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地下室的工程,进度依旧缓慢。匠户们拉出来的沙土碎石,已经废物利用,在石堡北面堆起了一个高台;将来,上面会修建一个大的灰泥暗堡,便于驻兵防守。
为了能让西门百户带上自家商队,去草原上碰碰运气,黄家可是下了大本钱,低价交给了王梓良一千斤的锡料,这可是一个府城一年也消耗不了的量。
田家也不含糊,大量的硫磺硝石,铜料,被一车车地拉上了石山,交到了采石场磨坊,让王梓良签下了一张数额颇大的欠条。
百户所和商户的交易,王梓良对外应对,梅儿掌管银钱账册,坤叔管理仓库,算是有了规程。
王家执事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负责着好几处王家的商铺,他带给王梓良的东西不多,除了十几车的粮食,还有两个密封严实的大坛子;萧夜打开坛子口包封的一层层牛皮后,往里瞧了眼,顿时乐的找不到北了。
采石场磨坊里,军士们不断地把一筐筐敲成小块的硫磺、硝石,还有铜料、锡料一袋袋的沙子,一筐筐的石炭,小捆的细碎树枝,有序地投入了两个磨眼里,
这忙碌火热的场面,从早到晚忙了整整三天,直到新买的原料耗尽,才有土黄色的石料,开始恢复正常投料。
王大力安排了两轮的军士,一个时辰一倒班,天色黑透了才能休息。
等到磨坊里不太忙了,萧夜才在亲卫的簇拥下,带着坛子去了石磨旁。
近八十斤幽亮的水银,小心地倒入石磨后,坛子也被敲碎扔进了磨眼;随后,萧夜拔腿上马,匆匆跑回了百户所,来到底盘硕大的石磨前。
按下闪烁着丝丝蓝光的按钮,图案缓缓亮起,萧夜乐呵呵地发现,第七幅图案里,不但帐篷样式的单兵掩体变了模样,第十八个图案随即出现,“跳雷,”
单兵掩体的名称,已经变成了“小队营房”,按下按钮后,土黄色的折叠营房,被萧夜拖了出来,跳雷也拿出来了一箱。
心情愉悦的萧夜,没有忙着去验证这两样货物,而是回到家里,看了半天的兵书,再和两位婆娘美滋滋地忙活了许久,酣然入睡,养好了精神。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个大晴天。
犹如木桶被剖开成一半的弧形营房,在练兵场被亲卫拉开,扣在地上,里面四角打上木桩固定;十尺长半人高的弧形帐篷,萧夜钻进去打量了一遍,咋看也放不下一个小队十名军士,挤在里面有八个人就够呛了,地面也没了隔层。
当然,前后各三个瞭望口,左右两个小门,萧夜还是很满意的,让亲卫用火/枪和震天雷试验了结实程度后,这个破烂的营房再次送回了采石场磨坊。
至于跳雷,萧夜看过图案演示,派出亲卫远远地封锁了练兵场东侧一带,在练兵场西侧边缘荒地上,小心地让小六子把一个跳雷埋在坑里,拔去上面的销子,两人远远地退开了。
一头原本要送去军舍伙房的黄牛,被军士用木棍驱赶着,牟牟地叫着,慢腾腾在练兵场跑了几个来回,终于踩上了跳雷。
“碰,”黄牛脚下一声轻响,平底圆形的跳雷,腾空跳起有一尺高,随后猛然炸裂开来。
“轰,”烟尘弥漫碎石乱飞溅射,铁片横扫,放倒了四百多斤的健牛;在黄牛连连悲叫声中,萧夜从百步外腾腾地跑了过去,不顾脚下猩红的鲜血,凑到喘着粗气的黄牛跟前,在近前仔细一看,后背上禁不住凉气嗖嗖直冒。
黄牛没被炸死,侧倒在地上不停滴抽搐,但腹部背上,被打出了无数的血洞,四条腿折断,白森森的骨茬露了出来,浑身呲呲冒涌的鲜血,是咋也挡不住了。
不但是他,小六子和亲卫围过来,也是被唬的直呲牙。
“处理掉吧,今晚吃肉要小心点,别把牙硌坏了,”站起身,指指黄牛,萧夜对小六子说了声,随后离开了练兵场。
“哦,”神情有些呆滞的小六子,心不在焉地拔出左轮火/枪,上前一把按住了牛头,枪口顶在黄牛颅骨下方。
“彭,”身后,传来熟悉的左轮火/枪声,萧夜眉角微微跳动,加快了步子。
很快,修筑好采石场石堡的王大力,又派出铁匠打制了短柄的铁铲,弧形尖头的铁铲,军士拿在手里挖坑方便,就是用来近战搏斗也很顺手。这种铁铲,是给军士用的,王大力叫它军铲。
三十把军铲交到百户所,换来了十两银子的奖励,王大力从梅儿手里接过银钱,顿时有了想法。这种军铲,打制了出卖也能赚钱啊。
月底,浑身尘土的秦石头,趁着夜色,带两个猎手疲惫地回到了石关屯,马鞍上挂着一个棱角分明的包袱,去到百户所交了军令。
木匣里,那个被硝制了近半个月的人头,萧夜看也不看地转交给了王梓良;趴在地上的王梓良,泪眼婆娑中,见得百户冲着他伸出了一根手指,遂把脑袋在地上磕的碰碰直响。
“百户大人,职下明白,”
这一刻,他把自己后半生的性命,交到了西门百户的手里。
王梓良拎着人头,在野外插香烛祭奠家里冤死的亲人,长长大哭一场后,被亲卫抬回了百户所,在客房里沉睡到了天亮。
石堡里百户所隔壁,又挨着修建了九间客房,没办法,萧夜的小院里可不是王梓良长待的地方,王大力干脆多建了几间。
再加上两个石磨的搬迁,今后石堡里马车进出的数量大为减少,那两个原先囤积石炭和石料的场地,也会被盖成了亲卫的专用军舍。
第二天,王梓良还在床上躺着,隐隐听见石堡外人喊马嘶,动静闹得挺大,赶忙起身穿好布鞋,拿起手巾擦了把脸,走出了客房。
黄家、田家、王家的商队再次到了石关屯,不过这次上山的商队里,没有多少马车,驮马倒是多了几倍,把练兵场那里占得满当当;百多名三家的家卫,看护着自家的货物。
这一次,黄昌祖没有跟着商队过来,田秀秀也没有过来,站在石堡门口的萧夜,并未闻出异常的味道,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
正文 六十三章、找到货源
“西门百户,听闻你们要去草原上和波斯人交易,我三家商议过了,恳请百户能捎带上我等的商队,报酬不会轻薄了大人,我们家族的族长也会把百户的好意记在心里,”
百户所院子里,萧夜面无表情地坐在石凳上,手边的石桌上,放着一个盖了红绸布的木盘;站在他对面的,是王家执事,还有黄德山、田房俊。
萧夜身旁挺身而立的王梓良,一身灰色长袍,往日里的疲沓一扫而空,刷白的脸上多了丝丝红润,捏着纸扇微微低头,不知道在想着啥。
“哦,王执事,不知你从何而得,本官要去草原的事?那鞑子的马队可是凶狠的厉害呐,”萧夜手里端着茶杯,沉吟了好一会,奇怪地问道;他还没拿准了出发的时机,别人倒是看的明白了,真是怪事。
“呵呵,百户说笑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语,石山上进出马队几次,想必您心里清楚,我们商户不过是想跟着大人喝点肉汤罢了,”王执事也没解释,只是淡淡地笑道,但言语间的威胁,是个人都听得亮堂。
守株待兔不是本性,主动出击才会有更大的利润,王执事身后的黄德山、田房俊,虽然面色尴尬,但依旧用沉默表达了他俩的态度;三家商户,最终还是忍耐不住了。
先后从萧夜手里流出来的十种物品,王家只能把持怀表,自然是不甘心甚小的收获,黄家有了一个黄富贵上缴的望远镜,虽然遮遮掩掩的,但早就跃跃欲试了;至于田家,呵呵,商人往往具有最不满足的胃口,也是最不可靠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萧夜总算是领教了,再和自己亲近的商家,利润近在咫尺之时,也会果断地翻脸。
不为别的,就是萧夜身侧石桌边,那依旧在不断淌着细细水流的水伞,足以刺激的他们心脏彭彭乱跳了,五千两有价无市的东西,凭啥自己不能拥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一个小小的土包子百户,啊呸,何德何能去享受这般美好的物件,要知道,哪怕是京师皇宫里,也未曾听说有这玩意。天降甘露啊,整天喝着,怕是祖上福德蕴厚了。
要不是见识了萧夜军士手里的火器,恐怕这三家商户的家卫,早就摇身一变,成了一帮子马匪,把石关屯给抢杀干净了。哦,还有货源,找不到货源所在,他们放长线钓大鱼的耐性,还是有的。
失望地瞄了眼田房俊,收回心思,萧夜喝了两口茶水,“好吧,本官军务繁忙,这次就不去了,明天,让亲卫小六子带你们去,祝你们生意兴隆,”
田秀秀多日不见露面,而田房俊也和王、黄两家搅和在一起,让萧夜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妙来。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萧夜明白商人不过是逐利的本性,使得这三家按捺不住心思,半遮半掩地和自己挑明了态度,能坚忍到一年后已经是不错了。
心底里有了盘算的萧夜,顺手推舟的事也乐得去推一把,点出了远在草原深处的货源,省的老是被盯着难受。
萧夜不愿下山跑远道,正好合了王执事他们的心思,他们也想不到,百户坐在对面,已经转了无数个念头,计划改了又改,让他们在鬼门关边缘打了几个来回。
山下巡逻的秦石头小队,早早就把消息传回了百户所,石山下还有一长队的流犯,一色的青壮男子,恐怕是他们和波斯人交易的“货物”;得知此事,萧夜往日里对三个商家心存的好感,随即一扫而空。
和百户约好了出发时间的三家商户,高高兴兴地退出了石堡,各自忙碌去了;萧夜挥手让亲卫把木盘给梅儿送去,金银入库上账,自己和王梓良嘀咕了好一会。
这次,受令外出草原的小六子,被萧夜叫到院子里,有着王梓良的谋划,三个人低声商议后,小六子很快退了出去。
采石场石堡里的一个斥候,随即被小六子拿着百户的印信征召,带着一个传令兵,悄然离开了石山,绕道进了石关峡谷,先一步直奔白龙湖。
“百户,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恐怕石关屯今后就难以为继了,粮食可是一大软肋啊,”不清楚货源的王梓良,见百户竟然还是放开了手爪,担忧地说道,“依我看,不如,”
石关屯这里对于百户所来说,是个死地,连种粮的地方也没有,如果被三家商户拿去了货源,想来今后买粮食也成了问题。
“不如把他们在草原上给灭了,杀鸡儆猴?”对于王梓良狠辣的绝户计,萧夜苦笑着摆摆手,连连摇头,书生一旦发起狠来,可是相当阴险的。
“哪个是鸡,哪个是猴,”对于王梓良的馊主意,萧夜很是无语。区区一个百户,想和西北三大商家掰手腕,那是不智。
“本官也想干脆利索,但早前和岳父商议过此事,此事不可鲁莽,万一事泄,惹急了三家商人,联合其他商家,别说没证据他们也能收拾我这个百户,就是他们家卫伤损过大,石关屯也不得安生,”
“最重要的,是我们没有退路,蒋杰那老货还在肃州,除非咱们跑去草原不再回来,在那里粮食交易就更难了啊,”萧夜指指屯里的方向,“那些军户们,就算是跟着我跑了,心里恐怕也是怨声载道,”
“放开交易,让他们的眼睛不再死盯着这里,大家各凭本事挣钱,石关屯才能安稳,”
“本官只要有了过手的交易,起码屯里粮食供给上无恙,”百户缩手缩脚的态度,王梓良尽管不很赞同,也只能黯然点头;肃州卫地界上三家商户势大,在萧夜没有实力前,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下午,庞大的商队下了山,和山下看守流犯的一百家卫汇合后,在二十名亲卫小队的带领下,轰隆隆地开进了石关峡谷。
百户所堡墙上,萧夜放下手里的望远镜,颇为不舍地来回打量了一会,小心地放进了皮带上的皮囊里,这玩意,也该拿出来卖了;从田房俊的口里,他已经知道了望远镜又叫千里眼,在京师,只是个稀罕的东西,但也出现在了高层人物的手里,不卖也是不行了。
“百户,那些物什是波斯人造的吗?”萧夜身边,王梓良摇着纸扇,许久,收回满是怨恨的目光,不甘地问道;黄家是他的死敌,他可是谨记在心。
“呵呵,是也不是,就看他们的诚意了,”萧夜轻笑着拍拍书生的肩膀,“也许,咱们今后几年的粮饷,就靠他们这次往返草原的结果了,”看了看远处采石场的方向,他转身下了堡墙。
模棱两可的话,让王梓良无奈地摇摇头。大概,是自己跟随百户的时日尚短罢了。
叫了几个亲卫拿着军铲铁锤,萧夜在已经停工的磨坊外,指点了一处地面,“砸开地面,往下挖,”
“碰、碰,”铁锤挥动间,两个亲卫飞快地把灰泥地面砸的绽裂开来,十尺见方的地面上,一块块厚实的石块被撬了起来;“大人,这是何为?”走下堡墙的王梓良,不解地站在萧夜身边。
“检验一下王司吏的工程,那些工匠本官不能放任自流,”嘴里瞎白活的萧夜,眼睛盯着渐渐挖开的土坑,不负责任地解释,随即就让王梓良没了兴趣,跑到百户院里喝茶看书去了。
薄薄的土层下,填满了碎石的土坑很难开挖,被充足肉食粗面将养了一个多月的亲卫,尽管使出了浑身力气,也是挖的相当难受;好在,百户只是在一边看着,没有催促他们。
一个时辰后,好容易挖到九尺深的一道长沟里,军士挥舞的军铲,咔地砍出了一道火星,似乎是挖到了矿石。
“停,”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萧夜,眼仁突地一缩,叫住了还欲下挖的亲卫,让他们上来休息,自己翻身跳了下去。
土坑底部,伸手在碎石下摸了几把,当他的手指在一根冰凉的精铁管上滑过时,就明白了那图案上的意思,“果然是这样,”
爬出土坑,萧夜拍拍手上的湿土,“把坑填了,让王司吏在这里种上黄连树,石堡里一棵树也没有,夏天哪里受得了,四周多种树,”
现时节蚊虫多了起来,移栽过来几颗黄连树,起码夏天好过多了。
石关峡谷里,长长的商队在慢慢穿过山道,向草原移动。
队伍前方,小六子带着亲卫一人双马开道,备马的马背上带着给养弹药,“小队营房”也有六个,折叠起来绑在一匹马背上,很是轻巧。
左石身上除了长短火/枪军弩,皮囊里三枚震天雷,马鞍侧面,他和其他亲卫一样,都多了一样短柄尖头的军铲;从王司吏那里借来的一个水伞,装在小筒里随身携带。
他的小队里,带着五箱五十枚跳雷,准备找时机看看大量使用的效果。
令小六子惊讶的是,商队里这些家卫的身上,除了短刀军弩,每个人的怀里鼓囊囊的,挂在腰带上仿制屯里的弹匣,印证了黄家出产的左轮火/枪,似乎卖的还不错。
自然,三眼火铳、石关火/枪挂在马鞍侧面,让这些家卫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自信,看向小六子他们神色淡漠,似乎就是路人一般。
好在王执事油滑,和黄田两位掌柜骑着马斯跟在小六子身旁,不时找点话说说,生怕这个亲卫队长心里不喜,给他们带错了道。还好,他私下塞给小六子的一根金条,被麻利地收下,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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