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湖岛- 第22部分

　　　　地面燃烧枝叶的烟气使沈秋云思恋起莫合烟的味道，又有好几天没抽烟了，尽管嗓子干，可一旦美美地吸上几口，立马就来jing神。他抹了一把刚劲的短发，沙哑而又无力地说：“等队上干完这一千公里的勘探任务，我就回老家‘‘‘‘‘‘”

　　　　话一说完，沈秋云便觉得荒唐可笑。不是么，自己回老家遁迹乡野与人何干？再说，谁一生又能逃脱被血脉与情感所桎梏，叶落归根，颐养天年是人生最正常不过的事，难道要改变以往所炼化的个xing，向别人倾诉不成？

　　　　如萍缄默不语，她抬头望望开始yin晦的天空，用手慢慢擦起脖项上的汗珠子来。

　　　　“森林里太热，看样要下雨了！”沈秋云像是自言自语。

　　　　“下雨有什么不好，润润地面和空气‘‘‘‘‘‘‘”

　　　　“只是不要太大‘‘‘‘‘‘‘”沈秋云不愿深索，他又岔开话，“在原始胡杨林里找他们，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这么多天没找到他们，不排除他们已经走出胡杨林，回到地质队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猜测，却令如萍剥去几分疑虑，宽慰不少。她抬头瞅了沈秋云一眼，便捞过自己的牛仔上衣，把它铺在地上，然后卧下来，困惫地闭上眼。

　　　　看着如萍安然入睡，极度的疲乏慢慢袭上沈秋云心头，靠着车轮他也很快进入梦乡。梦中，他和如萍漂泊在汪洋大海上，海面巨浪淘天，脚下的独木舟在浪顶剧烈颠簸起伏。他极力挣扎，想大声呼救，可他喊不出‘‘‘‘‘‘‘

　　　　沈秋云醒来时浑身透湿，天空濛濛下着小雨，可如萍还在昏睡，沈秋云忙叫醒如萍：“喂！别睡了，起来！”

　　　　“咦，咋会下起了雨！”如萍迷迷糊糊醒来就上了驾驶室，她的衣服同样都湿沥。

　　　　胡杨树冠上的雨滴渐大，敲打在驾驶室顶盖噼啪作响，嫩绿的胡杨叶伴风舞动下，不时反shè着白sè的光。森林不久cháo湿yin冷起来，沈秋云感到有一丝凉意，他赶紧摇起车玻璃，待他侧身又想摇起另扇车窗时，却被如萍按住了。

　　　　“你不冷吗？瞧你衣服湿的。”

　　　　如萍没有回答，她从背包里翻出相机，调好镜头，对着车窗外的雨景拍摄起来。她拍得极其专注，所有的劲头都投入到雨中一木一草一叶一珠上，半个小时过去，总算收了手。

　　　　“真不知道你出来是找人还是搞摄影‘‘‘‘‘‘‘‘‘”沈秋云怏怏不乐。

　　　　“拍几个镜头也要唠叨？有本事你找到他们？我就不会如此郁闷心慌。”如萍出言反诘，“你开车的时间不短，咋连条路都找不着，真亏你出了这么多年野外。”

　　　　“我是找不着，可你更没情况－－－－－－－－－看来，我俩只好死在这林里咯！”

　　　　“死就死，有啥好害怕的！”

　　　　沈秋云不再言语，他发动车，推上一挡，踩下油门，车轮飞转，车身却原地震颤不前，他趴在窗外一看，禁不住暗暗叫苦，原来这是片洼地，瞬间囤积的雨水竟达半尺深，半个车轮几乎淹泡在了水里。

　　　　车轮打滑，雨越下越大，沈秋云想尽了办法，车却越陷越深。周围高处的水还在不断地往洼地流，出去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沈秋云索xing放弃了努力，他无奈地在座位上靠下来，心情懊恼到了极点。

　　　　“背过脸去！”

　　　　“干啥？”沈秋云转脸探询，眼生诧异。

　　　　“换件衣服。”

　　　　沈秋云只好背过身，面朝窗外，如萍很快换好了上衣，她把湿透的衣服拧干，搭在车座的靠背上。

　　　　“我说，难道咱们就这样完蛋？”如萍在倒车镜里照着面容，梳理发时不忘顾影自怜。

　　　　“那就看咱们的造化。”沈秋云轻描淡写，“我这条命不值钱，你可不同，堂堂处长的夫人－－－－－－－－－”

　　　　“啥意思？婚都离啦，还把我跟赵东海硬扯一起啊。”如萍斜睨一眼沈秋云，“笑话我是？”

　　　　“哦！对不住，jing神恍惚，忘了你离婚这茬儿事。”沈秋云诡秘淡笑，“这思维跟人走路一样，有惯xing。”

　　　　“赵东海压了你二十年，不会得了恐惧症？”

　　　　“怕他！笑话。”沈秋云嗤鼻不屑，“放眼地调处，除了故去的大哥苏辛，我还真的不服谁。”

　　　　“那张天呢？”

　　　　“他算个毬！”

　　　　“不怵他，为何把生产大权让出？野外是你的最爱，你舍得啊？”

　　　　“人总得有时改变一下自己，没听说姜是老的辣吗！有我在，他翻不起浪。”

　　　　“还是少一点自我感觉良好。你真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老在野外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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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雨夜

　　　　（）　　沈秋云愀然作sè，他最忌讳别人讲他没往上爬的本事，尤其是如萍，分明是拿他跟赵东海比。事实上，他不是没有一步高登的机会，每次机会降临，他都无动于衷，甚至躲避逃遁，拒机遇于千里。因为他觉得，都市不一定比野外令人舒畅，机关工作时仰人鼻息不说，与秀无所适从的个中缘由更不便启齿。秀甘愿独居空房，他乐意长年在坚壁清野，这种自然法则早在他们心底根深蒂固，浑圆天成。

　　　　沈秋云隐忍不发。面对这个他曾痴迷的女人，没理由去伤害她。多年前，在这个世间芸芸众生里，她曾是他的唯一，同样是她，让他成为真正男人的女人。他把当年那一夜美好的记忆一直珍藏在心底，容不得任何东西沾污。

　　　　不知不觉，囤积的水漫浸了驾驶室，沈秋云和如萍只得抬高脚，僵持了小会儿，沈秋云就觉酸麻难忍，便说：“我看还是到外面呆着。水迟早会淹掉驾驶室，不如早作准备，把馍馍和水搬下去。”

　　　　“外面下雨，你到啥地方呆？”

　　　　“我出去想想办法。”沈秋云说完挽起裤腿，推开门趟水走出洼地，接着便消失在茂密的胡杨林。

　　　　不久，沈秋云一身泥泞蹅回来，他边擦脸上的雨水边喊：“我找到了一处避雨的地方。”

　　　　“在哪儿？”

　　　　“是个树洞，在那边，你下来，我带你去。”

　　　　如萍提着裤腿上了高处，沈秋云招着手：“跟我来！”

　　　　约二三十米的地方，有棵数人才能合抱的大胡杨，它巨大的根须坦露在外，天然形成一人高的树洞，洞能容下三人。沈秋云和如萍赶紧钻进洞里，抹了几把脸，沈秋云说：“我去拿馍馍和水。”

　　　　等把馍馍和水桶搬进树洞，里面仅能容下两人。洞外的雨还在淅沥地下，沈秋云拧干上衣，又从背包里翻出件工衣换上。有限的空间给了两人依偎的籍口，往昔彼此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刻怦然心跳后分崩离析。如萍双手抱膝，垂颚含羞，似有一端心绪在流淌。沈秋云看在眼里，正襟危坐片刻后出言戏噱：“你的照像机呢？”

　　　　“在车上。”如萍抬眼嫣然一瞥。

　　　　“刚才，我看到水涨到了车座上，此时，整个驾驶室恐怕淹了。”

　　　　“哎呀！那可咋办？我没料到水能涨得那么高。”如萍蹙眉敛笑，大为紧张，“求你帮我拿一下好吗？那相机被水一泡就完了。”

　　　　“完蛋了再买一台不就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如萍愤懑难发，瞪了一眼沈秋云，顺身冲进雨中。

　　　　“哎！回来！回来！”沈秋云大叫，“我突然记得相机在这儿。”

　　　　“很好玩是！”如萍又踅回来，悻悻剜一眼窃笑的沈秋云，“越老越不正经！”

　　　　“太正经就索然无味啦！”沈秋云从背后拿出相机递给如萍，嘻笑不止，“你不是一向最了解我，咋也会上当？”

　　　　“这么多年不在一起，谁还了解谁呀！”如萍喟然长叹，“社会是个大染缸，早把我们炼得脱骨换胎，圆滑而世故。滚滚尘世，若干年后，又有几人能不被溅染，清纯如故。”

　　　　“不过，我还是从前的我。”不知是释然还是惋叹，沈秋云仰空极目，犹带凝思。

　　　　如萍扬眉侧眸，默默看着沈秋云的面孔，许久才说：“我也没变‘‘‘‘‘”

　　　　夜就这样悄悄来临，沈秋云拿着他用过多年的英吉沙刀，把洞内的树根一截截削下来，燃起一堆小火，火光亮堂了洞壁，照亮了洞外倏尔消失的雨滴。

　　　　如萍开始烧烤馍馍，沈秋云翻烤着他和如萍的湿衣服。两人一会儿默默看着火堆，一会儿又默默相视，温暖的火苗在他俩眼中跳跃，温馨地闪烁着，如萍终于缓缓开口：“秋云，这一刻多像那夜啊－－－－－－”

　　　　“嗯，我知道－－－－－－－都二十年了，那夜麦盖提县发生的洪涝真大啊－－－－－－－”

　　　　“那夜被洪水围困，差点没救。”

　　　　“命大呗！”

　　　　“这次咱俩可真的没情况！”

　　　　“像是命中注定‘‘‘‘‘‘”

　　　　“是啊，是命中注定！”如萍叹声萦怀凄恻，她凝目迎视眼前一生所心怡的男人，万端怀柔伴这绵绵夜sè四散而开，“命中注定我俩会在一起－－－－－－－死也一起！”

　　　　沈秋云像冰一样慢慢融化在如萍那缱绻难舍的意韵里，如二十年前那夜，他慢慢牵过如萍的手，她的手依然那般柔滑，脸依然那般光洁，双眸依然那般令人心醉－－－－－－－

　　　　“干嘛一直盯着我不放？”

　　　　“岁月似不曾在你脸上划过－－－－－－－－你还是那样年青，漂亮！”沈秋云声慢情酣，令人动容。

　　　　“我们的年龄是一样啊！”如萍莞尔浮笑，一丝羞云飞上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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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倾诉

　　　　（）　　“瞧我的白发，怎会一样？”

　　　　“头发不能说明什么，关健是你的心。”

　　　　“我的心也老了，荒草没径，如这漠野‘‘‘‘‘‘‘‘”沈秋云一声长叹，“说来可笑，找油二十载，却没见着石油那玩意儿。”

　　　　“这就是你莫大的遗憾？”

　　　　“其一！”

　　　　“如果，如果咱们就这样死了，那个家对你而言多重要？”

　　　　“家‘‘‘‘‘”沈秋云苦涩难言，他低眉长吁，嗒然若失，“你知道吗？如萍，我从来‘‘‘‘从来就没家。在我的内心世界，家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家入眼有娇妻，家入耳有亲子，家处处散发着温馨，使你有永远使不完的劲－－－－－－－－”

　　　　“这些你不都拥有了吗？”

　　　　“－－－－－－－－－没有，没有，从来就没有－－－－－－－－”沈秋云沉锁眉头，黯然神伤，“我内心是残缺的－－－－－－－－我没有妻子，没有女儿‘‘‘‘‘‘‘”

　　　　如萍惊惑万分：“你脑子坏了！嫒嫒不是你的女儿？”

　　　　“‘‘‘‘苏辛才是她的亲生父亲，秀怀着嫒嫒时嫁给了我，苏辛如果不死，一切都不会错位！”

　　　　如萍愤懑推开沈秋云的手，双眸噙泪：“－－－－－－－－当初你为了哥们义气弃我而去？”

　　　　“如萍，你知道，苏辛几次救过我，患难之情，我怎可独善其身。那种年代，一个没有父亲的生命意外临世，谁能承受之重，况且，苏辛在世时，他并不知道我们秘密相恋，要不，他不会把秀和她腹中的孩子托付于我。生前一句玩笑，他说走就走，上苍安排好似的－－－－－－”

　　　　沈秋云话没说完，如萍双手掩面啜泣不止，那悲恸之情，如离闸悬洪，奔泻千里，令沈秋云不堪自责：“当年我说不喜欢你是假的，说xing格文化各异也都是借口。弃你而与秀结合实是情非得已，我以为你跟了赵东海会很幸福，毕竟，他当时追求你的那股劲，我都自叹不如。如今你形单影只，看来我想错了‘‘‘‘‘‘”沈秋云扳过如萍抽动的双肩，轻拭她脸上的泪痕，“别哭了，如萍，我知道你心里不仅难过，对我也恨之入骨，这些年来，我又何尝不自哀自怨，身心困役荒野而独悲－－－－－－－－过去的一切就让风吹走，人一生，结伴而行至终途，牵手的人乃一心所属，真的是别无它求！”

　　　　许久，如萍才止住啜泣，她慢慢擦干泪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盯着沈秋云双目：“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些－－－－－－－因为，你不配做一个父亲‘‘‘‘‘‘‘没尽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在那个歇斯底里的年代，你将她们母女弃之不顾‘‘‘‘”

　　　　“你说啥？如萍！”

　　　　如萍扭过脸，她望着洞外茫茫夜sè，凝重地叹息：“赵蝶是你的女儿，她与赵东海没有血缘关系。”

　　　　“－－－－－－－－－真的！”沈秋云瞠目结舌，惊愕万状。

　　　　“还记得那次洪水之夜，两个多月后我才发现自己怀上孩子。就在我准备告诉你时，你却一夜之间跟秀结了婚－－－－－－－－我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嫁给赵东海。”

　　　　“你是说，赵蝶是我的女儿！”沈秋云喃喃自语，他双眸如万点珠花亢奋烁亮，“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世上，我会有自己的亲骨肉－－－－－－－”

　　　　“有时我想，如果没有赵蝶那孩子，这辈子也许我和赵东海平平静静就此过下去，不至于现在离婚‘‘‘‘‘他的确喜欢我，哪怕知道我已怀了你的孩子，也义无反顾真心求我嫁给他。他知道我心所属，这么多年来，就努力消除我跟他之间的各种障碍和鸿沟，终究未能所愿。其实，他的优点并不比你少，只是他的xing格与我相异，我的心似乎就那么大一点，装下了你，他却挤不进来，这就是悲哀之处。你们当年三人，他最惨！无子所依，膝下荒凉。”

　　　　“他惨啥？他正值官运亨通、呼风唤雨之时，谁不对他另眼相待。要说惨的，最数苏辛，他若活着，处长的位置哪会轮到赵东海，他一死，家都散了，父亲失踪，母亲痼疾在床，未出世的孩子随母不得不另择他嫁‘‘‘‘‘‘一个书香世家啊！当年，如果他赵东海不从驼背上摔下，折了腿，且把地质资料忘在帐篷里，苏辛能折返出意外吗？。”

　　　　“唉！这样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还是少些牵强，多一些谅解。”

　　　　“你能释怀，我却不能‘‘‘‘”

　　　　“何必，ri出而作，ri落而息，苦即是一天，乐也是一天，光沉溺伤痛而不思喜乐无异于在浪费生命！”

　　　　“老之将至，乐以忘忧－－－－－－从前，每当万家灯火夜，我就苦楚难眠－－－－－”

　　　　“同样四十不惑，你背负戾气，蒙昧未开，赵东海却淡定从容，对周遭参悟透彻，他无怨把你的女儿养大chéng　rén，百般呵护着她，对我没一句怨言，一般人做到这一点，恐怕很难。”

　　　　“我没他那城府！不过，我用有sè眼镜看了他二十年，今后，得摘下来了……。。”

　　　　“秋云！”如萍附身相依，声柔情切，“人有千面，坦荡自然，扔掉过去的牵绊和枷锁，做自己就行。”

　　　　“‘‘‘‘‘‘‘‘如萍‘‘‘‘‘‘‘‘置身这荒野，如果能得上苍眷顾，我们一定要重新来过－－－－－－－－在往后的ri子里，带着我们的孩子，到林间去欣赏花开，去聆听水声，到海边去看朝阳跃上云端，到峰巅去看飞鸟掠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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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释放

　　　　（）　　“秋云，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孩子是我们的希望啊！”如萍摇着沈秋云的臂膀，双目希冀无限，“她们多年轻啊，花儿一样的娇嫩，若无荫护遮挡，哪堪风雨啊。”

　　　　“如萍，不要急，老天爷既然恩赐了女儿给我们，就一定会让我们一家团聚。”

　　　　寒冷和孤寂被温情驱散了，爱的力量开始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