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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吱呀”一声,门从内被推开。
朱棣来得快,走得也快。
他的身影很快自门外消失,纪韵瞥了一眼被合上的门板; 小声问:“燕王是什么意思啊?”
纪紫蓝低声道:“……我也; 我也说不好; 但燕王既然有言; 令我们好生照顾那小公子; 那我们便好生照顾就是。”
纪韵凑上前去,纤纤手指划过了纪紫蓝的脸颊; “可我瞧你怎么不大高兴?”
纪紫蓝摇摇头:“我只是……只是想不明白,燕王为何带了个孩子回来; 难道……”纪紫蓝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难道燕王要背着陆公子做些薄情之事吗?”
“纪姐姐你说什么?”
“无事。”纪紫蓝起身往外走; “你且等等我,我去取些东西来。”
纪韵点了点头; 待纪紫蓝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门外; 她方才低声喃喃自语道:“燕王同陆公子也是那种关系么?燕王要不忠于陆公子了?”“幸而我有纪紫蓝。”
纪韵笑了笑; 起身走向了床上的襁褓。那小孩儿脸上并无忧愁; 还睡得正香。
她与纪姐姐日后定然没有子嗣后代,眼下有个孩子照顾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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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应天府归来,自是骤然放松了不少,陆长亭这一觉便睡得长了些。待晨间时,陆长亭还睡得迷迷糊糊,朱棣便已然起身欲往军营去了。
陆长亭拢了拢被子,懒懒地翻了个身:“四哥去吧。”
就在这时候,陆长亭察觉到脸上被捏了一把,又听朱棣的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周家兄弟便留在王府中吧,交予纪紫蓝养着便是,日后……说不准有些用处。”
陆长亭含糊地应了一声,闭着眼便又沉沉睡去了。
待到陆长亭再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懒洋洋地起了身,由丫鬟伺候着洗漱了一番。很快有人送上了食物。陆长亭将点心捏在手中,骤地想起了清晨迷迷糊糊之时,朱棣在他耳边说的话。
周家兄弟留在王府……日后说不准有些用处?
用处?什么用处?
陆长亭眸光微垂,是他想的那个用处吗?
用一个汤家暂且堵住了洪武帝赐婚的意图,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但若是有了子嗣后代,一切便都有商量的余地了。
丫鬟见陆长亭半天不动,不由小声道:“陆公子,可是今日的食物不合公子的胃口?”
陆长亭摆摆手,恢复如常,捏着手里的点心便送到了口中。那丫鬟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用过饭后,陆长亭先去见了邹筑墨二人,待向老师请了安后,陆长亭犹豫了一下还是令人备马车往庆寿寺去了。道衍待他也算尽心尽力,他既然回到北平,便该前去拜见一番。否则……待日后道衍再见了邹筑墨,怕是越加脸色难看,邹筑墨说不得又要与他说一说道衍是个何等危险的人物。
“可是陆公子?”马车刚抵了庆寿寺外,陆长亭便听见了一个小沙弥出声道问候的声音。
“你怎知是我?”陆长亭掀起车帘走了下去。
陆长亭在北平早已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尤其他那张脸和一身风姿,俨然成为了他的招牌。因而当他刚一走下来,便立即吸引了无数目光。
还有人小声议论道:“听闻这陆公子拜了道衍主持为师……”
“难怪一身出尘风姿……”
陆长亭听见他们的议论声,还有些忍不住失笑。拜了道衍为师,便能有一身好风姿了?道衍在他们脑子里,究竟是到了何等地位了。
小沙弥的声音将陆长亭的思绪拉了回来:“主持早就知晓陆公子会前来,因而便令小僧在此处等候。”
这样神奇?看来道衍果真是有大本事的。陆长亭点了点头,请那小沙弥在前面领路。
而此时燕王府外却来了几人,自称来自应天府,手握太子书信,要传于陆长亭陆公子阅。燕王府的亲兵不敢轻易将人放进去,因着自家王爷才刚从应天府回来,怎的紧跟着就来了书信?他们心中起疑,便将人挡在了外头。
这厢陆长亭也进了禅室,见了道衍。
道衍身着玉色□□,坐在茶盘之后,正抬手动作缓慢地冲着茶,见陆长亭走进来,道衍便将茶杯放在了陆长亭的跟前。
“道衍师父。”陆长亭先唤了一声,才坐了下来。
道衍没有说话,只指了指手边桌案上放着的书本,乍看外壳像是经文一样的东西。
陆长亭伸手取过一本,翻开来看,却发现里面是别有洞天。
“这是……”
道衍神色淡然,眼底还渐渐带出了一丝不屑:“我瞧你那位邹老师并非总结应对科举技巧之能人,既如此,便只有由我代劳了。”
果然,道衍还是抓住了机会贬上邹筑墨两句。
陆长亭没有立即应声,而是先低头看起了手中的书本,逐字逐句……待看过之后,陆长亭陡生出了醐醍灌顶之感。若说邹筑墨便是将所有知识尽教于他,那么道衍便是将这些知识都串了起来,告诉你,何时该用这些所学,何时该用那些所学。前者学识气息更浓,后者实用性更佳。是难分高低,不过后者显然对科举作用更强。
陆长亭合上书本,面上这才难得冲道衍绽出了个笑容:“让道衍师父为我操心了。”
道衍闻言,面色多有和缓,随即满不在乎地笑道:“能让长亭满意便好。”这话说得倒像是陆长亭更重要些。哪有老师的架子?
“师父言重。长亭怎会有不满意?”
道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反倒将陆长亭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了,心中暗道,日后待道衍便更真诚些就是。
陆长亭看了会儿道衍煮茶。
道衍突然看了他一眼,道:“坐不住了?”
陆长亭这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道衍早就知晓他和朱棣的关系了,便也就诚实地点了点头。
“去吧。”
陆长亭也不犹豫客气,大方地站起身来告了辞。待走到门边的时候,陆长亭才骤然想起一事,遂转头问:“师父当真是神通广大,竟连我会往庆寿寺来也算准了?”
道衍漫不经心地道:“什么神通?不过是想着近几日你应当回北平来了,便让小沙弥日日在寺外等候,等不等得到你,便瞧你心中是否有我这个老师了。”
陆长亭愣了愣,心中倒是骤然有了点不一样的滋味儿。
“学生告辞。”陆长亭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陆长亭到了军营,陪着朱棣一同用了午饭,陆长亭还到校场上去较量了一番。没多久,天色便晚了。两人方才一同往王府回去。
等刚到王府外,便有亲兵拥上来,道:“燕王殿下,有人自称乃是应天府来客,奉太子命传书于陆公子,小人不知真假,便未将人放进去。”
太子派来的?
陆长亭当即下了马车,“人在何处?”
那亲兵忐忑地看了看朱棣,生怕燕王责怪自己,谁知燕王却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竟像是带着些赞赏意味。
亲兵登时便一头雾水。
这……这拦了太子的人,万一真是太子派来的怎么办?王爷竟是半点也不怪罪他?王爷果真心胸豁达,待下属和蔼!
陆长亭见到了那自称是太子派出的人。
一共五人,五人都面色严肃,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面上倒是并无怨色,瞧着倒是训练有素得很。
光看他们这副打扮,陆长亭便已经信了一半。
“书信在何处?”陆长亭并不与他们寒暄,而是当先问了最关键的事。
有一人站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双手呈上:“唯陆公子能拆阅。”
朱棣从背后缓步走来,笑道:“连本王也不能瞧?”
那人抿紧了唇,并未说话,也不知是未将燕王府放在眼中,还是不知该如何与燕王对话,生怕得罪了燕王。
陆长亭将手中的信展开,道:“既然几位如此慎重,我便也不请几位入王府了,请各寻住处罢!还望莫要怪我招待不周才好。”
那人绷着脸道:“不敢。”
陆长亭转身道:“四哥,回府吧。既是重要的书信,怎能在此地就拆开来看呢?”
朱棣忍不住笑了笑,察觉到了陆长亭言语之中的维护之意,于是便顺着道:“长亭说的是,我们走吧。”
于是陆长亭大大方方地拿了信,也无比爽快地将那五个太子派来的人扔在了燕王府外。
待陆长亭的身影一消失,那五人中,便立即有一人不悦道:“一个身无功名之人,何来如此大的派头?东宫倒是都镇不住他了!”
“他是太子看重之人,不得无礼。”
“他能如此高傲,便容不得我发发牢骚了吗?”
“牢骚?”男子冷笑道:“你可知陛下寿诞时,太子派人将陆公子请到东宫,却有人得罪了这陆公子,是何下场吗?”
“什么下场?”
“你一辈子也不会想知道。”男子再度冷笑:“真当太子仁慈,便能容得下你我待太子的客人不敬吗?你记住了,这陆公子,是太子的客!太子的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病了好几天。好好休息了一下才回来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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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第188章
陆长亭坐在窗下拆着信; 拆到一半时,他忍不住朝朱棣看了过去。朱棣正注视着他,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像是半点兴趣也无。
“四哥不过来与我一起看吗?”陆长亭扬了扬手中的信。
朱棣摇了摇头:“不必,你看便是。”
“真不看?”
“嗯,你的信,四哥便不看了。”朱棣说着低头端起了茶杯,再不往陆长亭这边看来。
陆长亭也不再多说; 当即便将那书信拆了个彻底。信中字迹很快便入了眼帘。
的确是太子朱标的笔迹。
陆长亭微微低头; 逐字逐句地看了下去。
待看到结尾处,陆长亭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朱棣注意到陆长亭的表情变化; 却并未询问信上写了什么。
陆长亭合上了手中的书信; 低声道:“查出来了; 我们刚从应天府启程; 便查出结果来了。”
“是谁人在背后动的手?”朱棣这才出声问了一句。
“柳妃。”
“柳妃?”朱棣微微皱眉,半晌才从记忆的角落里将这个人扒拉了出来:“太子次妃?早已被拿下的那个柳氏?”
陆长亭点了点头:“谁也不曾想到,她会留这样一手。不过还有一点未明。”
“什么?”
“她早已伏法,又怎会算到日后太子妃会搬到何处居住呢?如此; 她又怎么下手设风水阵呢?就算她留下了宫女来完成她的遗命; 那些宫女也总不会是个个都精通风水,无论太子妃在何处,都能随心所欲地变幻风水阵吧?所以……这风水阵关键所在何处,仍旧无人知晓。只是有人供出了柳妃而已。”
朱棣沉声道:“皇宫坚固如铜铁,尚且有如此奸人……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是啊。”陆长亭不由得低头深思起了这件事的后果。
白莲教渗透如此之深,倒是比那明教还要可怕三分了。如今洪武帝当政且不说,日后轮到朱棣做了皇帝,他又岂能容忍半分?
不过现在能有所发现也是好事,至少有了警觉心,日后也能有意识地去寻找这类人,以限制白莲教的力量。如若日后他当真中了科举,入了朝堂,那么他便会竭尽所能将朝堂之中潜伏的这类人拿下。待朱棣登基时,想来能干净不少了。
“不过长亭也不必忧心,燕王府虽小,但却足够安稳。”朱棣淡淡一笑。
陆长亭回以一笑:“嗯,我自是信四哥的本事。”
至于信上别的内容,陆长亭倒是没有再提了。
其实看到信时,他也有些心惊。皇宫之中存有这等心思诡谲之人,却无人知晓,直到有人相继遭了罪,方才揪出背后凶手。这令太子朱标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安,甚至是和陆长亭一样的心惊。两次都是身边人出了乱子,如今朱标再难信他人,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朱标将信任落到了陆长亭的身上。
朱标在信中,先是谢过了陆长亭,而后还与陆长亭诉说了之前匆匆将陆长亭叫入宫中处理太子妃一事的歉意。最后便告诉陆长亭,日后宫中若还有这等消息,他便会立即书信告与陆长亭。
最后这一句,叫陆长亭惊住了,甚至是心跳忍不住加快了起来。
宫中若有消息,便书信告知于他。
这……这不相当于是朱标主动将皇宫的消息动向递到了他的跟前吗?连耳目都不用安插,便能得知这些。他该说朱标太过信任他,还是朱标着实心性纯朴?
陆长亭花了好长的时间,方才平复下了微微鼓噪的心跳。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丫鬟低声询问的声音:“陆公子,那位周小公子醒了,这……这该如何处置呢?”
陆长亭听见那丫鬟的称呼,还有一瞬间的恍惚。想他初到北平时,这些人也是唤他一声“陆小公子”,没成想一转眼,他便在北平燕王府中长成“陆公子”了。
“派个丫鬟去哄一会儿,若是饿了,便拿点心给他。”朱棣开口吩咐道。
外面的丫鬟乍然听见朱棣的声音,还呆了呆,随后才赶紧应着声道:“是,主子。”
那丫鬟一说周远炽,陆长亭倒是先想到了纪紫蓝。
朱棣突然开口道:“今日晨时我与长亭说的话,长亭可还记得?”
“记得。”陆长亭不知他怎么突然又提起了这个。紧接着才听朱棣道:“既然将周家兄弟交予纪紫蓝抚养,不如便让纪紫蓝暂代燕王府中女主人之职,如何?”
说这话的时候,朱棣的双眼紧紧盯着陆长亭的眼,似乎是为保证不错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陆长亭眨了眨眼,道:“好。”
“长亭不会觉得心中不快?”
“为何不快?因为代了女主人之职?”陆长亭失笑:“我本不擅长这些,可你又因我的缘故,这燕王府再无女主人打理。你我在外忙碌,府中若无心思细腻之人把控,怕是不好。若纪紫蓝愿意受累,那便再好不过了。”
朱棣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既长亭如此说,那我便令人去传纪紫蓝了。”
陆长亭“嗯”了一声,想了想,他又道:“将汤……不,纪韵也叫上吧。”
朱棣应声,起身走到门外,将下人派了出去。
不多时,纪紫蓝便携着纪韵前来了。
虽然纪紫蓝的目光极力掩藏,但陆长亭还是从中窥到了几分怪异。
陆长亭倒是没有急着问出口,他端了茶杯坐在一旁,静静听朱棣与纪紫蓝说话。
等陆长亭将茶水都抿到口中之后,才骤地想起,他将朱棣的杯子拿来喝了。
陆长亭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杯子,那厢纪紫蓝猛地跪地道:“蒙燕王殿下看重,紫蓝必不敢辜负燕王与陆公子期望!”
陆长亭转头看了过去,见纪紫蓝面上神色激动,她身后的纪韵也同样是如此,便知道这事算是敲定下来了。
陆长亭低声道:“不过如此紫蓝便要操劳许多了,可能忙得过来?”
朱棣突然冷飕飕地看了陆长亭一眼:“紫蓝?”
陆长亭从善如流地改口道:“纪姑娘。”
纪紫蓝愣了愣,随即心中暗暗失笑,倒是记住了日后不再提起称呼一事。纪姑娘便纪姑娘罢,不过一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