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各家代表拿出房产地契的时候,官员拿出了新户籍、房产地契,又说道:“我们上任的时候,不说房产地契了,连半片纸张都没见着。你怎么证明你手中那玩意不是伪造的?”
当各家代表提出赎买祖宅、祖地的时候,官员又说:河北道不流行买卖土地,谁买谁死、谁卖谁死。
当各家代表再问杨侗时,杨侗回答他们四个字:拿出官方证明?
无奈的各家代表退求其次,提出赎买的意向,希望通融则个。
杨侗回答两个字:没门。
这下子各家代表秒懂:只要杨侗在河北道一日,不仅要不回祖地,甚至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只因清河、赵郡、渤海、博陵、上谷(范阳卢氏的地盘)全满,不再接纳人口。
于是过不了多久,秦王杨侗迫害士族的流言传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而弹劾杨侗的奏疏如雪花一般,送到了皇帝杨广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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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0章:孤臣
江都宫!
皇帝杨广摒退了所有宫人内侍,接见风尘仆仆、须发俱白的杨义臣。
看着老态龙钟的杨义臣,杨广也有些心酸。
他知道看似七老八十的杨义臣实则只有四十七岁!比自己还小一岁。
但是,杨义臣何以混成这样子,答案不问可知——是河北道乱匪,令这位宗室大将透支过度。
“微臣拜见圣上!”杨义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爱卿请起!”杨广亲自扶起了杨义臣。
“谢圣上!”杨义臣有点受宠若惊。
杨广让杨义臣坐在一旁,迫不及待的问道:“河北道真平了?”
“秦王殿下乃是皇家不世出之的军事奇才、天才,一举一动,深怀兵法。多加磨练,必然是一代统帅!臣恭喜圣上,既得一英才,又有一佳孙。”
在南下的路上,杨义臣听到了杨侗迫害士族的种种流言,他担心杨广惩罚杨侗,致使河北道再度陷入混乱,故而对杨侗不吝赞美之言。
杨广哈哈大笑。
“你们在北方的所作所为,朕已从你与侗儿的捷报中了解,你们干得不错,朕很欣慰!能够一战定河北,瓦解了窦建德那伙跳梁小丑,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这其中经历一定是精彩纷呈…跟朕说说,侗儿究竟是怎么打的…”
杨义臣落座之后,将武德山之战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既没有夸大其辞,也没有采用春秋笔法……
“二十三万不弱于骁果军的反贼?”
杨广的脸色非常难看。
“河北道乱了七八年,换了无数个贼首,百战余生的乱匪尽是凶悍、凶煞的亡命之徒!战力非常强悍!在人数上,若是加上小股流寇,只多不少!”
“二十三万亡命之徒,全是窦建德的兵?”杨广咬牙切齿的问。
“这倒不是!”杨义臣实事求是的说道:“窦建德的兵只占有三分之一左右,余者是多股流寇势力!窦建德为了打败殿下,把他们召集一起!”
杨广听到这里,脸色这才恢复了过来,裴矩、裴蕴、虞世基跟他说,大的流寇没有,尽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股叛乱,各地正全力追剿!如果说窦建德有兵二十多万,那他们三人就是欺君了!不过听杨义臣这么说,倒是放下心来。
“微臣打败高士达、张金称后,在河北道稍有薄名,这些流寇一直避而不战!臣在西,他们往东跑!若非他们小看了殿下,决不可能一战而定。”说到这里,杨义臣一脸头疼,一脸庆幸!
杨广点了点头!他亦是一个知兵的人,自然知道游而不击最最令人头疼,他接着问道:“有人说,侗儿杀了一千多六百多名河北道官吏,这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没有这么多!”杨义臣说道:“殿下真正杀的官吏只有五百余人,另外一千多人尽是身穿官服的乱匪。”
杨广奇道:“这有什么用意?”
“河北道乱匪之所以越平越多!地方官员要负七成负责,正是他们横征暴敛,使百姓饥寒交迫。百姓无法生存,才杀官造反!殿下之所以加入一千多员乱匪,目的是让百姓知道朝廷治吏的决心,对朝廷恢复信心!正直官吏早就死于乱匪之手,活着的这些,绝大多数与乱匪有利益往来!他们既向朝廷称臣,也向乱匪称臣……殿下一气之下,就全部抓来杀了。”
“这些该死的家伙!杀一万次都活该!侗儿杀得好!”杨广霍然站起,大声称赞杨侗杀伐果敢。
“这就是‘秦王迫害士族’传言的由来?”
“这只是表相,根本原因是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渤海高氏贪婪、不知廉耻!”
杨义臣替杨侗圆谎道:“这些世家门阀早就离开了河北道,他们的宅子早就化成一片白地,田地也都变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而官方户籍、房产、地契也早就毁灭于战乱之中!现在河北道好不容易平定下来,这些世家门阀立即拿着房产、地契讨要房产、良田土地,他们手中这些所谓的证据,谁也不知是真是假……殿下当然不认账了,于是流言就来了!”
杨广恍然大悟,冷哼道:“这些士族最是不知廉耻了,是朕,朕也不给!”
杨义臣趁机道:“殿下对关陇权贵、东关士族非常反感,他说这些人自幼就给灌输了家族为大的理念,事事以家族利益为先,国事天下事,在他们看来远远比不上家族利益,为了家族利益,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出卖国家、出卖民族!”
“然后呢?”杨广有些坐不住了,杨侗字字珠玑,说到大隋危机的根源上去了!
“然后殿下任用的是全部是来自寒门的预备官员!”
“啊?”
杨广也被杨侗的大手笔惊呆,喃喃自语道:“难怪弹劾侗儿的奏疏这么多,请求惩办的这么严重!原来他动了世家门阀的根本利益!”
杨义臣笑了笑,“微臣开始也非常震惊,后来想通了,殿下是想从河北道开始,一步步的解决隋朝动乱的根源。”
“你指的是士族?”
杨义臣点了点头,“其实不仅是关东士族,也包括关陇贵族,几百年上千年来,士族垄断了学识、垄断了权力,十个官员中有九个来自世家门阀,这些人组成一个个数目庞大、影响巨大的利益集团,然后向历朝历代的朝廷、皇帝要钱要权,朝廷不给、亦或是给不了,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推翻这一个王朝。”
“殿下说朝廷光有科举制度还不够,还无法彻底打破世家垄断官场的规律!因为读书的代价太过昂贵,百姓读不起书,如果不解决寒门的读书问题,科举制最终成全的还是世家子弟!”
“有见地,说得一点没错!”
杨广重重点头,杨义臣的话句句说到他的心坎之上,因为每一届科举考试,取得好成绩的都是世家子弟!这是因为他们家境优越,可以心无旁骛的读书,而寒门子弟即便读得起书,也还要为生活奔波,这一比较,成绩上的差距就出来了。
“殿下认为只有给贫寒子弟机会,才能最终打破士族的垄断,他的目标是每一个河北道的孩子都有机会读书,一代人之后,士族的优势就消失了。”
“侗儿是怎么做的?”
“开设义学!”
“义学?”
“以国家的名义,于治下各县设立两所学堂!食宿全免!”
杨广越听越惊奇,最后他哈哈大笑道:“好,好一个义学!这绝对是斩草除根的良方!跟世家子弟比起来,寒门子弟更加懂得珍惜机会,更懂得感恩。这一来二往,没有后顾之忧的寒门子弟的成绩自然超越世家子弟。”
杨义臣这时将杨侗的奏疏呈上!
奏疏上先是慷慨激昂、痛心疾首的痛骂了世家门阀一大通,然后附上了土地改革、‘摊丁入亩’税制、义学等新政的内容,并将各项好处一一罗列!
杨广更是动容,若说‘义学’是一把隐藏在暗处的利刃,那么这‘摊丁入亩’就是一把捅向世家门阀的明晃晃的钢刀,只要‘摊丁入亩’成熟,并运用到全国,离大隋摆脱门阀世家的依赖之日就不远了。
不过杨侗也在奏疏上着重提示,认为新的制度是否适宜适用,需要用实实在在的成绩来验证,而河北道现在没有大世家门阀的存在,使用起来不会受到阻碍,若是成功再一一向全国推广。
杨广神色大动!
世家门阀的强大,他也比谁都体会更深,都城洛阳,就是为了避开关陇贵族牢牢控制的关中,但时至今日,收效甚微,若是在全国强行推广‘摊丁入亩’制度,大隋立马灰飞烟灭,故而杨侗以河北道为基,逐渐蚕食天下的计划深得他的赞赏。
奏疏最后,杨侗以一首《石灰吟》表达自己的志向。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杨广反复念了几遍,只感到气势坦荡、铿锵有力。杨侗在万刃山中矢志挺进的样子跃然纸上。
这些日子以来,诸多奏疏或明或暗的说杨侗有谋反之心,他虽然不信,但是在人云亦云之下,难免产生了动摇。但现在,他压根不信杨侗会造反!
因为杨侗走的是一条与世家门阀为敌的道路,而大隋的九成官员出自世家门阀,杨侗即便是反了,也没有人支持他。
义学、摊丁入亩、土地改革三制,加上一首石灰吟,表明了杨侗要当大隋版商鞅的志向!
商鞅是怎么死的?主要原因是他损害了秦朝宗室、秦朝旧势力的利益。
为平宗室、旧势力之忿,秦惠王不得不杀商鞅。但事后,商鞅的法则照样执行着,从而令弱小的秦国一跃成为七国之首,最终一统天下。
而杨侗,明显猜到了自己结果与商鞅一般无二,但却依旧坚定走上了一条死亡之路,他之所求,无非是大隋和杨家继续顺畅的延续下去而已。
想着想着,杨广疑心尽去,剩下的仅仅是无限的心疼、怜爱、信任!
“敢为天下先,不愧是我杨广好孙儿!朕不仅不罚,还要重重赏赐,再敢说秦王有反志者,诛灭满门!”
“下诏:晋河北道行台尚书令、冠军将军、秦王杨侗为太尉、正一品冠军上将军、冀州牧,遥领左右卫大将军!封湛泸剑、七星龙渊剑为天子二剑,以湛泸镇军,以七星龙渊慑政,赐先斩后奏之权!赏宝马二十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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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所见所闻
杨广的圣旨拟定之后,居然无人愿意北上颁旨!
只因如今的江都已经成为困龙之势,北方又一次仗大的瓦岗军势力、西面江淮一带是杜伏威、辅公佑的地盘,南面被沈法兴和李子通占领,他们各自领兵十余万,更北的青州又被徐圆朗、王薄势力占据!
这北上颁旨,说不定会得把命丢在路上,很不划算啊。
就在门下侍郎裴矩打算强行任命时,门下省直长房玄龄主动请缨,在水师的护送下,带着赏赐沿海北上。
到了黄河入海口,房玄龄让船队继续北上,自己却在渤海郡登陆,带着几名侍卫乔装北上。
他从前听说杨侗很聪明,却胆小怯懦,自卑成性,一个活在杨广阴影底下被活生生养废了的孩子。
可是大婚后,却变了一个模样,先在河南道以少胜多击溃了瓦岗三十多万大军,接着又以各种优惠政策将灾民迁往河北道!尤其是义学的设立让房玄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杨侗到了河北道以后,再一次以少胜多,将窦建德为主叛军打爬,从而击破了‘运气殿下’的不好传言,之后的种种利国利民利军新政,让房玄龄由衷惊叹、臣服!他觉得自己的许多思想都被囊括在内,但却比自己的主张更加成熟稳健、周全。他心痒之下,这才主动请命北上,会会这个不显山露水的秦王殿下。而他离开船队,则是想看看各种新政到底是一纸空文、还是真正落到实处。
房玄龄是齐郡章丘县人,家族几乎一直都为官从政,他父亲房彦谦曾任北齐广宁王高孝珩主簿,系其亲信幕僚。北齐灭亡后曾打算与亲朋故旧光复北齐,但未成功。之后与北齐旧臣家族一起受到北周镇压,到了隋朝的时候,房家的影响力已经不出一县,到了大隋的时候,房彦谦担任过司隶刺史,家境才渐有起色。
房玄龄善诗能文,博览经史,从小被誉为神童,十八岁考中进士,授羽骑尉、隰城县尉,后因祖父去世而辞官回乡,又去天下各地游历,寻师拜友,一晃便过去了近十年。后因好友虞世南推荐,才又当了一个门下省直长。
在游历天下的这些年里,闹改革的重灾区河北道少不了会踏足,而各路匪徒发源地的渤海郡一样少不了,当时他看到的是“白骨露无野,千里无鸡鸣”的惨景。
可是再一次来到渤海郡,顿时大吃一惊。
和他想象中萧条不同,百姓虽然面黄肌瘦,但却没有了以前惶惶不安的模样,脸上漠然麻木的表情,也被开心的笑容取代。
不管是日常的农耕还是县衙的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
这不是一个大乱该有的迹象。
“也许渤海是重灾区,被重点治理,所以没有见到民不聊生的景象!”
房玄龄如是想着,又从饶安县进入平原郡,接着进信都、博陵、河间、上谷。可是越到北面他越吃惊,因为路途中根本流民聚集的景象他。
“河北道本身就灾民无数,又接纳了五六百万灾民,这短短的时间内怎么做到如此安定?”
越是看,房玄龄便越是疑惑不解。
终于,他在上谷永乐县徐水河岸看到了大批年轻力壮的灾民聚集,他们貌似在修缮水利。
他上去仔细的观察是怎么一回事。
他发现这些灾民没有被逼迫劳作的愁苦麻木表情,也没有灾民标志性的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反而个个精神奕奕,很是壮实。
一边还有几个残疾公人在一旁监督,观其气质,应是伤残退役的老兵,旁边建有一个大棚,升起炊烟袅袅。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当有几个灾民坐进了大棚里的时候,一个伤残公人走了过去。
没有想象中的挥鞭斥责打骂,公人只是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公人便去他们劳作的工地上看了一遍,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些白条,上面似乎还盖上了印章。
然后那几民夫便千恩万谢的离开了,走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几个热乎乎的大馒头。
房玄龄疑惑的跟上去,走了大约有三四里,一处小村庄,屯着一个帐篷群,都是用破布缝成,破旧,却整齐。不远处是一片平整好的地基,上面堆放一些木料,似是准备在此安家落户。
这时,男人带着吃的东西进去,呼喊了一声,于是有几个小孩子,欢快的扑入父亲的怀里。
伸出小手去抓那热乎乎的大馒头,欢声笑语一片。
房玄龄愣住了,这与他预料中的,河北道境内民不聊生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路河南道、江淮一带比,简直就是一方净土。
房玄龄带着震惊和震撼,于遒县投宿在一个名叫‘英雄楼’的客栈。
“公子,请坐,您要来些什么?”店伙计一见到有人进来,马上笑着迎了上去。
“来三间上等的客房,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端上来。”房玄龄发现这里的店小二居然都是伤残人士,便老练的塞给店小二几个小钱。
谁料到,这名店伙计居然摇头,很自豪的说道:“多谢公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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