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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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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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几步跑步冲到草堆边,远远地“扑嗵”一声跪下,膝行到老妪身边,头叩于地,嘴里大声说道,“宋伯母……汝受苦也!小侄班超来迟有罪,请伯母速进置内安歇,超好近前侍奉尽孝!”

    此时曹阳置大院内人们正在忙忙碌碌,这骤然的变故迅速震惊了众人。丘阳、军侯和士卒们都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别部士卒们也呼拉一下子围了过来。场院内正在忙碌的“将车人”、“僦人”,也都慢慢被吸引围拢过来。众人都不明缘由,可班秉、班驺见班超如此,一下就明白老妪的身份了,也赶紧跪在班超身后向乞妪行礼!

    天未黑透,老妪并未睡着,她闻言并未吃惊,只是从草堆下缓缓钻出坐起,先将肩头茅草掸下,这才看了一眼身前跪着的三名大汉。稍顷,便慢慢啜泣起来,然后在众人的围观中,她起身跪于干草上,叩头泣道,“苍天到底是开眼哪,终于等着大人了!老身背负大冤哪,先夫为小人陷害,终至家破夫亡,财产被官没,小女被……官卖为奴……”

    老人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已经泣不成声,并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一方白绢,双手举过头顶,颤声呼道,“吾不识字,现有商贾书信在此,请大人一阅,为小民申冤哪!”

    班超赶紧接下帛书,并一把抱住老人,将其扶起坐于草上,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下三拜!礼数尽完,班超再一次恳请道,“宋伯母切勿称大人,是折杀晚辈尔!侄班超自今日始,将代淳于兄侍奉早晚,断不让伯母再受风霜甘苦……此非言语之处,超恳请宋阿母即进置内安歇,以避风寒!”

    宋母抬头看看围观的士卒和商贾、僦人等,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便站起身来,随班超进入置内。置啬夫丘阳早已经腾出一间干净寝室,班超将老妪安顿好,这才展开帛书就着烛细看。帛上字迹虽然潦草,但分明权鱼所写,“贤弟见谅,吾在东归途中,于华阴偶遇宋妪。彼为子逐出家门,孤身一人,游离失所,乞讨为生,形容凄惨……”

    权鱼在信中尽言宋温案及冤狱详情,及宋母被官卖到弘农的的苦难遭遇。最后说宋温养子淳于蓟为寻仇在掖国灭了朱宁满门一百余人,现已成待死刑卒,“彼虽罪大,然朝廷未杀之而欲使其带罪戍边。吾已花费巨银,将来定将其延至司马麾下,执戈为先。请班贤弟设计为其申冤,即便再次诣阙上书,定也值也……”

    看了信,班超在心中痛骂权鱼,“权鱼啊权鱼,汝作大了,吾此时杀汝的心都有了……”

    班超看信时,老妇人坐于榻上,静静地看着班超。见班超读完信半晌无言,面色沉重,心便悬了起来,又战战兢兢地叩首道,“大人,商贾信中所言,句句是实。大人乃朝廷命官,老身恳请大人为小民做主,还吾两小女自由身……”

    班超赶紧来到宋母榻前,鞠躬施礼后,将其扶起道,“宋阿母,汝冤吾已尽知,超定将设法申之。为防歹人灭口,汝先随住吾军中。汝两小女,吾定设法解救。汝儿淳于蓟,后亦将至吾军中,请伯母暂勿声张!”

    “大人此言当真……吾儿……果真……仍活着?”老夫人饱经风霜,很是沉稳,但闻言还是一把抓住班超的手,话未说出,眼泪已经簌簌坠落,并低沉地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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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桃林之塞

    “伯母放心,兀然(注:淳于蓟字兀然)确实活着!”

    班超点点头,咬咬牙,还是决心直言相告,“伯母,吾与兀然兄乃剑友,曾在关中人家两番恶斗,终成生死兄弟。几年前,仇人朱宁躲到掖国,还是被兀然寻到踪迹并灭门。虽为宋太公复仇,然也犯下死罪,成为刑徒……”

    “杀得好,杀得好,不负乃翁养其一场!”老夫人闻言,欣喜不已,忽又嘤嘤流起眼泪,“真是恶有恶报,天不佑恶人哪……只是可惜了吾儿,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终将抵命……”

    班超赶紧安慰道,“伯母勿忧,大军即将出征,朝廷已允刑徒带罪戍边。只要入吾军中,以兀然之勇,定能立功赎罪。两位女公子,吾定然设法营救,让其与伯母团聚。宋家财物、住宅,吾也将设法帮兀然兄夺回……”

    当天夜里,班超如侍奉自己的阿母一般,亲自安顿好宋夫人,自己却彻夜难眠了。淳于蓟灭朱宁满门,祸及妇幼,但他未觉过之。汉人血性,有仇报仇,有冤申冤,天经地义。与淳于蓟以剑相识,已成兄弟,现宋府遭厄,一门凄惨,他岂能旁观?

    想当年,自己一家蒙冤受屈,放眼五陵原,世家大族如林,竟然无一人愿意相助。仅有布衣冯垦,不怕惹祸上身,肝胆相助。如果不是遇上了一个好皇上,辉煌近二百年的老班家也就完了。现在淳于蓟一族有大难,曾经何等仓皇的自己,今日已经有能力施援手相助了!

    人生不可测,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到淳于蓟之勇,想到淳于蓟的刑徒生涯,想到即将到来的大战,他又不恨权鱼了。同时,对置啬夫丘阳,又心生感激和愧忏。他原想明日向丘阳致歉呢,但忽然间恍然大悟,非但不感谢,甚至想再揍丘阳一顿!

    宋母被赶出陈府已经这么长时间,虽然曾流浪华阴,但自遇见权鱼后明显未再受饥饿困顿之苦。她是商贾贵妇,曾经锦衣玉食。虽被官卖嫁陈翁,毕竟不似农妇,权鱼离开后,如果没有人相助,她如何能度过这流浪的岁月。而且,她能准确地在别部到来前进入曹阳置等待他班超,这一切分明是权鱼和丘阳早早便安排好了的。

    自永平五年太史桥大案后进入窦府起,权鱼便成为杨仁和窦戈的人。权氏货栈遍及全国各郡和西域各国,而这个丘阳,分明是权鱼的人……

    第二天黎明,别部早早开始朝食,准备出发。置啬夫丘阳已经备好一辆暖和的辎车,准备让宋母乘坐。丘阳默默地指挥驿卒们侍候别部出行,班超看着兢兢业业的置啬夫,正想揭穿他,就在这时,弘农郡郡丞和弘农县令两官带着一众随从,匆匆赶来相送。

    原来,别部三百骑歇在曹阳置,并即将进入华阴屯训,已经惊动郡县两级。由于郡守赴雒阳司徒府公干未归,郡丞便与县令一大早儿便赶来了。与两位弘农父母官见礼、茶叙毕,别部启程,与郡丞和县令一起向弘农县城进发。

    途中华涂悄悄进言道,“司马,陈太公两子忤逆不孝,虐长辈,灭人伦。如此不肖之徒,只要报与长史或县令,则必死罪,不该饶了畜类!”

    “哼!”

    班超眼里冒着怒火,但稍一沉吟,便不耻地小声道,“暂且留他,以免事泄。此两子犬类,吾已写了书信,存置啬夫处。”在两汉时代,不孝是死罪。班超自然不会放过这两个衣冠禽兽,只要翻了宋太公图谶冤案,弘农郡定然会治此两子不孝之罪!

    此时的河滩泥泞淤地,行人可以艰难攀援跋涉而过,车马却无法通行,别部只能选择从函谷官道进入关中。他们从曹阳置出发,越过弘农河,进入弘农县城。班超与郡丞和县令抱拳话别后,率领别部进入已经废弃的秦函谷关,进入险峻的函谷涧道。

    从进入秦函谷关开始,函谷涧道便在果沟、黄河峪、狼皮沟逶迤穿行。涧道全长近四十里(注:汉里),两侧全是悬崖绝壁,与天相接。稠桑塬上松柏、桑树遮天蔽日,密不透风,涧道内则如小巷,一真穿行在两扇塬壁之下。狭窄处丸泥可塞,只能容一车单行。如此险绝,令别部众卒感叹不已。

    其实,不仅稠桑原千年桑木密集,森林密布,从崤山到潼津一百四十里,秦时被称为“桃林之塞”或“松柏之塞”,一道又一道黄土塬上全部长满茂密的森林,行人、车马不能通行,曾是天然的要塞。春秋时,晋国便曾在桃林之塞驻守,防范秦国东进,其据点便是秦函谷关位置。

    官道一直在险峻的山涧和茂密的桃林之塞内穿行着,似乎永无尽头,队伍行不快,当天晚上别部便在涧道中宿营。第二天午后,队伍才行至渭汭(注:渭河与河水的交汇点,东汉以前称渭汭),进入黄巷坂。而黄巷坂对面,就是隶属船司空县的河水(注:黄河)重要渡口潼津(注:即今风陵渡)。

    这里是崤函官道上又一个险绝之所,自东汉末始,便是后世又一座铁血雄关-潼关的所在地!

    黄巷坂又称“五里暗门”,与函谷古道相似,它位于深数十丈狭谷之底,谷底宽处三四丈,最窄处勉强丈余,谷岸坡度陡峭,谷底官道在茂密的树木遮蔽下蜿蜒如孔道,崎岖狭窄,空谷幽深。人行其中,如在暗无天日的孔中穿行,孔道两侧绝壁陡起,峰岩林立,地势险恶,地貌森然。

    好不容易穿过五里暗门,别部又顺着官道艰难地向数百丈高的塬上攀登。这里官道掩映在茂盛、稀疏的松柏之中,坡度很大,终于攀上塬顶。此时,日已西坠,班超命在塬顶扎坚营夜宿。三位军侯都不解,但班超并未解释,士卒们便顶着塬顶呼啸的寒风,开始伐木扎营。

    班超带着三位军侯,在傍晚暗淡的光线下,巡视了塬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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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形胜之地

    北边天上乌云翻滚,象是要变天了。站在塬顶放眼向北望去,只见暮色中山色苍茫,河水自北向南奔腾而来,自塬下受阻后又扭头北去。向西看去,只见塬的西边,林木稀疏,潼水先分成二河,后又并在一起汇入河水(注:后世称西侧一条为潼水,另一条为禁沟)。自塬顶西下,顺着潼水向北至渭水边,便可以顺着渭水南岸的官道直至长安!

    向西看去,只见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一轮红日如车轮一般,正在向大山后隐去。西边塬下,一条河流通向黄巷坂。这条河流叫远望沟,官道便建在沟壁之上,也是登上大塬的唯一通道。而他们脚下站着的大塬,便是紧邻潼津(注:即风陵渡)、气象万千的潼津塬。

    潼津塬宽约五里(注:汉里),高达二三百丈(注:约七、八百米)。塬顶与塬西边一样,树木稀疏,秦之前茂密的千年松柏、桑树,已经被战乱或前汉时大兴土木摧毁。塬两侧因水流冲刷,峭壁陡立,险峻异常。由于潼津塬紧邻河水(注:黄河),悬崖陡壁下河水奔腾而来,又轰鸣东去。

    随着河水对塬体的冲刷、下切,秦函谷关“锁钥”作用正在渐渐消失。但是,潼津大塬以其独特的地形结构,已经成为进出关中的又一必经之路。大自然的造物奇绝,令众人叹息不已。从塬上向五里暗门望去,要登上塬就必须通过黄巷坂。而黄巷坂南靠潼津塬,北面和河水之间有一高岸隆起,形成南依高原、北临绝涧之势,中间唯一孔道-即五里暗门险峻决绝,众人现在想起来行在其中的感觉,还感觉心惊胆战。

    “司马,莫非别部欲拒此塬哉?”此时,三位军侯已经知道班超令扎坚营的目的。单纯从军事上看,潼津塬北依河水(注:黄河),南靠秦岭,东有黄巷坂之险阻,西有潼水(注:即禁沟)之天堑,已成为天然下雄关,既是关中门户,又是京师雒阳之屏障!

    班超迎着落日点点头,“兵者,因地而取势。别部出华阴练兵,还担负重责……此形胜之地,自然不能无视!”话到了嘴边,他忍住了,又咽了回去。现在还未到时候,还不能给三位军侯交底。

    天快黑时,位于塬顶官道南侧的大营已经建成。瞭望台有数丈高,辕门紧邻官道,坐北朝南。班超爬上瞭望台向西看去,不禁心潮澎湃。耿忠并未令他在此设关隘,但是他坚信自己的决断是正确的。

    潼津塬西边的望远沟林木森然,除官道外行人徒步都无法通行。东边的潼水(注:即潼水和禁沟)深达十数丈,松柏、桑树虽然毁坏,但植被茂密,地形险绝,是人类禁地(注:从后世唐朝初年开始,禁沟已能直通秦岭,不得不在禁沟中建十二连关,作为潼关配套防御体系)。

    身负重任来关中驻训,此次自汉关入崤函古道起,班超一直在考察地形,他深受窦融大人影响,已经在为未来可能出现的大战寻找先机!

    永平五年,他举着火把夜过函谷古道,翻山越岭,一日一夜跑死两匹老马,赶到雒阳诣阙上书,为兄长班固申冤。那时,他未觉得崤函古道之险。同年秋初,班家仓皇逃奔雒阳,幸好当时船司空县在潼津渡口驻有护卫渡口的兵卒,否则,石凉的人马如据有此岭或五里暗门等各险地,班、冯两家必然葬身潼津塬之下!

    此时,身为汉军假司马,班超一眼便看好了潼津塬。司马南手握重兵,他不得不从最坏处着想。

    别部只有三百众,倘若不能在关中三辅解决司马南,那就只有扼守住绝塬之顶,阻止司马南东向威胁雒阳。然后,朝廷必调河西行敦煌太守事、中郎将郑众和武威太守廉范等人将河西兵入关中,夹击司马南。那么,司马南纵有千军万马,也别想飞过这道塬,只有溃败一途!

    第二日,别部朝食后便顺着官道向西,下到潼水(注:即后世的禁沟)边上,又顺着潼水向北到了渭水边的船司空县。在船司空县,班超悄然密嘱迎候别部的船司空县令,派出十数渡口卫卒至潼津塬别部建好的坚营驻守,既为过往商队提供便利,又可维护坚营!

    接着,别部又经务乡置、湖县、阊乡置、京师仓遗址,到达目的地华阴县(注:汉华阴县城故址在今华阴市东)南。

    面色苍白、病殃殃的县令朱五木带着属员、三老等,顶着寒风,早早便在太华山下祠(注:前汉武帝年间,为方便祭祀西岳太华山,汉武帝除建筑集灵宫外,还分别建筑了上、中、下三个祭祠。下祠位于官道旁边,即今西岳庙位置)置茶水、点心,敲锣打鼓地等候着呢!

    班超与华阴令、三老等见过礼,客套完毕,汉军继续启程,士卒们望着繁华的古城怏怏而过。

    此时的华阴县城虽然繁华,但其实很小很小,人口不过数万人。县城之外的官道两边,都是一片片成方连片的农田,村庄星罗棋布。但这里毕竟是太华山北麓,与人烟稠密的五陵原和京城雒阳周边相比,人口还是太稀少了。

    走到离华阴县城约二三十里(注:汉里),越过的仙水(注:即今柳叶河)后,极目远眺,田野上村庄、庄园已经十分零落。正是隆冬时节,荒原上枯草萋萋,随风起伏,除了官道上埋头赶路的一队队商贾牛车,旷野上一片荒凉景象。

    但别部所经之处,旧时村寨的遗址、痕迹却比比皆是。前汉时,这里位于上林苑中,虽然人烟比关中盆地要稀少一些,但也是繁胜之地,沿官道两侧,曾人烟鼎沸,村寨密布。汉武大帝刘彻曾多次到太华山集灵宫祭祀太华山,位于华阴的太华山上、中、下三祠也香火鼎盛,令人向往!

    然而,更始之乱后又是连年混战,到光武大帝刘秀中兴大汉时,人丁十剩二三,举国人口已从前汉末的六千六百万人,减少到了二千一百万人。从华阴至郑县,曾经的盛世繁华已经不再,人烟稀少,田地撂荒,一片凄凉之相,令人叹息不已!

    前军军侯田虑选择敷水(注:即今罗夫河)西畔的一块平整高地,作为营地。这条小河叫敷水,从敷水到向西数十里的方水(注:又称圣水,即今方山河,发源于方山峪)之间的广大区域,便是耿忠看好的别部训练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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