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竹这才想起自己是失足坠崖,如今没事,一定是眼前的人救了他,不由后悔自己的莽撞,心生内疚,“对不起。”水竹忍住手腕的巨痛,诚心致歉。
梅落尘冷哼一声,不理睬他,却松开了他的手,将他放在地上。
水竹想要离开,却发现谷底四维都是梅花,竟无出路,只得向梅落尘询问:“请问,此谷的出口在哪儿?”
梅落尘目露凶光,“你想走?”
水竹一怔,见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不知为何,遂漠然地点了一下头。
梅落尘见他神色冷淡,更加不悦,“要走可以,不过你得跪下给我磕头,以谢救命之恩。”
水竹淡然地看了眼梅落尘,转身欲走。
梅落尘不知水竹生性清冷,不懂世故,还以为他是有意在藐视自己,手腕一抖,手中已多了一枝血梅,一式“梅花飞雪”,花枝颤动着刺向水竹的咽喉,水竹望着那娇艳嗜血的血梅,不但不躲,反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梅落尘的花枝已经触及水竹的脖颈,水竹仍然静立不动。
梅落尘的手停在空中,他在少年的脸上看到的不是濒临死亡的颓废恐慌,而是一种恬适超脱的宁静,他心中诧异,忽然对少年有了强烈的好奇,手腕一抖,花枝上挑,挑断了水竹束发的丝带。
然而就在发带断裂飘落的一瞬间,梅落尘却整个人都呆住了,骇异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随着发带的飘落,一头如墨如瀑、柔顺飘逸的秀发在空中飞扬翩舞,缓缓倾落在水竹的肩上,秀发掩映中,玉颜清雅出尘,有如清水芙蓉,双目微闭,衣袂飘举,宛似欲乘风飞逝的凌波仙子,让人观之忘俗,心醉神怡。
水竹惊觉异样,迅速睁开双眸,看到梅落尘正痴痴地盯着自己,一脸的沉醉迷惘。
清风徐来,飘举起水竹的长发,一缕发丝轻柔地飘落胸前,水竹慌忙伸手去摸,那光滑如丝缎的触感,让她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心中又怕又急又悔。
怕的是自己露了女儿身,犯了师傅的禁令;急的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悔的是背着师傅蓄发,遗下祸端。
她本来重伤未愈,此时又一阵急火攻心,虚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水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十分华丽,但又不失雅致的房间里,翠帐锦榻,玉鼎生香。
她缓缓移动视线,顿时看到一张并不年轻却极具魅力的面孔。浓而直的眉毛下,一双秋日寒潭似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棱角分明的嘴上留着短须,黑而发亮,不但不显苍老邋遢,反而使这张脸更具魅力,一种十分吸引女人的魅力。
然而水竹不但没有被吸引,反而十二分地惊恐,如见鬼魅,因为这张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挑断她发带的梅落尘。
水竹挣扎着想要起身逃离,却发现自己穴道被制,浑身没有一丝的力气。
“你终于醒了。”梅落尘忽然身子前倾,一张脸几乎要贴在水竹的脸上,压迫得水竹都快要窒息了。
水竹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梅落尘不满她的冰冷,直起身子,冷哼道:“不要以为不怕死,我就奈何不了你。”
水竹只是望着他,目光依然冰冷。
梅落尘忍不住凝目打量,只见纱帐下,水竹身着女装,静静地躺在那里,秀发铺在玉枕上,衬托得她的脸有一种脱俗的美,那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美,美得让人心窒。
梅落尘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还夹杂着痴迷,这使水竹惊觉到自己服饰的变化,她立即冲口道:“我不能穿这身衣服。”
“为什么?”梅落尘讶然道,“这衣服不是很好么?”心里对她竟不喜欢自己特意为她挑选的衣服而微微不满。
“我不能穿女装。”水竹红着脸小声坚持着。
“你是女的,为什么不能穿女装?”梅落尘困惑地皱起眉头。
水竹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的衣服已经被我扔了。”梅落尘冷哼道。
“你……”水竹气得语结,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梅落尘又惊又奇,他真不明白水竹为什么这么固执,她现在穿女装要多美有多美,为什么偏要穿男装呢,他本也是孤傲执拗的人,因此恼怒地对水竹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让你穿回男装的。”
水竹气恼地闭上眼睛,两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梅落尘毫不心软,反而气咻咻地走了出去。
水竹一个人无力地躺着,又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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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一片冰心在玉壶
十三、一片冰心在玉壶
水竹再次醒来,已是下午了。只见床前站着一个美婢,手中托着她的那身男装,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水竹惊异地望着美婢,一头雾水。
美婢将衣服递到水竹面前,恭敬地道:“谷主吩咐我为小姐更衣。”
水竹挺身坐起,发现穴道已解,一时没能明白是怎么回事,怔怔地望着那已洗净的男装。
“请小姐更衣。”美婢已盈盈下拜。
水竹忙拉住她,接过衣服匆匆换上,美婢拿起她换下的衣服默默地退了出去。
水竹心里忽然感到一种悲哀,其实她何尝不想还回女儿身,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这时,又走进两名美婢,与先前的那个服饰装扮完全一样,手中分别拿着一个食盒,走到桌前将食盒中的饭菜端出摆好,便向水竹跪拜道:“请小姐用膳。”
水竹困惑地看着她们,淡淡地点了点头,走过去随意地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
两名美婢互望一眼,不敢多言,上前将没怎么吃的饭菜收起,双双退出。
梅落尘等在门口,看见美婢拿出的饭菜,皱眉道:“吃这么少?”
两个美婢连忙跪倒,垂首道:“是。”
梅落尘挥手示意她们下去,两个美婢像得了特赦似地,起身快速离开。
梅落尘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的语音冰冷,听不出一丝感情。
“好多了。”水竹虽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却还是如实回答着。
“能不能陪我下盘棋?”声音中听不出半点乞求的意味。
水竹犹豫着没有开口,梅落尘便当她默认,吩咐婢女将棋具备好。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对弈。
棋局的演变越来越繁复,两人各占一角,而中腹却形成对峙局势。
梅落尘举起一颗棋子,正在举棋不定,一个美婢忽然在门口跪禀道:“谷主,少谷主带着武林盟主求见。”
“让他们等着。”梅落尘不耐烦地吩咐着。
美婢不敢出声,退了下去。
梅落尘的手僵在半空,良久落不下去。
“谷主,你输了。”水竹淡然道。
“不可能。”梅落尘不甘心地盯着棋盘,找寻转机。
“谷主,”水竹轻声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
“为什么”梅落尘将棋子抛下,饶有兴味地看着水竹。
水竹真诚地道:“你思维缜密,智慧卓绝,而且处事果断,霸气十足,是个雄才伟略,可以统摄百万雄兵的帅才。只可惜你好胜心太强,因而棋走偏锋,棋品不正,所以才会最初取胜而最终输掉。”
梅落尘面色沉郁,一瞬不瞬地瞪着水竹,目光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水竹却毫无惧色地迎视着他,一点也不退缩。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梅落尘忽然阴森冷漠地问道。
水竹叹息道:“你虽不是胸襟宽广之人,但却并非睚眦必报的小人,否则,早在我打你一掌时,我就死了。”
“是吗”梅落尘目光变得深邃,不置可否地笑着反问。
水竹淡然道:“难道不是吗?”
“你错了。”梅落尘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十分冰冷。
“什么?”水竹有些迷惑。
梅落尘注视着水竹,眼里闪着一种灼人的光芒,“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人,我不但睚眦必报,而且心狠手辣,得罪过我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见水竹不解地望着自己,梅落尘肃容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你就会相信我说的话了。”
“你不是这里的谷主吗?”水竹茫然地问。
“是的,”梅落尘点首道,“不过我还有一个绰号,”他一字一顿地道,“就是‘血梅令主’。”
“你是梅落尘?”水竹失口惊呼。
“你很失望?”梅落尘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水竹黯然道:“我没想到你和传言中差这么多。”
“你是说我不像传言中那个嗜血的杀人魔王?”梅落尘嗤笑道。
水竹认真地点了点头。
梅落尘目注水竹,缓缓道:“那只是因为你看到了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例外,如果坠下谷的人不是你,那么他早已死了千百回了。”
水竹听得浑身发冷,怔然地望着梅落尘。
梅落尘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先前的美婢再次进来,跪禀道:“谷主,少谷主求见。”
“不是说让他等着吗?”梅落尘怒斥道。
“可少谷主,他……”美婢还没说完,梅落尘已一脚踢出,一声惨呼,美婢的身子被踢飞,直撞到墙上落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水竹见此惨景,相信了梅落尘的冷酷残忍,她一刻也不愿多待,起身向外走去。
“你要走?”梅落尘闪身挡在前面,冷声质问。
水竹冷冷地点了点头,不发一言。
梅落尘嘴角抽搐,目光阴森可怕,咬牙道:“我说过,不可以。”
水竹不为所动,面色平静,淡然道:“那你就杀了我吧。”
梅落尘目露凶光,凶狠地道:“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
“与其留在这充满血腥的地方,还不如死。”水竹冷然地看着他,毫不示弱。
梅落尘的手缓缓抬起,在距离水竹头顶一寸处停下来,却再也无法发力。
就在梅落尘欲杀不忍,欲罢不能之际,梅傲寒与贺御朝双双闯了进来。
两人一眼就认出水竹是帮助飘香雪的冷漠少年,又见梅落尘的手停在水竹头顶,便视为大敌,纷纷举剑刺向水竹。
他们的剑还没刺到水竹,就被梅落尘双掌分别震开,“放肆!”梅落尘怒喝道。
“爹……”梅傲寒吃惊地望着梅落尘,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谁让你们闯进来的?”梅落尘满面怒容,厉声呵斥。
梅傲寒吓得说不出话来,贺御朝连忙上前施礼道:“此事都怪晚辈心急,不过晚辈却有急事要请前辈帮忙。”
“什么事?”梅落尘怒气未息,一脸阴沉之色。
贺御朝看了看水竹,面露难色。
梅落尘会意,冷冷道:“不用防她,说吧。”
贺御朝略一犹豫,与梅傲寒交换了一个眼色,才道:“晚辈想请前辈出面,对付飘香雪。”
“飘香雪”三字一出,水竹立即面色惨白,站立不稳。
梅落尘冷冷地瞟了水竹一眼,惊觉到她的异样,故意大声道:“好,我就帮你们杀了他。”
“不可以。”水竹失声惊呼,眸中写满了惊惧。
梅落尘恶狠狠地盯着水竹那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目光充满嫉恨。
水竹心虚地躲避着他的注视,淡淡道:“他与你无仇无怨,你只凭别人一句话就去杀他,不是太荒诞了吗?”
“我也可以凭你一句话,便不去杀他。”梅落尘一字一顿地道,目光却始终审度地注视着水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什么?”水竹怀疑自己听错了,抬眸看向梅落尘,不解地问。
梅落尘阴沉一笑,道:“只要你发誓,从今以后不踏出血梅谷半步,我就可以保证不杀飘香雪,说不定你遵守诺言遵守得好,我还会帮他。”
梅傲寒与贺御朝越看越疑惑,愈听愈心惊,根本弄不清梅落尘在做什么,却又不敢插言,只在一旁干着急。
水竹心中暗道:“我失足坠崖,他们一定都以为我死了,我若不出谷,那么一切恩怨情仇,爱恨伤痛便会消失,岂不更好?”于是她毅然道:“好,我发誓,从今以后绝不踏出血梅谷半步。如有违誓,天地同诛。”
梅落尘见她如此,恨声道:“你对他倒真的是一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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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相思欲寄无从寄
十四、相思欲寄无从寄
水竹不理梅落尘的奚落,毅然道:“我一定会遵守我的誓言,但是你也必须要发誓,永远都不会与飘香雪为敌。”
梅落尘的脸色阴晴变幻,良久才道:“好,我发誓,只要你不离开血梅谷,我便永远不与飘香雪为敌。”
“如若违反了誓言呢?”水竹毫不妥协地追问。
梅落尘冷笑数声,才恨声道:“立做亡魂,永不超生。”
水竹这才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但随之一种寂寞悲凉之感袭上心头。
“既然你已不必再出谷,你可以穿回女装了吗?”梅落尘半试探半命令地道。
水竹漠然地点点头,此时对她来说,任何事都无所谓了,她的心已经失落,人也等于死了。
梅落尘见她应允,面露喜色,立即吩咐侍婢带水竹去换衣服。
梅傲寒与贺御朝望着、听着这一切,恍如置身梦中。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傲寒终于有机会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梅落尘收起脸上的笑意,扫了儿子一眼,声音如来自地狱鬼府,“听着,飘香雪必须死,只是不能让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可你刚才发誓……”梅傲寒疑惑地道。
“正因为有了那个誓言,我才一定要杀了他。”梅落尘切齿道,眼中透出嗜血的寒光。
梅傲寒与贺御朝虽不解他话中之意,但见他显然恨极了飘香雪,皆心中大喜。
忽听梅落尘低声道:“对付飘香雪的事,等晚上我们细谈。”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又旋即放高音量,“你们退下吧,我已发过誓言,不会答应你们的。”
二人先是不解他此举何意,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让他们心中了然,梅傲寒也故意提高了声音,“爹,这么说,你是断然不会帮我们对付飘香雪了。”
梅落尘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口中义正词严地道:“是的,我必须遵守誓言。”
话音未落,水竹已在婢女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三人不由自主地向水竹望去,一望之下,全部呆住了。
只见面前的少女白衣翩然,似要御风而去,姿容清丽,宛若幻境仙子,乌黑的秀发自然垂泻,更增几分飘逸,几分清冷,尤其是那对眸子,虽冰冷淡漠,却仍掩不住那隐逸其中的清幽、灵气和深邃。这是一种令人心怡神往的美,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
饶是三人阅美女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不染纤尘,清逸绝俗的美,一时间都瞧得痴了。
静寂的夜,静寂的风,连月色都是静寂的。可是水竹的心却无法静寂。
她静坐窗前。望着窗外那稀疏的梅影,神态茫然。
山洞中的一幕又出现在眼前:相扶、相视、相拥……那每一幕都如此细腻清晰,恍如就在眼前。
蓦地,水竹惊觉到,飘香雪的身影竟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底,缱绻纠葛,无法抹除。一阵颤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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