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班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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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远侯班超-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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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超摇了摇头,他眺望着高平方向,轻声道,“呼衍历此时正在河西,吾能闻着彼味儿。不过,吾此时想的不是这个胡人。班家在此确实有私事,不过吾已命人去办。汝为中军军侯,即将接收刑卒,汝不能离军!”

    到底是什么事,班超不说,华涂也不好再问。

    从进入河西这块熟悉的土地开始,班超胸中即弥漫着一股远行归来的感觉。“不望祁连山顶雪,错把张掖当江南”。河西是他的出生之地,他和班固、雁旋、权鱼一起,在绿洲和黄沙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岁月。那一段美好的时光,已经永远刻在他记忆的深处,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除了故地重游的感慨,进入河西,他确实还强烈感受到了另一股气息。十年前,他与淳于蓟、秋臣联手,与漠北强人呼衍历在崤山之下的吕苑血战一场,最终惨胜,屠苏将军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呼衍历带伤逃进河水上游的深山之中,被淳于蓟一路追杀至河东,最终脱身。

    十年来,呼衍历并没有消失。他就象一个幽灵,仍在大汉的腹地游荡着,雒阳、太华山都露出过他的踪影,他正死死盯着权氏一族。班超深知朝廷的盘算,太史桥大案时,杨大人不露面却“命”他去解救权鱼。这个呼衍历的行踪,朝廷了然于心,却一真不将其伏法!

    就因为子虚乌有的履葵魔咒,就为了寒菸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看着不起眼的小石头,这讨厌的魔骂到底要折磨多久?班超早已经将寒菸当成自己的闺女养,寒菸也常居班府。班超已经命邓尧、班昭悄悄留心,要给她找一门好亲家。他又想起老疏勒王的咒语,按照那说法,只有找到能为寒菸复国之人,并与寒菸成亲,石头才会露出真容。

    其实,史家子孙班超从来不相信什么魔咒。但呼衍历这个愚昧的漠北人深信不疑,朝廷也信了,都在等着那一刻。于是,在班超内心深处,他也在等着那个他并不相信的一刻。因为,他已经决心帮朝廷找到那个被履葵符了魔咒的草原柱玺,彻底断了漠北胡人风水!

    两年前,司马南在三辅作乱时,司隶校尉部别驾从事窦戈至河西,顺藤摸瓜,最终抄了北匈奴“国师”呼伦的老巢。但呼衍历却再一次从窦戈的眼皮子底下逃掉,从此,整整两年时间不知所踪。

    自从进入河西时起,班超又强烈地感受到那一丝让他心里仓皇、并隐隐不安的气息。人的一生总会遇到一二个这样的对手,他或许是你的手下败将,但每想起他,你都会在内心洋溢着一份庄重,你会感到兴奋、激动和不安!河西是大汉通向西域、漠北的交通要道,西域胡人、漠北胡人、羌人、鲜卑人等都与汉人共生在这片土地上。复杂的人口,不同的生活习俗,河西必然是呼衍历隐藏在大汉的最好地方。

    没有根据,这仅仅是他的感觉。可河西、河东地域广大,沙漠、草原辽阔,人口众多,商队来来往往,你上哪去找他?只到此时,班超才理解了杨大人当初的决断。匈奴隐藏在大汉的人,绝不仅仅一个呼衍历,抓了他,也就断了线索,更大的鱼儿也就难入网了。

    可自从两年前呼伦在彭城死在杨大人的剑下时起,朝廷定然已经没有理由再留着呼衍历。此刻的班超,渴望着与呼衍历再来一次较量,报太华山时的一箭之仇!

    大军路过当年河西军首府觻得城时,班超带着班秉、班驺二人来到昔日的大将军府。如今这里已经是城中一个最大的互市市场,纷纷扬扬、熙熙攘攘的车马、牛驼和无数行人间,仅有几处黑色的断垣残壁,仿佛在寒风中诉说着当年那场火灾的惨烈。

    “陶将军,师父,河西军的将士们,吾来了,给汝等报仇来了……”
………………………………

第二十八章 凉州大营

    班超摸着这些残壁,他想起了陶恭将军,想起了左车师父,想起猛将如云、兵强马壮、威名赫赫的河西军,想起了对他寄予厚望的河西大将军窦融,不禁心潮起伏,泪如泉涌。

    永平十五年(公元72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大军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即位于酒泉郡的冥安县(注:即今锁阳镇境内,具体地址不详)绿洲、冥水(注:即今疏勒河上游,源自祁连山,两汉著名河流,现已湮没)畔的凉州大营。

    进入大营的第一天,窦固和耿忠两名都尉就送给班超一个惊喜,这惊喜让他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座凉州大营,是酒泉郡、敦煌郡专门为窦固北征而专门建筑的。大军进入大营时,中郎将、行敦煌太守事郑众专程从敦煌赶了过来,酒泉太守则带着酒泉三老、世族掌门、众乡绅和屯田卒的家属们,和已经从河西各郡和卢水羌人属国调集的近万名骑卒,举行了简朴、热烈的欢迎和入营仪式。

    仪式结束,各军次第入营,但因别部的营区不在这座气象万千的大营中,三百太华山士卒只能在辕门前列队静候。窦固已经首次升帐,耿忠与郑众分坐左右,至此此次北征的三大巨头才汇合到一起。窦固、耿忠二位都尉率领大军北征时,出玉门关后的全部粮秣、辎重补给,则完全由郑众这个粮草官负责!

    窦固亲自将各营将领依次介绍给郑众,当介绍到班超时,郑众与班超只是会心地相视一笑。他们早在入营时的欢迎仪式上,便认出了彼此。

    凉州大营建在冥水畔的绿洲之上,碧绿如玉、喘急奔腾的冥水奔腾北去。大营北边,冥安绿洲一直延伸至祁连山山脚下的扇形冲积沙砾内。这里是酒泉郡最大的绿洲,也曾是汉军在酒泉郡最大的屯田基地。此刻,皑皑积雪覆盖之下,便是纵横交错的沟渠和延绵不绝的农田。

    在大营的西南方不远,便是一座屯田汉军营地(注:即今位于锁阳镇南的锁阳古城遗址,著名汉代遗存)。

    正是隆冬季节,从星碛山和居延塞吹来的寒冷北风,掠过已经成为一条长长黄土垅的河西塞(注:即前汉长城遗迹),无情地吹拂着军营,让凉洲大营变得滴水成冰,也让从雒阳来的士卒们一下子掉入冰窟之中。彻骨的寒冷和无穷无尽、漫天飞舞的黄沙,便是他们对河西的第一印象。

    没有人顾得上欣赏一下这独特的河西景致,远方是高耸云端的祁连雪山,脚下是红柳、沙荆、枯草迎风摇曳的绿洲冬季,黄沙扑面,北风如刀。弥漫的黄沙中,还不时夹飘着小雪花。冥水并未封冻,从祁连山上汇集而下的溪水,聚成一条大河,一直流向河西塞外的冥泽(注:汉时的冥泽现已湮没在沙漠中),洇在茫茫的大漠深处。

    沙漠的黄与河水的绿,形成鲜明对照。河畔丛集着胡杨、荆柳和干枯的芦苇、茅草,在寒风中发出呜呜的鸣响。在冥水西岸荒芜、凄凉的景致中,凉州大营在寒风中颤抖着。大营由六座对称分布的营盘组成,这六座营盘便分别是屯骑营、越骑营、长水营、汉骑营、射声营和抛车营。

    窦固的中军大营,面朝大营辕门,中军大帐上帅旗高高飘扬,位于凉州大营正中央。大营设置在河畔绿洲之上,既是为了训练沙漠、草原作战,同时也是最便捷的出击之地,且粮草、军械补给又极其方便。

    从窦固的凉州大营向冥水东岸望去,有一座营盘孤零零地位于河畔绿洲之上,那便是别部的大营。它就象一个倍受虐待的弃儿,孤独、寂寞,形吊影单。冥水河面上有三座用圆木搭成的大木桥,使别部与河西的凉州大营联成一体。营垒设置颇见匠心,站在窦固的中军大帐前,便可眺望别部营盘。

    在别部大营的后方不远处,便是高高矗立的一片断垣残壁,便是前汉西部都尉府和西部障(注:前汉障亭要塞)残垣。而北边十数里处,便是著名的渊泉县。

    耿忠骑着马走在前面,班超带着他的三百余士卒,跟在耿忠身后,越过冥水河桥。耿忠没有直接驰向别部大营,而是带着一行人向西部都尉府驰去。寒冷的冬季,或许耿忠希望这个残破的都尉府简单收拾一下,能让别部找到一个遮风的营地。

    西部都尉府是前汉文帝年间设立的屯兵要塞,此时已成断垣残壁。都尉府内空间巨大,长近二百丈,宽约一百数十丈,是前汉时重要的屯兵之地。

    它由外城、内城和鄣等部分组成,内外城城墙宽约二丈,高约三四丈。四角的障台、箭楼、望楼完好,尤其是外城东南角烽台保存完好,高约十数丈。内城位于外城东北,墩台和房屋、牲口围栏已残破不堪。

    大门在西墙正西,面向冥水。门外有瓮城,门内北侧有马道,可直达城头,城头有雉堞和房屋遣迹。鄣内房屋多数已倒塌,鄣外瓮城边,有一道南北向的壕沟。城内圈着几处围栏,里面圈着牛羊,十几户贫穷的牧民在这里过冬。

    见耿忠等人过来,牧民们主动走出破烂而四处透风的房屋,向汉军将军致礼。耿忠在马上还礼,并轻轻地长叹一声。西部都尉府已经不堪使用,再说隆冬季节,汉军又如何能与牧民争地。

    他们一起进入别部大营,班超开始接收分配给别部的人马。别部的大营内,敦煌郡的郡兵们在警戒。呼啸的寒风中,郡兵们缩着脖子,沿着营栅巡逻着。从辕门开始,所有的郡兵都如临大敌,神情十分紧张,似乎他们管理的不是一座军营,而是一座重犯监狱。

    这一幕,让班超和三位军侯,产生了很不好的感觉。

    进入辕门,快走到别部的中军大帐前了,仍只看到巡逻的郡兵,没看见一个刑卒。一座座大帐,虽然被狂风吹得呼拉直响,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静悄悄的。大营校场中间的十几根大木桩上,血迹斑斑。围栏里面的马厩内,二千余匹战马不时打着响鼻。

    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班超和他的三百太华士卒,心里都大受震撼,难道这就是盼望了三年的别部?!
………………………………

第二十九章 一营恶魔

    班超看着顶头上司耿忠,面露疑问之色。耿忠却一脸诡异,带着一脸坏笑说道,“仲升,别部刑卒俱在帐内,千七百人哪,汉朝各郡国侠客能人好汉尽在其中,自今日起尽为别部之卒!”

    班起带着三名军侯,掀开一座座大帐门帘,眼前的一切却令他们震惊。细看,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坐满刑徒,手都被捆在身后。见到班超等人,一个个面露鄙夷之色,目光中充满仇恨和不屑。有的大罪在身的刑徒,还带着刑枷或刑钳。

    班超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分明是牢狱,难道这就是要给我的兵?!

    三位军侯也都面面相觑,他们可都是领军军侯,是要带着士卒冲锋陷阵的,难道这些刑卒也能算兵吗?难道大汉帝国就要靠这些待死罪徒去征战匈奴人?玩笑未免开得大了点!

    只有耿忠这个老军棍,对众人的惊诧视若无睹。他似乎很享受这效果,带着他们一座座连着看了几座大帐,情形大体相同。

    “松开绑,除去枷!”

    紧咬着牙齿的班超,终于忍无可忍,铁青着脸对着郡兵军侯,用冷酷、凄厉的声音下达了进入别部大营后的第一道命令!

    军侯吓坏了,震惊地瞪着眼道,“不不……不不……班司马,汝初来乍到不懂,断断使不得,要出人命的。这些犯人不是人,俱是杀人重犯,是野兽,是……魔鬼,手段高强着呢。一旦松开……会把天闹翻……会拆掉敦煌城……”

    郡兵军侯面露惊恐之色,战战兢兢,却十分坚定,他拒绝执行班超命令!

    “啪!啪!啪!啪……”

    班超暴怒,他挥手给了郡兵军侯一顿狠狠的马鞭子,“这是吾的兵,不是犯人……”并厉声喝令道,“田虑、华涂、梁宝麟听令,将他妈的郡兵每人抽十鞭子,赶出大营!开始接收大营,为全体刑卒松绑!从今日起,此均为吾之士卒!”

    三位军侯迅速接管了大营,郡兵们只有二百余人,要象狱卒一样管理近两千刑卒,他们简直受够了刑卒们的折腾,每一天都象是恶梦一般。好不容易盼来了接收刑卒的别部司马,却又挨了人家一顿臭駡,外加一顿鞭子。军侯和士卒们丧气透了,只好灰溜溜地列队撤走了。

    三百太华山士卒快速给各帐内的刑卒们下了枷,解开绳子。刑卒们赤手空拳,眼里带着怒火,一齐看着耿忠、班超和这三百余士卒。尤其是这三百余卒中还有蠕蠕等七名年轻的胡人女卒,松开绑的刑卒们放肆地看着她们,有的流着口水淫邪地笑着,分明是用色目将七女扒了个净光!

    面对这一群恶魔,女卒们魂飞魄散,蠕蠕性烈,挥鞭给了一名色迷迷的刑卒几鞭子。刑卒未恼,却很享受地笑了。蠕蠕几乎崩溃,气得流起了眼泪。这下连小**陈祖成都看不下去了,飞起一脚,将刑卒踢翻,其余人才稍收敛些。

    三位军侯和三百余太华山士卒,一一紧握着环首刀柄,神情紧张地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刑徒。

    寒风在肆虐着,耿忠将刑卒交给班超,中军的两名簿吏将两册羊皮花名交给别部主簿黄跻,交接便算完成了。耿忠看一眼刑徒,面无表情地带着他的亲兵过河,扬长而去。

    “营中列队,分发甲服,升旗分兵!”

    军侯和太华山士卒们全都面面相觑,他们兴冲冲地来到凉州大营,数九寒冬,迎面又便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真是从心里从头凉到脚。他们一齐看着他们的主心骨班超,可班超铁青着脸,只低声淡淡地说了一句。

    班秉、班驺敲响战鼓,刑徒们象一群麻木的僵尸,慢慢悠悠、歪歪扭扭地列队。班超手握重锏柄,蹭蹭蹭几步走上插着旗杆的土台之上,然后威然站立在旗杆之下,虎视着这千四百刑徒,突然大声喝道,“升旗!”

    火红色的别部战旗、班超的将旗和各曲的军旗,一一冉冉升起,迎着呼啸的西北风,在别部大营上空猎猎飘扬。

    升旗毕,班超大声对刑卒们发表“就职演说”,“吾话不多,就几句。从今天开始,尔等不再是刑徒,而是汉军将士。北匈奴寇掠汉朝边塞,掳掠妇女儿童,烧毁房屋,罪恶累累。汉军即将北征,与北匈奴决一死战。诸位将为朝廷而战,为大汉万民而战,为家人子弟戴罪立功!”

    伴随着呼啸的寒风,班超的话说得慷慨激昂,但刑卒们抄着手、低着头,无人听他说的是什么。

    “就职演说”完毕,兵法曹开始宣布汉军军规、军律,最后,由主簿黄跻开始念花名分兵。兵曹吴彦则打开仓库,为每一名刑徒分甲服。一切开始得井井有条,剩下的都是军侯们的事,班超便回到自己的大帐内,与班秉、班驺开始建沙盘。

    这一年班超41岁,过了不惑之年。

    在凉州大营,窦固和耿忠交给他一千七百名刑卒。加上太华山练出的三百余人,已经是整整二千二百余人。只到此时,班超才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假司马。只不过,这二千二百余人中,千七百名刑卒,都是大罪在身的待斩刑卒,且未经受过一天的骑射训练。

    班超手里拿着花名(注:即花名册),越看心里越沉重。窦固给这个部的人马起的“别部”之名,真是货真价实。这些待斩刑卒,全是等待秋后问斩的死刑犯。汉律继承秦律,严刑峻法。如果不是汉匈开战,这些恶魔早已经身首分离,被斩首、腰斩,最重的刑卒甚至会被五马分尸!

    并非所有的刑徒都有资格当刑卒,汉帝国将全国犯了杀人重罪的待死刑徒中的能人,如仗义凌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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