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不过当时打完之后就忘了这茬,好在大体上臣还记得住,要不臣给皇上简单的画一幅?咱们照着图说事会更方便一些。”
朱翊钧自然赞同,不过这件事现在还很秘密,他不打算叫人进来帮忙,干脆亲自找了纸张帮高务实铺开,高务实则自己动手研墨。
朱翊钧一边铺纸润笔,一边调侃道:“古有李太白力士脱靴、贵妃捧砚,今有高求真天子展卷、帝王侍笔,啧啧……”
这话朱翊钧可以说,高务实却不能没反应,连忙退开一步,躬身道:“臣死罪,臣还是自己来吧。”
朱翊钧哈哈一笑,摆手道:“玩笑罢了,你还当真?”
高务实却一脸肃然地道:“皇上是否当真,臣不知道,也不敢妄自揣度,但臣却不敢不当真。”
朱翊钧愣了一愣,然后思索着道:“嗯……我方才这一比,比得有些不对,你和李太白那次全然不同。诗词小道也,你眼下却是为了国事动笔。既是国事,朕便是亲自为你展卷侍笔,又有何不可?昔日世庙曾有诗云:‘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为将军解战袍’,那便是为了国事,谁会说世庙做得不对?谁会说毛伯温当不得那一幕?今日亦然。”
高务实还待再说,朱翊钧已经摆手道:“好了好了,道理也说开了,再推脱就是你的不是了,要是你也对我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逾矩,我迟早要闷出病来……赶紧画图吧,一会儿还有事说呢。”
高务实无奈,只好道:“臣僭越了。”然后提起御笔,蘸了蘸墨,在朱翊钧铺好的纸上画起中南半岛的简图来。
勾勒一副简图并不需要太久,很快高务实就画好了,顺便标出了近二十个重要地点,注明了名称。
朱翊钧看着高务实画的图,有些不太习惯,说道:“你这一个小圆圈就代表一座城?这些折线是什么?山脉?”
原来明时的地图,城市都是画出城墙状的,山脉等也会直接画成山形,所以朱翊钧看着高务实的“现代风”地图很有些不适应。
高务实不得不又稍作解释,然后言归正传,道:“皇上你看,原本安南出兵是要从暹罗湾登陆,这样就只需要从金港沿着海岸线走,绕过柬埔寨南部这个半岛便可,风险很小。但如果要绕道去勃固,那就得直接穿过南洋,尤其是这里……”
他指了指马六甲海峡附近,道:“此处是咱们大明所说的满剌加,这个海峡就叫满剌加海峡,呃……臣比较习惯叫它马六甲海峡。此地现在的情况与过去不同,已经被佛郎机人占据,而佛郎机是目前南洋等地区的海上霸主,京华的船队要通过马六甲海峡而至勃固,很难说佛郎机人会有怎样的反应,因此京华必须考虑可能遭到的损失,安南都统司不花钱是不可能让京华出动的。”
朱翊钧面色古怪,迟疑道:“京华不是你的吗?”
“是,京华自然是臣的。”高务实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地道:“可安南都统司不是臣的啊!凭什么安南都统司这次一旦获胜,可以得到偌大一个柬埔寨,而我京华就要为他做白工?”
朱翊钧愕然半晌,最后干咳一声:“你的逻辑真是……无可挑剔。”
不过说归说,他心里却想道:看来务实只是把安南当做一块他控制着的赚钱之地,本身并没有想过要把安南当做什么封地、属地之类。刘守有这厮越过陈矩上报说务实在安南“势压都统,礼比帝王”,真是瞎了狗眼,还好朕没信他的蠢话。
这时高务实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拱手道:“皇上过奖了,臣虽然用度谈不上奢华,但赚钱这种事,乐在其中过程,既然有合理合法的赚钱机会,为何不赚呢?”12
朱翊钧心中一动,打着哈哈问道:“啊哈,也是,也是……安南拿下柬埔寨,你赚钱的机会也就更多了,对吧?”
高务实仿佛丝毫没听出其中的深意,笑道:“皇上明见万里,安南拿下柬埔寨的话,耕地面积就会更大,到时候他们剩余的粮食也会更多,如此臣便可以借机从安南买进更多的粮食,运到辽东补充军需,将来和图们决战的时候,就不怕粮草不济了。”
是这么回事?
朱翊钧这次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道:“好,好,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之前说过好多次的,正事固然要办好,但如果能顺便再赚些钱,那就更好了——是这个意思吧?”
“皇上圣明。”
朱翊钧一摆手:“安南既然能给辽东提供粮草,拿个柬埔寨也算是应得之赏,这事没问题,朕准了。”
高务实微笑着一拱手:“臣代辽东军民谢过皇上。”
这话就有些艺术了,他不说代安南谢过朱翊钧,而说代辽东谢过。
朱翊钧笑着摆手,然后有些迟疑地道:“这个海上远征万里的计划,会不会有些冒险?那佛郎机人万一要是不肯让京华的船队通过满剌加海峡的话……”
高务实淡淡地道:“那就打呗。”
朱翊钧一愣:“你有把握?不是说佛郎机如今是南洋海上霸主?”
高务实不好解释太清楚,便只是道:“南洋霸主是不假,但皇上也知道南洋那些小国本就没有多少实力,又是一盘散沙,佛郎机人压过他们不足为奇。另外,佛郎机本土离南洋极远,京华突然大举南下,他们也不见得能立刻集中力量来应对,很可能只要谈一谈,就能过关了,未必一定会交战。”
朱翊钧毕竟对南洋局势几乎一无所知,听高务实这么一说,也就信了,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这样一来,就只要安南的兵马登陆之后打得好一点,最好能一举突袭到东吁城下,则缅甸就不得不赶紧撤军回援了。”
高务实知道其实这里头还有个问题,就是安南到底出动多少人去打这场登陆突袭战,多了的话,后勤保障能不能确保,少了的话,突袭效果又能不能保证。甚至更关键的是,一旦缅军回援,这批安南军队怎么撤离?
但朱翊钧显然不在乎这一点,安南兵就算死得再多,他也不会伤心。而高务实也不能明说,只能自己私底下去安排——朝廷未必知道安南兵马实际上就是他高务实的兵马,何况就算知道了,朝廷恐怕还恨不得安南兵死得更多一些才好。
这事只能私下安排,指望朱翊钧或者朝廷上下真心实意关心安南死活,那是白日做梦。
别说安南这次出兵,是从两大警备军中抽调的兵力,大多数都是安南本土士兵,只有中高层军官才是大明人士(高家家丁),就算出动的兵马是岑黄两家土司的狼兵,朝廷方面也未见得能多么珍惜,顶多担心一下狼兵损失太重的话,安南局势会不会不稳。
朱翊钧也不问高务实打算“讹”安南都统司多少钱,直接跳过这第二策,问道:“前两策说完了吧,第三策是什么?”
高务实笑道:“第三策,就是实打实的为了解决‘军饷从何而来’的问题了。”
朱翊钧闻言精神一振,长舒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忘了这茬……不瞒你说,你刚才这些计划虽然都挺省钱的,尤其是安南、暹罗、老挝那边,可以说不需要朝廷花费一文钱,诚然妙计。
不过云南方面却不同,调动那些土司的兵马虽然无须朝廷支付军饷,但粮草补给总还是要给的,而朝廷现在……我粗略算一算,就算这样打,二十万两银子也肯定少不了。
特别是云贵两地的粮食本就不大足用,这次和缅甸一战,军粮不管是从四川入滇,还是从湖广入滇,距离都不近,道路还难走,必然损耗颇大,这又更进一步加重了朝廷的负担,我很怀疑搞到最后可能二十万两都还不够。”
高务实心道:不必怀疑了,肯定不够。就算汉兵人数再怎么压缩,要知道那些家丁的军饷和赏赐可不是卫所兵的水平。一个家丁的平时军饷就差不多是三个卫所兵的水平,战时就更夸张,达到五个卫所兵的程度也不奇怪。
再加上朝廷还得负担土兵的粮草补给,二十万两听起来虽然也不是小数目,但其实根本不可能够用,这场仗打得再怎么节省,开销也至少要在三十万两以上。万一刘綎、邓子龙所部的家丁损失再大一点的话,花四十万两都有可能——如果他们能顺利把这种损耗转嫁到朝廷头上的话。
至于说万一转嫁不利,那可能就会和原历史一样,刘綎、邓子龙所部的军纪没法保证,只能去抢掠地方来“回本”。虽说那些地方都是外附宣慰司们原先的地盘,却也一样会造成宣慰司与朝廷离心离德,最终的麻烦还是朝廷去承受。
高务实沉吟着道:“皇上,有道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臣一贯的态度就是,这打仗的花费,该花的千万不能省,宁可多想办法筹钱,也不能让前线兵马饿肚子,所以这花费的额度,臣还是主张给的宽裕些。”
朱翊钧苦笑道:“那你觉得这一仗要花多少?”
“翻个倍吧,四十万两。”高务实道。
朱翊钧脸上一抽,仿佛牙疼一般,瞪大眼睛:“这就翻倍了?我且不说为何有那前两策之后还要这么多,就问一句:这么多钱要从哪来?”
高务实微笑道:“皇上勿急,臣自有办法。”
朱翊钧瞪着眼睛:“那你还等什么,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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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三策(下)
朱翊钧最着急的问题就是钱。
他在当了皇帝之后才发现,当初父皇之所以经常死皮赖脸要求户部拨款搞这搞那,并非真的就是什么贪得无厌,而是皇帝与户部之间的关系就有这么神奇。
户部恨不得朝廷所有的用度开支都从内帑出,皇帝则恨不得连给后妃采买胭脂水粉的钱都归户部出。
究其原因,似乎是双方都觉得自己很穷,而对方却很富。
然而,户部国库的钱财有多少,双方都比较清楚,而内帑到底有多少钱,则只有皇帝清楚,户部是不清楚的。
这就造成了一个悖论般的情况,皇帝只要喊穷,户部坚决不信;户部一旦喊穷,皇帝却不能不信。
按理说,只要内帑财务公开,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实际上这一点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是没有可操作性的。
因为皇帝必须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没有任何神秘感的皇帝,经常会镇不住场面——譬如历史上的崇祯末年,朝廷上下都知道内帑空了,朝廷大臣就没几个把皇帝放在眼里的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没钱的皇帝说话不好使,调谁都调不动,谁都会阳奉阴违。
而原历史上的万历朝,则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哪怕朱翊钧数十年不上朝,也没有哪位臣子敢抗旨不遵。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家都觉得内帑充裕,甚至极其充裕——有矿税嘛。
那么,皇帝内帑有钱为什么这么厉害?道理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因为一旦皇帝有什么想法,哪怕你内阁不同意、户部不拨款,朕也可以直接拿内帑的银子来办事,其实甚至包括调兵打仗。
这样的局面,就相当于文官集团除了在道德层面也许能限制皇帝一二,在最关键的经济层面却根本控制不住皇帝,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真正的随心所欲,言出法随。
这,才是权力运行的真正核心。
大明的历代皇帝们,或许他们的政治水平没有高超到把这些问题理论化,但不代表他们不明白其中的要点,所以皇帝内帑到底有多少钱,那是从来不会让外廷得知详细的。
不过,不同的皇帝会有不同的风格,比如成祖永乐帝的风格,就是始终让外廷觉得内帑极其充裕,所以他可以不顾外廷的反对,又是五伐漠北,又是迁都燕京,又是七下西洋……搞得不亦乐乎。
外廷既然不知道内帑到底有多丰厚,自然也就硬不起腰杆来,更遑论生出“限制皇权”的这种危险思想了。
而隆庆帝的性格偏软,他就不会效仿成祖,而是一门心思哭穷,整天说朕现在穷得叮当响,买区区两万两银子的珠宝、造一批春宫瓷器之类的破事,都非得让户部出钱。
可是户部也不傻,他们知道内帑不可能真的那么穷,因为光是皇帝的金花银等折税,隆庆就用不完,更别提还有大片的皇庄、大量的皇店等收入。
这样一来,内帑在外廷眼里依旧还是充裕的,所以隆庆帝的性格虽然软,但只要用了高拱这样一个性格强势又和他站一条战壕的首辅,朝政就依然稳稳当当。
这个情况在眼下的万历十一年开始有点变化了,朱翊钧很敏感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户部表现出来的苗头不太对——户部尚书开始动不动就以请辞来威胁皇帝收回成命。
虽然这一年来户部的确很困难,但动不动就以请辞来威胁,可还是嘉靖以来的头一回,隆庆朝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局面。
变化的主要根源,就在于外廷开始怀疑内帑到底还有多少钱。
造成这种怀疑心态的因素有好几点,不过说到底,有两个人责任最大:一个是朱翊钧自己,另一个就是高务实。
朱翊钧为了树立新君仁厚圣明等光辉形象,这两三年来不停地搞各种免税、减税。
土地贫瘠的地区,减免赋税;受灾受害的地区,减免赋税;出现“异兆”的地区,减免赋税;原先税重的地区,减免赋税……
朱翊钧的行政手段多半跑不了高务实的干系,他在这里头也的确起了一些推动作用,不过他的出发点是“降低风险地区农业税”,取而代之的是从其他重商地区收取商税、关税。
只是不管怎么说,农税减少了,皇帝的金花银也就减少了。而更“作死”的是,高务实还劝朱翊钧把皇庄废了个七七八八。
废皇庄,取而代之的是变成民田,这相当于提高户部的收入,而减少皇帝内帑的收入。虽说当时废皇庄的本意主要是逼勋贵们退田,但京师勋贵们很快上了高务实北洋海贸同盟的大船,找到了新的补血路子,甚至比以前的收入还更高一点,而皇帝内帑的损失却是实打实的。
户部赚了,勋贵没亏,吃亏的就只剩下皇帝一个人。
然后就是漠南大战的影响,当时户部没法陡然拿出那么大一笔赏赐来,结果朱翊钧又搭进去了一大笔银子。
如此前前后后加起来,各种此消彼长之下,外廷当然怀疑内帑现在还剩多少家底。
朱翊钧之所以对于这一次缅甸的挑衅很不满,直接向高务实表示自己希望狠狠的教训缅甸一番,也有这个原因——他希望用这一仗来证明内帑还是很充裕的,朝廷里的某些人不要误判了形势。
眼下朱翊钧自己能想到的“新创收”,只有高务实接手并进行改建扩建的营口盐场,但高务实去辽东的时间本来就短,营口盐场也不可能马上给他提供大笔银子——改建扩建不要本钱的啊?
所以现在朱翊钧面对的局面就是到处都缺钱,而内帑偏偏又出现坐吃山空的迹象,这换了谁来能不急?
隆庆帝是有事不决问高肃卿,朱翊钧是有事不决问高求真,所以高务实就奉诏回京了。
当然,直接用这样的理由召他回京未免有些面子上过不去,因此“春闱同考官”这件事必须说在前头。而现在,高务实终于要在“搞钱”上开口献策了,朱翊钧哪里还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