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匹马单矛,箭一般向百鹄•通冈的中军大旆下杀去。
梁宝麟见淳于蓟跃入敌阵,便策马跟着腾身而起,紧紧相随。汉使团高大的乌孙战马都留在昆仑山下峡谷中,此时骑着矮小的高原蜀马觉得很不应手,但还是放下当面之敌,一齐费力地跃过后军头顶杀入大阵中央。
跟着汉使团众将身后的苏毗士卒们惊讶地发现,此时的汉使团如一柄尖刀划开血红的皮肉,堪堪十余骑,便结成紧密的雁形阵不管不顾地直接向羊同二万大军的心脏中杀去,矛锋所及,势不可挡!
濡四灞是苏毗战将,汉使团如此陷阵之法让他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他这回真是大开了眼界,原来仗竟然可以这样打的。不骂阵、不炫耀、不跳舞、不摆威风、不需表演男儿的强悍给女人看,人马无装饰,甚至连战旗的矛尖都是实实在在的兵器,冲锋时刻是能用来杀人的,身上的每一样装备都是以杀人和防止被杀为目的。
这仗要是他打,他会一路狂啸、叫喊,让敌胆寒,然后再冲杀上去陷开敌阵,那该多威风,定能吸引女王注意力,晚上便自然会受到女王加倍宠幸。
此时,汉使团根本没留给他濡四灞表演一下的机会,他感到有点惋惜,但也只能催动麾下一千余苏毗骑卒学着汉使团的模样大开杀戒。苏毗人凌厉的冲杀,将羊同后军冲击得七零八落,后军哀鸣着、惊嗥着四散逃窜,瞬间溃败,濡四灞则紧跟着汉使团也杀向中军!
羊同前军正要组织新一轮进攻,忽闻后阵和中军人喊马嘶大乱了起来,所有人都不知何故,便暂停进攻,一齐掉头向后观望起来。
而中军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众将正在惊诧间,忽然见到无数战骑已经势不可挡地杀到了近前,便惊慌地围上迎敌。但来将大气如虹,羊同几十将蜂涌围上前去想阻挡,被来将瞬间斩杀十数人。中军血肉纷飞,哀嚎声遍起,众将抵挡不住,便一齐败下阵来,狼奔豕突,惊慌四散。
苏毗国女王苏陶耶站在苏毗军阵后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这是战场上的最高处,羊同中军阵中发生的一切她一目了然。
羊同人第一轮冲锋时,苏毗国大阵几度被撕开大口子,士卒拚死力战,死伤无数。连淳于蓟的两条战犬都呜呜嘶鸣着想冲上去杀敌,苏温耶与女卒们好容易扯住它们。右大都尉于•波汰手执双斧,亲自带兵力战,终于将羊同人赶了回去。只一阵,苏毗国兵便死伤数百人。敌刚退去,于•波汰迅速调兵,又快速完善了阵形。
苏陶耶看得很清楚,羊同人没把苏毗女族放在眼里,冲杀中士卒们摇旗呐喊,抖尽了威风。即便这样,羊同兵如再冲杀一阵,苏毗大阵必垮,延绵数千年的苏毗女族或就将葬送在自己手里。想到这里,她暗暗垂泪,一串泪珠簌簌坠落。
可就在此时奇迹出现了,忽见羊同大军阵后如几只凶猛的战狼冲入羊群,羊群瞬间炸开了窝,羊同后军陡然大乱了起来,人人争相逃命,乱成一团。
只见一支小小的劲骑如一片火云团,迅速铺天盖地地冲杀进来,羊同后军士卒一群群倒下。忽然,雁阵矛尖一骑如飞一般高高腾起,越过无数羊同人直接扑进大阵垓心,试图阻拦的羊同将领均瞬间即被其斩杀。而更多的战马则跟着一一腾空而起,纷纷跃进羊同大阵中。
老天哪——只见领头大将很快便杀到羊同中军的大安车前,刹那间已经砍倒了百鹄•通冈的帅旆,羊同全军则迅速陷入混乱之中。中军刹时败了,而前军也迅速被撼动,进退两难,她虽然不擅军旅但也看得明白,战机陡然出现了!
“全军出击!”苏陶耶看得热血沸腾,双眼热泪盈眶。她丝毫没有犹豫,而是抽出宝剑朝天举起,声音凄厉、嘶哑地发出全军冲锋号令!
左大都尉抿危杆闻令,迅速挥动令旗,并策马率中军冲下山岗。右大都尉于•波汰则一马当先,苏毗全军开始冲击。羊同前军大将正在犹豫间,忽见中军的帅旆倒下且中军一片呐喊惨嚎慑人心魄,他知道不妙,正要挥军回援。就在这时,苏毗国全军已经压了上来。
淳于蓟冲到羊同中军帅旆下,一矛将帅旆挑飞,紧接着从矮小的马背上腾身而起,踩着羊同将领们的头顶、肩膀,一路飞跃到百鹄•通冈的辎车上。百鹄•通冈提着剑站在辎车上,见一将如一团烈火一般已飞到近前,长矛挥过,直接将帅旆撩倒。长矛过处,羊同将领无一幸免尽被划杀。他愣了一下,就这么一愣神,他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未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人家提着腰带横着拎起,右手的剑瞬间脱手,身体已腾空而起被横在了人家的战马上。
羊同众将见主将被擒,迅速挥动兵器拥上来相救。淳于蓟左右开弓,大开杀戒。而梁宝麟则战旗扫,环首刀劈划,连续斩杀十数人,勇不可挡。宋骞、郑淇、谢檀、韩茕、冯蓁可都是原窦融大将军的门客,此时更是勇不可挡,紧紧护住淳于蓟、梁宝麟侧翼安全,将羊同众将和中军士卒们杀得闻风丧胆,逃慢一步的全部被斩杀!
见淳于蓟擒获了百鹄•通冈,汉使团后军小队的刑卒们一边冲杀,一边高呼,“百鹄•通冈已经被擒,降者免死!”
他们喊的是于阗方言味的胡语,羊同人根本听不明白。
恰在此时,濡四灞率领的骑卒们已经杀近中军,羊同中军已经溃败。濡洄加麾下的人马瞬间也已经杀了过来,见敌军主帅被擒,帅旆已倒,苏毗军士气大振,群情激愤,一边砍杀,一边齐声高呼,“主帅被擒,降者免死!”“主帅被擒,降者免死……”
淳于蓟此时见前军正在混战,便又当先向前军冲杀过去。
漫山遍野到处是羊同人,可一见帅旆倒下,中军被攻,大军前后受到夹击,便一齐失了战心,左右两军当先后撤。左右两翼一动,后军残余士卒更是玩命奔逃,只有前军不知所措,仍在与苏毗人拚杀。忽然,后方一支劲旅杀将过来,前军受到前后夹击,士卒死伤无数,这还怎么能抵挡,前军瞬间便败了,余敌一哄而散,兵败如山倒!
淳于蓟率着雁阵挑杀、砍杀无数羊同人,瘦小的蜀马和他的身上如沐浴了敌血一般,他一直杀到苏毗人身前,将百鹄•通冈扔到地上,被女王苏陶耶的亲兵们捆起。
此时,羊同军已经如鸟兽散,战场上已见不以象样的抵挡,现在的战事已经变成了苏毗人的单向追击和血腥屠杀,已不需要汉使团劳神。于是,淳于蓟对左大都尉抿危杆和右大都尉于•波汰命道,“全军不得杀俘,结阵追杀五十里,迅速回撤设防神山!”
两人闻令,便率苏毗国大军结阵追杀而去。
苏毗国士卒们从来未打过这么神奇的神仙仗,五千人打两万人却是一边倒的大胜仗,他们士气爆棚,每个人都“嗷嗷”地嘶鸣着,呐喊声、喊杀震天动地,象凶猛的狼群在追杀着一群群骑着牦牛或蜀马四散而逃的绵羊。他们撵着羊同人的屁股追杀东去,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淳于蓟下令收拢汉使团,他看着眼前的战场又感到悲哀,苏毗国兵对“不得杀俘”军令置若闂闻,无数羊同降卒被无情斩杀!
见女王苏陶耶带着女卒们正哭哭啼啼包扎伤兵,并不时地送上热吻,苏毗国这奇葩的习俗又让淳于蓟开始有点胆怯、畏缩。
每天晚上,苏陶耶或自己亲自上场,或令几名肥肥白白的美艳长老侍寝,这是一味不可言说的药,虽然他每每心里呼唤着薛云儿、苏温耶的名字,但令人颤栗的疲惫后总能睡个好觉,第二天便神清气爽,充满战斗豪情。
可那毕竟是在夜晚的大帐之内,身在温柔乡并未忘却使命。现在可是在战场之上,今天这场豪赌胜了,苏毗国已经死里逃生,他害怕绝处逢生的苏陶耶发作起来会令他当众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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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高原武士
梁宝麟更关心他的士卒们是否负伤,可点验一番,如此一番拚杀,汉使团仅有唐芷一人轻伤,他的左腿被受惊的牦牛犄角给挤着了,也就是轻微皮肉擦伤,严格地说根本就不叫伤。
没等他发出一声感叹,忽见苏陶耶疯了一般扑了上来,抱着汉使团众刑卒一一送上一个香甜的热吻。她第一个逮住的是刑卒萧亦,然后是于僮、董牧只至军侯梁宝麟,刑卒们陶醉在她的热情和她身上那醉人的香味中。
她的后面是十二名女卒,也都学着女王的样儿,一一给士卒们献上热吻。
这些刑卒、女卒都不是省油的灯,众目睽睽之下,火被惹起便悄然暗施小动作。淳于蓟虽在观察战场,可眼角余光分明瞄见,抱着屯长宋骞狂啃的一个女卒肯定与宋骞有故事,此时情难自抑,目光迷离,小脸绯红。她左腿着地,右腿竟然圈到宋骞腰间,两人臀部分明在用力摩搓着。
现在可是光天化日,梁宝麟挥鞭击散这对就差当众宣淫的狗男女。
这庆祝胜利的方式虽然有些香艳,但这是集体项目,淳于蓟心里稍安。当苏陶耶很有分寸地紧紧抱着他时,他公事公办地应付了差事,苏陶耶却泣不成声,“将军……真天神也……苏毗人翻身了……苏毗女国新生了……”
说着,抱着他的脑袋,将其脸上、金盔上的血迹、肉泥细心地一点一点地舔尽。没等淳于蓟回味一下妇人丁香小舌上那醉人的幽香,小姑、寡妇冲过来将他扑倒在地,接着便与他打闹在一起,才算为他解了围。
“天,忘了大事——”梁宝麟忽然想起站在百鹄•通冈身边的三个娇小身影,便带着谢檀、韩茕、冯蓁奔去检查去了。
淳于蓟推开二犬,起身叮嘱苏陶耶道,“仔细看管百鹄•通冈,不得虐待,吾要亲审后将以其为重礼,送羊同王扎普•伦咕一个大人情……”
言毕,带着宋骞也走向百鹄•通冈的中军安车。
现在,这如豪华王帐一般的大安车,已经成了苏毗国女王苏陶耶的座车。十六条肥壮的白色牦牛静静地站立着,牛角上披红挂彩。梁宝麟将巨大的安车里里外外搜寻一遍,金碧辉煌的毡毯、坐案、狮虎兵符、香炉、酒器食具、卧榻甚至连恭桶都一应俱全,就是没有女人的身影。
他走出车外,失望地向淳于蓟摇了摇头。
此时正晌午之前,日头高悬,苍天碧蓝如洗,大团大团的白云奔跑追逐着。蓝天下的神泉河对岸,山峦间有一个通向山巅的涧谷,梁宝麟观察一番,便带着谢檀、韩茕、冯蓁向神泉河对岸光秃秃的山峦冲去。
到了山底,他们弃马顺山涧上山,可搜索了整个山巅、山涧,却一无所获。梁宝麟气馁地返回山下,韩茕却在山涧乱石之中找到一只已经损坏的羊皮水囊。
梁宝麟顿足叹息,懊丧不已,他带着水囊返回战场。
淳于蓟接过精致的水囊看了一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北匈奴死士们的装备,且是身份尊贵的女人的用品。淳于蓟瞬间便明白是谁了,怪不得百鹄•通冈要返回噶儿堡,原来百鹄•通冈这场大战的进程,便是这个女人在全程控制着!
“吾明白寒菸为何要召使团上山了——”梁宝麟恨恨地道,“只可惜漏网一条大鱼,焉渑已经逃进葱岭。凌晨时吾已看出立于百鹄•通冈中军辎车上象站着三个女人,可距离太远,无法辩认……”
胡焰、权鱼的情报果然准确,一切缘由已经不言自明。怪不得寒菸令苏陶耶专门派出使臣召唤汉使团不惜一切地上昆仑山,原来这魔女发现呼衍历尾随着她,她便设计将其引开,在这过程中她又发现了比呼衍历监视她更大的危险,那就是焉渑夫人率北匈奴使团上了昆仑山。
淳于蓟原来对寒菸印象并不深,他只在伊吾庐城外的大营中见过寒菸一面。在白龙堆外的沙漠上,寒菸曾和北匈奴的巡哨小队血战过一场,当时给淳于蓟的印象便是这个胡女身手不错。现在他才明白,权鱼这么个大人物,为何如此器重寒菸。
如果不是寒菸及时发现危险,等百鹄•通冈这个混世魔王灭了苏毗女族,数万大军从昆仑山上呼啸而下,于阗国将不得不陷入南北两面作战的窘境,西域也将出现第三个可怕的玩家,到那时局面将更加混乱且有利于呼衍獗,汉使团经略西域的前景也将变得更加黯淡!
怪不得班司马坚持“疏勒国乃经营西域之基”,昆仑之行令淳于蓟眼界更加开阔。昆仑以南,葱岭以西,已经崛起大秦、安息、贵霜(注:班超、淳于蓟习惯称其为大月氏,有些史家认为班超不知贵霜是谬误)几个大国、强国,哪一个发作起来都非同小可。
梁宝麟还在懊恼不已,“气死吾了,陷阵之时吾给忘了这一茬……”
淳于蓟不屑地道,“沙漠雌狼、高原雌兽,江湖号称小红狐,滑得很。也罢,女魔头自有克星,自有断耳贼与老沙鼠对付她。时未到也,军侯不必懊恼!”
此时的战场上依然青烟缭绕,伤卒的惨嚎声、哭泣声遍地。到处都是尸首,失去主人的牦牛、战马四处乱窜,兵械、装备和花花绿绿的旌旗散落一地。但打扫战场的活,自然由苏毗人来干。苏陶耶带着女人们也开始收集伤员,饷午时分,苏毗大军追杀一阵后也一一唱着歌满载而归,开始打扫战场。
战利品堆积如山,仅缴获的白、黑两色牦牛就有两千二百余头,蜀马三千四百余匹,牦牛皮甲服四千余套,当做粮秣的牛羊有五万多头,奴隶三千一百多人,刀矛、兵械、毡帐数不胜数。苏毗国发了大财,国兵打扫战场用了整整两天,又开始将战利品一一运回神山以北的班公湖畔老营。
梁宝麟带着后军小队,则在神泉河东岸、南山口峡谷出口处选址,指挥苏毗国兵建筑一座坚固要塞神山堡,作为苏毗女国扼守神山峡谷的据点!
苏毗国是行国,沿神泉河两岸从班公湖至南山口外都是优良的高山草场,只要南山部族扼守住了这座要塞,便能确保神山峡谷安危,苏毗国便有足够时间调兵增援!
大局既定,淳于蓟开始审训百鹄•通冈。胡焰和权鱼两个“专家”都不在,淳于蓟只得赤膊上阵。他没想到审训异常顺利,此时的百鹄•通冈早已经没有执掌羊同大军帅旗时那么威风,这个高原武士见到大汉墨侠淳于蓟竟然乞求宽恕,堂堂的国尉都还没受刑,便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地全部招供了。
这让淳于蓟感到很失落,墨侠追求以武济天下,对手太弱也是一种耻辱!
身份高贵的百鹄•通冈这几天受尽了苏毗国兵折磨,此时他的精神几近崩溃,最后竟然大哭道,“启禀将军,小人实为国王蒙骗,才与苏毗国开战。千百年来,苏毗女族素与中原交好,吾知汉使班将军、副使淳于将军厉害,哪敢胡思乱想啊……扎普•伦咕分明想借刀杀人,除去吾部族,信誓旦旦说汉使团正焦头烂额,断然不会顾及到昆仑山上,谁料汉使团它就在昆仑山上……”
苏陶耶亲自将百鹄•通冈的话一句句翻译出来,淳于蓟慢慢便听出了味道,这个高原武士不是个善茬,他在装疯卖颠想蒙混过头。
淳于蓟命人将百鹄•通冈带到帐外松绑,并掷给他一柄剑。苏陶耶见淳于蓟下令为这个魔头松绑,脸都吓白了。百鹄•通冈怔怔地看着他不明其意,淳于蓟冷酷地道,“吾知汝不服,那好,吾给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