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更加佝偻了,愁眉苦脸地道,“您可见到陛下了?”
孔捷微微蹙眉,“嗯?”了一声,方才他注意过,杜子明并不在那群跪宫门的官员之列,那么他拦住自己为的是什么?
杜子明靠近两步,低声道:“孔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本官的事无不可对人言者,杜大人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无妨。”孔捷神色淡淡的。
杜子明嘴里发苦,他一生谨小慎微,从不敢行差踏错,也就没什么可求人的地方,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求人的滋味。可是有什么办法,这次犯事的人里有他最疼爱的孙子!
但孔捷这么说了,他便不能再坚持换个地方说话,那样岂不是说自己有阴私之事?
所以尽管十分为难,杜子明还是说道:“孔大人刚刚回来,论理下官不该在这个时候来麻烦大人,但此事非同小可……这一次天子震怒,捉拿了很多人,身为臣子不敢非议君主,可是这样一来,难免弄得京城之中风声鹤唳……”
“杜大人,”孔捷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话不妨明言。”
杜子明老脸一红,道:“是这样的,下官的孙子也被抓起来了,老实说,这个小子不爱读书,不走仕途,偏偏喜欢做生意,经管着家中的一个小小的珠宝行,这一次……下官可以做保,下官的孙子绝对不干作恶的……”
“杜大人,”孔捷再次打断了他,“对这些人该怎么处置,又到底是因为什么掀起这样的轩然大波,本官以为,陛下定然会在查清问明之后,给天下百姓给朝廷百官一个交代,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本官以为,我们只能等。我们要相信我们的陛下是位圣明君主,绝对不至于冤枉了好人,您说呢?”
杜子明嘴里可就更苦了,这么多朝臣联名请见陛下,都不得见,只有孔捷能够面圣,所以他才动了心思让孔捷帮着求情,毕竟孔捷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可他却忘了,孔捷还是赫赫有名的铁面御史,谁的面子都不卖!
孔捷说完,随意拱了拱手,便上轿回家去了。
杜子明呆立半晌,也只得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坐等。
看到杜子明碰了钉子,原本隐藏在附近的和杜子明有相似心思的人也都垂头丧气回去另想办法了。
时间过得很快,顾倾城把各处报上来的资料整理出来,也到了次日的下午,萧凤梧服药整整三天了。
她也没心思再去管别的,就在偏殿外面等着。
顾影念影唯恐晒坏了她,劝她到廊下等候,可她唯恐自己忍耐不住冲了进去,便执意站在了天井里,顾影也只能撑了一把伞,和念影左右相陪。
时间在这时候却变得很慢了,眼看的日影西斜了,殿门才“吱扭”一声开了,一道挺拔秀逸的身影迈步走了出来,一见顾倾城在天井中站着,急忙快步下来,嗔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倾城仔细打量萧凤梧,见他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如玉般的颜色,一双墨玉一般的眸子烁烁闪亮,伸手摸了摸他的皮肤也是正常的温度,甚至微凉如玉,心中已经知道他的火毒应该已经解除了,但还是往他身后看。
张大夫、白年华、曾先生先后也从偏殿里走出来,见顾倾城来了,都过来见礼。
顾倾城忙问:“三位先生,陛下身上的火毒当真解除了?”
三人脸上都露出善意的笑容:“娘娘放心,在无后患了。”
“真的?”顾倾城还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顾倾城眼眶一红,差点当众失态。
萧凤梧握住了她的手,吩咐顾影:“给三位先生预备酒席……”一边说着拉着顾倾城往寝殿去了。
顾倾城只觉得脚下发软,走起路来都是踉踉跄跄的。
萧凤梧低低一笑,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大步朝寝殿而去。
顾倾城也忘记了害羞,紧紧抓着萧凤梧的襟口,把脸贴到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泪水不自觉落了下来,可是唇角却高高飞扬着。
萧凤梧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道:“这回你可放心了?”
“嗯!”顾倾城用力点了点头,“真好……”
两人自从萧凤梧的病情严重之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在一起了,如今灾厄尽去,苦尽甘来,两人再度见面,便如同干柴遇见了烈火,自然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恩爱缱绻。
等到雨散云收,两人偎依在一起说话,顾倾城才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应对说了一遍。
萧凤梧又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赞道:“你做得很好,若是我,最多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剩下的事,你不用操心了,这两天你殚精竭虑,想必也累了,你先睡一阵,我去把这些事情处理一下。”
顾倾城觉得脸上发热,难道男人和女人就是不同的,两个人久旱逢甘霖,折腾了快要两个时辰了,自己现在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可他还像是生龙活虎的样子。
说到做到,萧凤梧起身穿衣,仔细叮嘱顾倾城好好休息,便起身去御书房了。
顾倾城咕哝了两句什么,合上眼,安安稳稳睡着了,唇角还噙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
第六百八十七章 诱敌
萧凤梧看到案头分门别类整理好的各种资料,心情可就不那么美好了。
他知道自己做皇帝的年头还短,还不能做到滴水不漏,可是被西域人一次又一次挑衅,这种感觉可真是叫人恼火。
宝成摩拳擦掌,“陛下,是不是要打仗了?您就吩咐吧,我们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浑说!”萧凤梧心情再不好也被宝成逗得笑了起来,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道,“便是要打仗也不用你们死而后已!”
宝成摸了摸头,嘿嘿笑了两声。
萧凤梧凝神想了片刻,便吩咐他:“你去把谷风和白雪芽接进来,我有话要和他们说,这一次永安雷厉风行搞了这么一次,京城里的西域人无所遁形,可并不代表,外面的西域人便会善罢甘休,尤其是,他们一定急于带走白雪芽,再耽搁下去,说不定,白雪芽的安慰都是个令人发愁的问题。”
虽然圣女不可替代,他们不会杀了白雪芽,可是给她一点折磨还是做得到的。
宝成领命去了白府。
谷风和刚刚回到白府的白年华正围着白雪芽发愁。
本来白雪芽和谷风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就软倒在了谷风怀里,就像是突然睡着了一般,面色看起来没有半点不妥,甚至还红扑扑的,比抹了胭脂还鲜艳。
可是谷风却知道,这是对方因为恼羞成怒,而给他们的教训,他们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这边已经弄明白白雪芽的身份了。
白年华十分自责:“可恨我一直把养蛊视为邪门歪道,不曾做过这方面的研究,要不然也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束手无策!”
“这不怪您,”谷风安慰道,“就算您懂得养蛊,不是给阿雪下蛊的人,您也无法解开她身上的连心蛊。”
“你说什么?”白年华炸毛了,“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阿雪被人下了蛊?你怎么不早说?”
谷风苦笑道:“晚辈也是才知道不久,而且,正如您所说,您并不了解蛊术,我们便是跟您说了,您除了干着急,还能怎样?”
白年华一呆,她也知道谷风说的有道理,可是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总是会想到迁怒。
“前辈,”谷风道,“您现在府中等着,晚辈带着阿雪进宫一趟。”
“进宫?”白年华狐疑道,“难道宫里就有人能够帮阿雪解开连心蛊?”
谷风摇头,“前辈,您别急,您要相信我心中的焦急不比您少。但是我们还是需要从长计议,若是您不放心的话,大可以跟着晚辈一同进宫去,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把来龙去脉跟您详细说清楚的。”
白年华立刻答应下来:“这是当然,阿雪是我的女儿,我当然要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为何被人种了蛊的!”
这里刚刚商议妥当,宝成便来传旨。
谷风和白年华带着白雪芽很顺利进了皇宫。
白年华被金成请去说话,萧凤梧和谷风在御书房关起门来,秘密交谈了足足一个时辰,天都擦黑了,才打开了门。
而张大夫和曾先生照料的白雪芽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白雪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自己睡了一觉,睁开眼睛看到谷风焦急担忧的目光,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张大夫和曾先生离开把空间都留给了这一对小夫妻,谷风坐在了白雪芽床边,关切地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力气,非常困倦?”
“嗯,”白雪芽点头,“我记得本来是在和你说话来着,而且我早上起来的并不早,应该不会这么困倦的。”
谷风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他们催动了连心蛊,所以才会影响到你,这一次不过是个小小的警告。你大概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一群乞丐妄图冲击白府,被我的人捉住了,他们承认是受人指使的,那些人不在京城,是昨天叫人给他们送信来的。我的人追出去,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
白雪芽担忧的道:“你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吧?”
“没有,”谷风摇头,“我只是担心你,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我相信,他们很快便会再次动手,那时候你便不是睡一觉这么简单了,很可能还要承担难以想象的痛苦……”
白雪芽比了比眼睛,还是觉得脑袋沉甸甸的,问道:“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摧动连心蛊,难道他们远在西域,难道还知道这边的进展?”
谷风亲昵的摸了摸白雪芽的脸,道:“你真聪明,其实我也怀疑他们把那母蛊的载体带来了。”
白雪芽笑了起来,“我也觉得我很聪明呢!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将计就计?”
谷风抚了抚她的秀发,道:“别的你都不用担心,陛下和我会安排妥当的,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和白前辈说一说,我们最迟戌时初就要出宫去。”
白雪芽笑着点头,“嗯,你只管去吧。”
谷风俯下身来,在白雪芽耳边低声说道:“阿雪,你要信我,不管遇到怎样的危险,你都要相信我不会放任不管的,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等我找到你,和你一同回来,我还要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让你做幸福的新娘。”
白雪芽羞涩的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谷风让她安心等待,自己去和白年华解释去了。
白年华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可是金成不放人,她也没法走。
看到谷风进来,金成道了一声“得罪”,结束了自己的任务。
谷风也不兜圈子,面对白年华即将爆发出来的怒火,说道:“白前辈,那些西域人已经逼到了眼前,若是不及早解决,只怕阿雪性命堪忧。”
一涉及到白雪芽的生命安危,白年华便不敢怠慢了,收起了自己的怒气,问道:“怎么说?”
谷风跟白年华低声说出了一番话,白年华本能的拒绝:“不行!这太冒险了!”
“我心中的担忧并不比前辈少,”谷风据理力争,“但是只要能替阿雪破除身上的隐患,我觉得,值得一试!”
………………………………
第六百八十八章 实施
白年华冷笑道:“为了阿雪?我看你是为了国家大事,民族大义吧?为了这些大事,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大丈夫生在天地间,不就是为了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吗?
“为了功成名就,牺牲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横竖你高官厚禄之时,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不过是勾勾手的问题!你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
谷风有一瞬间的愕然,白年华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于激烈了?但很快他便镇定下来,等白年华把自己愤怒的言辞发泄完了之后,才慢慢说道:“我想,前辈对我还不够了解。我从小与当今陛下一同长大,与陛下的情分既是君臣又是兄弟。也许这样的话前辈会觉得有些虚伪,但是我们的确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同袍,也曾经一同醉卧在酒坛子里。
“我从未想着要凭借这点情分做什么,也不需要陛下给我什么承诺,因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所以我推掉了陛下诸多赏赐封赠,我会在陛下需要的时候过来相助,但并不图谋着陛下赏赐的权力地位。
“并不是说我自己有多么高尚……前辈有所不知,谷风的另一重身份便是五胡前任大族长的独子,父母亡故之时我已经记事,我知道站在权力巅峰的滋味是怎样的。
“高处不胜寒,站在高处的确可以得到万众敬仰,可以得到权力金钱,可以满足私欲,可是也要担负起同样的责任,也要防备别人的觊觎,若是没有能力保住自己的身份地位,到手的一切同样也会失去。
“站在高处的人通常都是寂寞的,像陛下这样身边有一个能与他心意相通的娘娘的君主,实在是太少了,往往,做帝王的也都是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我做过权力第一人,起码是在五胡那一片天地的权力第一人的儿子,如今还曾亲眼目睹陛下是如何一步步熬过最艰难的岁月,进而登上帝位,也知道陛下如何殚精竭虑为了大禹的百姓能够富足安康。
“做个帝王很累。我骨子里是个懒人,不想活的太累,可是只要我身上有了官职爵位,我便不得不承担起我肩头的责任,我不想,所以才会拒绝。
“而且,做个平凡人,便经受得起失败,跌倒了可以爬起来,一无所有了还能够白手起家,但做为帝王,一旦失败,等着他的便是死地,死了还不算,身后名也要搭进去。
“我觉得,不划算,我的志向本来便是若没有找到与我心意相通的那个人,我便自己笑傲江湖去,若是陛下有需要,我便过来帮忙,也算尽了他对我的知遇之恩。若是找到了那个与我心意相通的人,可就更好了,寄情于山水的时候,身边有个解语花,当时人生最乐之事。
“也许前辈会觉得我这么说有些虚伪,可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谷风说完便静静望着白年华,白年华神色有片刻的怔忪,喃喃道:“原来竟是如此么?”又过了一阵,才说道,“你这么说我信你。何况你出身五胡,精通蛊术,在这方面,比我更有话语权。你们说怎么办便怎么办,我只有一个要求。”
“前辈请讲。”
“罢了,”白年华苦笑道,“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和陛下一样,都是极为重情重义的人,我若当真说出来,便是对你的侮辱了。你自己知道就好。”
谷风肃然道:“前辈放心。”
白年华摆了摆手,“罢了,不说这个了。你只说要我怎么配合吧!”
谷风微笑道:“您同意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了,不过最近可能会是个多事之秋,您若是没事还是多在太医院坐坐。”
“放心好啦,”白年华悻悻地道,“我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也绝对不会成为阿雪的软肋,你说太医院安全,那我就去跟那些医女挤一挤,索性都不出宫去了,反正那个宅子也不是我家。”
虽然白年华说话不大好听,但好歹是同意了,谷风也便不再说什么了,请白年华去见白雪芽。
白年华虽然不懂蛊术,但是白雪芽的气色明显变差了,精神状态也不大好她还是能够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