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给够了,事就好办。
这些卫所兵的技战术水平可能一时不会有什么显著提升,但参战热情的提升那绝对是肉眼可见的。
用最先抵达韩家湾附近开始挖工事的海州卫指挥使蒲元毅的话说,那就是:“去他大爷的,要不是这批假丘八连个端枪的姿势都不标准,爷还真以为带着几千家丁出征了,一个个急得嗷嗷叫,只盼着开战?爷可真是活见鬼了!”
由于崔夫人劝蒲元毅的话被蒲指挥听进了心里,所以这次出兵,海州卫是下了血本的,除了一线的几处堡垒部分不敢抽调人马,蒲元毅几乎把海州卫里头在册且拿得动锄头的家伙全给拉了出来,明明海州卫在册人数都不到七千(按理说明军一卫5600人,但实际上根据所守位置不同,少很多、多很多的都有),但蒲元毅却竟然生生带了八千卫所兵出来!
以至于麻承恩带着家丁与复州卫赶到韩家湾的时候,蒲元毅居然拍着胸脯跟他说:“麻兄,大家都是兵宪手底下混吃食的,都是自己人,所以你的防线工事不用担心,兄弟我已经帮你修好了!”
麻承恩愣了一愣,接着一边表示感激,一边暗暗嘀咕:你真的不是看上兵宪给修工事派赏的那两千两银子了?
正是因为兵力和士气都得到了保障,高务实才敢以五六千家丁加上两万卫所兵来封锁渡河登陆遭到包围的炒花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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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生擒炒花(上)
马栋、麻承恩两人各率领骑兵一千余(手底下各有高家骑丁若干),承担机动袭扰任务,在几字湾中来回散射、冲驰,目的是让炒花台吉不能快速有效的集中兵力,并且在这一过程中持续被“放血”。
这个任务是高务实在马芳的强烈要求下加入进来的,原本高务实只是打算让他们二人在蒙古军刚刚登陆七八千的时候下场对登陆沿线冲阵一次,用以配合京华船队方面彻底截断蒙古军的前、中两部,使其脱节,然后便可以暂时收兵,等待步兵方面进行炮火覆盖、排枪、刺刀阵三战之后的扫尾任务。
但马芳觉得不行——其实也不叫不行,只是马芳觉得高务实对骑兵的使用太过于谨慎,就好像这批骑兵根本不能有所损失一样,要不是不好直言,他甚至想说高务实使用骑兵显得有些缚手缚脚。
马芳是大明国内使用骑兵的头号悍将,别看李成梁现在手底下四万铁骑,比马芳当年的实力更足,但大明公认——甚至还要加上蒙古人公认——的大明头号骑将,仍然要稳稳当当的算在“马太师”头上。
在马芳看来,骑兵和步兵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其进攻之快和撤离之快。
进攻快,则对方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调整部署,动辄被其打懵;撤离快,则对方好不容易调整过来准备反击之时,己方骑兵已经撤走了,甚至正在准备下一波攻势。
连绵不断的突然进攻,哪怕每一波进攻都只是一击即走,也仿佛拿小刀子捅人,即便当时不会立死,却也在不断失血,而失血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一定会神情恍惚、力量渐弱。
此时的己方骑兵,就可以改“速度型”为“冲击型”,发动最后的破阵冲锋,一举打崩敌人,奠定胜果。
所以,马芳对于高务实把骑兵当做辅助兵种使用很有意见,强烈建议更改作战方式——也就是现在这样的打法。
高务实从谏如流——他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因为步兵问题,他过去看书、玩游戏之时都会有所了解,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其实没有什么特别高深的学问,就是三大要素:纪律严正、火力密集、正面强打。
是的,不需要什么奇袭,也不需要什么奇谋,就是练一支强军上去硬刚——原历史中的明军之所以在后期拿建州鞑子无解,归根结底就输在一件事上:野战打不过。
任你千般妙计、万种奇谋,一到野战就被鞑子直接正面打崩,那还说个屁?
《孙子兵法·势篇》:“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看起来好像更多的是在强调“奇”,却不知他的前提却是“正”,只有“正”这一方面不弱于人,那“奇”才能起到决胜的效果,倘若你这“正”不能“合”,还谈什么“奇”?
好比一个三岁小孩儿偷袭三十岁的壮年男子,冷不丁打那男子一拳,这自然是“奇”了,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毫无力度、毫无意义,人家回头一巴掌就给你抽飞了。
所以高务实在步兵这一块的思路一贯非常明确,一是纪律一定要严,不管是提高待遇还是加大惩罚,都是冲着纪律严格去的;二是火力一定要强,开发新式步枪、火炮也好,搞军工私营也罢,都是为了加强明军的火力、降低武器的故障率。
至于正面强打,这是战术指挥问题,高务实原则上不直接插手,只是负责把关,并且在策划作战之前先选好预定战场,使其有利于己方的火力发挥。
而骑兵问题,他就真的有些挠头。
其实说起来,骑兵指挥官跟步兵指挥官相比,从古至今就更吃“天赋”,因为骑兵实际上更符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一说法,它的特性转换更快,很多时候需要将领临机决断——就好比刚才马芳的计划。
什么时候袭扰,什么时候转为破阵,这个东西没有明确的规矩可言,一切都需要依赖于将领的时机把握,就好比两人比武,对方露出一个破绽,你得在一瞬间判断出对方这个破绽是真的破绽,还是诱你上当,并且抓住那个真正的破绽,坚决而果断的发动必杀一击。
昔日汉武帝欲教霍去病兵法,霍去病自信地道: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
后世对这句话的解释至少有四五种,但仔细分析一下就知道,霍去病未必是完全不看兵书,他只是批判着在看,因为他后来的成名战法,是“古兵书”中所没有的。
兵学中的最高层次,孙子称为“战道”,孙膑直接称之为“道”。通晓战道或道,是用兵的最高境界。可是如何达到这一境界呢?孙子没有说,孙膑也没有说,其他兵家同样没有说。
实际上,或许根本就不存在一种具体、有效的办法,正如孙子所说的那样:“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这玩意说不好,关键是要靠指挥者在实践中去亲身感悟,甚至可能要靠天赋。
霍去病和马芳这一类人,显然就是这种天赋型的选手,而且这一类型的天才将领,在历史上几乎都是骑兵将领——步兵将领当然也可能有很多人天赋极高,但限于步兵本身的速度太慢,抓住战斗中的一个破绽立刻奠定胜局,这显然就比骑兵来得困难。
现在,马芳就给了高务实一点启发,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传授了一点经验:“要说什么时候适合转袭扰为冲阵,本来并无成规,但大致而言,可以从对方应对袭扰的表现来看。”
马芳解释道:“最先开始袭扰的时候,敌军尚有余力,能够积极应付,其调度通常也还得力,但袭扰几番之后,敌军多半就会逐渐迟钝……一旦你发现,在你发动下一波袭扰之时,敌军连对上一波袭扰的部署都没有能够完成,此时通常便是可以发动总攻的时机了。”
这可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似这般通过几十年实际作战得出来的经验,他高务实就算读再多的兵书也学不到!
马栋、麻承恩当时都在高务实那里准备接受军令,同样也听进去了马芳的这一番教诲,他们作为一线将领,获得的领悟想必比高务实这个后方指挥只有更多。
而在此时与炒花部的作战中,两人也不断地观察炒花的应对。
一开始,炒花部发现己方被伏击时,反应非常强烈,炒花台吉亲自点起身边的人马,对着第一个杀来袭扰的马栋直接“反突击”一般的硬顶回去。
马栋虽然很想跟他来个硬碰硬,但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要听从父亲的教导,强忍着想要立上一大功来回报高兵宪信重的心思,带着本部骑丁,划过一道弧线,令麾下“骑枪自由散射”,然后迅速撤离。
此时的炒花部还算是生力军,直截了当地以骑射还击,双方的损失几乎是一比一,马栋方面并未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炒花台吉也没机会扩大战果,因为马栋这边刚刚一个弧线绕走,另一方向上的麻承恩又到了,逼得炒花台吉只能终止追击,又迎上麻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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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生擒炒花(中)
麻承恩虽然也是和马栋一起接受了马芳“顺便”的教导的,但他的立功心比马栋要更加积极,再加上炒花刚刚本打算追击一击即退的马栋,所以阵势略有些脱节,因此麻承恩抓住机会,放弃直接袭扰炒花这支“反抗军”的头部,而是转向其尾部杀去。
麻承恩手上抓着一把早已上膛的万历一式骑枪(枪管较短的版本),飞快杀入炒花后阵,在入阵之前先发一枪,“砰”的击落一名炒花部骑兵,然后顺手把骑枪往马背后的枪套里一送,反手扣住皮扣,然后又在骑枪旁边抽出斩马刀,口中厉喝:“射击!换刀!随我杀敌!”
他麾下的麻家达兵属于“通用兵种”,即骑、步皆可的性质(这可能也是麻家虽然与铁岭李氏其名,但麾下家丁比李成梁少很多的原因),而暂归他指挥的高家骑丁则更是马芳亲自整训的专业骑丁,因此“射击、换刀”这个转换都很流畅,很快便在一阵“砰砰砰”之后变成了短兵相接。
短兵相接的部分,有些出乎正在转向回身杀来的炒花台吉意料之外,因为明军居然还占据着一些优势,杀得炒花部蒙古骑兵有些抵抗不住,阵势明显有些被“劈开”的意思。
这让炒花既惊且怒,惊的是这支从宣大带来的骑兵(他的情报中不知道有高家骑丁,而且现在打的旗帜是麻字大旗)战斗力居然不逊于李成梁的辽东铁骑,怒的是对方不过一千余骑,顶破天不超过一千三百骑,居然敢冲阵?
哪怕是趁乱冲他的尾阵,在他看来也万万不可容忍!
因为他虽然是刚刚临时整合,可也集中了约莫五千骑左右,剩下的所部骑兵也在自发地向他聚集而来,从兵力上而言,炒花觉得自己根本不必把这一千多汉人骑兵放在眼里。
炒花一边策马迎上,一边大叫道:“兀那麻家小儿!你好不知事,不乖乖呆在宣府花天酒地,偏要赶来辽东送死?好得很,本台吉热情好客,今日便送你上路!”
那边麻承恩刚一刀劈出,将一名炒花部骑兵斩于马下,听了炒花台吉这话,抽空瞥眼去瞧,见炒花台吉双目喷火一般提着马刀策马奔来,不觉热血上涌,战意飙升,仰天狂笑一声:“哈哈哈哈,送我上路?那却要看你有没有这等本事!”
不愧是昔年麻家第一勇将麻富之子,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和他三叔麻贵可大大不同,麻贵在高务实的印象中是那种沉着冷静型的将领,只在关键时刻突然爆发。
而眼下的麻承恩,却是那种一上阵就热血沸腾,不杀个天翻地覆不能平静的模样,简直和当年的麻富如同一个模子里造就出来的一般。
麻承恩身边的亲兵见状不妙,连忙提醒道:“少将军,兵宪的命令是……”
“兵宪的命令我比你清楚!”麻承恩冷然拉过马头,双目死死盯住正在朝他这边杀来的炒花,猛然俯身,用力一拍马臀,将马腹夹紧,大喝一声:“兵宪的命令,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击败炒花!”
他话还未落音,胯下的战马已经如离弦的箭一般直接冲了出去,身边的亲兵见状,不由得暗暗叫苦,可是有没有办法把他给弄回来,只好各自咬牙,紧紧跟了上去。
炒花台吉见麻承恩直接迎了上来,既惊又喜,惊的是这小子到底是麻家哪个蠢材的儿子,究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有什么凭仗,竟然敢在袭扰刚刚发动之时就直接跟自己对冲?
喜的则是,这种机会太难得了!
袭扰袭扰,怕的不是袭,而是不断的“扰”,现在麻承恩直接迎上来跟他正面对战,他只要击溃此子,就算废了明军袭扰计划的大半——因为只有刚才那一支骑兵袭扰的话,他可以仗着骑兵兵力的优势派一支偏军去和其周旋,自己则先把已经渡河过来的大军整顿集中一番再做打算。
而且,两路骑兵来回袭扰,那相当于是毫不停歇的,给他造成的麻烦肯定比一路骑兵一波一波的袭扰更强。
所以炒花惊和喜之后,立刻目光大亮,再一次加快速度朝麻承恩迎去。
麻承恩目光之中泛着一丝血红,这是兴奋到双目充血的表现,但他的思维并没有真的被热血冲昏,就在离炒花台吉不过百步距离的时候,忽然以左手从马背另一侧摸出一杆小旗高高扬起。
那小旗是一面宝蓝色的三角旗,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但他身后的麻家达兵却都很快的看见了麻承恩的这一举动,几乎没人有任何错愕停顿,立刻开始有意识地主动向麻承恩靠近,也就是将阵势拉紧。在麻家达兵身后的高家骑丁则愣了一愣才做出相同的反应。
这三角蓝旗其实只是麻承恩左侧马背上四面旗帜之一,蓝旗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紧跟着我”。
高家骑丁是在战前不久被划归麻承恩暂时指挥之后,才被告知麻家达兵的“四面小旗”各自意思的,刚才之所以发愣,是由于他们之前听说的蓝色小旗的意思和现在的用法有点“不配套”——战前麻家达兵们告诉他们,蓝色小旗一般是在突围时所用。
现在的局面显然跟突围毫无关系,所以他们面对麻承恩突然亮出的蓝色小旗,就一时有些错愕,比不得麻家达兵们面对小旗没有丝毫犹豫的那种服从性。
但是幸好,高家的家丁无分步骑,对于纪律性的要求都是极高的,所以他们虽然愣了一愣,但还是立刻照办了。
现在,就到了麻承恩表演的时刻。
炒花台吉这时离麻承恩的距离已经不到五十步,虽然发现对面骑兵的阵势有些不对劲,实在是过于紧密了一些,但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依然直接冲杀了上去。
到了只剩三十步距离的时候,麻承恩看似兴奋得近乎扭曲的脸庞上忽然露出一丝嘲讽般的冷笑,持缰的左手稍稍一拉,将马头偏转了一点,大吼一声:“侧击!冲阵而过!”
麻家达兵听了这话,毫不犹豫地纷纷扬起右手马刀,刀身近乎平展而刀锋向前,并且再次加速。
这一次高家骑丁也没有落后,有样学样地按照达兵们的模样操弄。
炒花台吉本来是直接迎向麻承恩,谁料麻承恩忽然稍稍转向,奔着自己的右翼边杀了过去,他一时有些发呆,就好像铆足了劲准备出拳,却突然发现对手一个闪身提前躲开了一般,让他这一拳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但他也只是楞了一个瞬间,马上一咬牙,管他面前的敌人是谁,杀就是了!
然而此时的变化却让炒花有些适应不了,因为敌方骑兵的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动作,几乎只是单纯地伸着刀向侧方猛跑。
炒花台吉轻易地荡开第一名伸刀削过来的骑兵斩马刀,然而立刻有第二把刀出现在他面前,他只好再次挥刀荡开,但紧接着又是第三把……
“当!当!当!当!当!当!当!”
炒花台吉自己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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