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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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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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幕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班超身手矫健,从被偷袭至击退羌人,一气呵成,令人目不暇接。

    这里与雒阳城一河之隔,竟然有人大白天在官道上受到截杀。又见世子玩命地奔向平城门,众人知道定有大事要发生,车马、游人便也都跟着走过雒水上的大石桥,向平城门涌去。

    日头正向西天坠落,巍峨的雒阳城沐浴在春日的暮色中。此时虽然关闭城门时间临近,但天下承平日久,雒阳城早已夜不闭城。

    此时,南屯司马肖愚正站立在平城门谯楼之下,意气风发地眺望着雒水河畔杨柳低垂、舟楫竟渡、残阳落日的盛景。

    洛阳十二座城门,除正南方向正对着雒水桥的平城门外,其余都归城门校尉管辖,每个城门仅配一名城门军候,食俸六百石。而平城门却属卫尉统辖,并配一名南屯司马,正是他肖愚,食俸一千石,也算令人瞩目。

    远处的官道上,依稀有几人在春日的暮色中对打厮杀。他看清了,那是两个披发羌人,已经被一名大汉世子击退,怏怏远去。而这名大汉世子,却直接冲上雒水桥。肖愚看得明白,世子坐下两匹马分明喷着白沫,人马歪歪扭扭地冲过桥后,便不管不顾疾驰入城。

    正在进城的马车、行人,赶紧慌忙躲开,给他让开一条道路。威严的城门楼下,顿时一片混乱。

    平城门的门卒们见有人欲闯城,便一齐扑将上来想阻拦。骑马的世子并未听见守门士卒的吆喝声,见有人阻拦便“啪啪”两声,举手二鞭子将其抽开,然后晕晕乎乎地闯过平城门,冲上铜驼街上的御道。

    “有人闯城,抓住他!”

    竟然有人硬闯神圣庄严的平城门,城门卫卒还挨了打,这可不得了。

    象捅了马蜂窝一般,众门卒便呐一声喊,举着家伙一齐扑上前来。可两匹老马、一个邋遢世子,已经冲进城门内的铜驼街御道。南屯司马肖愚大惊,大喝一声,便从几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下,纵身跃上战马,手执长矛,急追而去。

    “这人疯了,莫非找死?!”

    南屯司马一马当先,四名门令卫卒骑马紧追在后,而前面的疯子依然不停地鞭笞老马疾行。铜驼街两侧的商户和官民行人,刚涌进平城门的踏青人,都一齐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眼前自东汉定都雒阳以来从未见过的一幕。

    平城门正对雒水桥官道,进入平城门,便是一条宽敞笔直的大马路。马路全部用长条青石板铺成,中间是驰道,也是御道,是皇帝和百官出宫至明堂辟雍灵台郊祀或至太学讲学时的法驾专用通道。驰道两边才是街道,供庶民、车马行走。

    在雒阳众城门和众街道中,平城门与铜驼街是最为神圣、最为尊贵的地方。

    铜驼街也是御街,与御道一样,路面也是用巨大的青石板铺成,平常是不允许策马狂奔的,何况中间的御道。你一介庶民,即便是世家大族的世子,策马在御道上公然狂奔,你说这不是找死么?!

    班超长途奔波已经疲惫至极限,犯了门禁也不管不顾地顺着禁道铜驼街一路向北疾驰。在街道两侧人们的一片惊呼声中,他直趋巍峨壮丽的汉帝国皇宫的南宫朱雀门前。

    朱雀门前有两座高大的阙楼,也叫望楼,巍然矗立。只见班超冲到朱雀门前,便翻滚下马,腿一软竟然被惯性带翻了一个大跟斗。接着,“扑嗵”一声跪于望楼之间的汉白琼玉台阶之上,拉过身后背上的蓝色包袱打开,双手将二卷书简高高举过头顶,骤然大喊鸣冤:

    “故徐令班彪之子、右扶风草民班超,昧死拜见上疏皇帝陛下!小民有大冤在身,有-疏-申-冤-哪――”

    一声凄厉、绵长、沙哑的叫喊,如一道闪电,掠过这座百万人口大都会的上空,撕破了朱雀门前的庄严和宁静!

    雒阳皇宫分为南、北两宫,且南宫、北宫均有四座同向同名的阙门,门两侧有望楼的为朱雀门。顺着数则东为苍龙门,北为玄武门,西为白虎门。南宫的玄武门与北宫的朱雀门经复道(注:带有廊顶的封闭道路)相连,两宫相距一里(注:雒阳城为九六城,两宫不可能距七里,史载不实,综合史籍描述,笔者认为一里最靠谱)。

    南宫朱雀门作为皇宫的南正门,与平城门正对着因而可直达城外。由于皇帝出入多经朱雀门,故此门也最为肃穆、庄严。其望楼和宫门高大、巍峨、壮观,远在四十五里(注:汉里,约为今四百米强)外的偃师遥望朱雀门阙,其恢宏之势,宛然与天相接,堪称帝都雒阳之奇观。

    斜阳已坠,清风习习,暮色渐浓,倦雀归巢。此刻的天宇上,大团大团的火烧云,正铺满蓝天,映照着大汉帝国气象万千的雒阳皇宫。

    肖愚率领四名门令卒贴着街边紧追到朱雀门前,他翻身下马,高高扬起手中鞭子正欲抽下,忽见两匹老马没有了缰绳约束,口吐白沫,浑身颤栗,竟然因肺裂而倒毙于地。肖愚为其惨象所震慑,又见班超跪倒在朱雀门前,手举奏章,声音干燥、凄厉、嘶哑,一遍遍地喊着冤,举起的鞭子便慢慢放下!

    朱雀宫门,皇家禁地,何等威严的地方。两匹老马肺裂而亡,一个被羌人追杀的背剑世子,蓬头披发垢面,满脸灰尘,粗布麻衫已为风裂,破烂不堪。犹其是他声音凄厉,鸣冤不绝,竟然直接要面见圣上,其景象是何等的怆然、震撼!

    “慢!”

    肖愚瞪着眼愣了,举起右手挡住欲擒拿班超的门卒们。
………………………………

第四十七章 求见圣上

    很快,这里就远远聚集了数百雒阳吏民争相围观,人们都听明白了,原来鸣冤之人竟然是前汉显贵世族之子班超,他这是欲诣阙面君哪!

    一位妇人拿水喂了班超几口,一位老者帮他拢上头发挽起,还扎上纶巾。有一位高挑美貌的胡姬(注:汉时称漠北或西域的胡女为胡姬)还拿了块湿绢巾给他净净面。班超对这一切全然不顾,清清嗓嗓子,又一遍遍高声鸣冤不止:

    “故徐令班彪之子、右扶风草民班超,昧死拜见上疏皇帝陛下,小民大冤在身,有-疏-申-冤-哪——”

    东汉帝国光武和明、章三帝时期,政风最是清新,教化淳美,民风纯朴。班超狂奔御道,又在皇宫门前撞鼓嘶叫,不停喊冤,南宫朱雀门前的公车司马尉和宫廷剑戟卫士们,却依然扶剑昂然而立,纹丝不动。反正你已经跑不了了,只要你不要试图硬闯禁地,只要围观的庶人士民不吵闹、甚至闹事,卫士们不会阻人鸣冤或围观。

    因为,民有冤就应申,天经天义。淳美的两汉时代,就是这么个理!

    雒阳市民爱看热闹,傍晚的皇宫朱雀门前竟然出现这么震撼人心的一幕,迅速吸引了傍晚时分南来北往的过客和沿街散心的雒阳市民。徐县令班彪是光武大帝时期的大儒、名臣,虽已亡八载,可其文章依然名动雒阳。此刻班彪之子来宫廷鸣冤,绝对不是寻常故事,故而人越聚越多。

    东汉时代,在卫尉寺下设有公车司马署,配公车司马令(注:又称“公车令”)、公车司马丞和公车司马尉各一人,公车司马若干。而公车令秩俸六百石,负责接待、受理官吏、庶民上书。吏民想上书皇上言政、自荐,或蒙受冤屈上书申冤,一般都是到南阙门外的公车司马署呈折或干脆直接到廷尉府鸣冤。

    自光武大帝刘秀设尚书台以来,廷尉府已经被分权。一般吏民的上书由公车司马受理后,然后再移交行政中枢尚书台进行处理。而重大诉讼,都由尚书台二千石曹与廷尉府共同理讼。但在民间,仍遵前汉习俗,庶民即便有大冤也还是习惯到廷尉府前撞钟,很少有吏民有胆量至皇宫朱雀门来咆哮申冤。

    此刻,朱雀门前两边的广场、道路上,人越聚越多。乘马车路过的则纷纷停车驻足,有一辆辎车(注:即有棚的马车),坐在车辕上的一个高大健壮、深目高鼻的胡人男子跳下车,放下精巧的木盒,车厢内又款款走下两位金发碧眼、容颜娇美、亭亭玉立的高挑胡女。

    他们挤在人丛中看了一会,其中一位女子从厢内拿出一壶水、两册胡饼,在众人的注目中款款走到班超身后。

    “故徐令班彪之子、右扶风草民班超,昧死拜见上疏皇帝陛下,小民大冤在身,有-疏-申-冤-哪——”

    班超已豁出去了,过度的疲惫,皇宫的威严,已经让他脑袋麻木、紧张,一片空白。他全然不理会自己是多么为人注目,仍在一遍遍地狂呼不已,声音已经嘶哑、悲凉,扣人心弦。

    “原来是故徐令班彪之子也,班家前汉显族,曾经何等荣耀,没想到沦落至此,世道人心真是何等无常啊……”

    “班家史学世家,史家不枉言,断不会胡乱申冤,这冤屈定然是实……”

    “今上乃一代明君,吾敢打赌,皇上一会定派人来也……”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各种猜测都有……

    果然,在人们的期盼中,朱雀门门前的钟鼓声果然“哐哐”“咚咚”骤然敲响了。这回的宫禁钟鼓声鸣响,并非皇上出宫效祀或讲学。大汉帝国宫禁门前钟鼓齐鸣,仅仅是因为有庶民击鼓鸣冤、诣阙上书!

    隆隆的金钟、玉馨声中,排箫、小鼓、铜铙一齐奏出一段美妙的音乐。这一刻,乐声将皇家的威严与庶民的欢乐紧紧连接在一起。只见鼓乐声中,威严的宫门轰隆隆向两边敞开,两排八名侍卫簇拥着一名高个子官员,昂首挺胸,踏着官步,手扶剑柄,四平八稳、一摇三晃地徐徐出门而来。

    班超虽然看见宫门开处,一个官员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正向他走来,但却依然在不屈不挠地叫喊着。围观的市民则都鸦雀无声,有人已经激动得涌起泪花。

    只见这位身高八尺的官员,头戴獬豸冠(注:即法冠),身着绛色常袍,左侧挂着一柄宝剑,右侧悬着鞶囊(注:即存放官印的锦袋)和黑色绶带(注:用于区分官员品级,秩六百石以下为黑色),正一步一步缓缓走下丹墀,又威严地慢慢向班超走了过来。

    班超身后的胡女正要喂其水和食物,见状便赶紧战战兢兢地、但却是款款地退回人丛中。

    这位官员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到班超身前丈余远处,便抄手站立(注:汉时官员站立姿势,双手在长袖中互握于小腹前,俗称抄手),便打着官腔,嗓音浑厚,抑扬顿挫地朗声威严说道:

    “公车司马令、兼尚书台二千石曹(注:东汉尚书台分六曹,其中二千石曹主辞讼事)尚书侍郎周乙前来接状,宫门禁地,何人大胆咆哮?汝有何冤屈,可照直讲来,本官为尔做主!”

    班超双手扶额,伏身长拜,嘴里却依然大喊不止,“周大人,故徐令班彪之子,右扶风草民班超,有大冤在身,现有疏在此。草民呈请诣阙面圣,为兄固申-冤-哪-”

    啊?!

    一石激起千重浪,班超话一出口,便令全场所有人震惊。公车令兼尚书侍郎都亲自出面受理了,可班超却没有恳求周乙接状,而是要直接诣阙面君!

    “大胆班超,汝口气可真不小!!”

    周乙身兼要职,秩奉虽不高,但身份尊崇。寻常有吏民上书,都由公车司马署的属员们受理即可,今天见有人动静闹得太大,不到南阙门的公车署上书,却直接闹到朱雀门要诣阙而君,他便不敢耽搁,带着公车司马尉,直接从尚书台出来亲自出面受理。

    诣阙面圣?!

    班超的话,却让周乙双目圆睁,十分尴尬,一下子愣住了。
………………………………

第一章 帝宫夜色

    围观的庶民、士人们也都愣住了,高大巍峨的望楼下,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傍晚刮过的一阵一阵清风,吹得宫前和御道两旁的老槐树叶,簌簌作响。

    他眼里没有本官哪,似乎只有皇上才能为他申冤!

    这穷小子莫非是疯子,要么是见过大世面的。周乙心里有点恼怒,他堂堂的公车司马令兼尚书侍郎,已经报出自己的衙门、官号,可这落泊小子却没有求他收下诉状,而是直接恳请面见当今皇上。

    班固被拘押,是因为私修国史,皇上的诏书还是尚书台和司隶校尉部共同派出专门驿吏,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急传至京兆府的呢。如果是一般的公务,只需责令京兆府驻雒阳郡邸抄回(注:汉代各郡在京城设邸,为郡守、上计吏等官吏入京后的栖身之所,主要功能是待朝宿用),并派驿吏送回本郡即可。

    老天哪,这可是皇上钦定的大案、铁案啊。班家公子虽然落泊,然史学世家之后,如果没有天大的冤屈,谁会舍命诣阙上书?!

    想到这里,周乙脊梁上便冷汗直冒。当今皇上容不得官员犯错,对枉法的官员是零容忍,轻则笞挞,有时甚至是皇上亲自笞挞。重则下到雒阳诏狱(注:东汉最大监狱,由雒阳令与河南尹二府共管),就是贵为三公,也是死路一条。他隐隐觉得,一场暴风骤雨将至,朝内定将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如果班固果真有冤屈,周乙脑海出现一幕可怕的景象,那个告发班固私修国史的人,三辅(注:汉时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称三辅)一大批失责、甚至渎职的官员,纷纷在雒阳诏狱内人头落地……

    他不敢往下想了,原还想再抖抖威风呢,这下一点也不敢再耽搁一丝一毫了。虽然心里大为不悦,但他还是放下身段走到班超身前,躬腰挽袖,伸手接下诉状,并朗声说道:

    “世子班超,故徐令有功国家,且文章人品有口皆碑。念汝乃河西军(注:窦融大将军麾下的原河西五郡军队称河西军)功臣之后,汝兄果真有冤,朝廷自会还尔班家公道。本官也不和汝计较,现接下诉状,定然亲呈皇上。然汝需明白,状中如有诳言,便是欺君之罪,尔可知后果么?!”

    兄长大冤在身,吾状中怎么可能有诳言?周乙的话让班超急火上攻,便拧着脑袋,躬身强辩道,“大人,草民大冤大身,如有虚妄之言,愿领重罚。倘能为兄申冤,还草民公道人心,即便碎尸万段,班超亦在所不惜!”

    周乙接了诉状,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狂傲、邋遢、衣衫破碎、头发纷乱、浑身脏兮兮的世子,这才缓缓返回宫内。

    周乙接下状子,没有返回公车司马署,而是直接来到尚书台的二千石曹。皇帝亲自下诏,刚刚抄捕了班固,现在他的二弟就不顾生死,亲自来皇宫鸣冤。二千石曹的尚书侍郎及令史们已尽知原委,他们无人敢碰这两捆书简,更不敢自专,便连夜将奏章呈递进内宫。

    周乙走后,南宫卫士令杨仁又从宫门内走出。他手扶腰中宝剑,围着班超整整转了两圈。

    身为汉明帝的侍卫长,闻名天下的内宫带剑侍卫,看着这个衣襟褴褛、形容憔悴、邋遢不堪的世子,他的心里直痒痒,也觉得难以置信。

    身负重名,何故如此不堪?

    但他很快便放弃这个想法了,大汉奇人隐士多。自中兴以来,无数高人隐于青山绿水之间。最有名的是余姚人严光(字子陵),乃光武大帝早年太学时的同窗。帝国中兴后,光武帝令绘形貌寻访,三聘而不就,却隐于富春山耕读垂钓。

    琅琊人淳于恭(字孟孙,与窦固字同),善说《老子》,清静不慕荣名,但因剑术已至化境,故而名贯天下。建武年间,琅琊郡举其为孝廉,司空府也征召他,但淳于恭皆不应,隐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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