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元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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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元辅-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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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站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的,可不就有很多都要从这群人里面走出来么?

    可见大明官场虽然是科举定终身,但官宦子弟总有官宦子弟的人脉可以利用,只要能够考中,其在官场中能得到的助力怎么说也比寒门子弟来得要多。

    新郑高家,便正是这样一个官宦世家。

    然而高务实心里更加明白刚才这些话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高拱万不能倒。他可以自己主动致仕,选择退休,但绝不能是被政敌整垮。只有高拱地位稳固,他的这些门生弟子们,将来的前途才会值得看好,对高务实的未来也才会有所臂助。

    但问题是,高务实心里更加清楚,如果没有意外,那么两年之后,高拱便会在如日中天之时忽然被张居正整垮,彻底倒台、再难翻身!直到三十来年后,张居正的骨头都能打鼓了,才被平反。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重生于这个世界,但这个身份还算不错,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我可以试着让高拱不至于悲惨倒台;试着让皇帝与文官集团不那么尖锐对立;试着用平衡利益的方式开拓新的政府财源;试着引进和推广各种已经从美洲传来的高产物种来减轻小冰河期带来的粮食压力;试着让明军的火器发展不走“大炮打蚊子”的邪路;试着让那北方游牧民族再无南侵之能;试着让大明不因为游牧民族最后的一次辉煌而中断自我进化之路;试着……让中国不因野猪皮的愚昧保守而浪费近三百年时光而落后于西方!”

    “七岁”的高务实想到这里,忽然瘪瘪嘴,用极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当然首要原因是如果高拱倒了,我这身份也就一文不值了……”

    “你嘀咕什么呢?”高拱问道。

    “啊?哦……”高务实支吾一下,灵机一动:“对了三伯,听说太子与我一般年纪?”

    “嗯,太子和你都是嘉靖四十二年生人,你问这个作甚?”

    高务实忽然露出思索的神色,迟疑着不肯回答。

    高拱见了心中疑惑,他知道自家这个侄儿常有出人意表之言,其中有些或许异想天开,但有些却十分切中肯綮,甚至发人深省,不禁说道:“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只是与我说说而已,还有什么不敢吗?”

    高务实仍然面带三分迟疑,但总算开口了:“自三伯回来新郑,常与侄儿说起京中之事,依侄儿浅见,似乎朝廷大事均决于内阁,皇上除了在言官弹劾大臣之时或护或斥之外,几乎很少关心机要?”

    身为人臣,议论圣上,这话多少让高拱略微迟疑,但他想着,问出这话的是自己六七岁的侄儿,再怎么说也还处在童言无忌的年岁,便仍然点头回答:“陛下当年读书迟了些,先帝……咳,又未曾培养陛下处置政务之能,是以陛下自承大宝以来,朝廷政务多由内阁商榷票拟,司礼监不过按例批红罢了,这些事倒也无须瞒你。但我想,随着登基日久,陛下即便耳濡目染,也定会对政务日渐熟稔……再说,陛下秉性仁厚,即便垂拱而治,只消内阁及各部衙门众正盈朝,大明国势仍将蒸蒸日上。”

    高务实却轻巧地岔开话题,道:“也就是说,只要百官——尤其是内阁与六部两院运行无碍,则皇上其实什么事都可以不管,大明天下也仍然可以国泰民安?”

    高拱直觉他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有些难以回答,但以他的身份立场来看,这句话本身其实并无不妥,只好答道:“这个嘛,大致算是如此。然陛下乃天下之主,我等臣僚不过代陛下行使牧民之权,这一点是万不能颠倒错乱的……不过圣天子垂拱而治,原是正理。”

    高务实终于收起疑惑之色,笑了笑道:“也就是说,如果皇上信任百官,又用对了官员,那么天下大治其实也就差不远了,是吗?”

    高拱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不错,以人君之立场,所谓治理天下,其首要者,莫过于亲贤臣、远小人是也。”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此前才力主罢黜那许多尸位素餐之辈,任用实心任事之人。我与华亭之争,许多人以为我是权欲熏心,不顾一切来强取首辅之位,却不知以我得圣上信重之深,是否有首辅之名,何足道哉!

    你不是外人,有些话三伯可以直言不讳,圣上是我的学生,当年为裕王时几乎全靠着我为他遮风挡雨、出谋划策,他对我的信任几乎是毫无保留的。而我高拱读书治学数十载,能有幸得此君上,又岂可罔顾君恩,不思回报?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我在朝中多年,深知那徐华亭一力推尊心学,却不解阳明公心学之真谛,反而堕入歧途……他身为首辅,为人务虚,为政亦务虚。如此上行下效,朝廷上上下下光有高谈阔论、坐而论道之辈,却无脚踏实地、潜心任事之人,长此以往,国势危矣!”

    他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你出生那年,正逢我编史有功,又因幼女夭折,被特准回乡省亲,那时你父亲不在,我又与他素来亲近,因此代你父亲为你取名‘务实’……你要时刻记得这名字的含义。”

    高务实知道高拱对王阳明本人其实颇为推崇,但对眼下那些所谓的心学门人却颇为不喜,认为他们已经曲解了阳明公的本意。

    高务实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在他穿越前的那个年代,心学其实是很有市场的,尤其是很多人将阳明公尊之为圣。不过此番穿越而来,所降生的新郑高氏,却是个实学世家,屁股决定脑袋是免不了的,但仍不禁道:“王文成公功勋卓著,为人处世也正气满怀,其学说似也不无道理……恕侄儿愚昧,不知三伯何以如此痛恨之?”

    高拱正色道:“我何尝痛恨阳明公乃至王学了?”然后嗤笑一声:“我恨的是他的那些徒子徒孙,王学精要半点不知,却整日里奢谈什么心外无物。哼,心外若果无物,你光靠想,肚子就能饱了?国势就能强了?百姓就能富了?鞑奴就能灭了?天下就能长治久安了?简直莫名其妙、一派胡言!”

    高务实一听这话,不禁大为赞同,这简直就是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啊,跟自己的认识已经非常接近了嘛!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又有些好奇,问道:“那您觉得王学的精要是什么?”

    高拱决然道:“无他,不过是认定了对的事,就去做!尽心尽力去做!”他冷哼一声:“眼下外头那些自称王学之辈,高谈阔论之时倒是奋勇争先,真要让他们做点实事,一个个不是‘余素有旧疾,国之所任,原不敢辞,然病体疴躯,唯恐误事’,就是‘吾辈君子,焉能操此贱务’。嘿,真是读得一肚子好书!昔年王文成公因触怒刘瑾被贬苗、僚杂居之地为驿丞之时,不弃不馁,教化蛮荒,深得当地汉、夷爱戴,更有‘龙场悟道’之美谈,他们这些自诩王学精英者,可做得到?”

    “三伯所言极是!”高务实大点其头:“所谓实践出真知!只有实践,方是检验真理之唯一标准!”

    高拱先是呆了一呆,略一思索,随即露出笑容:“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忽然一转念,想起之前的问题:“可这跟你之前所说的有什么关系?”

    “啊?哦,是这样。”高务实兴奋的解释道:“按照您刚才的意思,天下若要大治,只要大臣们能够齐心协力即可,而大臣要想放手施为,却要圣上对其有足够的信任才行,因此无论谁想为天下做一番大事,首要的前提条件其实正是获得圣上的信任,是这样吗?”

    “这……虽有些偏颇,但大致也还算是吧。”

    高务实欣然道:“侄儿以为,要想获得圣上的信任,首先是要跟圣上走得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是这个道理。纵观我大明,得圣上信任而能影响天下者,要么帝师、要么近侍,譬如您是帝师,又没有哪一个近侍跟皇上的亲密程度能与您相提并论,因此皇上对您信重无二。可是三伯,将来呢?恕侄儿狂悖放肆,等将来……当今太子继承大宝之时,最受他所信重的却该是谁了?”
………………………………

第002章 王者归来(上)

    腊月里的京师寒风呼啸,大雪虽然在今日一早罕见的停了,但将近一尺深的积雪仍然使得街面上颇为冷清。京城之中已是如此,城外就更不必说了,任是能躲掉出行的人,都绝不会乐意出门。

    然而今天的永定门外,却偏有大批官员冒着刺骨的寒风,按照官职品衔高低分列于道旁。看那数量,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是御驾亲征的皇帝凯旋回京了一般,就差调动那些身穿飞鱼袍、腰配绣春刀的天子亲军来维持秩序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此多的官员汇聚于此,别说锦衣卫必然暗中隐匿了大批人手在附近以防万一,就算东厂那边,也少不得来些番子随时察视。

    但是这些官员今天却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这些鹰犬上报,只因为他们迎接的不是别人,正是与当今天子“名为君臣、情同父子”的帝师、前文渊阁大学士高拱高肃卿!

    更何况,眼下内阁的四位大学士除了赵贞吉前几日“偶感不适”,说是去了玉泉山休养几天之外,在京的三位大学士,以首辅李春芳打头,已经一个不落的全都来了。既然有首辅领衔,他们这些部院官员一同前来又有什么奇怪?君不见,就连一直跟高拱关系紧张的都察院也来了许多人么?

    纷纷攘攘间,一队马车在几十名兵丁护卫下出现在官道尽头,代表天子宣召的旗帜在寒风中飘扬,众官员不论对高拱起复之事如何作想,此时此刻心中都不禁齐齐一窒,暗呼一声:“来了!”

    时任首辅李春芳乃是状元出身,虽然性子温和之极,但也颇讲仪表,一见高拱车马将至,连忙整了整仪容。这位青词宰相除了面色稍黑之外,倒也清癯目善。他今年虚岁五十九,已是年近花甲,比高拱还大三岁。不过,高拱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李春芳却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按照明廷惯例,李春芳是后进,资历反而不及高拱。

    一见首辅动作,众官也纷纷整理仪容。李春芳左边那位,俊雅卓然,看年岁三十许,观气度五十余,如此丰神俊朗而举止稳重,舍张居正外何人?至于李春芳右边那位,则是与高拱同为帝师的陈以勤,此公今年虚岁也已五十八了,不过身子骨看来还好得很,于寒风中负手而立,面色如常。

    说来也是怪了,百官之长、首辅李春芳看来反倒比他身旁两侧的张居正、陈以勤显得更加殷切,明明高拱的马车尚离了这边少说一里路的距离,便大声招呼众官员依次站好,然后亲自领头往前迎去。

    陈以勤见了这情形,脸色就有些难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李春芳恍如耳背,完全不为所动,仍是急急忙忙走了。陈以勤微微偏过头,斜睨了张居正一眼,也不知目光中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张居正却展颜一笑,轻声道:“松谷公'注:陈以勤号松谷。'与中玄公'注:高拱号中玄。'虽是嘉靖二十年辛丑金榜的同年,但毕竟中玄公抢先一步入阁……至于首辅,他与我都是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在中玄公面前乃是末学后进,主动相迎,原也在理。再有,皇上久盼中玄公回京,那可真算得上是望穿秋水了呀。”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当年张居正会试时,座主虽然是孙承恩、张治,但因为他考《礼记》,所以当时阅《礼记》试卷的陈以勤乃是他的房师之一'注:另一房师是吴维岳'。那一科的进士一甲第一名正是当今首辅李春芳。这一科十分了得,同科的名人还有殷士儋、王世贞、汪道昆、王宗茂、吴百朋、刘应节、王遴、殷正茂、凌云翼、陆光祖、杨巍、宋仪望、徐栻、杨继盛等。算起来,既有第一流的宰相、第一流的文人,又有立功边疆的大帅和弹劾权佞的忠臣,实在是得才甚盛。

    在大明官场,年龄大不算资历,谁先中进士才算——当然谁先入阁也算。因此虚岁四十四的张居正和即将六十的李春芳乃是同年;而身为首辅、年近六十的李春芳在都比他小的高拱和陈以勤面前却是后进。至于张居正在高、陈二人面前自认末学后进,这倒没什么关系,因为他除中第迟了几年,毕竟出生也晚嘛,确实没有尴尬的必要。

    张居正抬出这两条,陈以勤纵然心头仍是不悦,也只能收了不满,悻悻地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得不自嘲一番:“嘿!倒要承太岳老弟照拂我这张老脸,高肃卿当年是进士出身,我陈某人可只是同进士出身,他庶吉士散馆为编修,我庶吉士散馆只做检讨,自来就差了一等,可比不得他,比不得他!”

    其实陈以勤脾气虽然不算太好,但人终归不傻,他知道就张居正刚才的那番话来说,其实前面都是废话,这哥几个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谁还不清楚谁的资历?只有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才真正重要——今天这里的情况,皇上都看着呢,这时候给高某人什么脸色,那可就等同于给皇上什么脸色了。

    给皇上什么脸色好呢?

    阁臣可不是言官,甚至不是普通文臣,给皇帝脸色是能开玩笑的事吗?也不想想前两年先帝还在时,群臣过的是什么日子!那真是整天盯着看皇帝的脸色都生怕自己看走眼呐!今上虽然仁和宽厚,他老陈的确也是帝师之一,可帝师和帝师也是有亲疏高下之分的,要说在今上眼中的头号帝师、天下第一忠臣、第一良相是谁,那绝对只有一个人选:高拱!其余人等嘛……您老请移步,对,没错,去那儿靠边排队吧。

    这三位一挪步,六部、都察院、翰林院等在京有些头脸的官员们见三位阁老已经一齐迎上前去,不管心里是什么滋味,也都只好鱼贯跟进。其实也没什么好考虑的,既然来都来了,还要拿捏什么架势不成?反正跟高拱结下深仇大怨的那三位关键人物,现在都有了着落,跟自己没什么大关系:

    首先是徐阶,这位勉强也算是功成身退,作为当年“倒拱”的“主谋”,在赶走高拱之后没多久,自己便请辞归田,现在早已回松江老家优游林下、安享晚年了。而且徐老大人身负海内之望,就算退隐田园,其一举一动也是举世瞩目,要对付他可不是闹着玩的,高拱就算强势回京,众人心里估摸一下,觉得也应该不会把徐华亭怎么着。

    接着就是在上次攻倒高拱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两员干将:胡应嘉和欧阳一敬。

    胡应嘉当初弹劾杨博因私愤贬斥言官,包庇同乡,导致了连环变数,最终高拱被徐阶挟言路之力逼退,而胡应嘉自己当时外调建宁推官。高拱去后,由正七品建宁推官一举高升为从四品湖广布政使司左参议,绝对是春风得意。不过据说他得知高拱起复的消息后,已经连夜上奏,请辞一切官职,不过由于时间太紧,暂时还未得到答复。

    如果说胡应嘉被高拱起复吓得立刻辞官还情有可原,那么有着“骂神”之称的欧阳一敬就只能被人耻笑了。

    这位仁兄原本战绩显赫:他此前弹劾三品以上文武官员二十余人,并侯爵一人、伯爵两人,这些人的结果是:“皆罢”,因此被人私底下称之为“骂神”。

    而欧阳一敬最大的战绩就发生在隆庆元年正月的京察风波中。当时因杨博“包庇山西籍官员”受到胡应嘉弹劾,正式引发徐党和高党的争斗。骂神欧阳一敬显然不是自甘沉默之辈,当然要参与其中,不但参与,而且将高拱比作北宋奸相蔡京,更在传言胡应嘉要被罢免时扬言“黜应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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