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苦笑道“这么说来,还真是只能绕道了”
刘馨则皱着眉头问道“既然他们只是求财,我这一路又带了两百家丁,应该不会被他们当做目标吧”
张简修想了想,道“秋汛时期,逆水行船比平时更难,大船是不能走的,最多只能走中等大小的船只,而刘小姐带着两百家丁,这就需要至少三条船如果是雇佣纤夫的话,差不多也要一百多人,稳妥起见甚至可以雇两百人。”
高务实与刘馨对望了一眼,有些没明白张简修的意思。
张简修也看出他们的疑惑来,解释道“两百纤夫对纤帮来说不算多,但也是一笔不小的买卖,其实纤帮通常而言还是老实的,只有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铤而走险。如果刘小姐肯雇这么多纤夫,纤帮说不定会愿意给你挂蔑绳这是纤帮的标志,挂了蔑绳是不会遭遇虎牙山水匪袭击的。”
这下子高务实听明白了,一拍大腿“张四哥早这么说不就完了这说到底不还是钱的事儿吗这个蔑绳怎么买多大的买卖他们才肯挂蔑绳”
张简修有些尴尬的摇头道“这个,太具体的兄弟我也不大清楚,得去荆南水驿问。”
“荆南水驿”高务实微微一怔“这不是朝廷的官驿么”
张简修点头道“不错,是朝廷的官驿。从荆州出入川,如果只算从荆州到夔州的这段水路,要从荆南水驿出,经过枝江县的流店水驿,夷陵州的凤楼水驿、黄牛水驿,归州的建平水驿,巴东县的巴山水驿,然后到达夔州的永宁水驿。”
“这些纤帮的纤夫都是在这些水驿附近接活的,纤夫们也不会一走上千里,都是一个水驿一段路,每一段路都是单独算钱,所以要问价的话,就得去水驿。”
这下高务实明白了,纤夫们在三峡逆流行船,也是接力赛性质,否则劳动强度太高了,非累死在途中不可。不过,水驿真的只是纤夫们的聚集地而已么恐怕不见得。
高务实估计这些水驿一定和纤帮有关系,很可能利益盟友。
不过这事他就不打算管了,否则湖广官场非要视他为寇仇不可。
在高务实的坚持下,张简修亲自出马带高务实与刘馨等人去荆南水驿谈事,这时候高务实才现,荆州张府在荆州本地仍然根基很深。
张居正当初倒台,是被“着免本兼各职,回籍闲住,不许停留”的,那段时间肯定是荆州张府最弱势的时期。
不过,由于高务实派了家丁护送张居正回乡,这个举动让很多投机媚上的人产生了误会,以为张居正的倒台跟高拱没有关系,甚至高拱可能还很念旧情。于是张家也没有遭到过多的打压。
再后来,张家三子纷纷中得进士或同进士,张家的地位也就再次立了起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比原先历史中“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更好。
荆南水驿的驿丞等人听说张家四老爷亲自前来,本就吃了一惊,连忙出来相迎,又听说还有一位广西巡按同来,更是连忙水驿上下都出来迎接。
高务实来到水驿一看,才知道这南方的水驿真不是北方水驿能比的。
这荆南水驿不在城中,而是在荆州城东南之外,离城只有大概五六里路。说是说水驿,其实不仅有马驿一般的大院子,足可以住得下四五百人,还有一处颇为不小的码头甚至可以算河港。
荆南水驿位于荆州,乃是长江水道的正路要冲,按例应该配备“船二十”,但这水驿所拥有的河港之中现在就停了至少三十多艘中型以上的船只,甚至还有六艘内河大船,至于小船高务实懒得去数,反正起码也有几十条之多。
大明的马驿缺马多年,直到俺答封贡之后,京华商会大量从右翼蒙古购入马匹,这才让北方驿站的马匹逐渐能够达到原定的数额,可是南方依然照缺不误,但没想到的是,马驿缺马,水驿倒是根本不缺船,这荆南水驿的船只甚至还标了
高务实心中啧啧称奇,这是为什么
这个疑问没有持续多久便被解答了,因为那驿丞听张简修说了高务实与刘馨等人来意之后,居然拍着胸脯就打下包票“只要价钱谈拢,蔑绳一挂,三峡无险矣”然后又笑眯眯地介绍他这边的价格,包括船只、纤夫、安全保障、旅途饮食供应等等,都有不同的标准和不同的价位,甚至表示还可以包娱乐活动听曲看戏也好,窑姐儿也罢,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哪怕兔儿爷和他们都能
高务实听得简直目瞪口呆,而刘馨则暗啐一口,借故出去了。
只有张简修一脸的理所当然见怪不怪,摆摆手道“你不要瞎说这些废话,高直指不是要入川的,要入川的是刚才那位刘小姐。刘小姐的身份可不简单,前川帅刘惟明刘总戎就是她的父亲看到外头那两百家丁了么那就是刘总戎麾下最强的降倭夷丁,别说我没跟你说清楚,要是有虎牙山的人打错了主意,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驿丞虽然吃了一惊,但面色不变,连连道“张四老爷,瞧您说的,小的是怎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吗最是老实不过的小生意人罢了,怎么会动歪念蔑绳的事情您放心,像刘小姐这样的人物,又是这样的大买卖这样吧,从荆南水驿到夔州,整条线小的帮您三位全部谈拢,一共一千两百两,您看如何”
高务实对万两以下的钱财已经快要没有概念了,闻言面色不变,而张简修却是脸色一黑,破口大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你四老爷莫非不是荆州人,你敢这么宰客”
………………………………
第043章 谁是奸商
对于那种单笔一次性买卖,只要不过一万两的,高务实已经很少仔细计算过了,所以对于荆南水驿这位驿丞提出逆江入川过三峡,由荆州到夔州,全部费用包干一共一千一百两银子这个价码,他是比较无所谓的。
但是张简修却相当不满意,他是张家几兄弟里头最不爱的一个,说起话来也没什么人的味儿,居然当着高务实的面就开始掰着手指头跟那驿丞算账。
“要不是看在你也碰巧姓张的份上,四老爷我早就一巴掌呼给你了”张简修恨恨地道“来来来,四老爷和你算一算,从荆州到夔州的水路,一共是不到七百里,你收一千一百两,那就是要一两六钱银子才走一里路纤夫什么价我不知道啊一个月每天都有活干,能拿二两银子么
四老爷我也不跟你算那么麻烦,我就算你用两百纤夫,每人二两银子,也不过就是四百两。这一趟七百里水路,你他娘的需要一个月才能送到”
那驿丞忙道“张四老爷,这账可不能只是这样算,咱们水驿可还要给客人们准备伙食,另外纤夫的伙食也是水驿随船准备的这次人数可不少哇,刘小姐一行两百来人,纤夫也要两百人,刘小姐本人更是贵客,她的食物肯定得单独开小灶准备,这都事要花钱的不是”
张简修眼皮子一翻“四老爷我算你翻个倍,八百两,足够了吧”然后顿了一顿,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你小子别跟四老爷我耍花样,你他娘的会用足两百纤夫能有一百足额算你良心了再说,那些纤夫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当四老爷我不知道哪一年的烂米都不好说,里头还要掺些糠皮吧这你也好意思算钱”
那驿丞吞了口吐沫,四下看了一眼,干笑道“四老爷您这么说就不好了蔑绳要花钱买啊。”
张简修脸色一冷“我就问你一句,八百两,干不干你也别给四老爷提什么蔑绳,真出了事,老爷我找虎牙山的人不方便,找你可方便得紧”
那驿丞一脸苦相,求道“四老爷,八百两的话,这趟活儿驿站可就白干了”
张简修脸色一变,正要开骂,高务实伸手拦住,道“这样吧,你把零头抹了,一千两。”
驿丞大喜,忙翘起大拇指赞道“直指果然一方封疆,端的是气魄非凡,人就更是豪气了既然您老了话,那没得说,一千两就一千两,零头就当小的孝敬您老了”
张简修不好拂高务实的面子,听了这话只是嘲讽驿丞“哟,这还是孝敬了”
那驿丞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这话就全当没听到,笑容可掬地道“直指大老爷,您老但请放心,小的一定把沿途都关照到位,绝不会让刘小姐这一路看见半个虎牙山的人影,包管刘小姐能沿途欣赏三峡之奇丽,那可真是美景如画啊哦对了,饮食方面也一定是最好的招待,但凡是荆州城里能吃到的,保证船上都能吃到。更何况,还可以沿江捞上几,吃些最新鲜的河鲜,那滋味可是在城里都没有的,您老就放心好了。”
“一会儿我会派人把银子送来,你准备好收条。”高务实说着,又笑了一笑“你倒是挺会做生意,看来在这位置上没少赚啊”
“多谢大老爷,一点辛苦钱,一点辛苦钱。”驿丞点头哈腰“可比不得直指老爷这等龙虎榜上登过名的神仙,小的也就是混口饭吃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张简修一听就知道这驿丞没关注过朝廷邸报,连眼前这位万家生佛的散财童子都不知道,不禁冷笑道“你知道自己不值一提就好,眼前这位可是”
高务实笑着打断道“对了,送了刘小姐之后,本官也得从你这里南下你久做驿丞,应该知道从此处南下广西走哪条道更方便快捷吧”
“知道知道。”那驿丞笑眯眯地道“南下广西的话,到咱们荆南水驿的下一站公安县就要选择了,公安县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往常德府方向走澧州,到了常德府之后,顺着沅江一路往上游走,经辰州到黎平府,然后往东南走二三百里便是桂林了。
二是走岳州,经湘阴南下长沙府,然后一路就顺着湘江往上游走,过衡州到永州,永州那里是潇水和湘水的交合处,不过您老甭管,继续顺着湘江走,大概也是两三百里,就到桂林了。”
高务实有些诧异,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两条路简单的讲,就是一条溯沅江而上,一条溯湘江而上全是水驿”
“那是,那是。”那驿丞恭维道“听您老的口音一定是北方人,骑术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到了咱们南方,马驿可没水驿多,尤其是湖广南部到广西这一路,越往南越是丘林山地多,全靠湘、资、沅、澧四条大江大河来动,要是骑马的话,那可比坐船还慢了。”
高务实心道还好我这次带的是“骑马步丁”,要是带了骑丁过来,岂不是平白无故先损失了七分战斗力
他笑着摸了摸口袋,本来打算掏个一银碎银答谢一番,谁知竟然又没带钱,不禁有些尴尬。好在张简修在一边看见了,顺手摸出三钱碎银丢给驿丞道“你今儿个算是福星高照,碰到高直指这位不把钱当钱看的大老爷,喏,拿着。”
“谢二位大老爷打赏。”那驿丞刚刚谈妥一笔大买卖,其实对三钱银子并不是很看得上眼,不过他是从不把自己当朝廷官吏看的,一贯把自己当做生意人,所以蚊子再小也是肉三钱银子那也是银子啊,在湖广,三钱银子够买六七十斤白米呢
高务实见事情办妥,也就不打算久待,招呼了张简修一道出来,那驿丞满脸堆笑地陪着一并出来,恭敬得跟侍候亲爹似的。
一出驿站正堂,高务实就看见刘馨站在河港边上一动不动地正看着江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走了过去,老远就笑道“怎么,刘小姐南望长江,不禁诗情大,打算写诗来”
刘馨转头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道“这种事还是比较适合你这位六状元,要不你来一”
高务实摆摆手“写诗这种事,在我们高家可不时兴。我估计要是我三伯还在世,他在此处看着长江,大概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如何治水。”
“那你呢”刘馨偏着头看他,颇有兴趣地问道。
“我嘛”高务实笑了笑,道“我会想着怎么在治水的同时多卖点水泥,顺便还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在某些升值空间看好的地方囤些地皮,将来或卖或租,那可都是钱呢。”
刘馨听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啐道“你这假公济私的大奸商。”
“谁是奸商了我说,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看你这是对我有成见啊。你说我济私,那是不错,可我没假公啊我这只是搭乘着时代的东风,顺势起飞诶,你去哪”
………………………………
第044章 巡按到,巡抚病
万历八年,十月初三。
此时中秋已过半月有余,若换做是在北方,秋意早已浓了,但在这临近广西的永州,天气却还略有些炎热。
好在,自从和刘馨分别以来,高务实一路都在走水路,船上江风阵阵,倒也能使他不觉得难受。甚至这南国风光,还让他想起前世在江边散步的感觉,毕竟他前世便是南方人。
正是这样的轻松时光,让他颇为喜欢坐船,每日闲来无事,便坐在二层的船楼上看看绿水青山,好不惬意。
不过随他而来的家丁们就没有他这样的闲情逸致了,半个月的乘船旅途,这些北方汉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出现了晕船现象,尤其是最开始几天,不少人差点连苦胆都吐出来了。
更多的人虽然没有吐得那般厉害,却也头重脚轻,整天昏昏沉沉。高务实当时觉得,若此时遭遇什么水匪流寇,自己这群引以为护卫的家丁,恐怕还不如他自己能打
最起码他前世就爱好游泳,技艺堪称精湛,万一不行还能跳水逃命呢,哪像这群家伙,落了湘江还能爬上岸的,估计不过两只手就能数出来了。
这几天他经常回想起刘馨,倒不是有什么爱慕之意,实际上他对刘馨的态度仅限于一种“他乡遇故知”般的情愫,他其实只是单纯的觉得刘馨挺可怜的。
她和自己不同,既没有改变这个时代的动机,也不具备改变这个时代的各种先决条件,偏偏却穿越到此。就仿佛一条被命运之手扔进玻璃水缸中的金鱼,虽然身边也有水,却明白这根本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满腹惆怅,无人倾述。
他和刘馨虽然说起来早就认识,但实在交流不多,“小时候”的刘馨除了特别聪明之外,也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印象,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这小丫头说话真直接”。
这不算什么好印象。
这次同行,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理解了她“幼时”那宛如孤傲一般的直接。
她穿越的时候,才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对于大明这个时代既不了解,也不喜欢,自然会有所抵触,不愿融入。
直到前一次在京师南城再见,小姑娘已经长大,总算表现得有些这个时代大家闺秀的意思了,除了一点她没缠足。
当时高务实只是以为刘显忽视了这件事,或者对她过于宠溺,后来得知她的来历之后才醒悟过来,这恐怕只是她最后的坚持罢了。
高务实很难想象,一个不愿融入这个时代的穿越者,心中该是何等的孤寂。所以在同行的路上,高务实刻意多关注了她一些。
这时他才现,刘馨除了与自己说话的时候会比较“生动活泼”一些之外,与其他人交流则不仅少,而且明显流露出一种淡漠。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那应该是一种“礼貌的疏远”。
虽然他不会如此,但他可以理解。
又过了一日,船队终于顺着湘江行进到了广西地界,据永州府湘口水驿的船老大所说,前面就是广西全州所属的黄沙镇,镇上有个水驿,便是湘口水驿这一行的终点山角马驿。
由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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