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略微诧异,心道:那你怕是不知道,大明重视文臣已经过度了……不过这事儿就不和你掰扯了。
他微微一笑,道:“黄台吉过誉了,务实愧不敢当。”
辛爱摇了摇头,忽然又道:“还有一件事,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还是想向钦使提一句……”
“黄台吉请讲,高某洗耳恭听。”
“我有一子,名叫布日哈图……”辛爱便将布日哈图此前的各种分析和所作所为说给高务实听,然后道:“此子虽然逃不出钦使的庙算,但在蒙古,也算得上少有的智者了,我担心他会因为想替我报仇而跟了图们,将来犯下大错……”
高务实倒也没料到辛爱还有这样一个儿子,听起来这厮还真当得上他老爹的“蒙古少有的智者”这个评价,不过对于辛爱的担心,高务实倒也谈不上多么害怕。
当然,辛爱主动提及此子,高务实觉得倒也可以做点文章。不过这事儿不着急,反正辛爱应该还有几年好活,等他到了燕京,再请李时珍给他看看,说不定还能续命一点时间,到时候看看察哈尔的情况再做计划不迟,说不定……这个布日哈图还有大用呢。
安慰了辛爱一番,高务实道:“即便布日哈图这次行差步错,瞧在黄台吉的面子上,来日我也会劝皇上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一点黄台吉可以放心。只是,到时候还希望黄台吉能够站出来对他加以规劝,以免他对我大明误会太深,生出不必要的执念来。”
面对这种意外之喜,辛爱自然满口子答应下来。
高务实见天色不早,想起自己此前答应张秉忠等人的事,便先告辞而去,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了——他现在的威望如日中天,把汉那吉又是个十多年前就被他慑服了的家伙,哪里敢跟他争这个主帅位置,所以既然他亲自来了,把汉那吉自然只能让贤。
高务实自己也刻意强化把汉那吉的这种思维,以至于明明是商议给张秉忠部向朝廷要抚恤这种跟把汉那吉毫无关系的事,高务实依然派人将把汉那吉请来与会。
把汉那吉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种场合越多,就越坐实了他是大明属官的身份,还以为高务实只是重视他,屁颠屁颠就跑来参加会议,大有后世从政者挤进常委会的激动。
其实这件事没有太多真正需要商议的地方,这次漠南之战战果辉煌,朱翊钧现在花钱的气魄也挺大,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小气,高务实把他们召集起来,主要目的是做戏——你们看,今天晚上咱们是有正事啊,可不是我拖拖拉拉。
所以,在确定了会按照张秉忠所报的伤亡清单帮他申报之后,高务实就开始布置起明日的作战来了。
“辛爱那边,方才我已亲自前去说服,事情已经谈妥,他会出面安抚所部……他的残部从明日起暂时由麻总戎代领,待此战结束之后再转交钟金哈屯处置,列位可有什么意见?”
这话看似对所有人问的,但其实目标只有把汉那吉——要不然这几个明军将领的意见有什么好问的,他们还敢对高务实这个全权钦使的决定有何质疑不成?
把汉那吉听了,倒也没有太多反应,其实他倒也想把辛爱部拿过来指挥指挥,不过想想也没什么意思,反正迟早还是要交给钟金哈屯,现在拿过来反倒好像是他有何居心似的,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不沾手。
于是把汉那吉主动抱拳道:“那吉无异议。”
“很好。”高务实淡淡点头,道:“那现在开始布置明日作战,诸将听令。”
以把汉那吉为首的蒙古将领和以麻贵为首的明军将领闻言都是一肃,下意识站起来听令。
高务实心中很是满意,暗道:此战过后,我在蒙古的声望大概跟当年张辅在安南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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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追击
越是一方势力的首脑,越不能陷入理想而无法自拔,只有面对现实才能收获成功,或者免于失败。
当然,有时候失败已经不能避免,那么至少也得及时止损,为此甚至可以断臂求生。
扎萨克图图们大汗就选择了断臂求生。
这日清晨,连天都还没有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图们汗便拔营北走,只留下约莫三千骑兵在后方大营制造出大军仍在的假象,意图欺骗与他相距十余里之外的恰台吉大营。
恰台吉这边昨晚子时左右已经收到了西线的消息,他有预计图们可能要走,不过他是按照正常状况下的判断——即图们至少应该等天色开始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再走,为此他还提前做了些准备,预备留下青把都守营,自己率主力北上堵截,以纠缠住图们汗。
就是这天色未亮和天色刚亮的半个时辰左右时差,导致恰台吉扑了个空。
面色凝重的恰台吉下马看了看地上的马蹄印,再次翻身上马,用极其简单的语言下令:“追!”
而此时的高务实则还在磨洋工,但为了避免被日后某些人抓住小辫子,他还是派出了麻承勋部回去堵截图们汗的退路——麻承勋原本就有这个任务。
其实把汉那吉也挺想赶紧去堵图们,可惜他在高务实面前不太敢说,因为高务实跟他说的理由看起来也非常充足。
高务实说,今天上午先临时整编辛爱残部,为了确保整编顺利,需要他的大军弹压局面,而这件事事关他和钟金哈屯婚事的顺利完成,马虎不得,不能出任何意外。
提到和钟金哈屯的婚事,把汉那吉再着急也只能干瞪眼,毕竟这是土默特将来稳定的一大基础,于是只好耐着性子看高务实搞整编。
整编降军这件事高务实经验很足,毕竟他光在安南都干了好几次了,不过这一次情况稍有不同,因为他不可能把自家骑丁派出去掌握辛爱残部的实权,只能从麻家达兵中抽调部分蒙古族人掺水——麻家达兵其实最早的意思就是“鞑兵”,蒙古族和回族都很多,抽调起来倒是很容易。
不过这个掺水是临时性的,将来移交给钟金哈屯的时候肯定要把人收回来,要不然钟金哈屯虽然是铁杆亲明派,怕是也得腹诽了。
既然只是临时整编,完成整编倒也就比较快了,尤其是在辛爱本人的出面下,还没到中午,就已经大功告成,把汉那吉心急火燎地请求赶紧出兵。
高务实没有拒绝,带着大军开拔。
此时的这一行大军人数甚众,中军护卫是高务实自家亲卫和京营骑兵以及麻家达兵,前方刚刚临时整编完成的辛爱残部,后方是张秉忠部步兵——现在借了把汉那吉所部的备用战马成了骑马步兵,而最外围自然就是把汉那吉的土默特西哨主力。
全军超过六万人,无一人例外全都是骑马行进,基本上可以看做六万铁骑,声势比图们汗刚进土默特时没有丝毫逊色,甚至因为一直在打胜仗,气势上可能还要更盛三分。
稍稍出乎高务实意外的是,他本以为张秉忠部由步兵临时客串骑兵可能会严重拖慢大军的速度,谁料张秉忠部虽然不是骑兵,但居然人人都会骑马,骑术虽然比较普通,但对大军行进速度的影响却根本不大。
高务实摆出一脸欣慰的假笑把张秉忠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宣大这些年骑兵总量虽然下降了,但由于财政上有所加强,训练强度倒是提升了,这些步兵居然都经过了十多天的马术训练,骑马打仗固然是说笑,但光是行动却也还能凑合一下。
高务实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却还要温言慰勉,直夸张秉忠准备周全,甚有先见之明云云,夸得张秉忠这个老实人一张老脸笑得稀烂。
本来,速度快了点也没什么大事,只要图们汗脑子没抽风,这会儿应该已经跑出近百里了,谁知道昨天防守辛爱时立下大功的张万邦这小子又跑出来凑热闹,献策道:“侍中,有道是兵贵神速,卑职观侍中家丁骑术甚佳,所部战马更是难得的良驹,不如命他们先行赶往图们撤退的必经去路堵截,即便不能堵住,至少也能减缓图们撤退的速度,给我大军围剿此獠创造机会……”
他话还没说完,先被自家老爹给批评了,张秉忠瞪着眼道:“你懂什么,侍中乃是皇上的全权钦使,容不得冒半分危险,高家家丁既强,自然首先要护卫钦使安全,你怎能建议他们去堵截图们?”
然后转头向高务实请罪:“犬子年少,甚不知事,狂言乱语,还请侍中见谅则个。”
高务实笑了笑,道:“无妨,令郎也是为击破图们考虑,无论错对,目的总是好的。”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大度,其实说穿了就是三个字:不采用。
张万邦有些失望,解释道:“钦使的安全其实没有问题,达兵和京营都可以留下,再加上我部善守,总能确保钦使安全无虞……”
“孽障,闭嘴!”张秉忠大怒道。
张万邦平时其实不太怕他父亲,但当着高务实的面,他却不敢顶撞,只好悻悻然闭嘴。
高务实十多年前就见识过这厮的胆大,也知道他的建议并没有什么问题,便道:“其实三锡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我料恰台吉昨晚收到战报之后,应当也会有所准备,图们即便要走,也会被他纠缠,再多派上我的家丁四千骑也未必有什么大用……”
张万邦听了,也只好作罢。
麻贵其实挺想出战的,因为他侄儿麻承勋昨日已经立下大功,反倒是他这个做三叔的只是在固守沙城时立了一功,却还没捞到什么野战立功的机会,因此想了想道:“侍中,末将觉得三锡此言的确也有些道理,要不这样……”
他轻咳一声,道:“末将领着辛爱残部去堵截图们,达兵等都先留下,就请张将军代掌,足可以护卫周全了,同时……辛爱部新附,军心不稳,此去也是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相当于投名状。一点浅见,请侍中斟酌决断。”
麻贵出来说话,高务实还是打算给点面子,便道:“麻总戎,你确定辛爱部现在可以指挥如意?”
“如意谈不上,但他们此时应该不会抗命,毕竟辛爱及诸子尽在侍中大军之中,他们不听令又能如何?”
高务实思索了一下,微微点头:“那好吧,麻总戎,就辛苦你一趟……你且记着,咱们此战已经立下大功,但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图们若是急着逃走,其麾下察哈尔部又是战力犹存,如果逼迫过甚,可能引起强烈反击,到时候损失过大反而不美——你是知道辛爱部将来要交给钟金哈屯的,应当知晓这其中的意义。”
麻贵一点就透,当下颔首道:“多谢侍中提点,麻贵明白。”
高务实点了点头,批准道:“那你点兵去吧,万事小心,切勿逞强。”
“谢侍中关心,末将去了。”麻贵一抱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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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四九之外
麻贵走了,带走了辛爱残部,人数一万挂零。
高务实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张秉忠在一边见他面无表情,生怕他对儿子张万邦刚才的举动有所不满,稍稍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道:“麻协戎久历沙场,既然主动请战,想必万事都可保无虞……”
协戎,是明人对副总兵的别称。但要说明一下,高务实称呼麻贵为“总戎”,而张秉忠此刻称“协戎”,是跟他们的身份,以及和谁说起有关。
高务实身为文官,又是全权钦使,自然是以上官自居的,所以他称呼麻贵为总戎,带有抬举的意味。
张秉忠平时若单独与麻贵见面,肯定也称“麻总戎”,那是恭维;而此时他当着高务实的面提起麻贵,就不能随便给他“提半级”了,只能老老实实称协戎,这是“讲制度”。
这就好比领导可以不跟你讲太多的规矩,因为那叫领导平易近人,但你不能在领导面前胡乱放肆,因为那叫目无组织纪律。
官场自有官场的一套,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不过高务实现在不大想谈这个问题,麻贵去与不去,在他看来差别应该不大,尤其是昨天与辛爱一晤之后,他发现辛爱三子布日哈图的确颇有些能耐,想必图们身边有他在,即便恰台吉也未见得能留住这位扎萨克图汗。
恰台吉若是留不住图们,麻贵现在过去也不见得能赶上趟,最多也就和恰台吉一道抓住图们的尾巴。
当然,给图们来一招断尾,倒也不错,至少这样一来,这场仗就显得更加“真实”了。
至于图们敢不敢学项羽,来一手破釜沉舟,高务实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此前图们的表现,已经把他的性格弱点展现无遗了,这厮此来土默特,总的来说就是浑水摸鱼,典型的欺善怕恶、欺软怕硬,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后顾之忧太多了,根本不敢孤注一掷,生怕损失过大会危及自己的地位。
当然,高务实不是不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态,毕竟察哈尔部这个大汗,现在实际上就是个小本买卖、惨淡经营的状态,可比不得大明这样,哪怕亏一点的兑子也不怕。
察哈尔部本部的实力,在整个蒙古来说也就只能排到第二,若是再损失大些,谁还把他这个全蒙古大汗放在眼里?所以图们汗瞻前顾后自然免不了。
高务实淡淡地道:“张参戎,本官用人不疑,既然让麻西泉去了,就不会怀疑他的能力。不瞒你说,此战前前后后该算计之处,本官已然算尽,但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算固有穷尽,所剩一道,无非‘易’也。
‘易’者,天数之变化也,图们是举手成擒,亦或者仍能逃出生天,已经只有上苍能够决定了,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高务实的本经是《易》,这是四海皆知的事,而《易》在某些人眼中历来有些神秘,似乎学通了《易》,就能上体天心,趋吉避凶,甚至逢凶化吉,最是厉害不过。
谁能学通《易经》呢?这很难讲,但倘若按照常人的想法,《易》既然是高务实这位六首状元的本经,那如果他都没有学通,恐怕就没人敢说自己学通了。
所以高务实这样一说,张秉忠就很难站在正常思维来审视这个问题,脑子里基本跑到神秘主义那边去了。
他心中暗道:是了,高侍中本经是《易经》,他自然能算准一切,但就像八卦阵必有生门一般,最后的那一线生机在不在图们一边,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决定,只看图们是否命中该绝。
当下释然道:“侍中指点得是,是末将多虑了。”
高务实在他面前俨然学术权威,也没必要自谦,直接接受了这一说辞,反过来道:“张参戎、张守戎,你们父子二人不必去想这些事,若是有空的话,不妨仔细回忆一下昨日之战,想想看那万历一式火枪的实战使用,还有哪些问题需要注意。
最好,是将之记录成文,交给兵部以及戚总戎,同时如果有什么改进的建议,也可以提供给京华火枪厂知晓,让他们研究改善。这件事如果办得好,提出的意见或者建议切实可行,其功劳之大,甚至不见得小于拿下图们,明白吗?”
这就是真正的“提点”了,张秉忠感激不已,连连点头应是。而张万邦在感激之余,还补充了一句:“卑职一定仔细回忆,详加思考,定不辜负侍中美意。”
张万邦的本职还只到千户,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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