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条件多好啊!哪像以往住帐篷的ri子,遇上这鬼天气个个都成了土行孙”
“对了,老王,我记得你们钻井处一支钻井队,七十年代在南疆一个沙漠里整个儿被沙尘暴埋了,那是咋回事?”
“唉!”王开亮叹息一声:“的确,真是可悲啊!全队五十号人只找到三具遗骸,其他人至今还不见踪影。怪只怪当时对塔拉玛干的流动沙丘认识不足,风暴过后,百米高的大钻塔只露出个尖儿。”
“哐噹!哐噹!”外面传来一阵金属撞击声。
沈秋云拔开窗帘向外观望,天虽然未黑,漫天的黄沙里却什么也看不清。桌上的对讲机传来了技术队长熊光的声音:“头儿,我们这边的营房车全断了电,可能是电盘箱被风刮走了。”技术队长只有二十多岁,武大地质系的学生,满身的书卷气,遇事总向沈秋云讨教。
“找几个人,在天黑之前一定要通上电!”沈秋云拿起对讲机命令道。
桌上的三盘菜全是素的,一盘土豆丝,还有莲花白菜,凉拌黄瓜。在野外队,沈秋云从没下过戒酒令,因他每天都断不了酒,但他却严禁司机在开车前喝酒,谁要是被他抓住,总挨不了被一顿臭骂。
两人正喝在兴头上,门被打开,住在另一头的如萍和赵蝶闯进来,母女俩一般高,站在一起倒像是姐妹,沈秋云看得有些发呆,许多往昔的念头只在他脑海一闪,他急忙让出两张凳子,还未开口,赵蝶先着急地说:“指导员,帐篷风吹走了。”
“哦!”沈秋云不经竟地答应了一声。
“那里面还有个人”
“是偷儿”沈秋云记起了偷儿,他已很少时间记起偷儿,“赵蝶,你是怎样看见帐篷不见的?”
“我一直在窗边看那顶帐篷,开始有白影子,后来全是黄sè。”赵蝶有些急躁,“指导员,你想办法去看看呀!”
“好,好,我找人去看看,这么大的风沙~~~”沈秋云拿起对讲机,“张指导员,请讲话”
“沈头,你啥事?”张天在对讲机里问。
“检修房的帐篷刮飞了,那个偷儿现在在哪儿?”
“他在接营房车电缆。”
“这么大的风沙,接电缆等风小点。”
“不行的,天黑之前得通上电。”
“那好~~~对了,晚上给他安排个地方睡觉。”沈秋云关掉了对讲机,回头时发觉如萍正用一种异样的表情看着自己。
“沈队长,你真地对那个偷儿一点感觉没有吗?”如萍审视了沈秋云许久,冷不丁的一句话惊愕了在坐的三个人。
………………………………
第三十七章 彻悟
() “啥感觉?”沈秋云一脸的迷惑。
“你难道没发觉他与你有许多相似之处?”
“这话啥意思,哪儿跟哪儿?”沈秋云有些莫名其妙。
“你说一句你们家乡话听听?”如萍紧逼着。
“家乡话!家乡话?唉!奇怪,家乡话怎么说呢?真是奇怪,我是啥时把它给丢了-------”
“连家乡话都忘了的人怎么会认识家乡人呢,又怎会发现他的话带有家乡口音呢?”如萍冷嘲热讽,接着又问:“‘没有’该怎样说?”
“~~~~”沈秋云哑口无言,一脸的茫然,一脑的空白。
“没有应该叫‘冇得’,这些你教我的方言难道都忘了?”
“那,那我现在讲的是普通话吗?”
“咯咯~~~”如萍大笑不止,“普通话?你的口音是南腔北调的大杂烩。”
“沈秋云脸有些胀红,他的酒量很大,喝酒从来不红脸,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脸炙烧”
“想知道他的名字吗?他不叫偷儿,他姓沈,叫秋楠,这个名字在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如萍的眼里尽是嘲讽,“这有他写给老家的信封皮,是我让赵蝶从他那里偷拿来的,你看看上面的地址!”
“沈秋楠!沈秋云!”赵蝶念叨着,瞬间恍然大悟,“头儿,秋楠与你是弟兄?这般巧啊!妈,你让我拿秋楠的废信封皮就为了这呵,咋不早说!”翻出身揣着的信皮,赵蝶刚要大声念出地址,不料,竟被沈秋云一把抓了过去。
“你真是个好哥哥!”如萍对呆若木鸡的沈秋云讥讽道,跟着拉起女儿的手,“走,休息去!”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面对信皮,沈秋云凝目不动,喃喃自语。事发突然,虽有太多的难以置信,可事实就在眼前,“我咋一点感觉没有-------我真地忘了家乡吗------我怎地连她都不如------秋楠咋会跟维吾尔族人混成一气-------还闹出这样多的事。秋楠呀秋楠!那个偷儿为啥是你呢,你本可以好好地出野外工作,可现在叫我该怎样收场,让你睡沙地那么多时ri,吃的更不像人食,干几个队员的活,这些本不可能出现在你的身上啊!”
“老沈,自责啥,还不赶紧找他!”王开亮停杯提醒。
“我都忘了!”沈秋云又忙拿起对讲机,“张指导员,讲话!”
“啥事!沈头。”很快,对讲机里传来张天的声音。
“电搞好了没有?”
“营房车的电好了,现在接队部旁边的强光灯,杆顶的线被风沙刮断。”
“胡扯,这么大的风,你让谁上那个铁杆?”
“当然是偷儿,你总不能让自己的队员冒险去上铁杆。”
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沈秋云虽然满腔怒火,此时却无以发泄。他扔掉对讲机,边穿外套,边对王开亮说:“你慢喝,我出去一下。”
“把老哥丢下干啥,走,一起去!”王开亮扭紧了衣扣,他俩手拉着手,用力推开门,一头扎进风沙里。院内一片昏暗,狂风夹着沙砾横飞乱舞,几乎令人窒息。紧贴着营房车,沈秋云王开亮手拉手一步步向前挪移脚步。紧闭了嘴和眼,害怕一不小心就被风沙扎个钻心痛。十四五米的距离,他俩用了十来分钟,终于走到队部营房车头边的铁杆旁。这个铁杆有拳头粗,七八米高,杆顶立着强光灯,在黑夜里能光照极远,是司机们夜归时最好的导航灯。可要在这样大的风里,爬上杆顶去接吹断的线头无异于登天。沈秋云勉强睁眼,黑暗中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见。他回头几次张口想问王开亮能否看见周围有人,终无法启齿,他索xing用另外一只手去摸,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秋楠不在这里,沈秋云疑惑之际,头顶上的强光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借着风沙中极度模糊的光亮,他看见铁杆上摇摇摆摆的身影,心一下提高到嗓眼上。他不敢喊,也叫喊不出,他想骂人,想骂自己,又想骂别人。当他再次抬头时,头顶上的灯又亮闪起来,他松了口气,铁杆上的身影开始下滑,他祈祷秋楠能平安下到地面。可谁知,灯在一秒后又灭了,杆上的黑影也模糊不清。沈秋云努力摸到铁杆,把王开亮也拉过来。两人合力抱着铁杆,虽偶尔能相互看上一眼,却始终打不开口说话。又有半分钟过去,黑影还未从杆顶下来,沈秋云感觉铁杆越晃越厉害,他马上意识到秋楠可能又向上爬,不由得恼怒起来,“这个小子,简直不要命了。”就在此时,杆顶触放一团耀眼的火花,沈秋云两手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崩开,只一瞬,电流消失了,杆顶的黑影落叶般飘落下来,他跟王开亮也同时摔滚数米远。顾不及口里眼里的飞沙,沈秋云发疯地扑向黑影飘落的方向~~~
………………………………
第三十八章 相认
() 沈秋楠在翌ri阳光明媚的清晨醒过来,昨晚的飓风伴他在昏迷中度过整夜,在迷蒙中,他梦见自己被气流卷向苍穹,抛落大海,他大声呼喊,挣扎着,醒时竟汗湿了被褥。
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沈秋楠用朦胧的双眼在陌生的营房车内搜寻着。他第一次看到了营房车的内部结构,高低两张铁床,门边有个人多高的衣柜,床头边有张写字台,还有两三张凳子。正面的墙上安装有一台老式空调,空调低低地奏着乐曲。室内的空气清新凉爽,他想掀开被褥坐起来,浑身顿觉瘫软无力,并伴有几处疼痛,他放弃了挣扎。嘴里有沙,只要轻轻一合牙,牙床就沙沙一片响。昨夜飓风来临,刮飞他住的帐篷时,刚开始他的确害怕过,后来在风沙中,他慢慢适应了风的速度,掌握了屏心静气的自身呼吸方法,才镇定下来。在尝试着接通了几辆营房车的电缆后,他庆幸自己在强大的电流中绕幸活下来,他得感谢那风,是风重新吹断了电览,并轻飘飘地把他送到地面。受伤的手臂已被包扎,但疼痛还未消减。沈秋楠刚要尝试着坐起来,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他看见头儿进来了,头儿一脸的慈祥,嘴角挂着惊喜的笑。
“你醒,醒来了!”头儿似乎有些不自然,他挨着床边坐下来,慈爱的目光倾泻在沈秋楠脸上。迎着头儿的目光,沈秋楠开始忐忑起来。在头儿那张布满苍桑的脸上,他感受到了某种他熟悉的东西,这种熟悉的特征是别人所不具备,越看就越清晰地逼近自己,逼迫得自己几乎窒息。果然,许久后头儿的第一句话就应证了他心底的感觉:“秋楠,我,我是秋云哪~~~”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他多么希望那苦涩的声音不是出自面前这个人口里,为什么这个令他好感的人偏偏是沈秋云,而不是别人。无声的泪水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流淌而出,他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自己,他想摆脱,但却无力。
“我是秋云啦~~~”
“我知道。”沈秋楠平静淡然,把头扭向床里,丝毫不怀疑他是哥哥秋云。
“既然来了xin jiāng,为啥不去我那里?”
“去哪里都一样。”
“~~~二老的身体都好?”
“没病~~~”
“家里的收成够吃吗?”
“饿不死~~~”
“爹和娘还常争吵吗?”
“你知道的-----”
“~~~”
一阵沉默过后,沈秋云惋叹:“秋楠,我知道这二十年来,我为家为父母做得太少------我愧对爹娘啊!可我也有苦衷,这些年来,我也时常想回老家~~~~秋楠,你在这好好干,到年底,咱和你嫂子嫒嫒四个一起回老家过年!”
“那是你的事。”沈秋楠依然凄冷。
“---------好好休息,啥也不要想!”沈秋云怅然若失地站起身,他料不到与秋楠见面是如此尴尬,看来只有慢慢与他建立感情。沈秋云走到门口,忽地转身又说:“我差点忘了,你的两个小兄弟一大早骑马过来了,他们想见你,我叫他们去。”
一定是黑头和朱乐,沈秋楠心境豁然开朗,他忙拭去眼角的泪水,吃力地爬起来,刚站稳,满面风尘的黑头跟朱乐冲进来,三人手未拉上,泪水就夺目而出,接着便紧紧相拥。
“黑头,朱乐你俩是咋找来的?”拉他俩坐下,沈秋楠一颗期盼已久的心此刻几乎要跳出胸堂。
“上次,为了救你出来,我们和艾尔肯计划了很久,才付诸行动。谁知你为偿还油钱而不归,于是,我和朱乐跑过来,好帮你早干完活早回去。”黑头犹豫了一下,有些黯然神伤,“我刚才知道那个头儿就是你哥,看来你要长久呆下去了。”
“别傻了黑头,我是不会和他们在一起的。”
“真的!”
“当然,我们仨在一起最多干一个月,还了钱就回去收我们的羊皮”
“你哥他会同意吗?”朱乐还是有些担心地问。
“别理他,我的事他管不了~~~”
沈秋楠不愿谈起他与秋云之间的事:“你俩都来了,收购羊皮的事咋办?”
“有阿依娜丽嫂就够了,还有古兰经常帮帮,她俩都盼你能早点回去。还有那些孩子们,他们几乎每天都问你啥时回来教他们识字。”
沈秋楠眼眶又湿润了,这时,门外闪进两个女孩,一个是赵蝶,另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短发,圆脸,大眼,穿一套红sè的运动服,一脸的笑意。
赵蝶一进房就惊愕大叫起来:“哎呀!朱乐,果然是你,难怪上次捉偷油人时我总是感觉其中一个人像你!”
朱乐也是一脸的诧异:“赵蝶,真是有缘啊!上次乌市车站一别,没想到会在这里再相见。秋楠,黑头,她就是我曾经提起的铁姐儿,小蝴蝶帮主,就是她,使得我和其他十几个街头流浪儿有吃有喝,还好玩。赵蝶回单位上班后,一帮小孩都散了。”
“有工作不好好做,干吗要在街头流浪?”沈秋楠对此甚为不屑。
“好玩呗!老爸老妈合不来,呆在他们身边有啥意思。”赵蝶嗔嘴叹息,“这不,离了,我现在跟老妈一起过。”赵蝶说得很轻松,也很无奈,接着又对朱乐道,“你这个秋楠哥,老是跟我作对,怪得很呢!”
“我很怪,那你呢,昨天干吗要拿走我的信封?”
“哟,真是狗咬吕洞宾,要不是我老妈心细,你找指导员,只怕是大海捞针。”
“我才不稀罕~~~”沈秋楠冷冷对应。
………………………………
第三十九章 队会
() “还嘴硬。”赵蝶说着便拉过身旁的小女孩,对女孩说:“你看你叔叔,这种德xing,他一辈子也难做成长辈样,你跟他聊聊!”
“嫒嫒~~~”与红衣女孩对视了很久,沈秋楠开口叫道。
“叔叔~~~”
面对着眼前从未谋面的小侄女,令沈秋楠奇怪的是,他似乎对嫒嫒有种天然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来自他心底的一种关爱,他无法去拒绝它,且有理由去接受它。
“叔,爷爷,nǎinǎi他们身体都好?”
“都好,他们最挂念就是你~~~~~~~”
“我一直想回老家,可没机会!”
“会有机会的,嫒嫒”
“叔,你和爷爷nǎinǎi会原谅阿爸吗?刚才回到房里,阿爸就一直不停地抽烟。”
“~~~”
沈秋楠不想欺骗深藏在内心的感受,他本想说不能,可此刻面对着嫒嫒,他一时竟语塞,不知用什么去慰藉她,只好静静缄默不语。
队部,会议室弥漫着烟雾,开工以来第一次干部会议在这里由沈秋云主持,大方桌旁坐着副指导员张天、技术队长熊光、行政队长魏明、司马义队长,及钻井组、仪器组、测量组、施工组各组长,如萍也参加了旁听,作为地调报社的记者,她有权知道野外队一切会议内容。工作一直施展不开,因此会场气氛异常沉闷。会议内容首先是检讨,第一个站起来自行检讨的是司马义队长,五十多岁的司马义是位老党员,有丰富的野外队工作经验,他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这次我们队与外界居民发生了许多纠葛,我作为队长,又是维吾尔人,由于对自己工作认识不足,群众工作做的不扎实,给队里施工进度造成很大困难,我负主要责任。”
大家边抽烟边默默地做笔记,司马义讲完,技术队长熊光站起来:“这次我们队的资料质量许多不过关,只有百分之七十的合格率。一些队员和车辆放炮的过程中,强行通过检波器敏感区,给地质资料造成不同程度的影响~~~!”
“会不会是老鼠跳到检波器边才会这样?”钻井组长胡大元插话问道。
“老鼠跳动与人和车走动是有区别的。”仪器组长兰飞接上话茬,他同时是仪器cāo作员,对地震和地质资料最熟悉,“当有人,车经过地震区时,,仪器上的红指示灯就有不同的反应,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