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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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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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垦郑重其事地道,“仲升,这次两家能死里逃生,全靠汝与班秉、班驺拚命,吾几乎一无所用。吾想明白了,回安陵后,吾要和汝嫂好好过日子,经营好两家田地,重振冯家!”

    到雒阳一个月后,雍营的护羌校尉石凉勾搭羌人为祸三辅罪名坐实,被隗里令古春拿下。司隶校尉牟融大人亲自下三辅,扣押了石凉。不久,便与同谋百余人,均下狱死。

    吕氏的剑伤也基本好了,于氏挂念家业,冯家的根基在五陵原安陵,因此石凉案刚大白于天下,她便带着冯家又返回了三辅。

    冯垦昨归前,班超想将徒弟冯平留下。于氏和吕氏大喜,可年幼的冯平却抱着吕氏的大腿,哀嚎啼哭不已,众人只好作罢!

    送别老友一家,班超也有了新工作。这新工作便是当“书虫”,这让他心里很不爽。其实,如果他愿意到雒阳三十六家剑坊任何一家做剑客,以他在击剑界的盛名,金钱将滚滚而来。但夜玉却让班固设法引荐,将班超硬生生给弄进兰台,以做书佣来补贴家用。

    道场剑客虽然收益高,但是属于下九流。兰台书佣虽然低贱,却是为朝廷劳作,这才符合班家世族的身份。

    所谓书佣就是抄写公文,或一块一块地往木简上誊写公案。每天案牍如山,从晨辰时至暮酉时,不停地抄啊写啊。汉帝国仅每日通过御史台上传下达的公文,少则几车,多则十几车。

    公文下行方式,紧急的,由兰台誊写后送到城南的都亭驿,都亭驿会迅速派出专门的驿吏,通过发达的驿传系统,将公文送到全国各州、郡、封国。稍缓的,则由兰台发布后,由各郡邸、封国邸的官员们来抄写,自行送回郡国或封国。

    更大的工作量来自典校秘书们,班固、贾逵、傅毅、尹敏等大儒们编撰国史,旁通博览,会整理出大量资料进行比对考校,每天案牍如山,书佣们永远也抄写不完。

    兰台有书佣数十,一个一个鸟面鹄形,弓腰弯背,有的三四十岁,便已龙锺老态,须发皆白。惟有班超是个异类,每日绝不与兄长同行,独自抱着锏,精神抖擞,来去如风。

    到了兰台,将锏往案边一靠,便开始紧张抄写。开始时,书佣们都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这个带着器械的书佣。有的令史,甚至会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这个附庸风雅的下等人。

    两汉时,宫内的官员、儒生们进出都要佩剑。只有进殿见皇帝时,才要脱履解剑。可班超进出南宫兰台,怀抱宝锏,目不斜视,小小书佣,微不足道,确实有点附庸风雅之嫌。况且,他拿的还不是剑,而是殳,沉重的铁殳,更是显得奇葩。在书虫们眼里,甚至是变态!

    因为,这锏不仅形状与剑完全不相干,而且还忒重,拿起都费力,更别说舞起来了。

    那时还没有锏一说,钢锏和钢鞭同属于殳类,只是在专业的武将们眼里,因其功能才会分辨出不同的名称,才会称为鞭或锏。殳是椎击兵器,最早的殳,就是在木棍顶端套上铜头,以椎击敌人,十分简单。

    每天抄写累了,班超会一个人悄悄至兰台一楼后院的书轩,挥舞重锏,劲舞一通后,便疲劳顿消。兰台是文化人呆的地方,后院是朝廷典库所在地,他每天发作几次,重锏“飒飒”的破空声,坐在二楼室内的御史中丞薛池闻之都胆寒,骨头里阵阵生颤。

    班超舞锏时,郎官、秘书、史令和书佣们没人敢去看。重锏令人心颤的“飒飒”声,令众书生战栗、惶恐,仿佛整个兰台宫殿都在颤抖。众人虽然侧目却无人敢言,这下连班固都看不下去了。
………………………………

第十七章 附庸风雅

    晚上回到班府,雁旋和金杏带着侍婢们尽心尽力地侍候着班固。先更衣、净脸,再到后宅问候阿母、师母,一家人晚餐后,最后回自己屋内泡上楚地出产的盐茶,开始读书著述。

    日复一日,班固的生活如机械一般刻板,每天都是这个程序。

    几个月前,惹上私修国史官司时的班固,惶惶不可终日。而今天,他是班家的家主,是班府世族形象的标志符号。在兰台,他是薛大人手中的宠儿。而在家中,他的地位更是至高无上。侍婢、小厮簇拥着,老夫人、师母与妻雁旋供着,指着他光耀门户呢。

    今天晚上不同寻常,他一直虎着脸。晚餐后又找出戒尺,憋着劲想教训一顿班超。

    这把戒尺,是当年阿翁班彪传给他的,是专门用来教训不听话的顽劣小儿的。在五陵原时,与他同年的二弟班超就曾被他教训过两次。

    “汝要干吗?”雁旋与金杏早就看出苗头不对,原以为他要教训自己的两个顽劣小儿班珩、班珪呢。

    “叫二弟!”

    “汝要教训二弟?!”

    “以为兰台是五陵原?每日背着锏横着走,身为书佣,却时常殿后轩中舞锏,闹得鸡犬不宁,丢尽了吾的脸面……汝俩要干吗?”

    “干吗?让汝去教训二弟罢!没有二弟冒死进宫申冤,汝这会在哪?没有二弟带着班秉兄弟二人拚命,还有班家否?”班固气话未说完,雁旋已经收走了茶,“二弟受够别人白眼、讥笑,汝也跟着起哄,舞锏健身犯那条律令了?!”

    班固让雁旋数落一顿,一下子愣了,也醒悟了。想到二弟班超背锏伏案挥毫的身影,以及在五陵原当农夫时背剑劳作的那一幕幕,班固鼻子不禁阵阵发酸。背锏仅是二弟的习惯,也是他的精神寄托,自己有什么理由来教训他?

    兰台不仅是史令们治书的书坊,还是名声显赫的御史台。二名治书侍御史和十五名侍御史监察着全国的一千石以上的官员,这该是何等神圣的地方。班固不管,别人更不敢管,班超依然每日晌前晌后定时舞锏解乏,兰台后院竹轩被弄得地动山摇,每每令书虫们胆寒。

    为何胆寒?因为太史桥大案雒阳民间有多个版本,越传越神。小书虫班老二竟然还挂着“大汉第一剑士”头衔,死在其锏上的人命一大堆,此锏椎杀、刺杀过无数北匈奴和羌人强人,能不让人胆寒么?

    有如此能耐,不还是一个小小的书虫么?不,连书虫都算不上,名头再响,书佣充其量是典籍上的灰尘而已。这么一想,儒士们、书佣们心理也就平衡了。即便班超自己,在贾逵、傅毅这些当朝大儒们面前,班超也时常有一股低人一等的感觉。

    很快班固又受诏编撰《世祖本纪》,前睢阳县令陈宗、长陵县令尹敏和司隶从事孟异等人,也一一先后充入兰台。一时间鸿儒云集,兰台成为南北两宫令人瞩目的一道盛景。

    文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很快便不时有人到御史中丞薛池面前打班超的小报告,可令众人不解的是,薛大人却不闻不问。班超体力强健,一个人抄写的文案量,是其他几个书佣之和,他对班超喜欢得不得了。再说,击剑是文人本分,还可健体,何错之有?

    就是薛大人本人,兴致所至,偶尔也会提着剑到轩内舞一回。

    班超受人白眼、为人诟病的时候,班驺和班秉却爽死了。他俩被权鱼高薪聘为护院,并押了一趟镖,从雒阳至河西的酒泉郡,所得出镖收益也全部交给夜玉。虞四月年长,身体又不好,想出去打短工,老夫人樊儇却命他专门给班固驾马车。虽然家贫,但马车是不可少的,那可是班家的门面。

    班超从不与兄长一起坐马车,他每天骑着他的赤萧马,怀抱令人胆寒的楼烦重锏,威风凛凛地来往于下西洛与皇宫之间。每隔两三天,他会偶尔到鱼邸“探望”一番。每看到班秉、班驺红光满面,仆人侍婢围绕着、奉承着、侍候着,气就不打一处来。

    班驺和班秉能找那么一个好差事,可是人家权鱼自己找上门的。权氏一族是大汉巨贾,可谓老奸巨滑,他们正在一步一步施法,断不想让班超缩在兰台当什么书虫!

    这天班秉、班驺兄弟二人带着小厮们在拾掇马厩,班超刚策马从宫内回府,权鱼便带着小鱼儿姊妹俩,上门儿来“庆贺”乔迁之喜了。

    班家虽破落贫困,在权氏一族眼里,却门第高贵,门槛很高。他权鱼说好听一点是商贾,说不好听的不过是无根的浮萍,一个失去家园的贩夫走卒而已。当时他不敢造次,便轻叩门环。

    班驺打开门,见是权鱼找上门来了,赶紧悄悄报与班超。

    班超闻言大惊,他不想此事让阿母和师母两位老人知道,便赶紧出门与权鱼相见。权鱼却想进院拜见老夫人,小鱼儿和阿妹曼陀叶也娇娇滴滴的从车上下来。走到班超面前,两人右手压左手,手藏在袖中,举手加额,齐眉深拜。

    当时,虞四月驾着车刚驰到甫里人家小石桥之上。文人多愁善感,此时正有几艘小船在绿荷中轻轻摇到桥前,班固便命停车。马车停在石桥旁,班固下车伫足看着河里的小舸出神。

    班超吓坏了,赶紧催权鱼三人走,并约好到鱼邸相见,“权兄和嫂夫人请暂退,吾等一会亲到鱼邸拜访。”

    老夫人樊儇进入雒阳后,从窦夫人处得知班超救权鱼事。权鱼是河西将领后人,班超救权鱼责无旁贷,她并不反对。但权鱼是商贾,樊儇和夜玉俱不鼓励班超与商贾来往,她们最希望他能在朝内谋得一官半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班家的名声和班彪当年的期望。

    况且,班超救权鱼、杀胡人一事,已经被人谱成书,在市面、民间书坊流行着。而且,雒阳街面上更有传言,说美艳的小鱼儿与曼陀叶姊妹俩,都感恩班超,甚至以身相谢。这英雄美人的故事,更让班超深怕两个尤物被阿母、师母和嫂嫂看到。

    于是,当天晚上,班超带着班驺、班秉,骑着三匹黑红骏马,专程赶到津门大街上的鱼邸回访。
………………………………

第十八章 男大当婚

    鱼邸在津门大街中央,进入院内,便让人眼前便豁然开朗。院中有院,亭台楼阁,水榭歌台,比翟大人的豪宅还要气派几分。尤其是鱼邸有专门的礼宾院,其主要建筑是四层的宴宾楼,夜晚时分,角灯闪烁,金碧辉煌,巍峨壮观。

    这次来鱼邸,三人登上宴宾楼,晦暗的光线下,只见鱼邸府院连绵,重门叠户,奇妙无穷。旁边的书院其实也就是私家花苑,苑中有湖,荷花鲜妍,杨柳低垂,竹影翠绿。尤其是水边亭榭,造型别致,曲径通幽,灯影斑驳。整个鱼邸造型独特,气象万千。

    当晚小鱼儿摆宴,以炙燔乳羔、雒阳洛酒和西域胡乐招待恩人。宾主手持白玉胡爵,一爵一爵,其乐融融。宴宾楼内铺着厚厚的条支地毯,权鱼和小鱼儿姊妹三人一大案主座,班超一案客座,班驺与班秉各一案下坐,三案各有一娇娇滴滴的小胡女劝酒。

    席间奏胡乐,七名年幼胡女和着音乐,翩翩起舞。

    晚宴的高氵朝,是小鱼儿姊妹俩亲自下场领舞。胡音噎哑,胡女媚人。小鱼儿和曼陀叶领着众胡伎,随着胡乐,长袖翻飞,衣袂飘飘,飞旋奔放。她们和着音乐,不停地转啊转啊,转啊转啊,令人目不暇接,姿态美不胜收。

    看着毯上的小鱼儿、曼陀叶这对妍姝丽影,班超又想起那晚在鱼宅看到的侗体妙影,和那一抹如惊鸿一般的乌影,他自己先脸红了。这两人可不常亲自舞蹈,让这三个土包子可是大开了一回眼界。

    舞毕,众胡伎欲陪伴侍酒。班超不习惯胡姬萦绕,况且权鱼不听劝告,急欲访班府见老夫人,也让班超脸有不悦。胡女们见状,便都低首跪在案前,吓得瑟瑟发抖。

    两汉时代,世家大族蓄养侍婢无数,这些侍婢有的是丫鬟,有的是歌舞伎。这些侍婢其实就是家娼,主人可以随时亵玩,甚至陪客侍寝,还可以当成礼物赠人。家宴时侍婢劝酒,如客人不喝,主人责罚甚严,为保面子甚至会杀掉侍婢。

    刘秀起兵及中兴后,曾连续六次下诏释放奴婢,并规定凡虐待杀伤奴婢者皆处重罪。较前汉而言,东汉时代的奴婢地位有所提高,但是,在豪强大族的深宅大院内,侍婢被折磨而死、或因小过被杀死并偷偷埋掉的事,每一天都在发生着。

    此时班超不悦,侍婢们担心权鱼心里不悦,故而都吓得发抖。小鱼儿见状,赶紧安慰众人道,“叔叔这是洁身自好,不是汝等过错。”众胡女这才转悲为嗔。

    正在尴尬的时候,那个米分雕玉琢的疏勒国小公主寒菸又款款走进厅内,先是鞠躬行了礼,然后走到班超身边,竟然贴着班超也跪坐于班超身下的坐床之上。并端起白玉胡爵敬班超,鬼使神差一般,班超竟然老老实实地饮了一爵。

    起到那晚在崤山地下洞穴内,她与两个小侍婢被呼衍历与东方无极捆在柳条箱内奄奄一息的样儿,他便不忍拂了她的好意。阿母和师母当年,也是这么小的年龄,便身怀国仇家恨亡命天涯。或许正是这个相似的命运,让班超从内心深处好想保护这个小天使!

    小鱼儿、曼陀叶姐妹俩见状,对视一眼,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悄悄捂嘴轻笑。这一幕让班超很快回过味来,脸红了一下,便不再赶她们走。

    酒喝得差不多了,权鱼突然道,“班贤弟,不瞒汝说,吾商队即将西行敦煌。吾意欲请汝陪吾同行,以保商队平安,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班超闻言心里大喜,班驺、班秉正闲得蛋疼,有镖出是再好不过了。熟悉河西和西域情况,掌握胡人语言、习俗,他日只要朝廷对匈奴用兵,不就派上大用场了吗?想到这里,班超爽快地说道,“班驺与班秉随行,定保汝西行安全。”

    权鱼不死心地道,“贤弟最好亦同行,只需几趟,便可将沙匪收编算了……”

    班超摆摆手道,“吾也想去,怎奈吾不能违了家母心愿。书佣行当虽然低微,糊口自是不难!”

    “以贤弟之能,干区区书佣岂不可惜耶?”

    “权兄俗人,汝不懂……”班超心里不平,便戏言道,“圣人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班氏宿命,只要能与书简结伍。只要能在宫中谋事,对吾家而言,便没有贵贱之分。班家祖训,吾身不由已,不敢旦夕相忘也……”

    生活慢慢安定下来,班超又在班府前院摆上了兰锜。

    每天要到兰台抄写公文,誊写大量简牍,班超烦死了。每天晚上归来,他都会习武不止,只弄得惊天动地,折腾到快瘫下去才算完。而每当班驺、班秉出镖归来,班宅夜晚,兵器相接的声音,更是经久不息。

    这让夜玉和雁旋有点心焦,这混小子已经三十岁了,总得收拢一下狂野的心,正正经经地找一房媳妇,规规矩矩地成家过日子。

    夜玉先是命芙蓉和慕容越照料前院三头野兽的生活起居,晚上就住在前院。芙蓉自然知道夜玉和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她已经成了寡妇,根本就没想再嫁。她尽心尽力,每天帮他们将乱糟糟的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

    慕容越是青春美少女,一天到晚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她原就是班家徒附之女,身份低贱。班家善待下人,对奴仆与家人一视同仁。慕容越认定老夫人和师母不会舍得将其嫁出班府,她从十六岁起,便在安陵田舍中侍候二公子,自然早就将自己当成二公子的人了。

    芙蓉仅比班超小两岁,来到雒阳,离开了伤心之地,又能吃饱饭了,她整个人都为之一变。芙蓉原本就长相甜美,当年在安陵邑时,是班超在小西河边从死亡边缘将她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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