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将倾- 第62部分

　　　　蒋梦婕回到后花园的时候，凌枫刚好抬头，嘴里还在咀嚼食物，迎面便对上了蒋梦婕面无表情的脸。

　　　　二人齐齐一愣。

　　　　凌枫赶紧咽下食物，刚想过去问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却不想再抬头却已不见了人影。

　　　　凌枫那略显滑稽的一幕也没有在蒋梦婕死灰一般的心湖内留下丁点涟漪，她沉默着朝主桌边的一张桌子走去。

　　　　蒋家来人已蒋廷锡为首，此刻俱在等候此间主人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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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大明的将军

　　　　宫家老太君作为今晚的寿星独坐一席，到了她这个年纪和地位，小辈们没有同席的资格，羊城地面上有资格的那几位也不方便来赴一个孀居老女人的寿宴。

　　　　当然，这样的话也是某个老不死前些年放出来的。

　　　　岭南军方第一人亲自言明，为避闲言碎语，不再和她在私人场合见面。

　　　　宫家老太君转头看了左手边的蒋家席位一眼，深邃的目光中透着追忆。

　　　　忽而，满是皱纹的嘴角微扬，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出去：“蒋家闺女，过来，让老身看看！”

　　　　冷漠坐着，浑然不顾外物的蒋梦婕被一旁的蒋廷锡推了一下：“老太君叫你呢！”

　　　　冷冷乜了他一眼，蒋梦婕转头看向主位上的宫家老太君。

　　　　老人家出声，蒋梦婕还做不到视若无睹。

　　　　起身，静静走了过去。

　　　　宫家老太君像个慈祥的奶奶一般，伸出枯干的手将蒋梦婕拉到身边：“来，坐着陪老太婆说会儿话！”

　　　　早些时候，宫老太君会对蒋梦婕自称“奶奶”，年纪还小的蒋梦婕也会嗲声嗲语“婆婆抱抱”……

　　　　自打那老不死的放出豪言后，宫老太君也就有意拉开了距离。

　　　　“有七八年没见了吧？”宫老太君从桌上掰了根香蕉，递给蒋梦婕，蒋梦婕接过，默默点头。

　　　　老人家何等眼力，自然看出小姑娘心不在焉，对于小姑娘的心事她略知一二，甚至可以说老人家在小姑娘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大概五十多年前吧……”老人家脸露追忆，慈祥一笑：“老太婆也和你差不多大，家里张罗了门亲事，不愿意，跑了出来，特意跑到离家几千里的海边，骗了个傻小子，让他带着进了军营……”

　　　　“男人？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娘要是进了军营，要不了多久你小子就得给我守门站岗！”

　　　　五十多年前的海边，一身海蓝色军装的年轻人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揍得鼻青脸肿。

　　　　一脸羞愤的年轻人怒视着少女：“你放屁，我蒋家累世将门，岂会输给你个黄毛丫头？”

　　　　“呵呵，除了显摆家世，你小子还会干嘛？”少女冷哼一声：“幼稚！”

　　　　“好啊，那我们就比比！”年轻人愤愤不平道：“正好海军在招兵，我们一起去报名，从头开始，看谁给谁站门！”

　　　　……

　　　　画面转换，炮火连天的海上，数不清的战舰交杂在一起，空中战机穿梭往来，机枪在夜空中擦出一条条亮丽的火带。

　　　　一艘航母上，昔日的青年，肩上已经扛着大校军衔，战火在极短的岁月里将他身上的青涩烧得一干二净，同样扛着大校军衔的少女少了一分妩媚却多了一分英武。

　　　　“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青年的脸上有着浓浓的自责。

　　　　“这一片的局势本就错综复杂，这样的结果也早在兵部的预料之中，你大可不必自责，到了这一步，也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了……”女人看向青年的目光中满是温柔。

　　　　画面再转，海边的二人激烈的争吵着。

　　　　“大不了我们不当兵了啊！”女人嘶吼着，眼中泪水决堤般涌出，痴痴道：“世界那么大，随便去哪都好，只要有你……”

　　　　男人默默转身，将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在女人面前慢慢展开，赫然是绣着一颗将星的军衔！

　　　　“对不起……我……我家是累世将门……”

　　　　哭干了泪水的女人默默离开了海军，几年之后，在另一场战争中取胜的女人也带着一颗将星回到了海边，身边还有一位家中为其选定的夫君。

　　　　羊城东南，蒋家的庄园内，三星上将蒋劲光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孤独的站在潮水中，仰望着天上的明月。

　　　　沧海桑田，女人或许已经忘记，当年他们初遇的那片海滩就是老人现在脚下的这块。

　　　　也或许，从女人第一次来蒋家这处庄园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吧。

　　　　“人老了，就是喜欢唠叨……”老太君笑了笑，看着沉默不语的蒋梦婕，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掌，说道：“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老太婆虽然很希望能有你这么一个孙媳妇，但是更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生活。”

　　　　沉默中的蒋梦婕突然苦笑一声：“换了别家，还不一样？”

　　　　“那就……慢慢的熬！”老太君漠然道：“熬着熬着，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宫家老太君和蒋家大小姐之间的谈话自然无人敢打断，但眼看着时候到了，寿桃也被端了上来，就等着老寿星亲自切下第一刀完成这个仪式，站在一旁的宫府管家还是免不了心中着急。

　　　　终于瞧见个空当，管家连忙凑了上来：“老太君，该切寿桃了！”

　　　　“闺女！”老太君拍了拍蒋梦婕的手，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过来和老太婆一起切寿桃！”

　　　　寿宴到这时候才算是真正开始，老寿星领着蒋梦婕一起切开了那足有半人多高的寿桃。

　　　　“好，老太君果然老当益壮！”

　　　　眼看老太君握着一尺多长的刀一刀将寿桃切开，在场宾客无不轰然叫好。

　　　　“老了，不中用咯……”

　　　　从假山后面移步出来的凌枫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嘟嚷一声：“寿宴已经改成这样了吗？”

　　　　他旁边的李时言转头解释道：“这是将门，总要有点豪迈之气！”

　　　　“当然要这样了！”王翰文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边鼓掌一边说道：“我大明之所以能有如今盛世，靠得全是这些铁血将士！”

　　　　“武将现在的地位很高吗？”凌枫突然想起历史上的明朝有很重的重文轻武之风，遂开口问了一句。

　　　　凌枫只是粗略翻了翻嘉靖朝以后的近代史，对这些更加深入的东西还不太了解。

　　　　“当然高了！”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朱逸辰接话道：“大明现在有常备军一千五百万，要是算上预备役和各外省、各地总督府的兵马，数量至少有三千万，要是武人地位还像几百年前一样早就乱套了！”

　　　　“自从殖民侵略以来，武人的地位就与日俱增，各大家族庞大的财富如果离开了武人的保护，就像手捧重宝行于闹市的幼儿……”方鹏淡淡开口。

　　　　“你就直说他们需要军队镇压殖民地的反抗呗！”陈其伟横了他一眼，冷冷道。

　　　　李时言瞅了二人一眼，遂转头冲王翰文和朱逸辰苦笑道：“你们别搭理他们！”

　　　　“没事！”王大少笑道：“我们家这点钱也就在岭南地面摆摆阔，还够不上跟军方勾结的地步。”

　　　　“所以我才上赶着巴结我们老朱啊！”王翰文伸手搂住朱逸辰，笑道：“我们家能不能再上一层楼，可就指着老朱这块敲门砖了！”

　　　　“一边去！”朱逸辰偏头瞪了他一眼：“要敲门，找我那哥去！”

　　　　“可我跟他不熟啊……”王翰文两眼一转，突然凑到朱逸辰耳边轻声道：“要不我资助你搞掉你哥，然后拉你上位……”

　　　　“别！别动手啊！”突然，王翰文瞬间从朱逸辰身边蹦开，连连致歉：“开玩笑，开玩笑的嘛！”

　　　　“别打，别打脸……”

　　　　抬头望去的凌枫瞧见宫老太君的肩上竟顶着两颗将星，不由惊奇道：“宫家老太君竟然是位中将？”

　　　　“是啊，她是大明六百余年来第一位女中将！”李时言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敬佩：“允许女性参军距此也不过一百五十余年，女性能够封将者屈指可数，宫家老太君当真算是一代奇女子！”

　　　　“也是，能在军中升到将军的女子需要付出太多……”凌枫也不由发出一声感慨。

　　　　“何止啊？那都是拿命换来的！”朱逸辰收拾了王翰文后，走过来说道：“无论男女，但凡肩上扛着将星的，都是在战场上拿命换来的！”

　　　　“哦，这是为什么？”凌枫问道。

　　　　“你不知道这事？”朱逸辰大为惊奇：“你的功夫从哪学来的？明明是军方特色……”

　　　　“先别打岔！”凌枫连忙将话题引回：“先说说为什么将军都是拿命换回来的，难道封将都要上战场吗？”

　　　　“这是当然的了！”朱逸辰说道：“大明一千六百五十五名将军都是从战场上用命换回来的！”

　　　　“为什么？”凌枫依旧在问。

　　　　“为了保证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朱逸辰的表情突然变得肃穆：“大明的每一位将军都必须具备独立领兵作战的能力！”

　　　　“你知道如今大明军中有多少大校军衔的将官吗？”朱逸辰突然问道。

　　　　“多少？”凌枫自然不知。

　　　　“最少十万！”朱逸辰回道。

　　　　“这么多？”凌枫一惊。

　　　　“没错！”被揍了几拳的王翰文走过插话道：“那是因为将军以下军衔可以作为荣誉封赏给个人，有些大家子弟甚至可以凭借祖辈的恩荫直接获封大校军衔。”

　　　　“但其实这些都是少数……”朱逸辰接着说道：“大部分还是升到大校军衔后无法再晋升，因为想要从大校晋升为少将，唯一的必备条件就是统领麾下兵马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

　　　　“战争？”凌枫顿时惊呆。

　　　　“不错！”朱逸辰点头道：“一场参战人数不少于两万人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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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上流社会的寒暄

　　　　“等等！”惊呆了的凌枫，再一次确认道：“你是说要成功封将必须要打赢一场战争？”

　　　　“是的！”朱逸辰点头：“这是大明军方传承了三百多年的不成文规定。”

　　　　“唯有能够成功统领上万人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才有资格佩戴将星！”

　　　　“这……”愣了一阵的凌枫开口却问：“那要是死了呢？”

　　　　“死了就说明你这人运气不好呗！”王翰文插话道：“在战场上，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实力！”

　　　　“别打岔！”朱逸辰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死在战场，那就只能按大校待遇归葬，晋升考核也就算作失败。”

　　　　“这也太残酷了吧？”凌枫不由摇头：“这每年得有多少大校死在上面……”

　　　　“哈哈，你想多了吧！”王翰文笑道：“发动一场战争哪那么容易？”

　　　　“王大少说的不错……”朱逸辰点头道：“近代以来，除了当初的殖民战争和资产阶级革命外，大明乃至整个世界都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

　　　　这个凌枫知道，随着当年胡宗宪下海，大量财富涌入大明，再怎么埋头朝土里刨食的家族也不可能看不到那满船满船的金银。

　　　　在黄金白银的驱使下，大明这个曾片板不下海的国家终于迎来了海洋时代。

　　　　殖民浪潮由此掀起。

　　　　这一部分历史中，大明扮演的角色和凌枫曾经熟悉的那些西方侵略者没有太大区别，最多是饱受儒家思想浸淫的大明人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掠夺着殖民地的财富。

　　　　五十步笑不了百步。

　　　　在这场延续了近百年的殖民战争后，大明帝国内资产阶级的力量极速膨胀，新兴阶层在政治上的诉求也与日俱增，而皇权依旧想牢牢禁锢天下百姓。

　　　　矛盾激发，战争随即而来。

　　　　岭南王家、蒋家带头，打响了资产阶级革命第一枪，随后各大殖民地总督纷纷响应。

　　　　一场前所未有的新式战争出现在华夏大地上。

　　　　后来，一代权相张之涣横空出世，编练新军，整肃朝堂，一系列的强硬措施后终于完成了对老牌势力的整合，然后在进行了几场大的战役后，向南方军提出了会盟谈判的要求。

　　　　这才有了青史留名的“渭水会盟”，随后《大明帝国宪法》被推出，皇权彻底被限制在宫城之内，资本主义的体制在大明被建立起来。

　　　　然而除了这两场大规模的战争外，在整个世界的层面上其实没有爆发过世界性大战。

　　　　而想在太平年月里推动一场战争，哪怕仅仅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说白了就是拿钱砸出来的！”王翰文笑道：“家里面没点底子，谁能发动一场战争？”

　　　　“一千六百多将军里面，大部分都是大家族子弟，普通人家出身的大校除非正好恰逢其会，否则根本捞不到领兵作战的机会。”

　　　　“那又如何？世间哪有绝对的公平？”朱逸辰轻叹道：“至少这样的规则选出来的将军是实实在在能打仗的！”

　　　　“战场之上炮火无情，不管你是豪门子弟还是寒门俊杰，时运不济，都会死……”

　　　　“我说能不能别上政治课了？”李时言有些无语：“是不是人一到这种场合就喜欢聊些……高端的东西？”

　　　　“这是上层人士的正常寒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要露出一脸羡慕就行！”陈其伟瞥了瞥嘴角道。

　　　　“哟，这回话挺多的嘛！”王翰文白了他一眼。

　　　　“行了，寿桃都端过来了，我们也吃点，沾沾喜气！”凌枫趁机结束了这个话题。

　　　　朱逸辰和王翰文两人也不再回去，从边上随便拽了两把空置的椅子就在这桌落座。

　　　　坐下没多久，张恒阳以及宫家三少便一道走了过来。

　　　　“实在抱歉，一直不得空，倒是怠慢了几位贵客。”宫家三少看上去倒很有大家子弟的风范，摇了摇手中酒杯，微笑道：“先干为敬！”

　　　　“别忙着喝酒！”就坐在他身边的陈其伟抬手拦了拦，开门见山道：“还是先说说为什么请我们来吧，我们几个小老百姓还真没见过您这位大公子呢！”

　　　　语气不善，宫家三少的笑容却依旧温和：“哈哈，确实不曾谋面，只是听说梦婕军训的时候给几位带来了些麻烦，特意请几位来亲自道个歉！”

　　　　“呵呵，好大的诚意啊！”陈其伟冷笑道：“道歉就把我放在这？”

　　　　“是在下的疏忽，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不会办事的下人……”

　　　　凌枫突然抬手指向张恒阳，淡淡一笑：“给我们带来麻烦的是这一位的弟弟！”

　　　　于是，其余几位没见过张恒阳的少年便将目光转向这人。

　　　　张恒阳双眼微眯，看了凌枫一眼，冷漠中透着倨傲：“张恒阳，荆州张家！”

　　　　“张阁老的后人……”李时言喃喃道。

　　　　“哪位张阁老？”陈其伟对历史免不了迟钝，方鹏便解释了一句：“三百年前的权相张之涣！”

　　　　“就是那个一手构建了大明议会的内阁首辅？”陈其伟总算还保留了最基本的常识，不至于连这种象征意义能够媲美太祖、成祖的人物都不记得。

　　　　每一个听到自家族望的人，脸上都会露出让张恒阳习以为常的惊讶、艳羡，而他也会淡淡一笑：“先祖遗荫，不肖子孙唯有……”

　　　　“明白了！”一旁的王翰文却打断了他，指着他，一脸恍然：“你是拉赞助的！”

　　　　“王少果然聪明！”宫家三少指着张恒阳道：“特意带张公子过来，也是为了让王少认识一下，朋友嘛，总是不嫌多……”

　　　　王翰文同样抬手拦了一下，转而问张恒阳：“张天明是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