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同被软禁,兵权已移于耿忠之手。练兵使署上空,虽然“窦”字帅旗仍在飘扬,但这骤然事变,还是让全军各营一片哗然!
邓训怕出乱子,赶紧请窦固升帐,向将校们好一顿解释,以稳定军心。
“各位将军勿要担忧,北匈奴狗急跳墙,派出大量斥候进入大汉,四处煽风点火。皇上是怕中郎将遭遇暗算,这才命暂勿回府!”
邓训费了不少口舌,一通解释,众人这才知道事情原委。但将校们悬着的一颗心并未放下,邓训的理由未免牵强,这可是帝都雒阳城,窦固是堂堂的汉军主帅,是威名赫赫的窦氏二代掌门人。北匈奴人有几个胆子,敢在雒阳城对窦固动手?区区几个北匈奴斥候,又如何能够近得了窦固的身?
但窦固和耿忠二将,却未受影响。汉军即将远征,北匈奴的末日已经开始来临,北匈奴不可能看着汉军举国练兵而一点动作没有。皇帝命由耿忠主持练兵,却并未削夺窦固的汉军主帅之职。众将校见主帅神色如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邓训则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在大帐内向窦固和耿忠详细道出。
原来,汉朝秣马厉兵的时候,此时的蒲奴单于自然也在做着最后一搏。四月末,北匈奴大人于储率北匈奴使团自五原郡入塞,出使汉朝京城雒阳。于储的使团到雒阳不久,突然有一个神秘人带着重礼隐秘拜访窦府。当时,窦老夫人感染风寒卧榻不起,身为窦氏二代掌门人的窦固身在北营,窦府更由涅阳公主刘中礼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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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敲山震虎
这个神秘人一行三人,以窦氏河西故人身份来访。刘中礼作为窦氏家主,自然热情地接待了这个“故人”。但双方刚按宾主落坐礼节性寒喧过后,没等刘中礼问明“故人”来历,这个身着汉服的神秘人便与两个卫卒突然一齐毒发身亡。
刘中礼虽贵为先皇之女,又跟随窦固经历过无数大事件,但她毕竟是女人,见状一下便慌了神。幸好管家窦戈恰好在府上,窦戈一边派人急报宫中,一边搜查北神秘人所带“礼物”,找到一封不知何人写给窦固的绢书,一个人颅金觞(注:即以人的头盖骨制成的酒觞,顶部风个覆有黄金),一尊一尺高的黄金铸的金人。
“西池……”窦戈一看金人与颅觞,便痛不欲生,泪如泉涌。刘中礼也战战兢兢地过来看了一下,只见金人底坐上用汉文写着“魂归故乡”四字,而颅觞底部则刻着四个小字,分明是“西池颅觞”。
刘中礼大惊失色,捂嘴痛哭失声!
窦戈再打开信,便恨得牙齿咬得骨嘣骨嘣响。原来,写信人先在信中备述西池被查出、杀害并被剥皮、头颅制成颅觞、股骨制成鼓槌的全过程,又叙述一番与窦固过去的友情,最后写道:
“昔在河西时,吾与将军便有缘。今地分南北,为大漠所阻,吾犹思念将军。今汉皇刘庄暴戾,逼死母弟,残害功臣之后,致天怒人怨。将军乃当世名将,汉军主将。若起兵诛无道,天下必归心!今与将军相约,若将军顺应天命,吾当上奏单于,起兵与将军共图大业,共享天下……”
刘中礼也看了信,腿一软差点瘫倒地上。就在此时,杨仁带着几名羽林郎策马赶到窦府。杨仁勘查了尸体,封锁了窦府厅堂,并将三具尸首带走。
如此大案,杨仁自然不敢自专,便连夜禀报了汉明帝。当天晚上,汉明帝宿在长秋宫,了听完杨仁的禀报后,为西池的遇难痛心不已,沉吟良久才说道,“哼,这是冲着朕的北征来的。”了没有将此案交雒阳令查办,相反对杨仁道,“是非曲直明摆着,勿要张扬,免得又是一场风波!”
汉明帝何等聪明,他一眼便识破了北匈奴人的花招。但是,如此大案,绢里岂有包得住火。几天后,满朝文武便已尽知。新郪侯郭嵩、御史台郎官杨终等数十位官员,同时上书,建议切查窦固通敌案。汉明帝只好允朝议,数十位中原功臣后人、诸王、列侯纷纷上书,一时间京城风雨欲来,对窦固的喊杀声四起!
杨仁率领手下人竭力查找线索,但北匈奴使团成员一个不少,此案最终成了一桩无头案!
汉明帝压下了众臣的奏章,又派邓训进入北军,罢了窦固练兵史之职,并严令不得离开北军大营。又令邓训常住北营,监督北军训练。窦固深陷“使节案”中不能自拔,耿忠主持北军训练。太尉府、御史台虽然没有参奏窦固,但窦府门前却由羽林郎当值……
同样是在五月份,当雒阳“使节案”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一支庞大的河西商队渡过河水,到陇右金城(注:即今兰州西)后,庞大的驼队则一分为二。
一路以西上购盐为名,进入高原之上的龙耆城。使节悄然进入王宫,拜访了烧当羌王迷吾。迷吾虽表面上归附汉朝,但与呼伦的联系从未间断过。使节出示了呼伦的信物,并从靴底挖出呼伦的缣帛(注:即帛书),两人一拍即合。迷吾当即命使节传话给呼伦,“待雍营有变,吾定率大军出陇右,以为策应!”
另一路则从金城出发,顺着官道经上邽(注:即今天水)进入三辅。他们先在陈仓(注:即今宝鸡市陈仓区)、武功贸易,然后渡过汧水(注:渭水支流,今千水)进入右扶风雍县。这个大驼队进入雍县后,便包下一整座客栈,开始在这里贸易。
右扶风郡治所在隗里县,而雍县则是汉军屏障三辅和护卫京师雒阳的雍营所在地。自驻屯在长安城的虎牙营北调五原后,汉廷将雍营扩编至三千五百众,是汉军在关西最重要的一支机动作战部队。
东汉中兴后,光武大帝罢郡兵与关兵,郡都尉与关都尉一律撤消。后于建武十七年按照司徒掾班彪的建议,重设函谷关尉、玉门关尉、居延关尉。只到汉明帝时期,沿边各郡才重设郡都尉。但雍营和虎牙营未设都尉领军,而是由驻隗里县的护羌校尉节制二营。
由于护羌校尉府设在隗里县,且护羌校尉情况特殊时会代行右扶风事,因而雍营与虎牙营平时由司马领军(注:雍营与虎牙营重设都尉领军,是公元108年安帝时)。雍营扩编至三千五百骑后,则由两司马领军。汉廷开始大规模练兵后,汉明帝以副护羌校尉、行右扶风太守事司马南为练兵使,在雍营招募天下带剑世子二千人,与雒阳北军五营同时练兵。
司马南字方甫,江湖号称南方甫,或南方大侠、方甫大侠。他原为雍营步兵司马(注:汉军至明帝时已无步兵,用步兵营编制),系伏波将军马援门客。石凉案发并下狱死后,由于马贵人被封皇后,且司马南并无参与石凉案直接证据,廷尉府与司隶校尉部便网开一面,因此司马南躲过一死。
护羌校尉石凉下狱死后,司马南被拜为雍营副校尉,领雍营,并行右扶风(注:相当于太守)事。常居隗里县,此时的雍营五千余众,则由三名司马领军训练。
而也就在六月下旬,汉明帝在雒阳北宫看着秋曹和刘张的密奏,隐隐感到北匈奴即将有新的动作。他预感一场新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可让他纳闷的是,潜伏在北匈奴内部的汉朝斥侯西池,却极为反常地并未送回他急需的信息。汉明帝不能等了,他要先发制人。
于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他决定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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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痴人说梦
此时,对汉廷来说,最重要的是通过司马南这一线索,找到呼衍历背后的那个人,进而铲除隐藏在汉朝腹地的北匈奴国师。于是,汉明帝与三公定计,决定收紧“缰绳”,逼司马南露出马脚。
五月末,汉明帝突然下诏,令侍中、司隶校尉部别驾从事秋曹为右扶风,此举直接剥夺了司马南行右扶风事职权,但仍为副护羌校尉,节制雍营,主持练兵!
隗里县因是右扶风治所,因而也是三辅大县,县治人口数万人,极其繁华。右扶风官署是一座庞大的高台宫殿式木质建筑,位于细柳路繁华地段,与护羌校尉府仅仅一街之隔。同样在细柳街上,离右扶风官署约一里远,还有一座鄯善货栈,则是大商贾权鱼的商业据点之一。
秋曹隐藏在三辅,有多个藏身之地。这个货栈,也是他的栖身之地之一。此时,秋曹和权鱼正在货栈之中。华松派出的密使,以最快的速度,紧跟在都亭驿驿吏的后面,将皇帝的诏书送到秋曹的手中。接诏令后,秋曹和权鱼两人迅速明白了皇帝的用意,秋曹一刻也未耽搁,即刻走马上任。
此刻在右扶风官署内,司马南正和郡丞张望商讨练兵事宜。张望原为雍营长史,被司马南举荐为郡丞。同时,司马南又举荐司马铁书,为护羌校尉府长史。
司马南身长丈二,年近五旬,长须飘逸,相貌魁伟。正事谈完,司马南端起案上爵一饮而尽,突然问道,“西边和北边,为何还无动静?”
张望道,“禀报大人,西边无动静。北边来人,言近期国师将亲临三辅。吾拟将其安置在庄园,再与大人相见!”
就在这时,五部督邮曹掾吏敲门而进禀报道,“禀大人,皇上诏书到!”
司马南迅速庄重地接诏书在手,折开红红的泥封,展开一看,瞬间一脸木然,长长的黑须竟然微微地颤抖起来。
张望见状,赶紧拿起诏书一看,也愣了,“别驾从事……秋曹……大人,这?”
“哼!”司马南却拂袖而起,左右衣袖习惯性地凌空“啪啪”互相拍打一下,扭头扬长而去!
此时,功曹史、五官掾吏、主记室史、诸曹书佐等官员也都一起走进来,带着一脸张皇,看着郡丞张望。张望看着几名部下,他们都是司马南任命的官员,也都是他的铁杆追随者。司马南已经离开右扶风府返回街对面的护羌校尉府,此时张望成为他们的主心骨。
张望安慰众人道,“天塌不下来,诸位静待右扶风至。了不得,再回雍营!”众人听他这么一说,这才定下心来。
就在这时,门吏高叫道,“右扶风驾到!”
声音未落,身着太守冠服的秋曹,在八名司隶校尉部卫卒的护卫下,已经昂首挺胸、阔步进入右扶风官署大堂内。
府丞张望带着众掾吏一齐躬身抱拳致礼,“参见右扶风!”
“诸位请起!”秋曹走到堂内大案后坐定。新右扶风就算首次升堂了,张望赶紧将花名和库册递上。功曹史、贼曹吏、五官掾吏、五部(东西南北中)督邮曹掾、主记室史、诸曹书佐等官员,这才一一抬起头来,一一报上名号、官职。
秋曹等掾吏和官员们都报出名号后,宣布人员一概不动,众官全部留任本职。当天晚,张望命在右扶风官署举宴,当地的三老、世族和乡绅全部应邀出席,为新任右扶风接风。从第二天开始,右扶风所属各县的县令纷纷来隗里城进见。新官上任,一派新气象。
履新右扶风的第二日,秋曹便至护羌校尉府拜见司马南,却吃了一个闭门羹。掾属通报,护羌校尉身负朝廷练兵重任,已经返回雍城,督促汉军练兵。
其实,此时的司马南并未返回雍营,而是直接回到了他位于陈国渠边的司马庄园内。陈国渠在茂陵邑拐了一个大弯,如一张大弓一般。在陈国渠南边,也就是弓背上,官道旁边便是如一座城堡一般的司马氏庄园和著名三辅的司马浮屠。陈国渠上有一座大石桥,从隗里县通向茂陵的官道,便经过这座桥。
而司马氏庄园隔河相对的,即在弓弦部位,是另一座大庄园,便是茂陵大商贾宋太公的庄园。两座庄园隔河相望,相隔约十余里远。目前,在茂陵世族中,沿陈国渠膏田已多为司马氏所有,真正的大户便剩下这两家。宋太公已经病魔缠身,但司马瑞却网开一面,对宋府数百顷膏田视而不见,令人不解。
此刻在司马氏庄园内他自己的书房内,司马南正与北匈奴使节在讨价还价。这个使节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但一直被司马南软禁在司马氏庄园之中。皇上诏书下到三辅后,司马南便轻装简从,毫不犹豫地悄然返回庄园,并降贵纡尊,亲自召见了呼伦的使者。
使者被带进来,叩首进见,司马南睥视着这个胡人,冷冷道,“使者远来,何以教吾?”
使者自己起身,径直坐于案后,才平静地道,“国师命吾来报南方大侠(注:司马南字方甫,又名南方甫)阁下,数年前,因汉朝奸细西池泄机密,国师定下之‘牧马中原’大计,功败垂成。今西池已被单于正法,故国师又定下‘兑下乾上’策,欲阻汉朝练兵,从长计议,再求与汉一争天下!”
司马南不屑地道,“一争天下?哼!何谓‘兑上乾下’,愿闻其详!”
“大侠请看!”使者指着墙上挂着的缣图道,“汉朝表面强,其实内弱。放眼天下,除东面为大海屏障外,北、西、南三面尽为敌国。南方有交趾,西边众羌国,东北有东胡,诸国表面忠于汉朝,其实无不盯着富庶殷实之中原。今国师定计,愿结交趾、羌国、东胡与校尉之雍营共图大业,共享天下……”
“呸!”
未等使者说完,司马南忍无可忍,拍案叱道:“数年之前,北匈奴百业兴旺,兵势强盛,国师定‘牧马中原’策。结果,事未起而先泄,白白害死羌王东吾兄弟二人。当时,吾提兵在金城郡,未及行动,窦固已出龙耆城,‘牧马中州’策便胎死腹中。今汉朝治水将成,年年大熟,民殷国富,此时欲分汉,岂非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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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成大事者
使者对司马南的愠怒视而不见,坦然辩道,“非也非也,此一时彼一时。今西池已亡,北匈奴虽弱,然汉朝周边形势未变。大侠可能不知,汉廷内部不稳,诸王反心尤甚。国师‘兑上乾下’策,正是要借助汉廷内部的力量,由内而外,内借诸王之势,外借诸国之力,先乱其欲北征匈奴之心,后再扳倒刘庄之汉……”
司马南右手掷爵于案,左手挥过,打断滔滔不绝的使者,“汉之诸侯不似前汉,封**政大权掌于国相,刘延、刘英、刘荆之流,有诸侯王之名,却无其实。虽存反心,又岂能成大事哉?国师将希望寄托在诸王身上,定然又是竹笼打水,一场空欢喜!”
“大侠差矣!刘延、刘荆或是浪荡子弟,可楚王却大不相同!”
使者辩道,“今日之彭城,已成天下归心之地。浮屠遍地,信众以千万计,汉朝国内,二千石官吏,莫不以交结楚王为荣。楚虽远在海边,可雒阳刘庄朝廷却鞭长莫及。只要楚王举起大旗,天下必四方响应。倘楚王起于东,大侠起于西,诸羌国出陇右、蜀中,吾北匈奴出塞北、河西,试问大侠,彼时刘庄如何对应?”
这次会面,司马南到底未做出任何承诺。
六月初,一个叫毗湿博奴的大月氏国佛陀,用一匹白马驼着佛经,从西部高原进入陇右,又过陈仓,奔向三辅。司马瑞带着族人,一直迎到陈仓,将佛陀迎进茂陵的司马浮屠。毗湿博奴在茂陵开坛讲经三天,近万名信众参拜佛陀,一时间三辅震动,成为佛界盛事。
这天夜深人静,一辆辎车从司马浮屠的后门悄悄驰出。此时的浮屠前面,无数信徒仍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夜晚便扎帐蓬宿在浮屠的四周,一些庶人和贱民则露天而卧。小桥躲开众信徒,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