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长满茂密的松柏,密不透风的林内地面上残雪仍未消融,密林深处露出一座高大的营盘身影。
“这叫释比圃,又叫忘归园,一会便知其中妙处!”伊兰一马当先,率领众人冲进苑圃之内。
对这座位于丛林深处的密营,甘英、刘奕仁十分警惕。跟来保护的数十名鄯善国兵不过是摆设,二将策马围着大营跑了一圈后,便命令鄯善屯长带兵加强警戒,然后才进入木箭楼一般的高大辕门。
这座密林中的大营位于一块巨大的林间空地上,营栅如围墙一般高达二丈,全部由粗大的圆木并排竖立建成。院内正房是一座由木头搭建的高大马架子房,很有气势,比其余马架子房高出一倍。两侧各有两排长长的马架子作为厢房,辕门左侧有一排马厩。大营前后有两个门,卫卒二十余人分守两门,院内仆人、婢女各十余人。木柱围墙外至密林约有两丈宽的一圈空地,其间树木均被砍伐,视野开阔,便于防守,卫卒可轻易透过箭孔射杀擅自接近的人。
“为何叫释比圃?”进入正房门时,甘英问道。
伊兰带着众人向高大的主屋走去,一边解释道,“驩泥城原为婼羌国王治,前汉末年成为鄯善国王治。此圃即为原婼羌国王族狩猎之苑,婼羌是羌国,信奉神灵,释比便是神灵的意思。后来,羌族便将巫师、祭师、头领等通灵者通称为释比。”
进入正房便又是一番天地,这个由粗大的圆木搭建起的大马架子房,也是里外三大间格局,高大宽敞。中间一间是巨大的厅堂,地上铺着厚毡毯子,毯上靠木墙摆放一个主案,案后坐上铺着虎皮,主案两侧靠墙边则摆放着两座高大的镏金龟兹铜熏香炉。堂下四周分别摆放十数案,案后坐上铺着厚毡。室内这排场一看便知是国王署理国事的地方,这座营盘便肯定是鄯善国国王和贵族们打猎、消暑或避寒的秘营。
下头房里是一通雕花大炕,地面、炕上都铺着毡毯,炕上墙边摆着一排厢笼,上面叠着几缎被,这定然是国王与王妃的临时住所。上头房不知又是什么所在,伊兰知道众人好奇,便说道,“伟大的时刻到来也!”说着领着众人进入上头房。原来,最妙的正是这个上头房。上头房的正中间竟然有一座高达房顶的巨大的封闭假山,顶端缝隙处不停地往外冒着热气。往顶上看,上头房的房顶是攎空的,上面建着一个飞檐覆顶。热气蒸腾翻卷着,云烟氤氲,正顺着这个覆顶向外一团团飘散。
细看,原来这个假山竟然是天然镂空的,水咕噜咕噜地响着,从假山内流出,流到地面上一个圆形绿色大石池内,大石池石质碧绿,空间够大,足可够十数人同时洗浴,里面的水热气蒸腾,绿得醉人心弦。甘英伸手试了一下,水竟然是热的,略有些烫手。大石池四周,则又排放着一圈铺着木头的坐、小案和小榻,可供人换衣、休歇或宴饮。
众人大受震撼,如此享乐之所除伊兰外其余人都没领教过。原来这座外表丛林密营内竟然藏匿着这番天地,真是巧夺天工,令人称奇。“哇,老天哪,真是神仙住的地方”金栗只顾上感叹一句,便急匆匆奔向前去。女人如水,女人天性更爱水。金栗看着这一池池翠绿,便坐在绿石上玩开了水。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伊兰宣布,“今晚便住在这里,现在,汝二个俗物快滚出去看着门,本公主要享受这神泉了!”
甘英、刘奕仁很不甘心地被众女赶了出来,关上上头房门,伊兰还故意从里面扣死了。知道里面即将发什么,二个血气方刚的战将热血上涌,他们坐在中间的厅堂内心里一万个不甘,胸口嘣嘣嘣地跳将起来。相视一眼,甘英红着眼道,“吾受不了了,汝敢不敢?”
刘奕仁也一付苦不堪言的样子,他瞪着甘英奚落道,“受不了也得忍着,别部军规忘了乎,不怕司马杀汝头便进去逍遥吧,反正吾是不敢!”
看着吃不着,甘英苦着脸灰心丧气地道,“算了,忍着罢,吾自然也是不敢的”
刘奕仁开解道,“金栗虽金枝玉叶,然迟早是汝的菜,何必在乎一时?”
二个难兄难弟垂头丧气,但他们毕竟身负使命,便又走出营盘将释比圃里外看了个遍。一圈转完,已到了哺食时间,上头房内的瑶池中众女笑语喧哗,正在里面打开水仗,一点没有要出来的样子。
幸好饷食吃了大量小吃,她们一点不饿。银铃般的笑声,哗啦哗啦的水声,传到中堂是那样诱人。甘英与刘奕仁听着这美妙的声音,倍受摧残。几个仆人、婢女却已经送来酒菜,二人也不客气,坐在厅堂内国王的王案前便大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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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张网以待
众女终于从上头房内打打闹闹地出来了,甘英、刘奕仁震惊地看着众女,刹时目瞪口呆。尤其是刘奕仁,垂涎流下,长长地拖在下巴上,用几乎想吃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伊兰。金栗和伊兰看着这两头狼,竟然不约而同地吓得象猫一样惊叫了一声。金栗平静了一下挑衅地对甘英道,“怎么,不认识本公主了?”
原来,刚刚出浴的众女粉脸红扑扑的,皮肤细嫩白晰呈粉色,尤如刚出之婴儿一般,肉嘟嘟的,仿佛风都能刮破,娇妍迷人,其风情不可方物。伊兰虽然也用挑衅的秀目,当着众女的面,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奕仁,可心里却战战兢兢的。刘奕仁可是尝过她的好处的,她怕这二兽兽性发作,果真如此当着众侍女、小胡姬的面那可真丢死了。
于是,她提心吊胆地说道,“别拿兽目瞪着吾,说好的,到雒阳明媒正娶,吾与金栗便嫁汝二人,那时任汝所为。假如害吾被父王扣下,金栗也不走了”说着,与金栗勾肩搭臂,扭腰摆**,作出浴后一付倾国倾城的慵懒状,嘴里吓唬道,“汝二人后悔一辈子去罢”
难道金栗也要留下?甘英一脸问号,震惊地看着金栗。
金栗羞赧地低下头,手扭着袍角,这个假小子此时万分妩媚,又勇敢地抬起头,直视着甘英的眼睛点点头,声音如蚊,万分心虚地道,“吾刚答应的,汝可别怪吾,不答应不行啊,伊兰总胳肢吾”
刘奕仁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甘英却瞬间怒发冲冠,虎着脸厉声道,“哼,谁也别想扣下汝二人,国王也不行,不信试试看,吾会折了鄯善国王宫,也一定带公主至雒阳”
言未毕,众女哄堂大笑。伊兰与金栗打闹在一起,四个小胡女则笑得在地面毡毯上翻滚不已,伊兰的两个贴身侍女也捂嘴笑弯了腰。甘英与刘奕仁这才傻了,原来自己被两个妖女摆了一道。
这几日,国王陀广伽与王子陀儯、大都尉陀均伽、辅国候陀盘安、右丞相婆蒌天、判长耶科瑟那等一众官员日日宴请汉使团,礼数周全。但胡焰、蒙榆却隐秘禀报班超,“国王殷勤备致,然鄯善人却甚为紧张,驩泥城内无人敢近汉使馆舍,其状怪异。北虏使团早应到王城,可至今了无踪影,似不太寻常!”
鄯善是蒙榆的老巢,这几日他与周令一直隐身在老色密蹉家中。
这个杀人如麻的老沙匪迷恋色密蹉的风情,长年在沙漠上奔波,自己心灵早已干涸,而家中田地也长期撂荒。此番回到鄯善国,对他而言已人是物非,是荣归故里啊。他已经不是沙匪,而是堂堂的汉军军侯了,着司马甲服、佩剑,威风八面,这是闹着玩儿的么,色密蹉见男人这么有出息,自然要好好慰问一番。于是,两人小别胜过新婚,聚首时随便一个动作更能勾起情致,于是便在榻上又是一番抵死**。他们整整缱绻数日,蒙榆未离这座普通的庄院一步。
其实这不过是表相,暗中他和周令及麾下的喽啰们正严密监视着绿洲内发的一切!
那是城东密林中一座安静的破败庄院,隐藏在一片破烂的民居之中。色密蹉原是高原小月氏羌人,那一年被人到汉朝河西的武威郡,被大牧主成俊买下。这高原女子性子如烈火一般,把她绑起来,还要七八个婢女压着成俊才能成事。
一次成俊奸淫色密蹉后,这个妇人四肢被捆着竟然还能用脑袋撞伤成俊。年已六旬的成俊被她撞得头晕眼花差点一命呜呼,不禁恼羞成怒准备第二天用“角刑”处死她。周令那天恰好在成俊房中做“意”,他悬在屋顶,不经意间发现这一幕。“角刑?!”他回来告诉蒙榆后,蒙榆大惊。
“角刑”是一种古老、残忍的刑法,是用尖利的牦牛角捅进女人下体直达内脏,从而将女人活活捅死,极其血腥、惨无人道。蒙榆二话没说,当夜黎明到来之前便与周令重新进入成俊的大宅,将被打得昏死过去的色密蹉给救了出来。这妇人重情义,从此便跟了蒙榆,并为蒙榆养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现在女儿已经六岁,蒙榆将其取名为晋女。
这是一所独门独院普通住宅,也是蒙榆、周令二人的秘窟之一。蒙榆天天与色密蹉纠缠在一起,搞得天昏地暗,都快被这魔女榨干了。与蒙榆不同,周令曾为女人伤害过,从不敢谈情说爱,想妇人了便去酒肆、歌坊找胡姬泄火。
手下众匪已经都撒了出去,每天晚上,蒙榆便与周令在绿洲上象幽灵一样游荡,搜索王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这天二人专程返回馆舍向班超禀报道,“右丞相婆蒌天、判长耶科瑟那,在贵族中串连频繁,王城内似有大事变要发!”
对这些信号,班超并不吃惊。汉匈在角力鄯善,没有杂音反而不正常。已经几天过去,北匈奴使团该到伊循城了,此时他最需要掌握王宫内的动态。可甘英、刘奕仁、金栗、伊兰等人似乎沉湎在恩恩爱爱中不能自拔,无一丝有用的信息传出来。
这天深夜,一个楼兰塞人潜来馆舍,被班秉、班驺二将捉个正着,原来来人正是沙荑。她见到班超、淳于蓟顾不上行礼便急报道,“司马,北虏使团已至伊循。国王派右丞相婆蒌天、伊循州长迦牟韦接待,不日或将来驩泥城。吾想在南河边伏击”
沙荑的驼队不过四五十镖师,其中战力最强悍的是权鱼从中原带来的十余西域籍窦氏门客,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这支力量去拚命。因此,班超道,“不,此事吾来办。鄯善国内匈奴人眼线众多,汝不能暴露,一切需依令行事”
等沙荑走后,班超趴在蒙榆、周令的沙盘上,将眼前的局面仔细盘算了一遍。
汉使团先至驩泥城,虽取得先声夺人之势。但陀广伽未归附汉朝,连北匈奴驩泥城赋监偄落漪都仍在驩泥城内照常公干,国王这是要在汉匈两国间骑墙取巧,两不得罪。可汉匈不两立,汉军已经开始征讨白山,两家使团一旦见面便只有火拼一条路,这是明摆着的!
陀广伽要想把骑墙取巧之计玩下去,便不能让这两支使团火拼,要做到这一点那就不能让两家使团见面,唯一的办法便是说服北匈奴使团藏匿到隐秘之处。可北胡使团会同意隐藏吗?副使比离支是武,身居禁庭都尉要职,是单于身边的人,他膂力过人,眼高于顶,必然会视避让为耻。可正使屋赖带是贵人,曾出使西域诸国,更擅长权谋机断,定然会视火拼为下策!
班超慢慢理清了头绪,便对胡焰令道,“匈奴人至驩泥城,必藏匿于秘营之中。令蒙榆、周令、甘英、刘奕仁务要缜密侦查,死存亡之时,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彼藏身之地!”
于是,从王宫到各部族村寨,汉使团隐秘撒下了一张大网,严密监视绿洲每一个角落。
风声越来越紧,这天伊兰、金栗和王妃一起匆匆忙忙来到馆舍又送来紧急情报,“国王近几日忧心忡忡,与大臣背着吾等嘀嘀咕咕。有时则借酒浇愁,将自己弄得大醉。有话也不对吾二人讲,似有大事躲避吾二人!”
班超以实言相告,并安慰道,“匈奴使团已至伊循城,不日即来王城。汝几人务要一切如旧,呆在王宫中不要外出,勿让国王与众臣疑!”
送走王妃与伊兰,班超下令甘英与刘奕仁归队。形势已经十分严峻,与北匈奴使团一战已经难免。屋赖带虽然有整整百三十骑,人数三倍于汉使团队,但班超无丝毫犹豫,决心吃掉它,断了陀广伽的念想。只要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即便强袭,也绝不能让他们在驩泥城多活一天!
郭恂这几日在王子陀儯的陪同下,正在走访驩泥城及周边绿洲上的各大部族、各大市,将大汉的威仪传遍鄯善国各个角落。各方消息都汇集到驿馆,班超与淳于蓟一直密切地盯着正在伊循城的匈奴使团动向,但并未将紧急军情禀报郭恂。
但接下来,驩泥城似乎迷雾重重,北匈奴使团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影。沙荑的驼队正在密切地监视着驼道,而胡焰、蒙榆等人着胡服混在王城内外仔细侦测绿洲内一举一动,可除了来来往往的商旅始终未见匈奴人身影。
出使很顺,郭恂志得意满,心情很爽,他已经准备启程归国,“班司马,吾等大功已成,吾意明日即启程,取道伊循、阳关返回敦煌郡复命,司马以为如何?”
班超作出流连不舍状,“郭使请稍待数日,吾仍有事未完!”
郭恂理解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婼羌水草丰沛,层林丛集,南山出良玉,绿洲有上好蒲桃酒,城内胡乐环绕,肆中胡伎丰润妖美,看来班司马虽为战神尤性情中人也。只是不必多费铜钱,吾已着温翁鄯善物产,自然不会少了班司马!”
班超道,&bp;“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过仍需稍待时日,让麾下士卒亦尽满载而归方好!”
这理由虽然牵强但郭恂自然也不好反对,班超是领军司马,恤爱士卒天经地义。国王陀广伽日日大宴侍奉,译长丘庶尽心侍候,侍婢胡伎娇媚可人,晚走几天也没什么。况且这里地处南山之下,枝头新绿醉人。大军二月份到白山时,气温暴寒,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此时虽是闰三月,却有天壤之别,郭恂乐得在此多逗留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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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迷雾重重
胡焰、蒙榆等人仍在绿洲内各个角落隐秘搜查,可几日过去除几支大型驼队进入驩泥城外,一直未见匈奴使节身影。陀广伽虽然每日仍亲来馆舍问安、陪宴,但班超还是明显感觉陀广伽目光游离、心事重重,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这让班超心里为之一震,难道北虏使团已经进入了驩泥城?
这天朝食刚过,沙荑急匆匆地从伊循城赶了过来禀报道,“司马,楼兰城护送士卒与使团马、驼尚在伊循官署,已经数日仍无启程迹象。吾有预感,北虏使团或已化身驼队悄然进入驩泥城!”
班超一拍脑袋,沙荑的话提醒了他。他急对淳于蓟道,“速令蒙榆、周令、胡焰、肖初月四人与沙荑一起,隐秘暗查每一支驼队,务要找到蛛丝马迹。再令伊兰、金栗公主,速访各贵族田苑,发现异常速报!”命令很快传下去,可几路人马翻遍了王城及周边也没有找到匈奴人身影!
此时汉使团在明处匈奴人在暗处,时间越长越对汉使团不利。他班超在寻找北虏使团,而屋赖带一定也在谋划如何袭击汉使团。班超隐隐有一般不安的感觉,形势似乎已经变得一触即发。如果不尽快找到北胡使团踪影,这一战的主动权可就掌握在屋赖带手中了。
这几日,班超与淳于蓟、沙荑围着在沙盘,只能静等各路消息,他们对着鄯善国的山山水水一筹莫展,焦心如焚。现在,伊兰已经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