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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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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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收成,绿洲其余地方大旱肆虐,土地龟裂,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从前汉初尉迟氏在于阗绿洲立国起,尉迟广德可算是历代于阗国王中最爱惜吏民的君主。大灾之时,他绞尽脑汁,从皮山、拘弥、渠勒、黑沙等州或属国调粮,再从莎车、姑墨、龟兹沽粮,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吏民没有大量死亡、逃荒。现在他正愁的是,如果秋季再不下雨,麦子种不上,明年的于阗国或许就要自垮了。可偏就在这个时候,汉使团又来了,汉匈两家眼看着便要以于阗国为新战场,你说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国有危难之时,这些重臣、贵族各怀鬼胎,莫衷一是,令他烦恼更甚!

    以国师嘟哮郅为首的一班贵族,力主对北匈奴忠心不贰,借机袭击并击杀汉使团。国相私来比、辅国侯尉迟仁、大都尉休莫广鵛三人对汉有好感,反对攻击汉使团,从而开罪大汉朝。说来说去,或是绝汉,或是取巧,他们真正关心的,还是贵族自己的利益。

    吵嚷之中,只有前大将军呈于霸闭目静听,未发一言。

    广德转了几圈,突然停下,扭头看着白须飘逸的前大将军呈于霸问道,“汉使团西来,目标再明显不过,便是要下吾于阗国。匈奴与大汉,强国也。北匈奴使者屈绝贤在监国,今大汉使团又来,一女尚不能二嫁,呈侯以为,本王当如何自处?”

    呈于霸身高九尺,年过七旬,却面色红润细腻,鹤发童颜。他双目炯炯有神,但看面相,他脸浃笑容,既象一个慈眉善目的忠厚长者,又象一个养尊处优的年长贵妇。你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个于阗国三朝元老,一生杀戮无数,曾助前王休莫霸成就霸业的于阗国战神!

    本来,他已经退养在城北的呈侯府,在于阗国内,他一言九鼎,其威望地位仅次于国王广德,没有人敢轻易去打扰他的呈侯府。如果不是汉使团即将到于阗这样的大事,如果不是于阗国即将面临灭顶之灾,连国王广德一般都不会去打扰他晚年的清静。

    呈于霸捋着白须,笑呤呤地看着国王,与往常一样,他丝毫没有愁烦模样,“大王,大汉已走出乱象,刘秀乃天下枭雄,其子刘庄虽无武功,文治却强过乃翁刘秀,动心机蒲奴单于不是刘庄对手。现白山新胜,汉军军威炽焰之时,南呼衍部如此强悍均不是其对手,况乎于阗小国乎?故老臣以为,拒大汉者,乃死路尔……”

    广德看着呈于霸,不解地问道,“呈侯意为投汉?岂不知北胡使团便在西城,石亀在莎车,呼衍獗在龟兹南城,岂容本王有异想……”

    “即便投汉,也不是此时。”呈于霸端起案上爵饮了一口,才悠悠地道,“班超固勇,然不过三十余骑。鹫巢有龟兹精骑三百,西城有屈绝贤使团二百骑,宁弥城又藏匿张望五百铁骑,莎车国有猛将石亀三万大军,班超不是大汉战神么,这阵势够他忙活的,国王何不放开胸怀,静心赈灾,让彼二家慢慢斗去?!”

    国相私来比闻言,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干巴巴的笑意,如一堆老榆树皮纠集到了一起,“不选边站,坐山观虎斗,吾继续赈灾,视谁胜再作取舍,呈侯妙计也!”

    广德又看着国师嘟哮郅道,“国师以为如何?”

    嘟哮郅躬身道,“小巫以为,班超虎狼实魔界厉鬼下凡,屈绝贤之辈恐非其对手。然焉耆大将石亀手握重兵,如屈绝贤有危,石亀必将大军来,班超不过三十骑,此来则是送死也!咋日吾夜晤神灵,班超前在白山,杀伐甚重,已惹怒神灵。前又在鄯善国,擅焚匈奴使团,可谓罪孽深重。神灵亦忧屈绝贤生死,于阗国有兵近二万五,大王断不能听任班超作恶,以免神灵怪之!”

    “不可不可,法师一派误国之言!”辅国侯尉迟仁叱道,“汉人举国征白山,四路尽出,其是志在必得。今匈奴人最强盛之部族南呼衍部已然大败,于阗虽有国兵近二万五,可在汉朝面前不过蝇头小国,天下事最可悲者莫过强出头,徒惹亡国灭身之祸。本侯以为,宜按大将军言,听任二国相斗,谁胜谁败,总是怪不得于阗!”

    众臣激烈争吵,广德越听越烦恼,又问大都尉休莫广鵛,“宁弥城外隐伏五百重骑,此事外泄否?”

    休莫广鵛道,“本将以为,张望按焉渑令秘密进入宁弥城外国兵大营,汉人斥侯未必探得。班超兼程远来,欲速至西城,定抄近道走南线山脚戈壁之上,吾以为其必遭张望暗算……”

    “唉,本王感到可惜……”广德叹息一声道,“大汉战神,一代名将,上应星缩呐……罢了,天欲亡班超,吾于阗小国又能奈何?按呈侯意办罢,便让汉朝皇帝刘庄、汉军主将窦固将帐都记在呼衍獗、石亀、焉渑这些猛人头上好了……”

    廷议结束,众臣都一一退出王宫,广德却又将呈于霸留了下来。他看出呈于霸似有话未说出,等堂上仅有二人时,才恭敬地颔首问道,“呈侯似有未尽之言?”
………………………………

第二十四章 精绝小城

呈于霸冷着脸道,“大王既知石亀在宁弥城藏匿奇兵欲伏击班超,何能装做不知?倘若真不知便也罢了,既知之则非同小可。汉人举国尚武,自前汉武帝时代起,汉朝从不会咽下苦果,诸国凡反汉者,最终莫不灭亡。试想,倘班超果真为石亀所害,焉知大汉不问罪于大王乎?”

    广德不解,“伏兵乃石亀所派,与于阗何干?与本王何干,汉朝须怪不得我尉迟氏……”

    “大王此言差矣!”呈于霸痛不欲生地打断广德,怒斥道,“大王掌国日久,却尤视汉人如三岁小儿乎?汉朝地大物博、国力雄厚,从来后发制人,岂不闻‘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乎?国王果如此想,则于阗国离败亡已不远矣!”

    这话从臣子口中说出,太重了。可呈于霸为国之重臣,当年在乱世中扶国王广德继位后,十余年来可谓忠心耿耿、从无贰念。此时呈于霸的话重重地击中了广德,他震惊地看着这个老臣,“呈侯试请一言,难道吾措置有误?”

    呈于霸道,“于阗国内,汉人屯民之后数千人,聚集在吴太公、锦太公周围,其势不可小觑。彼虽忠于王室,可别忘了,毕竟是汉民。况且,呼衍獗有监国史住于阗,于阗国内岂会少了大汉斥侯?呼衍獗、石亀有伏兵在宁弥,不管大王知与不知,班超如亡,其罪过便有大王一份。刘庄智力过人,窦固天下名将,汉军皆虎狼之辈,岂会善罢干休?!”

    “呈侯所言有理,有理……”广德惊出一声冷汗,“本王即秘派使臣,送信于班超……”

    “大王!”呈于霸凄厉地一声断喝,生生打断国王广德,声音中隐隐有恨铁不成钢味道,“大王,班超可非寻常汉使,其在拘愚城已斩杀北匈奴与于阗国近二百骑,为防焉渑派人截杀,彼定然隐身西来,戈壁大漠之上,大王如派使者又如何能找到?老臣以为,为今之计,惟有速派使臣,将消息传给韩苑,吴太公、锦太公虽女流,且忠于于阗,然彼亦必有渠道报班超。即便其报不到,将来也能证明大王曾想救班超!”

    “谢呈侯点拨……”广德恍然大悟,姜还是老的辣啊,呈于霸果然够狠毒!

    尉迟广德丝毫不敢耽搁,迅速派出王宫信使,急驰昆仑山下的韩苑,将张望欲在宁弥城伏击汉使团的绝密军情,通报给了韩苑家主吴太公。

    其实,此时的韩苑内吴英与锦娘也正一筹莫展。以韩苑的道行,她们早已经得到这一情报,并紧急派出数个驿骑前出鄯善国且末州与精绝州,试图找到胡焰与肖初月,截住汉使团。吴英甚至已经向拘弥国派出两支商队,七十余名镖师已经进入拘弥国。危急时刻即便韩苑昆仑屯二百镖师尽亡,也绝不让张望得逞!

    王宫内,广德刚向韩苑派出信使,大都尉休莫广鵛急匆匆进宫禀报,言北匈奴监国史屈绝贤已带使团二百骑在西城内外大开杀戒,他们包围了权氏货栈,并击杀了百余名汉军斥侯,“真惨哪,货栈已血流成河,惟有其首领因负伤被俘,更奇者此人乃是年二十余女人……”

    “女人?”休莫广鵛未说完,王妃南耶恰好进入堂上,闻言急道,“大王,此人得救……西城权氏货栈仅有帐头蒲柳一人是女的,就算送给汉人一个天大人情,此人亦非救不可!”

    广德瞬间便明白南耶之意,如果班超被杀,等汉朝重兵问罪之时,救了他们一个重要斥侯,其意义便大了。于是,他迅速令王妃南耶前往馆舍找屈绝贤要人!

    ……

    且末州馆舍上旌旗招展,这座原且末国的外交馆舍,现在是汉使团的居处,不但为且末州的吏民、贾胡们瞩目,北匈奴西域都尉府焉渑夫人手下的斥侯们也牢牢盯着这里。

    或许是连日在夏日的大沙漠中行军太苦,汉使团到了且末州后便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住了下来。且末州的州长、州尉每天必在馆舍内举大宴,钟磐齐鸣,鼓乐齐奏,歌舞喧哗,钟鸣鼎食,隆重招待汉使团。且末小城内的酒肆、伎户们更是乐翻了天,每天晚上,汉使团的士卒们涌进欢场,吃花酒,嫖胡伎,出手阔绰、流连忘返。

    其实这不过是假象,流连欢场的士卒并非使团刑卒们。早在“且末定策”后的第二天凌晨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一支巨大的驼队路过且末州馆舍后门,头驼则顺着街道出了西城门,然后穿过且末绿洲,逶迤进入沙漠。这正是“帐头”丘庶的驼队,经过馆舍时,汉使团悄然出了馆舍顺利融入了这支驼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且末城。

    离开且末绿洲,两名丘庶麾下的鄯善国辎重兵在前面担任向导,庞大的驼队则顺着商道次第进入沙漠深处。他们没有顺着南山脚下的大戈壁向西南方向的戎卢国走,而是直接向正西方向大沙漠中间的精绝城走去!

    驼铃叮当,大漠赤日炎炎,此时的汉使团已经化身为一个中规中矩、声名远播的西城商队。由于且末州州长循玉亲自为汉使团准备了充足的粮秣、草料、淡水,现在驼队有整整三百余峰驼,近百匹高大的战马,百余匹役马,“镖师”近四十名,驼倌、役夫十余人。高大健壮的头驼、尾驼和驼队的正中位置都插着红色的商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吴”字。

    这是胡焰、肖初月当年在西域大沙漠上“跑驼”、“做生意”时的商旗,打的其实是于阗国韩苑的旗号。在西域各城邦国,看见这面鲜艳的商旗,吏民和商贾们便会肃然起敬,便知道这是于阗国韩苑的商队,没人会怀疑、会招惹吴太公、锦太公的商队。

    这面商旗的真正主人,其实正是被胡焰、肖初月当年从呈于霸洞房内救出的汉人女子吴英、锦娘。十几年时间,利用胡焰、肖初月积累的财富起家,吴英与她的侍女锦娘团结前汉屯卒和都护府属吏后人,从惨淡经营起家,慢慢从任人欺负的弱女子变成于阗国绿洲不大不小的牧主豪强!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吴英崛起后,她的老巢韩苑与呈于霸的呈侯府、张成菩(注:休莫霸时期的辅国侯、大都尉)的张侯府曾有几年时间势不两立,两方私兵曾在戈壁和沙漠上血腥火拚过数场,韩苑死伤惨重。胡焰、肖初月大怒,便将麾下的沙匪们断了呈于霸十余支商队的财路,捏住了呈于霸的卵子。不得已,于阗国国王广德只好亲自出面调停,只到前几年北匈奴人控制了于阗国后,这两家才井水不犯河水,表面相安无事,一致对外!

    正是夏季旺水季节,冰雪融化汇成的大洪水不时从昆仑山上奔腾而下,从且末州至凯度多州不过七八百里,其间便有十几道较大的河流(注:今日仍存有三条河流,分别是喀拉米兰河、安迪尔河和牙通古斯河,今日新疆汉唐考古成果证实,三条河早在两汉时代便已存在),河畔会有细长型的小块绿洲,河两岸有胡杨林带伴随。这些河流全都在发大水,洪水冲毁了河畔的农田、房舍,也延缓了驼队的行程。

    走在夏日的沙漠里,最怕的是悬挂头顶的太阳。天空无语,烈日如火,红红的日头像一盆燃得彤红的炭火,爆烤得每颗沙粒都在狂跳,甚至发出吱吱的脆响声。无风时,望不到边的沙漠像一口烧红的大铁锅闷热难耐,仿佛可以把人蒸熟。有风时,滚滚热浪,热风烫得人脸剧痛。远处的地平线则如流火一般在扭曲舞动着,令人头晕目眩。

    为了防范烈日将皮肤烤脱,驼队在烈日下行军时只能光着身子穿着宽大的白色长罩袍,还得用细绢裹着脑袋,再戴上芦苇编织的大斗笠。刑卒们每天被烈日烤得脊背流油,喉咙冒烟,口渴得要命。虽然有河流可以补充淡水,但携带的水总是有限的,嘴唇干得像撒了一层盐粉,上面裂开了一道道细缝,渗着血迹。

    白天烈日暴晒,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宿营时凉爽了一些,可夜里更可怕。夜晚的沙漠上刚开始是闷热异常,半夜时寒风劲吹,又如进入隆冬一般寒冷难耐,冻醒后裹着毡毯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大漠无边无际,驼道边、河边、水潭边,不时出现的人和动物枯骨,让人倍觉这死亡之海凶险莫测、危机四伏。

    第六天,驼队接近凯度多州绿洲。远远望去,西边天宇下一座高高矗立的大佛像,离城十几里便能看到。渐渐的,几座高大的寺院,也慢慢露出了身影。刑卒们连欢呼的劲头都没有了,每一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沿途未出现匈奴或于阗国的沙漠巡哨小队,就想痛痛快快地砍杀一顿才解气。

    与且末城一样,精绝城也是一座绿荫覆盖的沙漠绿洲城池。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个绿洲太小了,它位于沙漠小河精绝河(注:即今尼雅河)西岸的低洼湿地上。小河自昆仑山蜿蜒而下,一直流向沙漠腹地。

    这可是大沙漠中间的一块燥热的低洼湿地,胡杨、黑柳茂盛,农舍、围栏零零落落。城外的田地四周、草场洼地上长满了芦苇和白草,洼地便是戈壁沙漠中的一块孤岛,一个世外桃源,它的四周便是滚滚的无边流沙和一座座高耸入云、无边无际的大沙丘,沙丘层峦起伏,闷热异常,令人生畏。

    进入绿洲时傍晚时分,班超向西南眺望,只见巍峨的昆仑山与南山(注:精绝人眼中的南山即今阿尔金山)相连,暮色中隐隐可见一座座雪峰耸立云端之上,而那巍巍昆仑之下,便是他的目的地——于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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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夜袭古城

随着班超的汉使团即将进入于阗国,需要先介绍一下昆仑山!

    昆仑山是中华民族的祖山,是中华文化的源头。但《山海经》中对昆仑山的描述语焉不详,“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昆仑山的具体位置,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争论不休,从未有过定论。张骞出使西域前,对河西走廊以南之祁连山、鄯善和且末以南之阿尔金山、于阗国以南之昆仑山等,当时的人们广义上通称为南山。

    到了汉武帝时代,由于汉帝国使者张骞的出使见闻,汉武帝刘彻便按照《山海经》之描述,将南山在于阗国以南至葱岭这一段,称为昆仑山。因此在后世唐宋明时代史籍中,地理上的昆仑山便指这一段,它就来自于汉武帝时代。

    其实,《山海经》中所述之昆仑山,主要指西起葱岭(注:即帕米尔高原)东部,横贯新疆、西藏间,伸延至青海境内,全长约二千五百公里的这条大山脉。从地理上分辨,今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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