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马车便再度停住了,紧接着陆长亭也听见了一阵小儿啼哭的声音,想来年纪应该不大。陆长亭赶紧掀起了车帘往外看去。谁知道先入目的却是一片狼藉,马车、行李破破烂烂、歪歪倒倒,周围还躺着了零星几个人,瞧着都没什么气儿了。
陆长亭在战场上已然没了什么知觉,但这时候见了却不免心中一紧。
陆长亭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当先跳下了马车。
没一会儿,便见程二牵着一个孩子从旁边破败的小庙里出来了,他身边的亲兵怀里还抱了一个,正是那裹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喉中发出了哇哇的哭声。
陆长亭先看了看程二手里头牵着的孩子,那孩子约莫八岁的模样,不过男孩子长得晚,所以瞧上去个子并不怎么高。这也就罢了,那孩子走起路来,脸上的肉都圆嘟嘟地直颤抖。倒是让陆长亭陡然想起了在记忆深处的安喜。陆长亭心底陡然便软了下去。
瞧他这样子,以前在家中应当也是极为受宠的,却遭了这样的横祸……
陆长亭主动走了上前,低声问他:“你叫什么?”
对方呆滞地瞧着陆长亭,却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看起来像是吓傻了一般。
看着小胖子那张煞白的脸,陆长亭倒是越发想起了安喜。陆长亭伸手碰了碰他的肩头,见对方没有抵触,这才改碰为抚,最后转至轻拍。
这般熟练的动作,看得一旁的人都傻眼了。
程二忍不住笑了笑:“行行行,这孩子给你了。”程二看了看那小胖子,低声道:“你是想起安家那小子了吧?”
陆长亭抿唇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程二干脆松开了小胖子,走到另一亲兵那边,去将那个还在哇哇大哭的孩子接了过来:“嗬,这个小家伙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得很……”
朱棣站在一旁,对这两个孩子是半点兴趣也无,只低声道:“再检查一遍尸首,确认有无活口。”
“是!”
众亲兵再度散开,搜寻起了地上的尸体。
朱棣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向了女贼匪:“你还有话没说完,现在便说吧。”
女贼匪咬了咬牙,道:“你当真是燕王?当今皇帝陛下的第四子?”
朱棣没说话,只冷冷地看着她。
女贼匪被看得浑身发寒,忙看向了陆长亭。
陆长亭不明所以地回看了一眼她,难道这人是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个好说话的吗?那可就是打错算盘了!陆长亭暂时放下了那个小胖子,转身走到了朱棣的身边。
女贼匪双眼一亮,仿佛有了救兵一般。
朱棣的脸色却是冷得愈加厉害了。
陆长亭当然不会在此时给她什么好脸色,立时跟着面色一冷,道:“你既是他们抢回去的,那为何能随他们一起出来行打劫杀人之事?”
女贼匪对上陆长亭的双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忙道:“我、我原是为了保全自己,便、便假意说给他们出些主意,好叫他们能经营得更好。他们没甚学识,多有依赖于我,我便、便混成了个军师模样的地位……但我给他们出主意的时候,可从来没出过什么坏主意!我一人力量有限,逃不出去,便只有竭力去改善我所能改善的事……”
女贼匪说完,见陆长亭和朱棣依旧是一脸漠然,这才咬了咬牙,又道:“就这么一段时日,我也知晓了一个大秘密!”
“秘密?关于那些贼匪的?”陆长亭这倒是来了些兴趣。
“正是!在他们身边数日,我也隐约知晓,他们并非自愿做了贼匪,而是收了人的钱粮,受人指使,方才在此做了山匪!但别的……我却实在不知晓了。想来这事也事关重大,他们并不大在我跟前提起。我会知道这些,都还是他们一时争执说漏了嘴。”
陆长亭也觉得奇怪。
这处地界并非什么贫困之地,怎么会有贼匪出现?
这些贼匪瞧上去都是些没甚文化的人,应当多是乡民,又或是地痞流氓出身。但他们再没文化,也应当知道当了贼匪是什么下场。这正是洪武年间,百姓安居乐业,民风纯朴,衣食充足。他们怎会愿意做贼匪呢?自古以来,若非是王朝**至极,民不聊生,百姓食不果腹时方才多山贼外,其他时候实在少见!毕竟当贼匪的代价着实太大了!
陆长亭的又一疑惑,在这女子口中解开了。
朱棣也来了兴致:“有人指使?除了让他们做贼匪外,还有指使什么?”
“别的应当没了,当然,兴许是我没听见。我想应当是没有的,因为自两月前,他们便多有不耐,想要再抢最后一次便脱了这贼匪衣,回家娶媳妇做些小生意去。其中有些人却不同意。这才致使他们吵起来,让我听了个清楚。”
“他们难道就不怕指使他们的人,见他们离去,来找他们算账吗?”
女贼匪小声道:“听他们的描述,背后那人应当许久都不曾出现过了。”
陆长亭心底顿时觉得好笑。
那背后指使之人可绝对不算聪明!
人要沦为草寇,并且要心甘情愿一直兢兢业业干下去,有太多的先决条件了……很明显,那人只当一笔钱粮便能收买住一群混混,但他却不想想,没有了那些先决条件,这些贼匪又能坚持多久呢?
还有,这人到底是何打算?玩这样一手,是欲做什么?对官府不利?还是说,对大明不利?
莫怪陆长亭联想得太多,实在是近来白莲教的事令他忍不住多想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么么哒!
这个女贼匪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
第185章 (情人节快乐!)
“他们,他们也许知道一些,总该比我知道的多。``し”女贼匪看向了后头被亲兵押起来的两个贼匪。
“去将人带过来。”朱棣面色冰寒地道。
陆长亭转头看了他一眼。
看来是和自己联想到一处去了。
另外两个贼匪早就被朱棣的身份吓了个魂不附体,这时候再被带过来; 生怕这些亲兵也就跟刚才砍菜切瓜杀了其余人那样; 也将他们两个宰了。待程二刚开口问话; 他们便赶紧磕了几个头; 结结巴巴地道:“大人有问; 小人定然、定然不敢隐瞒……”
待结结巴巴地为自己求了饶后,那两人才抢着道:“来找我们大王的; 是个书生!”“不是书生……只是个小白脸,但说话恶毒凶恶得很; 哪有这样的书生?”
“大王?”陆长亭怪异地看了那贼匪一眼。
“从、从戏文里学的……”
陆长亭差点笑出声。就这么一群乌合之众; 就连这都是从戏文里学的,却还能为祸一方; 真当起了强盗!若说其中没有点依仗; 他们怕是早早就被官府剿个干净了……在洪武年间便有如此不法之事; 便有这等污浊的官员了?
陆长亭忍不住又看了看朱棣; 朱棣也正巧在看他,二人眼底都带着冷意,显然再度想到一处去了。
“那个人都吩咐了些什么?”程二冷声问。
那两人便又继续抢着回答:“吩咐了我们守在这边山头,只有等收到他们消息才能下山离去!”“还让我们竭力收容那些市井混混,和无家的孤儿,留在山里将他们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他叫我们要抢钱杀人,但却不能总做这笔买卖,只要在当地略有些名就行了!”
嗬,抢劫杀人还要做个营销,搞出个名声来!
陆长亭面上露出了几分冷嘲之色。
“他、他还让我们……”
“让你们做什么?”
“抢些过路的读书人秀才,将他们抢回去,让他们抄写一份东西。”
“抄写什么内容?”
这二人却挠了挠头:“咱、咱不识字啊……”
“东西呢?”
“大王,大王身上!”
“去找。”朱棣朝程二使了个眼色。程二点了点头,便立即转身去了。
“莫要再说什么大王了。”陆长亭冷声道:“谁人胆敢称王?不要命了吗?”
那二人赶紧捂住了嘴,露出了惶惶不安的神色。
陆长亭指了指那女贼匪:“你们可知她是谁?”
女贼匪瞪大了眼:“你不信我的话?”
“一面之词,我当然不信。”陆长亭冷冷地道。
女贼匪的肩膀顿时塌了下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颓然之中。原来这个瞧着好说话的公子,却也不输那燕王的气势,自己别说指望他能说两句好话了。
那两人道:“她是我们大……不,大哥抢回来的,要做媳妇的!不过这女子太难对付……后头还成了那什么,军、军什么来着?”
“军师?”
“是是是……”
“此次下山抢钱,可是她提议的?”
“不、不是!是大哥,说太久没抢过钱了,兄弟们都不够花了,这才又下山来的。她平时跟大哥说的话,都是些鬼话!什么让我们穿一样的衣服,才能有什么气势……都是鬼话!”
陆长亭看向了女贼匪,女贼匪忙笑了笑:“嘿,嘿嘿,都是骗他们的……要是穿以前那身,五花八门各不一样的,官府来了他们就地装良民就成了。但若是穿成这般模样,任谁瞧见都会起疑心的。”
那两个贼匪闻言,瞪着眼骂道:“果然都是鬼话!你这小娘皮!……”
程二刚好在这时候走了回来,一脚狠狠揣在那贼匪身上,两个都跟着一块儿倒了地。
“闭嘴吧你们!”程二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忙将手中的东西呈到了朱棣的跟前,朱棣伸手接过来,展开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串俊秀的文字,越往下看脸色便越加难看。
陆长亭好奇地凑了上去:“写的什么?”
朱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侧过了身子,好让陆长亭能更清晰地看见他手中托着的那纸手信上的内容。
陆长亭粗略扫了一遍,脸色也慢慢变得难看了起来。这背后的人怀的可不是什么好心思,不过这人也没什么好脑子。他只知当今洪武帝便是起义出身,历朝皇帝都皆是如此。于是便想了个主意,收买些人做贼匪,日后好起义推翻大明。这些人都是从百姓中选出来的,抢了富人去救济穷人,想必能在民间博得不少的好名声,待到时机成熟,便可掀起滔天大浪。
对此……陆长亭只想说两个字。
脑残!
自古起义者甚众,但真正成功的又有几个?哪个不是做到了天时地利人和,众多条件齐备之下方才坐了这方江山!
而且这人怕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被他收买来的混混,在抢劫过一次之后便尝到了银子来得快的甜头,之后便舍不得放下这个营生了,而抢来的钱分给兄弟们花一花,谁还乐意去给什么穷人?若是有这个善心,他们便不会是混混了!若是有理智有文化,他们也就不会来当贼匪了!所以从一开始,背后那人就选错了对象,也选择了一个馊主意!
让良民为贼匪,为以后的起义打下基础,这得是何等“奇思妙想”啊!
朱棣将纸捏成了一团,但是突然想到这或许要呈给洪武帝,于是又将纸团给展开了,递给了程二:“收好。”朱棣顿了顿,又道:“这人是笨了些,但他背后却还有着一张更大的网,说不定连着些大明官员,说不定连着些其它地方的贼匪……光靠着一处想要实施他的大计定然不行,他定然会将此法在多处实施,多安排些贼匪,好待日后有人牵个头,便能有一呼百应的贼匪们。”朱棣冷笑一声:“这个算盘打得歪了。”
“所幸已经快近平燕府了,先将他们带走,等回了平燕府,递了消息回应天再说。”陆长亭道。
他们虽然心中愤然,但却不能越界管事。纵使真有官员与之勾结,另有百姓为之蛊惑,他们却也不能擅自插手去管。这可不是什么不平之事,杀了坏人就行了。这些都得洪武帝表态点头,派下谁来处理,便是谁来处理。
“嗯,说的是,走吧。”朱棣转身上马车。
程二看了看那两个贼匪:“那他们……”
“留着性命。”陆长亭上了马车,回转过头道。这两个贼匪肯定是要带到洪武帝跟前去的,此时当然不能死了。
程二点点头,让出位置来,好让周围的亲兵上前将那贼匪押起来。
女贼匪松了一口气。
陆长亭坐进马车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掀起了车帘:“让那两个孩子到马车上来吧?”说完,陆长亭还看了看朱棣,当然还得经过朱棣的同意才好。
朱棣对陆长亭的话向来没什么意见,便轻轻点了一下头。
程二应了声,将小胖子和另一个小孩儿都带了过来。
陆长亭将襁褓接过来,这才看清里面并非是个几月的婴孩,而是个瞧上去有一岁多模样的小孩儿。怎么放在襁褓里头?
这时候小胖子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低声说:“他不会走路。”
“先天缺陷么?”陆长亭低吟道,将那个孩子放在了一旁的软垫上。他和朱棣一人一条腿挡在了孩子身旁,正将小孩儿夹在中间,倒不会在马车中颠簸了。小孩儿许是哭累了,这会儿已经闭着眼咬着小嘴睡过去了。
小胖子还有些害怕,就蹲在马车里,并不敢坐。
陆长亭看了有些不忍,就伸手将小胖子按了下去:“坐着,端正地坐着。”
小胖子害怕地点点头,双手撑着下面这才缓缓坐了下去。这小胖子瞧着竟是比安喜小时候还要胖些,坐的时候都有些吃力。
“你叫什么?”陆长亭问。
“周、周……周远炽。”小胖子舔了舔下唇。
“他是你弟弟吗?”陆长亭指了指旁边的孩子。
“算,不,也不算……他,他是二娘的孩子,是、是弟弟吧?”小胖子不确定地道。
看来小的是庶出。
“他又叫什么?”
小胖子皱着眉,费劲儿地想了半天:“不、不知道。不,不是,是不认识,不认识他的名字。不会念。”
“那别人怎么叫他?”
小胖子目光黯然,憋出了一句:“爹、爹叫他乖儿子。”
“还有,还有二娘叫他嘘嘘。”
陆长亭面色有些怪异,嘘嘘?这是什么名字?
小胖子抬起眼来,小心地看着陆长亭,同时还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像是在借此缓解紧张。
陆长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何事吗?你们为何会遇上贼匪?可愿与我说说?”
小胖子抿了抿唇,半晌才开口说起了他们的遭遇。
周老爷是个举人,要去平燕府内做个小官儿,便带了妻儿举家前往,谁知路上遇了贼匪。不过是个小官儿,身边当然没什么本事好的护卫,那些贼匪抢了他们钱财,知道周老爷是个小官儿后,就干脆将他们一家都杀了。
唯有小胖子和那个小孩儿被留了下来,的确是在女贼匪劝说之下留了他们的小命,用的正是那指使之人曾经吩咐过的一点,说是要收留孤儿……女贼匪便是说这两个小孩儿便当孤儿收养,因为年纪小,以后不会记得父母被杀的事,是最好洗脑的对象。贼匪们一想也是,这才留下了他们。
看来那女贼匪还是有一分急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啊宝宝们!(*╯3╰)
………………………………
第186章
自遇了贼匪之后,一路倒是再没遇见什么意外,很快便平安抵达了北平。:3wし而那三个贼匪也被关入了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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