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找见加奴的?”
“有次我实在太累了,没日没夜的赶路,最后倒在沙地上,晕晕乎乎的竟然睡着了,沙子烫的我脸皮都疼,但我实在懒得起来,不信你看,我脸上胳膊上还有脚上,都是一块一块的疤。”说着小海把脚丫子往大磊眼前伸。
大磊嫌弃地捂住鼻子,捶了他一拳:“挑正经的说!”
小海笑嘻嘻的把脚缩了回去,接着说道:“过了一会儿,我感觉脸上痒痒的,怕有虫子钻耳朵里,就赶紧起来了,结果就看到加奴那小手在我脸上抓啊抓的。”
“也就是说最后不是你找到的加奴,是他找到的你。”
小海无所谓的耸耸肩:“也没什么区别,只要平安回来了就行。”
“是啊,只要平安回来了就行。”大磊重复着,又狐疑道:“加奴这孩子真不简单,竟然在沙漠里呆那么多天都没什么事,也挺稀奇的。”
“嗯,但他毕竟从小在沙漠长大,跟我们肯定不一样。”小海倒没有很吃惊。
“可是这次走了二十多天啊,那么久那他吃什么喝什么?”
“他又不傻,粮食跟水肯定会准备好。况且他就住在族长家,门口就是水井,想弄点太容易了。”
“唉这孩子跑了这么多天才回来,估计这次处罚不会轻。”
“村里的人现在都在朱姐这个杀人犯身上,肯定暂时顾不上加奴。”小海说完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我先睡了,你要是不放心,明早咱再问问加奴。”
第二天
大磊醒来后小海已经不见了,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空位,伸手一摸已经凉了。看来小海醒来很久了。
对面老六的屋子已经空了,旁边朱姐的屋子也一样,大磊叹了一口气,又开始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
他摇摇头,人死了就是死了,小海说的对,现在除了自己,谁都顾不上。
大磊抻了一个懒腰走出门,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竟然有点轻松。然后一转头就看到小海牵着加奴走过来,这孩子明显活泼不少,跟小海有说有笑的,自己也没有之前那么反感他了。
似乎脑海中的美好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三个人白天一起去集市上卖煎饼,傍晚找个馆子吃一顿等再安顿下来,送加奴去上学,自己跟小海没事儿去祥叔家蹭蹭饭,或者公园找大爷们下象棋
“磊叔叔!”猛地一股重力扑在自己身上,大磊没有准备,一股屁倒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等缓过劲来,才看到加奴那张笑嘻嘻的脸。
不知为什么,自己竟觉得这孩子长的还挺秀气的。
“加奴!别胡闹!”小海稍带严肃的批评道,然后扶起大磊说道:“我就说过两天咱们可以一起离开这地方,他就开心坏了。”
看到大磊疑惑的表情,小海解释道:“我没跟他说别的,小孩子嘛,他也什么都不懂,我就跟他表述了一下沙漠以外的世界,他挺好奇也挺激动的。”
大磊弯腰拍了拍加奴的小脑袋:“过不了几天,咱就能离开这地方了,你再等等。”然后起身问小海:“朱姐怎么样了?”
“我去了族长那儿,没见到她人,问了族长,他就说他们有自己的方式处理。”小海挠挠头,然后猛地想起什么,指着老六的屋子说道:“对了,族长说咱跟老六都是汉人,况且一起在村子里生活这么久了,也算半个家人,按照这里的习俗,要拿走一样他的贴身物品。要不咱去他屋里看看?”
大磊瞅了一眼老六的屋子,倒不觉有什么新奇,每户人家的屋子都差不多,千篇一律的,实在没啥兴趣。唉不过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大磊低头看了看加奴,小家伙也抬头看着他,笑得满面春风。
好像加奴这趟回来,没有被人训斥,也没有被责罚
是因为出了老六这档子事儿所以没人关注这孩子吗?还是族长年纪大了,责罚不动了?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大磊不是心理变态或者希望加奴被责罚,只是觉得他跑出去这么多天,这次回来是不是有点太风平浪静了?
“哥?”小海伸手在大磊眼前晃了晃:“想啥呢?”
“哦,没什么。”大磊回过神:“你要是感兴趣你就进去看看吧,我去老六坟前,给他上根烟。”
说是坟前,其实连个小鼓包都没有。
当时大磊把老六的头埋在地下,用脚踩得平平的,就像那晚埋五爷的头颅一样。不过他在俩人土上插了根小木棍,埋了写骒子米,还洒了水,希望过段时间能长出曼白来,虽不能落叶归根,但这也算是“落地生花”了吧。
大磊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眼前干巴巴的小木棍,拿出水袋哗啦啦地把水洒在地上,说道:“这儿没酒也没茶,怕你路上渴,先喝点水吧,兄弟,等我走出去了,酒肯定管够!现在先欠着。”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咕噜咕噜的吼叫。
接着就是一阵短促的扑啦扑啦声,果然,是那只秃鹫。
它扑闪着翅膀落在小木棍旁,然后低着头看着脚下。
大磊不禁心里发寒,其实秃鹫本就是吃动物的尸体,对于血腥味异常敏感,就算它对老六的头颅感兴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磊此刻觉得,这畜生肯定认识老六。
秃鹫看了一会儿脚下,然后抬起头看着大磊,眼神阴冷阴冷的。
大磊也同样打量着它,秃鹫浑身赤色,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红色的丝带。
这畜生他之前见过,那还是在沙漠迷路的时候,这丝带也是从自己衣服上扯下来的。只是它当时明明死了,站在那棵树的枝叉上,尸体都僵硬了,后来不知怎的,竟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难道说当时只是自己的幻觉?它根本没死?
不过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其实大磊并不怕它,说到底,就是一只鸟而已。
想到这儿,大磊突然伸出手,他很想摸摸它,看它到底是不是活的。
谁知还没等碰到,那秃鹫奋力拍打着翅膀,似乎对大磊很警惕。它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凌厉阴冷,竟然看得大磊在阳光下不寒而栗。
它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飞走了。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天上。
“你不该招惹它。”背后传来阴沉的声音。
大磊吓一跳,回头看到是德鲁普,他算是村民中比较年轻的一个,偶尔还能跟大磊聊两句。大磊赶忙站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德鲁普瞟了大磊一眼,看着灰蒙蒙的天,说道:“那是沙漠之鸟,只在天上翱翔,从不与人靠近。除非”
“除非什么?”
“是要死之人。”
………………………………
第四十二章:征途
大磊迷茫地看着德鲁普的背影,自己倒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而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
据说一个人如果对生存下去的信念过于强大,即便是死了,大脑里的思想也不会中断,而是随着潜意识继续“活”下去
突然“吧嗒”一声,只见五爷头上方的木棍不知怎的倒在地上了,大磊把它捡起来重新插好,看着眼前枯干的木棍,自言自语道:“那我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说罢,他摇头叹叹气,刚想站起来,又听见“吧嗒”一声,低头看去。只见那根木棍竟然又倒在地上。
连个风都没有怎么回事?
木棍肯定不会自己倒的,难不成是有谁想给自己传达什么?
大磊继续把木棍插好,过了一会儿它又倒了。连续三次后,大磊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自己也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多想,这土里面肯定有古怪。
大磊四处看了看,在确定没有人后,他开始俩手刨土,决定把五爷的头挖出来看看。
发现五爷头颅的那天纯属意外,加上又是黑夜,所以当时小海跟大磊本着“速战速决”的心理,并没有挖很深的坑。
大约五分钟后,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大磊鼻腔,五爷那张青绿腐烂的脸露了出来。奇怪的是虽然时隔多月,但是这头颅距自己上一次见到时并没有太多变化,依旧流脓生蛆,灰浊的眼珠子上布满沙土。
大磊强忍着呕吐的,俩手扒拉着这死脑壳观察着,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过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大磊痛苦地皱着眉头,捏开五爷的嘴巴,只见一大片蛆呼啦啦地从五爷嘴里冒出来,爬在大磊的手上胳膊上,酥麻麻地感觉瞬间涌遍全身,大磊像触电了一样“蹭”地跳起来,拼命地甩着胳膊跺着脚,那些肥白肥白的蛆瞬间变成一堆肉泥散落在沙地上。
“真他妈的服了”大磊扭过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过了一会,他缓和一点了,又扭过身,皱着眉头,屏住呼吸捏开五爷的嘴巴。
刺鼻的味道即便不呼吸也能感觉到
五爷的舌头已经被人割了,但是嘴里面还是有一块白白的。说牙齿也不像,说蛆也未免太大了大磊拿起地上的小木棍伸到五爷嘴里,把那白色的东西拿了出来。
竟然是张纸,有点黏糊糊的了。
那晚夜色太黑,自己跟小海也没有发现这张纸。
大磊厌恶地把五爷的头扔回土坑里,然后展开那张纸,里面还包裹着一朵曼白,难怪五爷的头颅没有继续腐烂。
纸上写着一行字:
老六身上有我的东西,你先替我保管着。
这是什么意思?
大磊抬起头,发现老六头上方的木棍竟然也倒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老六坟前,说道:“兄弟,对不住了。”开始挖老六的头颅。
老六这个埋的很深,再加上没有什么辅助工具,自己又不好找别人帮忙,大磊跪在地上跪得膝盖都痛了,手也磨出了血,挖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将老六的头挖出来。
果不其然,他的嘴里也有东西。
竟然是颗红珠子。
鹅蛋那么大,血红血红的珠子,红的发黑。
这又是个什么玩应?
大磊掏出朱姐给的那个镯子,在阳光下,翠绿色的镯子里带着一丝血红,红中还带着一缕黑,看起来竟跟这珠子的颜色一样。
“这镯子是保平安的。”
大磊脑中回响起朱姐的话。
他抬头看了看村外的沙漠,古老安静得仿佛是一幅油画。
大磊把那颗珠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兜里,然后把镯子戴上手上,整理好现场,对着五爷跟老六的坟前鞠了一个躬,转身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每当这时候温度就会变得很低,一阵风吹过,地上那朵孤零零的曼白抖动了一下,瞬间枯萎成灰烬。
大磊回去的时候,加奴跟小海正聊的开心,还没等进门就听见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小海看到大磊进来,激动地说道:“哥,刚才族长来过了,这老爷子也不知道抽啥疯了,竟然给咱送来四袋骒子米,还有好几壶水。”说着,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那一堆东西。
大磊瞟了一眼“嗯”了一声,然后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碗水,递给小海:“接着,一会儿倒我手上。”
“干啥?洗手?浪不浪费?咱白天不是洗了吗哎哥,你这镯子是哪来的?”
“之前朱姐给的。”
“这镯子我好像在哪见过,想不起来了”小海嘟囔着,水哗啦啦地穿过大磊来回搓揉地手,掉在地上形成清脆的声音。
“耶!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加奴看着地上的水渍吵闹道。
“来什么来,水可不能浪费。”小海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跟大磊说道:“族长同意咱明早离开了。”
“你跟他说了?”
“他自己提的。”小海说道:“我本想再过两天提,可是这老头竟然主动找我了,说咱本来就不是这村子里的人,想走就走吧,要是想回来也可以再回来。他们不强求。”
“真稀奇啊”大磊喃喃着,然后指着加奴问道:“那他呢?”
“最奇怪的就是这个,缇鲁爷说咱可以把加奴带走。他们说加奴的现在心也不在这村子里,以后肯定还会偷跑出去。如果我们能照顾好他,想带走就带走,反正这么多年,他们跟加奴也操了不少心。”
这倒是大磊没有想到的,好歹加奴也是他们族的人,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会不会有点太奇怪了?
小海看出了大磊的疑虑,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管他呢,反正最后都是要带加奴走的,咱对那帮人也没有什么威胁,应该没什么事。”
大磊“嗯”了一声,随后想到了什么,急忙开口:“小海你别多想,加奴以后就是我弟弟,虽然刚开始我不太喜欢他,但那是之前了!带他回去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我就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太顺利了”
“哥我明白你的顾虑。”小海打断他:“族长走了以后我琢磨了一下,虽说咱在他们这儿白吃白喝的,咱们也心存感激。可是你也能感觉到,他们对咱还是有戒心的。加上老六这档子事儿,直接出人命啊!他们肯定是觉得汉人太危险了,还是赶紧走比较好,况且加奴也不愿意留下,村里的人也不太喜欢他干脆扔给咱俩一起离开得了!”
大磊思考了一下小海的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哥,到时候咱骑着骆驼”
“骆驼死了,就上个月,那时候你还没回来呢。”
“死了?我的天”小海诧异地感叹道。
“嘻嘻嘻嘻嘻嘻”
突然的笑声让大磊浑身一个激灵,他对笑声格外敏感,尤其是这种声音挤着牙缝出来的那种偷笑声,更是让他倍加难受。
只见加奴捂着嘴,看着大磊止不住地乐。
“怎么了?”大磊耐着性子问道。
加奴见自己被发现了,动作更夸张了,指着大磊的手腕笑个不停,翻来覆去地笑。大磊的脸一点点沉下去。他并不讨厌加奴,也不是讨厌加奴笑话自己,而是这种“嘻嘻嘻嘻”的低笑声让他毛骨悚然,浑身难受。
笑分很多种,苦笑,娇笑,嘲笑,开怀大笑,微微一笑,皮笑肉不笑
而加奴这种怎么说呢,仿佛万千力量都聚集在喉咙中,冲到口腔时却变成一根一根头发丝细般薄弱的分贝从牙缝冒出来,那么柔弱,那么凄惨,那么委屈,化作“嘻嘻嘻嘻”在四周满天飞,快把脑袋挤爆了。
“加奴!”小海呵斥道:“怎么那么没有礼貌,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加奴憋着嘴,脸蛋子红红的,仿佛强忍着笑意,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哎!这孩子”小海站在门口,看着加奴跑出去的背影摇头叹气:“这样可不行,以后真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大磊慢慢坐下,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一睁开眼,看到小海担忧的脸。
“哥,你咋了?”
“没啥事儿,就是有点累了。”
“我估计加奴是笑话你那手镯,毕竟是朱姐的,难免有点女性化”
大磊低头看了看镯子,不知是不是夜色暗了的缘故,这镯子看起来竟然整体都在发红,而里面那一缕杂质,已经完全变成黑色了。
“这个镯子”小海弯腰靠近看着:“我真的觉得好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不过”大磊思考了一会儿,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咱俩有一次在一个巨大的沙坑中,里面好多白骨,然后晚上遇到一股奇怪的沙流,直接把咱俩卷一个地道里去了?”
“嗯,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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