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值眉θ荒
邓震带着雷霆之怒,到后宅闺楼兴师问罪。邓母见大势不妙,便仓皇跟随,担心父女二人别闹崩了,把高密侯气出个好歹。别人再没有敢来过问的,但六叔邓训与这个大侄女最是贴心,不放心便也跟了过来。
邓尧似早有预感,命贴身侍婢绿荷早早便泡好盐茶在等着呢。邓震看着小女邓尧早摆开了一付辩论的架势,心里先怯了几分。果然,父女俩引经据典辩论了一通,邓震那里是小女对手,从头至尾全落下风,对她是一点招儿没有。
“眼里还有乃翁否?汝再不堪也生于侯门,自己接了帖子,成体体统?从今日开始,汝休想再出这个家门一步!”
辩论不过小女,高密侯干脆拿出了阿翁的威严,祭出了杀手锏。
“捆不成夫妻,打不散鸳鸯,大人难道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么?”邓尧却故意装傻,依然摆出一付辩论的架势,“大人岂不闻‘我苟种之,如神用之,举事如神,唯王之门?’阿翁不过是舍不得吾,不甘吾下嫁班郎。吾求阿翁不妨相信吾之眼力,十年为期,彼搏不成功名,吾甘拜下风,定向阿翁认错!”
“荒唐,儿女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吾说不行,反正就是不行!自古父母之命,圣人定礼法,汝熟读圣贤书,敢违背乎?”
高密侯有点心虚,已经感觉词穷了。
“祖父遗命,我可以自己做主的,现祖父正在天上看着呢!阿翁,汝到底气什么?祖父才走了几天,话便可以不听么?莫非要让祖父在天上心里也不安?”
邓尧装着很天真、很不解地诘问道,其实她这也是祭出了杀手锏。邓府仁厚之所,阿翁是邓府长门,最是孝子,是决不敢违背祖父之命的。
果然,邓震被她噎了一下,简直要气疯了,半晌无言,最后只好说出气话、狠话,也是没有水准的话来,“汝有种,我斗不过汝,将来揭不开镬,勿回外家(注:即娘家)哭!”
邓尧却嘻嘻笑着取笑道,“阿母快看,嫁出去的小女泼出去的水,我还没嫁呢,阿翁先说狠话了。嘻嘻,吾偏不管,想阿翁阿母了,吾便回来哭……”
老夫人爱惜小女,搂着邓尧真真假假地疼爱道,“阿翁在说气话呢,从小到大,最疼爱汝的,除了祖父,莫过汝阿翁。大人不过是嘴上发发狠罢了,岂会值得让汝饿着,阿娇不必当真。”
“好,好,汝可以自己做主。但吾退一步,班家拿不出百万聘礼,小书佣休想进邓府门!”
一招不成,邓震又祭出了最后一个杀手锏。你可以按老大人遗命婚姻自己做主,但让不让那个讨厌的小书佣进门,老大人可管不着,我是家主,自然我说了算。
两汉时期,从宫廷至民间,最是崇尚婚嫁奢侈之风。东汉时代尤盛,据《后汉书・章帝纪》记载,“贵戚近亲,奢纵无度,嫁娶送终,尤为僭侈”。邓尧身为侯门千金,全城瞩目,百万聘礼自然也不为过。因此,邓震的话,表面看似并无不妥。但在邓尧眼里,漏洞百出,并无杀伤力!
“阿翁莫非欲沽吾,且沽个好价?”高密侯没想到,邓尧似乎早就胸有成竹,是笑嘻嘻地接招的,“祖父既允吾自主,自然包括所有事。邓府封地所出,年以数千万计。阿翁既疼吾,嫁妆不妨多点更好……至于班家聘金么……”
“当如何……”邓震紧张地看着小女道。
“阿翁,班氏曾是前汉世家大族,满门锦绣。班大人三位后人,皆当朝人杰。尤其书佣班超,乃吾大汉第一伟丈夫尔!吾嫁班超,阿翁得到天下人杰为婿,还有比此更贵重的聘礼么?阿母,吾说得对吗……”
这一通辩论,丈母娘现在对这个未谋面的女婿,已经充满期待,仿佛很认真地沉吟了一下,搂着小女亲吻了一下,才泪眼涟涟地道,“能找到此等男子为婿,阿母现在就盼着班家践约,早早来娶汝!”
母女俩分明是串通好了,连聘金都不要了,疯了疯了,全疯了!一老一少,藏针带刺,让邓震气得要跳楼,拂袖离开小女闺楼,进入书房生闷气去了。
而六叔邓训至始至终一句话未说,他苦恼透了。大侄女嫁给班超,也算是个好归宿了。只是班超先下手为强,然后再虚情假意地让薛池来送纳采,这做法有点不仁义,有点戏弄邓府,这让他心里恨透了。
再说,全城世家公子瞩目的邓采菡,就这么嫁给他一个小小书佣,而且还是邓尧自己主动、心甘情愿倒贴的,这还是让邓训心里很不舒服。
“班二匹夫,汝别得意得太早了。小人得志,汝就等着挨众人的揍吧!”
自己恨故恨矣,可也没有什么招儿帮兄长。心里暗骂了一句,总算舒服了些。可他的心旋即又暗淡下来了,他深知,以班老二的凌厉手段,今天的雒阳城,试问还有那个世家子弟,敢来找这个小书佣的不痛快?
也难怪邓训暗骂班超“小人得志”,他不过一个小书佣。而邓尧就不一样了,帝京雒阳是五十万人口的大都会,集中了全国三千多万人口中的精华。邓尧可不是一般世族大户的大家闺秀,除了皇上和亲王们家中的金枝玉叶,还有哪家列候、大族的女公子能高贵过邓府的千金?
都说五百年修得同船渡,一千年修得一笑缘。连班超自己都如在梦中一般,十年前那惊鸿一瞥,竟然骤然结出了硕果,一段美妙姻缘突然从天而降!试想,人生还有什么事能比抱着自己的“女神”入洞房更让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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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洞房花烛
风化淳美的汉帝国,从来不缺才子佳人故事。太傅邓禹大人的娇孙女,一代名门闺秀邓尧,是闻名雒阳城的美貌才女。无数世家大族的世子们,为博得美人一笑,可谓绞尽脑汁。
永平五年深秋,对雒阳世家子弟来说是一个伤心的季节,没有人会想到,高贵的邓尧竟然主动下嫁给一个身份低微的书佣!
当年卓文君当垆卖酒的旧事,又在今日的大汉帝都东京上演了。这消息如惊雷一般,瞬间震动了整个雒阳城。据说当年满城世子们痛不欲生,有人借酒浇愁,发誓要痛揍小书佣一顿。有人在暗暗打谱,等邓尧过不了班府那贫苦日子,休夫成为寡妇后,一定要抢先一步娶为已有。
不管坊间如何议论,不管世子们如何悲痛欲绝,妾有意郎有情,仅仅半个月后,班超、邓尧这对雒阳城著名的“剩男剩女”,便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喜结连理。这成为帝京雒阳当年轰动一时的大新闻,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佳话。
班家两手空空逃来雒阳,幸好班超在关中人家斗了一场剑,得了二十万钱,才使得婚礼不至于太寒酸。
成婚当日,班府宾客盈门。沘阳公主刘小翰陪着窦老夫人、河西诸将在京的老人,尽来贺喜。班固的同僚,阿翁班彪当年司徒府的同僚,也均到齐了。三十六家剑坊的舵主们不请自来,下西洛街坊和两边的铺面都来了人贺喜。甚至,连马皇后的堂兄马严,也亲来喝喜酒!
当班超骑着赤萧,轰轰烈烈、吹吹打打地从下西洛奔向上东门时,雒阳三十六剑坊自发派出七十二名顶尖剑客,舞起数十丈长的巨大青龙,让这一婚礼瞬间变成了全城盛事。
班家贫困,拿不出能挣来脸面的聘金,便按照邓尧吩咐,只以班超为“聘礼”。于是,班超一身新装,怀里抱着金光四射的重锏,去娶他的新娘子,这自然又成了雒阳城侯门女出嫁时的又一道盛景、佳话。
邓府到底是仁厚有人家,成婚当日,没人为难班超。班超毕竟是班彪后人,邓府没人有胆量和班超斗文。武的更不行了,三十六剑坊好手如林,都无人敢撼动,怀中那枚重锏,让众人望而生畏,谁还敢触那霉头?!
其实,邓家仁名传天下,邓尧出门当日,邓府内宾客盈门,邓家各门俱举府而动,热热闹闹地送长门孙女出嫁。当沁水公主刘致扶着邓尧要上轿时,邓尧忽然抓着班超的手,两人面向阿翁、阿母跪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小夫妻这一跪,让邓老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抱着闺女泪水长流。此情此景,也让女眷们鼻子发酸,洒下热泪。
当班超用一台八人花轿将邓府女公子邓尧接回家时,下西洛简直沸腾了。最出彩的是权鱼,他不仅和小鱼儿、曼陀叶一起送了整整五万钱礼金,而且还带着他的胡女们,为宾客们奉献上了一场高水准的胡乐、胡舞、胡伎。
当然,这场舞自然不能跳肚皮舞。此事,又成为帝京当年最大的新闻。
下西洛街上,剑客们舞青龙,街坊们耍龙舟,鱼府的胡姬们在献歌舞,热闹异常。班家院内则在摆宴,高氵朝不断。可班超成婚,洞房内却是另一番风景。
邓尧虽然出身高贵,气场强大。但嫁入班宅时,自己只带了一个仅有十一岁的贴身小丫鬟绿荷。见芙蓉、秦小宛、慕容越对班超忠心耿耿,邓尧便略施手段,盖头还没揭开呢,就与三婢打成一片。
御史中丞薛大人的两个爱女雪儿、云儿则自邓尧进入洞房时,便不离左右,问这问那。邓尧自己掀起盖头,看一眼这两个豆蔻小女,原来是一对美如天仙的姊妹花,且聪明伶俐,玲珑剔透,瞬间便喜欢上了二人。
班昭和邓尧是闺中密友,更是惺惺相惜的文友、书友,自然也不离左右,和风细雨,尽是闺中趣事。
成婚当日,夜玉对这个“不识人伦”的儿子不太放心,怕闹出什么笑话,便在洞房内对着邓尧的耳朵交待了一番。
“师母,这事不需教,让彼慢慢悟吧!”
邓尧戴着盖头,实在忍不住笑了,便说出这番话儿来,惹得几个女人羞笑得花枝乱颤。
宾客们仍在欢饮,等众女都离开了,小鱼儿、曼陀叶带着金发碧眼的寒菸,偷偷溜进洞房。芙蓉将她们引新娘榻前,秦小宛和绿荷给她三人上茶,小鱼儿却掀起盖头,赞叹道,“叔叔天生姻缘,不枉叔叔十年相思,新娘子果然是真美啊!”
女儿如花,最美出嫁时。豆蔻少女时代犹如蓓蕾初绽,只有穿上嫁衣,解决了自己的终生大事,这便是一生最灿烂的时光,犹如鲜花迎风绽放,美不胜收。此时正坐床的邓尧,自然是最美的。她嫣然一笑道,“两位鱼嫂才是雒阳城最美的女人!”
“阿妹怎么知道是我二人也来了?”
“小姑惠班,一晚上对汝二人赞不绝口,想不知亦难哪!”
小鱼儿拿出一个礼物,递到邓尧手上,“这是何物?”邓尧问。
“叔叔最需要的就是此物!”曼陀叶说,“阿妹一定收好,会有用得着的时候!”
寒菸忽然拉着邓尧的手,很认真地说,“姊姊,女人嫁人,便要抓住男人的心。是故此物最为重要!”
邓尧觉得不同寻常,她抱着这个米分雕玉琢、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心里一阵欣喜,“汝定然就是小公主了。小东西,以后班府也是汝的家,等闲是没人敢来班府撒野的!”
“现在,也没人敢到鱼府撒野的!”
邓尧闻言,开心地笑了,“好吧好吧,但还是欢迎汝来班府玩。对了,汝尚年幼,叫我为姊姊,不是乱了辈分么?”
“不要紧的姊姊,吾二人各亲各叫吧!”
邓尧闻言哑然失笑,这个小不点来中原几年,连“各亲各叫”都懂了。
“各亲各叫”是当时的习俗。两汉时代,汉人婚姻注重“重亲”,且“婚娶不论行辈”。所谓“重亲”,就是婚姻之家复结婚姻,从帝宫到民间,最重近亲婚配。所谓“不论行辈”,就是婚娶长幼不计,辈分不分。
有下辈娶上辈者,如娶姨母、表姑母为妇。更多的是上辈娶下辈,尤其是娶外甥女、表侄女为妇较为常见。如葬在安陵的汉成帝刘盈,就是娶的亲姐姐鲁元公主之女张嫣为后。为了亲上加亲而“重亲”,辈分自然会乱,于是汉人便有“各亲各叫”之说。
这种“近亲重婚”和“不论行辈”之俗,以现在人眼光看自然是陋俗。但是,两汉是中华文明形成的重要时期,限于认知水平,当时的很多东西与科学、伦常不搭干,却已成为历史之一部分。作为后人,我们可以了解,却无权对先人加以指摘!
待晚上城内的宾客已散尽,远来的宾客也已经安置好,班超才意气风发地回到洞房。邓尧早坐够了,可班超却呆在一边,迟迟不掀开盖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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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内室风景
芙蓉和慕容越带着侍婢们已经摆好了合卺筵,合卺礼马上开始。
本来这欢乐的合卺礼窦老夫人要亲自来主持的。沘阳公主刘小翰还带着一干女宾,已经商量好了一套难度很大的节目,准备等合卺礼时好好折腾折腾班超与邓尧二人,可窦老夫人却临时决定,合卺礼由“房内人”芙蓉主持,非班超房内人不得参与。
“祖母,汝太偏心了!”
刘小翰带头起哄,众人也都跟着一片遗憾之声。
窦老夫人笑道,“超儿是个重情义的奇男子、伟丈夫,十年哪,就为了采菡,为情自守,洁身自好。小宛告诉吾,超儿连芙蓉都从未碰过一下……”
洞房之内,门扇已经将挑皮捣蛋的众顽童和好奇的小女孩们挡在了外面,现在这里已经完全成了班超的领地。合卺杯已摆好,合卺筵也早已准备就绪,合卺礼司仪芙蓉宣布,“新郎揭盖头!”
秦小宛和慕容越将班超摁到新郎旁边坐下,可班超看着红盖头下的玉人,却迟迟舍不得揭开盖头来。
见迟迟没有动静,盖头下的邓尧不解,只好主动问道,“妾累死了,坐了一天,腰酸背痛,君想让妾就这么坐一晚上么?”
班超终于带着万分神圣,慢慢掀开新娘邓尧的盖头,旋即他就痴了。烛光之下,邓尧就象一株含苞欲放的芙蓉花,仿佛九天仙子,两眼脉脉含情,正含羞带嗔地看着他。
“小君真美啊……老天,皇宫佳丽无数,亦不过如此矣!”班超和芙蓉、小宛、慕容越俱被邓尧之美惊呆了。女儿美,最美身着嫁衣时。此时在一身嫁衣、宛如仙人的新娘面前,众婢虽也花容月貌,却依然相形见绌。
“一堆痴人……我饿死了,荷儿快命点心来。”
邓尧瞬间看清室内众婢,一一问了名字,自然也是满心欢喜。仅需要一眼,她便能看出,这几女都是痴心之女。芙蓉与慕容越陪伴班超从五陵原食不果腹的贫困之中一路走来,不离不弃。而秦小宛虽然乖巧、伶俐,却也是痴心之女,是死心塌地跟定班超的。因此,揭开盖头的刹那间,她就把这三婢当成了自己人!
那里还需点心,厅内案上,丰盛的合卺筵早摆好了。闻听新人肚子饿了,芙蓉尽着司仪职责,有板有眼地宣布道,“新郎抱新娘入席!”
其实,这“抱”字是芙蓉与秦小宛、慕容越商量定下的,当时的婚仪,是“新郎牵新娘手入席”。身为婢女,命运已定,终身为奴。除了遇到好的主人,将其嫁给下人。否则,在大族内三女将永远也没有机会嫁为人妇,能给心仪的男人做妾已是造化。因此,她们想把这婚仪弄得温馨些,仿佛自己也与班超走入婚姻殿堂一般。
班超没有“抱”,他还在那痴痴地看着呢。盛装的邓尧,犹如一幅精美的画,让他欣赏不够。邓尧见他没动静,便穿着红红的嫁衣,已经自己从榻上站起,径直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