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员汉将正是关宠,他的马快,途中右手即擎环首刀在手,未等北匈奴各营反应过来,环首刀已旋劈向呴黎壶的头颅。
呴黎壶果然是勇将,他偏身躲过这致命一击,举锤仓促应战,与关宠大战数合,不分胜败!
虽然呴黎壶勇不可挡,可他身后这一千南呼衍部铁骑却太不争气。这六百汉卒俱是汉朝骑都尉刘张手下悍兵,是在塞北的战火中长期熏陶、幸存下来的,此时他们一改萎靡不振状,呐喊一声便楔入北匈奴阵中大开杀戒。
论战力,这一千余南呼衍部士卒本就不是六百汉军精锐对手,况且又是一静一动,毫无防备,于是这场骑兵厮杀瞬间便分出了高下,数百人被汉军斩落马下,余敌便一哄而散,溃逃向营中。
呴黎壶为败兵裹挟也败下阵去,北匈奴大营前沙尘弥漫,顿时成了血腥屠场。黄土地上人马陈尸遍地,无人的战马乱窜。伤卒们在地上挣扎着哀嚎惨鸣,很多人落马后被踩碾成肉泥,血唬零喇,不忍卒睹!
站在营内中军大帐前的呼衍王对这一切早有准备,见汉军果然是假降,便“轰”地一声炮响,几营匈奴骑卒从两侧大营内一拥而出,从两翼快速包抄过来。可关宠击败呴黎壶后无一丝停顿,已迅速回撤。等两侧的匈奴人翻卷包抄上来,他已率军退回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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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乌垒遗恨
城上汉军严阵以待,数十架巨弩开始大发神威。
“嘣嘣”,令人心悸的沉闷巨响声中,一枚枚如长矛一般的巨箭在匈奴队列中劈开一道道**,阳光下只见血浪翻飞,飘飞起一团团血红色的彩虹。如此近的距离,有的巨箭能同时射穿十数人,挤在一起的匈奴人纷纷成团落马,巨箭只至力竭才会落地。
南呼衍部士卒仓皇中乱成一团,丢下无数尸体,正要撤退,此时撤退回城的关宠,又命十几架抛车,将成团的石块抛向护壕外的人丛中。城外黄土地上,轰鸣声起,硝烟弥漫,沙尘遮天蔽日,乱军被轰得人仰马翻,无数人被砸成肉泥。
一时间,护城壕外犹如人间地狱,惨状不忍卒睹。呼衍勺急令鸣金,各营仓皇后退,离开弩箭与抛车杀伤范围。
关宠在柳中城大开杀戒,城中储粮充足,水源充沛,呼衍王一时陷入进退两难境地。闻山北左鹿蠡王已下务涂谷夺车师后国,东方的左贤王部已下疏榆谷并在进军白山以南的伊吾庐,呼衍王急火攻心。只有他这一路,死伤惨重,下车师前国交河城、高昌壁城后再无进展,不禁长叹自己老矣。
左贤王部驻牧地在右部,打下西域他便要回师龙庭与鲜卑争夺右地,疏榆谷与伊吾绿洲一定会交给左鹿蠡王部,毕竟人家是兄弟。这让呼衍王难以容忍,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志大才疏的左鹿蠡王驻牧伊吾绿洲,他的底线是要以天山为界,山南的车师绿洲、伊吾绿洲要为南呼衍部驻牧地。
他怒不可遏,将全部失败的怒火撒在大将呴黎壶身上,重挞二十军棍,将其逐出军营。
可怜呴黎壶一世英雄,在白山千年冰窖内苦熬两个多月,又流落沙漠为匪受尽磨难,好不容易返回本部,现在又落得这个下场,顿时如丧家之犬茫然四顾!
于是,这个北匈奴悍将只得如乞丐一般顺着北河一路向西流浪。几个月后,他来到了龟兹国的南城(注:即乌什喀特古城,汉代遗址在新和县西约20公里处),带着闯闯运气的心理去投龟兹国兵。恰好当时焉渑夫人正在南城部署斥侯对抗于阗国,她惠眼识英雄,便将其纳入麾下。
此时在柳中城外,呼衍王已经被连续的惨败蒙蔽了双眼。汉军在西域各战略要点都已陷入绝境,窦固的大军刚刚班师,中原汉军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时间完全在北匈奴一边,他只要多点耐心,便不难找到关宠最致命的弱点!
水是生命的源泉,是沙漠中最珍贵、最重要的资源,是一切生物生命体赖以存在的基础。与呼衍王一样,此时柳中城内的关宠也未看到水的重要性,于是失败的种子由此种下!
……
戊已校尉在金满城与柳中城夺得的短暂胜利,并未扭转西域汉军的不利态势。现在,在这些帝国的开拓者们面前,是生存还是毁灭、胜利还是失败、留名千古还是遗恨万年,他们的意志、勇力、智慧便成了决定因素。
乌垒城内,西域都护陈睦与副都护郭恂已经失去了与戊校尉、已校尉和宜禾都尉三个要点的联系,此刻面对复杂的局面他们一筹莫展。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甚至没有真正控制龟兹国、焉耆国这两个西域大国,或者哪怕是其中的一个。
没有人会想到,失败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最先被击破、不幸先败的不是孤悬天山以北金满城的耿恭,而是兵力最多、条件最优越、且位于乌垒城的西域都护陈睦集团。更不会有人想到,前汉最后一任都护但钦被焉耆国攻殁七十余年后,东汉首任都护陈睦再一次被焉耆国攻殁!
自始自终,陈睦、郭恂未能发现惊天的大阴谋正在离他们越来越近。
阴历三月份接到呼衍獗密信后,龟兹国国王白建便与焉耆国王龙广通过密信往来,二人没有任何犹豫便隐秘定下铲除乌垒城汉军西域都护府计划。
陈睦麾下有汉军两千屯田骑卒,且还有足智多谋的副都护郭恂相助,战力令人生畏,是窦固在北道布下的这三个点中唯一具有机动作战能力的精锐部队。陈睦是一员冲锋陷阵的战将,统驭一方不是他的特长,危险已越来越近,可此时他麾下的斥侯也未及时发现敌情,他与郭恂到此时仍对龟兹国、焉耆国毫无防范!
在当时的西域都护府,陈睦、郭恂、耿恭、关宠、曹钱也都是当世人杰,可他们毕竟不是象班超一样受过班彪、左车、窦融、窦固长期熏陶,又在于阗国和疏勒国经受过严酷的战争考验,除曹钱因班超将蒲类国有效组织起来了因而防守能力强大外,其余三个要点汉军未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争取西域诸国人心,将贵族、吏民有效组织起来!
汉军固勇,可孤悬绝域,孤军奋战,灾难毫无征兆,是突然降临的。龟兹国国王白建命王子尤里多率领三万大军率先举起反旗,大军进逼乌垒城。焉耆国王龙广则按照计划,令左将北鞬支率二万大军以驰援都护府之名,疾驰乌垒城。
陈睦闻警讯后,便急与郭恂会商,二人定下计划,决定汉军先出,待焉耆国两万大军到来后,再一举讨伐尤里多,镇服龟兹国。
阴历四月二日,陈睦率领本部二千汉军先出乌垒国,与龟兹国大军在乌垒国扎营相拒。汉军虽只有两千人马,可龟兹国兵却感到强大压力,战战兢兢。三天内,双方打了几阵,龟兹国的三万轻骑对汉军重骑兵毫无办法。
阴历四月五日,焉耆国两万大军到达乌垒国,与汉军比邻结营。汉军在北,焉耆国兵在南。
五日夜间三更,龟兹国兵五千骑劫汉营,邻近的焉耆国兵大营内瞬间炸营,一片混乱。陈睦传令,汉军全军不动,仅以弩箭射杀劫营者,“凡在营中走动者斩,乱窜者一律射杀!”
此令一出,汉营内无一丝动静,龟兹国兵袭杀到营栅边,被汉弩成片射杀,死伤惨重。陈睦屡经战阵,郭恂善于谋略,他们经验丰富,战场控制他们精熟。这种深夜劫营的手段,在他们面前分明是小儿科!
汉营已经被龟兹国兵重重包围,黑暗中到处是明亮的火把,到处是哀嚎、惨叫声。龟兹国兵潮水一样一阵阵涌来,汉营将士们用弩箭射杀近两千人。就在此时,焉耆国国相腹久、左将北鞬支率焉耆国兵来援汉营,本来这拙劣的伎俩不难识破,但陈睦未加防范,郭恂也无丝毫警觉,便传令打开南辕门。
于是,焉耆国兵一拥而入,便在南辕门内突然起事,大开杀戒!
汉军毫无准备,瞬间便被冲乱了防御阵形,大营内一片混乱。此时,汉军未上马,仅能持环首刀步战,龟兹国兵又袭来,不禁节节败退,丧失了战场主动权。
大营瞬间便四处火起,汉军在敌骑围攻下,不断被斩杀、挑杀。汉军士卒虽然悍勇,但人之为战,在五万大军的混乱挤压下,二千汉军抵抗到最后一刻,全军阵亡殆尽,战到天亮时分战场已渐渐平静下来。
天亮后,北风劲吹,大地哀恸,汉营内残烟未熄,但到处是龟兹、焉耆伤卒的哀嗥声、**声,大群大群的乌鸦和秃鹫如乌云一般,在战场上空盘旋着。
大战之后,龟兹国王白建、王子尤里多与焉耆国王龙广巡视战场,耳中所闻,极目所见,令他们胆颤心惊。汉军二千人全军阵亡,无一被俘虏,无一逃亡。每一名阵亡的汉军士卒周围,都会有二三名甚至十几名龟兹或焉耆士卒被斩杀,其景象令他们心悸不已。
很多重伤兵嘴里还含着龟兹、焉耆士卒的耳朵、鼻子或皮肉,他们分明是战至力竭之时,自己抽出短刀自杀身亡。为拼杀掉这二千汉军士卒,龟兹与焉耆两国死亡士卒整整七八千人,伤卒则躺了一地。
西域都护陈睦、副都护郭恂均死于乱军之中,尤其是陈睦,身中数十箭,遍体刀矛伤、惨不忍睹,他的身边倒下三十余名龟兹或焉耆将领、士卒,有些人脑袋削飞不知去向,有的人被斩成两截,死状惨极。
陈睦这位铁血战将是鲜血流干了,力竭了,才柱着环首刀站立而亡,身虽死双目犹豹眼圆睁怒视着远方,那无神的眸子没有恐惧,更多的是不服、是怒火、是绵绵不尽的恨。白建、尤里多与龙广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
与乌垒国、车师前后国战况不同的是,此时在白山南麓的伊吾庐,宜禾都尉曹钱与蒲类国王霜刺却将左贤王优留好好地戏弄了一顿,伊吾庐这一战略要点仍牢牢掌握在汉军手中。
左贤王优留挥动万余大军,下疏榆谷后,便从白山的山巅涧道转进山北。然而从进入口门子峡谷开始,他便寸步难行。三月末的白山南北,草原上冰雪开始消融,但山巅与山内涧道依然积雪覆盖。大军在阳光明媚的午前行进到峡谷内,崖壁上突发雪崩,滚木擂石滚滚而下,一下子伤亡数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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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死亡名单
等他们夜里三更终于走出山巅涧道战战兢兢地出了南山口,突然一彪军从黑暗中杀来,又累又饿的士卒们瞬间被冲杀得七零八落。此时南山口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中箭、中刀或中矛的哀嚎声、惨叫声,等左贤王优留率领中军劲骑赶过来时,汉军早已经不知去向。
汉军伊吾营司马陈留、伊吾都尉歙渠率千余人,袭击了疲兵后,顺着戈壁荒滩天亮前悄然退入伊吾庐城。天明后,左贤王优留挥军尾随东进,将伊吾庐南北两城死死围住。
但此时的曹钱与一年前相比,对战局的掌控已经游刃有余。
伊吾庐城高墙厚,汉军闭城不出,左贤王没有攻城器械,只能靠士卒强行登城。攻城整整二十日,一无所获。等到左贤王兵疲,曹钱开始大发神威了。那天后半夜,汉军夜晚骤然打开城门,军司马陈留、伊吾都尉歙渠率领蒲类国兵千余人悄然从北城的北门杀出营外,将围城的北匈奴兵打得措手不及。
等优留挥动各营包抄过来前,他们早带着蒲类国兵悠然返回城内。
在南城驻守的曹钱,几乎在同一时间,也率本部二千余汉骑卒,突然打开南城的南门蜂涌而出。当面的匈奴人未及反应,汉军已经破阵而入,刹那间南城外火光四起,销烟弥漫,惊惶失措的北匈奴士卒仓促应战,纷纷被汉军斩杀或射杀。
等优留率领大股骑兵再从北城两侧抄了过来,汉军退回城内。优留疲于奔命,麾下仅万余骑对南北两城并立的伊吾庐奈何不得,不得已暂时退向白山以北的疏榆谷,拟重整后再夺山南。
于是,在东线的白山汉匈便分治南北,曹钱和霜刺牢牢控制着伊吾绿洲。
……
与北道汉军各战略要点一样,整个四月份,在西南方的疏勒国东北疏勒州,班超指挥疏勒国兵一直在赤河城与呼衍獗麾下的多国联军相持着,双方打的是心理战、消耗战,到最后几乎都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这一次,呼衍獗借西域汉军全线溃败之机,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战术,拟先下东北疏勒州,再慢慢向南挤压,逐城争夺,最终完全歼灭已成孤军的汉使团。
班超则以赤河城作为整个疏勒国的前哨,率昆仑屯和疏勒军残部坚守赤河城和城外大营。
下疏勒国后,在与北匈奴的几次血腥中,班超充分认识到赤河城的战略重要性。因此在去年冬北匈奴败逃回漠北后,权鱼亲自组织赤河城重城,按照班超提出的“无外援、孤军坚守一年”的标准,构筑城防,积储粮栗、草料。现在的赤河城已与王治盘橐城一样为三重城,即外有护城河和城郭,内还有两道内城,防守严密。而赤河城大营外有护营河环绕,内则有二道高墙,箭楼、堡垒密布。
疏勒军据营不出,呼衍獗一个月内发起十余次强攻,都被疏勒军痛快淋漓地击退。于是联军便在赤河上游掘土筑堰、截断河水,致使奔腾的赤河改道向西,流向东疏勒州的勒丘城下。可赤河城位于赤河下游平原上,地势低洼,地下水丰富,胡杨林、黑杨林遍布,绿洲广阔,城内和大营中靠井水便能维持。几天后,围堰前水量越来越大,最终轰然冲垮堤坝!
啃不动赤河城,呼衍獗又派出信使,逼迫莎车国出兵攻击疏勒国的勒丘城!
国王齐黎接令后心里蠢蠢欲动,可他既怕失去战机受到呼衍獗惩处,又怕惹火烧身,受到班超严厉打击。虽然他从骨子里瞧不起于阗国、疏勒国,但他忌惮班超、林曾及他们背后的大汉帝国。汉军虽然暂时在西域遭遇全面失败,但大汉从来后发制人。一旦惹恼了汉朝,仅河西七千汉军便能轻松灭了他莎车国!
盯上莎车国的不仅是呼衍獗,早在阴历三月末呼衍獗兵临赤河城下时,汉使夫人纪蒿便悄然进入无屠城,密切地盯着莎车国一举一动。班超给她全权,如果齐黎有反叛苗头,纪蒿有权动用南道各国兵,以大汉于阗都尉林曾为主将,开辟莎车国战场,甚至她有权更换莎车国的国王!
纪蒿居无屠国,令齐黎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于是,西域战局便呈现戏剧性变化,西域汉军全线溃败,但班超仅凭四千疏勒疲惫之师,便再一次将西域呼衍獗牢牢挡在赤河城下,也令呼衍獗再度蒙羞!
连续一个月攻城、围城,赤河城岿然不动,联军却死伤惨重,各部士气低落,精神近乎崩溃。呼衍獗不得不撤围,离赤河城十里下寨休整,以另寻战机。双方进入战略相持阶段,赤河城战线渐渐稳定下来。
汉朝西域都护府被攻殁后,呼衍獗派人送来了劝降书,言西域汉军失败、都护陈睦和郭恂已经兵败身亡,再做无谓抗争城破时将草木无存!
这消息把班超吓得不轻,他此时既未收到敦煌郡驿信,更未收到敌后斥侯们传回的情报,他早有不祥预感,但还是不相信汉军著名战将、西域都护陈睦手握数千汉军,竟然这么快便会失败。可仅仅相隔一天后,敌后斥侯便将情报隐秘送到了赤河前线,“乌垒城破,西域都护殉国!”
这消息如惊天春雷,瞬间将班超与众将打懵了。淳于蓟急命胡焰详细探查消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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