣楼上头的丝巾帕子吗?当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