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平和的望舒见众人愁云惨淡,便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一是为了让众人心底好受些,二是为徒儿们挣得一些私人空间,由他们自己去闯荡,去感受,去经历,走好自己的修行路。
望舒抚须扫了眼在座之人,垂着眼睑闷声建议说:
“依我之见――众师兄弟不必为此事过分介怀,七情六欲不一一体会过,又如何断绝所有念想?子佩比其他徒儿脑瓜更活泛,****方面早该启蒙,正如掌门师弟所言――原先是没有那个条件,指不准某一日清风等人皆会遇上自己的宿缘,难不成我等老朽要一次次去棒打鸳鸯?只怕会起反效果罢?”
众人循声望去,凝着望舒恳切的眼神,同时也在考量望舒话语中的深意。
“那么师兄有何高见?”
望舒迎视着清玄眼中的期待,面色严谨的发声:
“浅尝辄止。”
仅仅四个字,便让其他五位老道立时炸开了锅,无为转头就和明空交谈起来,一个中立一个坚决反对。清玄、莫逆、平笙也争论不休,意见不一。
平时气派十足的几名真人为了弟子该不该谈情说爱一事吵得脸红脖子粗,这场景也算罕见,致使众人辩论的望舒道长却含笑不语,打算等众人心平气和了再做解释。
清玄和平笙争执了许久分不出高下,又去询问莫逆的看法,两人观点一致便齐齐向无为、明空讨教,明空为人不算老派、保守,因此轻易就被清玄和莫逆的左右开弓给说服。如此一来便自由组成了两个阵营――
清玄、莫逆和明空三人支持望舒的观点,无为与平笙则持相反见解。
许是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任意一方也不能劝服另一方归顺,众人便心有不甘的暂止了唇枪舌战,举起茶盏大口痛饮。
大殿恢复了安静,望舒方能做进一步的阐述:
“并未争出个结果吧?可愿听我解释解释何为浅尝辄止?”
清玄等人没好气的瞪向望舒――那眼神似乎在说:活了百余年,还需你教我们认字?
望舒猝不及防的被一片恶意目光包围了,只好抬手擦了擦鼻尖,干笑着将话说清楚:
“呵呵,我并非讽刺众位师兄弟不懂词义,而是指――人之常情的来临并非人力可以阻止,应当顺其自然――”
望舒话未言毕,无为立刻驳斥道:
“顺其自然?师弟――哪一日徒儿领着某位女子来告诉你说他要娶妻生子,再也无心修道,你是否还准备帮徒儿带带小孙,一享天伦之乐?”
见无为情绪激愤,望舒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好在明空朝无为摇了摇头,才让望舒能够有底气继续阐述:
“大师兄莫要激动,我所说的顺其自然――仅指徒儿们遇见心仪的女子之时,不能不由分说便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爱也好,恨也罢,徒儿们有权自己去摸索,去领悟。甚至于有一日徒儿之中有人说愿为红颜一笑,放弃平生所学,咱们都得泰然处之,由他抉择。”
无为又要起身骂望舒糊涂,明空眼明手快的一把按住了如坐针毡的无为,无为方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莫逆、清玄见状不禁为望舒捏了把冷汗,尽管望舒描绘的情形皆是有可能发生的,但让他们这些做师傅的难以接受也是真,眼看着无为恨不能将望舒揍一顿,莫逆和清玄心有戚戚然,都在庆幸方才争辩时言辞组织的比较得当。
望舒苦笑着看向闹小孩脾气的无为,面色真诚的安慰道:
“大师兄,我知你对这些孩子的感情,可终有一日……人生多少变数,全不在你我预料之中,难道把徒儿们捆在无龄才是最稳妥的吗?我便举个例子,或许能够帮助大师兄释怀――就拿清风来说,这孩子而今的修为就可与清玄师弟持平,你可曾思量过:当清风已然越过你我所有人,还有谁能教他什么?”
望舒将血淋淋的事实剖开来展示在众人眼前,顷刻间让无为哑口无言,也使得众人静默无声。
无为垂下头来,眼神空洞,若有所思却又心神游离,他眼底深深的愧色仿佛是被人扒光了衣衫游街一般痛苦。
明空等人经由望舒的点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徒弟们前进的镣铐时,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否认,却找不出任何借口。
众人脸上的哀哀欲绝皆因望舒而起,纵使望舒早已勘破这些却还是于心不忍,无为舍不得徒儿们另寻高就、各奔东西,他又何尝舍得――十年如一日的陪伴、牵绕,旦夕间让他割舍,他怎甘愿?可他不能如此自私,更不想毁了爱徒的前途。
“我本不愿叫醒装醉之人,正是怕你们伤心,可怜我等悟道百余年,自以为勘破红尘,断绝杂念,一心一意,也终究逃不出世俗馈赠的情谊,便是连我们都做不到的事――又岂能要求徒儿们做到。即便徒儿们真能做到,那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一个人为达目的,铁石心肠到麻木,是修道的真旨麽?不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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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咸吃萝卜
望舒平视着无为,见无为的眸色变得坦然,想是无为有所领会,能够看开看淡些许,才又重新回到浅尝辄止的话题上去。
“我们看待事物的眼光无需过分消极,万事万物自有它的规律和命格――譬如谁人终能登临仙途,抑或是究其一生都与仙道无缘,修道数年,难道咱们还参不透这其中的道理?凡尘俗世里的柴米油盐、爱憎欢怨,也并不简单,徒弟们茕然一身来我无龄,除却修炼毫无所长,待他们被生活琐事耗尽了最初的激情,便自然而然会选择最为适合自己的道路――到那时他们是大步向前还是归于平凡,我等都得欣然接受。”
清玄等人本被望舒几段话给打入绝境,可听了望舒从另一个角度出发的论点,又仿佛看到了那么一丝丝光亮和希望。
莫逆面色不悦的斜了眼望舒,语气埋怨的嗔怪道:
“师兄,你别说――你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还当真行之有效,可你方才将后果料想的那般严重,这便有些不厚道了吧?”
莫逆道出了几人共同的心声,尤其被望舒给套进去且还深深自责的无为,那眼神别提有多可怖了。
望舒摸了摸鼻尖,躲闪着众人的追视:
“咳咳,我这不是怕你等想不开才出此下策,这不也增强了你们的承受能力麽……”
无为摆摆手,神色不耐的剜了望舒一眼:
“还有何后话你便一通说出来,莫叫我等忽上忽下的惴惴不安!”
望舒连忙颔首答允,才又正色道:
“其实再无何事藏着掖着的了,我仅仅是想劝解诸位师兄弟开明一些,莫要有个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噢!还有一点――诸位师兄弟不妨寻思寻思:前几日拜访我派的上神是何等无所不能,却也因为一位黎姑娘不辞辛苦,前后周全。所以这个情字对修道之人是好是坏――我认为还没有准确的定论来证明!”
无为等人闻声面面相觑,踌躇了片刻,觉得还真如望舒所说的那般――凡心是否误事不能一概而论。
明空却觉得望舒扯远了――对于门下弟子有朝一日能与白衣男子同日而语他从没痴心妄想过,所以两者没有可比性。明空对白衣男子有一种近乎膜拜的尊崇,他认为即便再来十个黎落,也不会对白衣男子的修为造成任何影响,但若是自己的徒弟在闯情关,他就不敢打包票了。
“师兄你扯远了罢?咱不是在讨论子佩会否对黎姑娘动歪心思麽?”
莫逆拍拍脑门,一脸讳莫如深的提醒道:
“掌门师弟若不提起,我竟忘了!众师兄弟――那黎姑娘可是上神的人哪,万不能让子佩对她起念!否则别说子佩,无龄一派还保不保得住都成问题!”
莫逆这一记警钟敲得在座之人振聋发聩,便是连望舒也暗暗责怪起自己光顾着如何为徒弟筹谋,倒忘了方子配看上的人并非普通人。
一众老者聚众商议了半天,不仅把自己的心情搞得乱糟糟,也没有针对任何事得出一个结果――
这让明空愁上加愁,他看向自己最信赖的无为老道闷闷不乐:
“大师兄,子佩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须臾间就扔给了我等两道难题――望舒师哥说,最好莫要管束徒儿们的感情之事,我亦觉得有理。然则那子佩偏偏看上的是黎姑娘,这可如何是好?管是不管?”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明空一筹莫展,再观无为也是犹豫不决的神情――
适才,他好不容易被望舒说服给徒弟们留一些自己去体悟的私人空间,还没定下心来,就被当头棒喝。
“咱们在此处猜测来猜测去毫无用处,我倒觉得子佩不一定对黎姑娘动了心,不如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一番?彼时再想对策才是正解!”
清玄乱中求稳的意见很是中肯,万般无奈的明空等人迫不得已只能采纳,不然若单是无凭无据的瞎操心,指不定就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明空等人担忧的所有事宜,犹如一团乱麻――越着急解开越凌乱繁杂,故而他们索性放弃了非要讨论出一个方案的执着,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平白废了许多口舌,众人垂头丧气的散了,若要问此时他们之中谁人心态最佳――当属收效不错的望舒,尽管他一度被质疑,但总算动摇了墨守陈规之人的执念……
黎落于自己的住所等候了一会儿,不多时便迎来了方子配和清风两人的到来。
瞧着眼前的两人身着无龄观的青竹道袍,赏心悦目之外,黎落再次为两人截然不同的风韵而惊羡――一个清幽淡逸,一个潇洒夺目,比肩而立,谁也不曾被谁比下去,谁也不曾抢走了谁的风采,明明风格不同,却又如此契合。
“黎姑娘,走罢?”
方子配依旧是较为热情的那个,清风则仍然保持沉默,黎落见状嫣然一笑,随手关上了房门,便垂首跟在两人身后。
一路上,方子配居然不曾像在大殿上那般肆无忌惮、无遮无拦的刁难黎落,倒让黎落有些不太习惯。
黎落踏着山径,不时逗留在随处可见的野花近前,嗅一嗅那清新的香气。方子配同清风也甚为耐心,无论黎落耽搁多久,他二人皆不打扰或催促。
无龄山的风光秀美而俏丽,山间的景色无限旖旎,走出无龄观游山的黎落,终于能够释放出安放了两日的活力,便显得愈发娇俏和活泼。
行走间,黎落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引得清风也偶尔朝她瞥一眼,更不用说一直都不曾移开视线的方子配。
思及一事,黎落想询问一二,考虑到清风不擅言谈,她便径自看向方子配启唇轻问:
“子佩道长,你同清风道长来无龄修道有些年头了罢?”
方子配闻言回视着一手一束夕颜花的黎落,抿唇柔声答道:
“黎姑娘,我不过大你几岁而已,一口一个道长,好似我也像那些老头一般上了年纪。”
听到方子配直呼明空等人为“老头儿”,黎落如何能不讶异,可她惊诧的同时,也羡慕起方子配的放浪形骸和无所顾忌。
“我来无龄的时间,应该同黎姑娘芳龄相仿,至于他,让他自己回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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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心意已决
方子配侧过身看向身旁的清风,似乎并不想担任清风的发言人。这让黎落汗颜无比,正欲出口岔开话题,只因清风着实不爱言语。
“我来无龄的时间,同他的年纪相仿。”
不想那清风居然开口回应了,且模仿起方子配的回答方式。
黎落原本只觉得方子配性格怪异,不想这清风更胜一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适应他二人的相伴了,便歪过脑袋继续观景。
方子配和清风见此不约而同的莞尔,可惜黎落不曾注意,否则定会发现这两名翩然若仙的男子有一个共同爱好――那便是欣赏黎落被他二人噎地说不出话来。
行至半山腰,小径越来越窄小,稍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黎落轻手轻脚的缓缓前进,不敢探出脑袋来看下方的风景。
方子配同清风一前一后将黎落夹在中间,前者负责探路,后者负责黎落的安危。清风发现黎落每迈出一步皆会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便声音清冷的提醒方子配:
“师弟,既是游山,你走那么快作甚。”
方子配狐疑的回眸,这才瞧着黎落的面色有些发白,他轻哼一声算作回应,随之放慢了步子。
“子佩道长、清风道长,下山的路径全是这般险峻吗?”
黎落停下步伐,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喘着气询问对方。
方子配含笑回眸,凝视着黎落清亮的眼神问道:
“黎姑娘恐高?”
黎落闻言,不由得回想起那日上山时――乃是由莫逆老道御剑带她飞往无龄观。彼时的高度可比现在高出不少,但她那时并不觉得吃力和胆寒,是故,她蹙着眉似要摇头否认,却实在无法忽视眼前令她发晕的场景,便只能一脸纳闷儿的点头:
“或许罢,可奇怪的是――前日里,莫逆长老带我上山,我站在仙剑一端却感到随心所欲的畅快,彼时倒不曾显出恐高的迹象。”
方子配闻声失笑,因为他想告诉黎落――御剑当然不能同徒步攀援相比,可却被修为不低的清风抢了先。
只闻清风面无表情,不温不火的回答起黎落心下的疑惑:
“御剑的奥妙所在――正是心无所惧,自在翱翔,飞鸟能驰骋万里晴空,并非仰仗一双翅膀,而是源自鸟儿无所畏惧的自信。”
黎落似懂非懂的垂下眼睑,再次被修道之人体察入微且耳目一新的大道给震撼,于是眼中散发出徜徉和期许的目光。
方子佩捕捉到了黎落眸子里的憧憬和期待,便不失时机的发问:
“黎姑娘因何不留在无龄体悟道法精妙,感受修炼的乐趣?”
清玄带黎落面见清风等人之前,就委以重任于方子配,让他想尽一切办法留住黎落,可见方子配很是尽责,对于此事格外积极。
黎落听到方子配的的疑问后,眼中的五彩斑斓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哀愁,她并非不想留在无龄修道,而是必须对曾经的一切做个了结,如此才可心无旁骛、无牵无挂的做一名羽士。
“不瞒子佩道长,小女确实心向往之,可尘缘未了,难免牵牵绊绊――小女必须处理完善,方能回到无龄安心修道。”
方子配抿唇一笑,似乎知道黎落会如此回答:
“我曾听师傅提起过――姑娘本是日兆国一名兵士?”
黎落微微颔首,眸中透出些许异样――方子配竟然没有过问为何她一名女子会去从军,对方果真同常人的思维不太一样。
黎落正处在思考中,又闻方子配面色严谨的提到:
“若是如此,我认为姑娘大可不必再去寻找故人交代将来的打算,回观的途中,我和几位师哥看到日兆大军日兆朝都城疾驰而去,爪洼方面也不知因何而撤离。但有一点我可以断言――这仗是打不起来的。”
黎落闻声挑眉,思忖了片刻后,狐疑发声:
“道长好似对我很是了解――于众位长老那里得知了小女不少讯息?”
清风的眼神也飘向了方子配,似乎想听听方子配这么快便暴露了端倪,该如何跟黎落解释。
黎落紧盯着气定神闲的方子配,继而便听到了让她后悔发问的一席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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