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成的目光落在文竹脸上,露出温软之意:“你。娘娘给我们做主我很高兴,但是,毕竟委屈了你。如今我又落到这般境地,将来,只怕也没有将来了。所以我……”
文竹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颤动:“所以什么?所以你要退亲是不是?你把我文竹当成什么人了?还是说,你怕我不及你的原配?”
铁成垂下头去,咬了咬唇,忽然抬头一笑,“好,既然如此,你不要怕拖累我,我也不怕拖累你,若是我们都能平安,将来便要快快活活过下去,能够为陛下和娘娘尽力的时候,便全心全意尽力。
“若是我们到头来还是不得不以死来赎罪,我总要拼尽全力保全了你的性命,但是到那时……”
文竹立刻便要反驳,却被铁成轻轻捂住了嘴,“你让我说完。死是最容易的事,活着才不容易。你便是活下来,只怕这满身的武功也没了,往昔的一切也不存在了,可是你还要替我照顾家人。”
两人相对凄然。
过了片刻,铁成有爽朗的笑了起来:“好啦,如今我们已经最好了最坏的打算,便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只要我们的罪名一天没有定下来,我们便还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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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情况
文竹和铁成一同来到顾倾城暂时休息的宫室院子里,铁成在廊下站住,鼓励地冲着文竹点了点头。不管怎样的情况都要面对,不管怎样的惩罚都要欣然接受。
文竹回给他嫣然一笑,转身轻盈的进去了。从今天开始,她便真的不是一个人了,从今天开始会有人开心着她的开心,难过着她的难过。
顾倾城的房间外垂首站着素日请脉的那两个太医和医女,还有两个稳婆,谭妈妈和张大夫都在里面,采兰也不见踪影,于是点了点头,端出自己素日做丹阳宫掌事宫女的气派,端然入内。
采兰竖着耳朵听着周围一切的动静,目光随着文竹推门而至,见是她,便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却始终未曾笑出来,只低声问道:“姐姐去哪里了?”
文竹敷衍道:“肚子不舒服,去了一趟茅厕。娘娘情况如何?”
采兰一脸的担忧:“中间醒过一次,张大夫给施了针,又睡了。”
文竹便悄悄伸头望了过去,但见顾倾城闭目卧在衾褥之中,脸色苍白,双眸紧闭,整个身子似乎没有半点起伏。
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张大夫的三根手指搭在顾倾城手腕上,另一只手捻着胡须,眉头微皱,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谭妈妈跪坐在床里,一双手身在被子之下。
过了片刻,张大夫转头对采兰道:“果汤好了没有?”
采兰立刻回答:“好了,隔水温着呢。”
张大夫点了点头,采兰立刻到屏风那头,端了一只白玉碗,过来,玉碗之中的汤汁青碧,隐隐有翡翠一般的光泽,气味芬芳。
文竹忙快步过去,将顾倾城扶起来,自己坐在她身后将她抱在怀中,配合着采兰,把这一盏汤喂了下去。
张大夫神色稍缓,“还能吞咽便是好事。”说着又把目光投向了谭妈妈。
谭妈妈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喜色,低声道:“流血也止住了!”缩回手来,手中便捧着一叠厚厚的白棉布垫子,已经被血水染透了。
采兰放了碗,麻利的端来一只木盆,把垫子收了,又把熏笼上熏得暖暖的垫子递过去。
张大夫起身避了出去,“你们帮着娘娘清理一下,我也要去养养神。”
于是采兰抱了干净的被褥放到熏笼上,和文竹一起抬了热水过来,拧了帕子递给谭妈妈,谭妈妈小心翼翼替顾倾城清理干净,撤换了被褥,更换了干净的里衣,齐齐松了一口气。
采兰要把换下来的血污的被褥衣物抱出去,文竹忙按住了她的手,“我来,你和谭妈妈累了这么久,趁着这个间隙赶紧歇一歇,另外给娘娘备好了热水,说不定再次醒来,娘娘需要用水。”
采兰点头答应,文竹便把东西都送了出去,又到隔壁去问张大夫。
张大夫叹了口气:“这个情况也不好说,做大夫的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我已经竭尽全力,能否闯过这一关,就看娘娘自己的意志够不够坚定了。”
文竹咬了咬牙,毅然道:“我相信,娘娘一定会撑过来的!”
张大夫瞟了她苍白的面颊一眼,伸手从荷包里摸了一粒丸药,“如今娘娘身边离不得人,你又是素日服侍惯了的,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至于你的过失之后怎么惩罚,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不要多想。”
“是,”文竹接过那粒药丸,毫不犹豫吞下去,垂下眼睛道,“这都是奴婢的本分。”福了一福,便退了下去。
回到房中,文竹看到谭妈妈靠着床栏似乎已经睡着了,整个人疲倦的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于是扯了扯采兰的袖子,低声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娘娘到底如何?”
采兰愁苦了眉眼,道:“我也不敢说……先前醒过两次,问了二殿下的情况,我们如实说了,可是娘娘那样子,似乎是不信。然后便又是腹痛、出血,好容易止住便又昏睡过去。我们不得已,为了安定娘娘的情绪,用了安神香。
“可是才点上,便被张大夫发现,那香被人动了手脚,若是我们茫然不知当真点了,只怕……”她惨然一笑,“便是最坏的结果了。”
“到底是谁?”文竹咬牙切齿的道,“竟然这样歹毒!一个是才三岁的孩子,一个是怀胎七个月的孕妇,竟然也下的去这样的狠手!若让我知道那是谁,必将他扒皮挫骨!”
采兰勉强笑道:“姐姐这个时候发狠有什么用?我们还是要伺候好了娘娘才是。可是娘娘这里若是得不到二殿下的确切消息,只怕还是不会心安。”
文竹也知道,什么是确切消息,无非是让顾倾城亲眼看到昀儿安然无恙罢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秦方所在的屋子那个方向一眼,没来由的便打了个寒战,踌躇半晌,终是说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过去瞧瞧,若是二殿下没有大碍,我便将殿下抱过来给娘娘看看,也令娘娘安心。”
采兰担心的看了看她苍白的脸孔,已经猜到她是受到了惩罚,无奈的叹了口气:“姐姐,你自己当心。”
文竹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开门出去。
来到秦方门外,轻轻叩了叩门,轻声问道:“秦夫人,奴婢可以进来么?”
秦方淡淡的道:“进来。”
文竹进去,无声行礼,然后问道:“不知二殿下如今怎样了?娘娘那边情况不太稳定,若是不让她亲眼看看二殿下,只怕还会恶化。宫主,您看?”
秦方站起来,无声的叹了口气,“儿女都是父母的债。我算着时间再有一刻钟,昀儿也该醒来了,你去隔壁守着,若是倾城醒了,让她多撑一刻,我必然带昀儿过去。”
文竹舒了口气,行礼退下。
也是巧了,文竹刚回到隔壁,顾倾城便睁开了眼睛,照旧问昀儿怎样了。
文竹忙上前去,跪在了床前,微微笑道:“娘娘放心,二殿下好着呢,秦夫人再给他调理气息,说了,请您稍待片刻,她这就送二殿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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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冰释
顾倾城终于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问道:“我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被吓到了孩子,那胭脂过来给我涂一涂。”
顾倾城素来不用胭脂的,偶尔调弄一点胭脂也是分给底下这些人。
文竹笑着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取。奴婢还有上个月您赏的胭脂,是红梅做的,气味清新,奴婢还没用过,正是干净的。”
说罢起身火速取了来,服侍着顾倾城整理了发髻,薄薄的敷了一层胭脂。
顾倾城身子虚弱,只是这么一点事情便已经折腾得气喘吁吁,两鬓汗流。
在众人的劝说下休息了片刻,命拿了镜子来,对镜照了片刻,发现自己眼窝深陷,眼睛无神,忙道:“取眉黛过来。”
文竹忙递了过去。
顾倾城提了眉笔,手指却颤动不休,只得把笔交给文竹,“你来,给我描一下眼睛,线条要尽可能的细,务必是我的眼睛看起来有神采一些。”
文竹忙答应着接过笔来,按照顾倾城的吩咐给她上妆,又折腾了足足一刻钟,才收拾妥当。
谭妈妈又劝着她进了一盅乌鸡汤,顾倾城觉得自己精神也好了许多,才示意文竹去接昀儿。
文竹去通禀了没多久,秦方果真亲自抱着昀儿过来了。
昀儿还在熟睡,一张小脸儿红仆仆的,还是不是吧唧一下小嘴儿,似乎是在做什么美梦,小小的眉头也是舒展的。
顾倾城伸手在他面上摸了摸,温度正常。
这才放下心来,抬眸冲着秦方一笑,“多谢母亲。”
秦方淡淡一笑:“你不怪我已经是好的了。”
采兰已经把软榻收拾出来,秦方把昀儿放到榻上安顿好了,叫采兰在一旁盯着,这才过来坐到了床边,问道:“你觉着怎么样?”
顾倾城半躺半坐着,气息有些不稳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低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会尽力保全我的孩子。”
“不止是你的孩子,”秦方断然道,“还有你。你应当知道,君玉对你是怎样的,若是你有个好歹,只怕他会发疯。还有初九和昀儿,难道你便舍得他们?
“我老实跟你说,也不怕你更记恨我一些,若是你不在了,我不会让这三个孩子没有母亲照料的,不管君玉怎样,我始终会找人来照顾他们,哪怕有名无实也好,总要看着他们平安长大。
“初九还好,已经渐渐懂事,可是昀儿还小,你肚子里这个就更不用说了,生恩不及养恩大,将来,哪怕是初九对你的印象也会变得极其淡薄,这两个小的,说不得,定是连你是谁都会忘记了。难道这便是你要的结果?”
顾倾城苦笑一声,“母亲便是这样劝人的?可真是……”
竟隐隐然有些撒娇的口吻。
秦方先是一愣,随即面上闪过一道喜色,却还是绷着脸,“你若不识好歹,你是知道的,我是真的做的出来的!反正君玉如今已经是看我不顺眼,我也不在乎他与我僵持,我总是要顾着这三个孙子的。”
顾倾城眉眼温软,低声道:“我知道,母亲从来都是好心。您放心吧,我会拼尽全力保全孩子和我自己,我还年轻,孩子们还小,我和君玉的路还长……以后,我还想有机会去服侍您。您也知道,我自幼爹不疼娘不爱的,实在很想知道,有母亲疼爱是什么滋味。”
秦方心中生出无限的怜爱,抬手拢了拢顾倾城松散下来的鬓发,亲手扶着她躺下,柔声安慰:“你这不是明白着呢?大把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好生养着吧,昀儿交给我,他是受了些惊吓,可是相对于他今日所得,这点惊吓又不值什么了。
“至于这件事的起因和结果,你也不要操心,凡事有我呢。”
顾倾城觉得疲倦一阵阵压过来,眼皮沉重的有些抬不起来,便顺从的点了点头,“如此,就烦劳母亲了。”
秦方嗔道:“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再怎么说我都是你正经的婆婆。”
顾倾城一笑,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慢慢就睡着了。
谭妈妈早就醒了,只是一直不敢睁眼,如今又听了这么一番话,心中隐隐猜到了秦方的身份,不由得心神剧震,更加不敢睁眼了。
秦方轻轻一笑,“我知道你醒了,今日你听见便听见了,以后乐意说出去呢,也没人拦着你,若是要烂到肚子里呢,也随便你。你只要全心全意照顾好了你们娘娘,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谭妈妈急忙睁开眼睛,浑身颤抖着,跪伏下去。
秦方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你好生服侍着吧。”过去弯腰抱起昀儿,又回隔壁去了。
文竹过来温声道:“谭妈妈不要怕,这件事你只当不知道便是了。”
谭妈妈点点头,闭紧了嘴巴。
过不多时,张大夫再次过来诊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药方,叮咛按时给顾倾城服药。
一直到第三天,顾倾城都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这期间仍旧出现过几次见红的症状,好在次数越来越少,出血量也越来越少。
众人的心也才慢慢落回原位。
一直到了正月初十,顾倾城能够坐起来喝一碗粥了,才乘了软轿,回到丹阳宫。
路上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幸亏这宫里正经的主子只有我一个,若是再多几个人,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来呢。”
昀儿已经恢复了健康,虽然小圆脸儿稍微瘦了些,可是精神仿佛比从前更好了,听闻顾倾城要回丹阳宫,也蹦蹦跳跳,带了人来。
就是初九也放下了功课前来迎接。
顾倾城看了看初九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群,不禁轻责:“怎么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文竹忙笑道:“这也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孝心,虽然您极力阻止,太子不曾过去侍疾,可这心里一直都是挂念着您的。”
顾倾城眼中闪过一道狐疑之色,可是顾忌眼前人太多,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安安静静回了丹阳宫。一安顿下来,立刻叫人把初九叫到了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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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母子
初九也明显的瘦了,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一点笑意也没有,只是在踏进顾倾城寝宫的时候,变戏法似的,脸上忽然就堆满了笑容,小跑着奔过去,倚在顾倾城身边,问道:“母后,您还好吧?谁都不肯说实话,可把初九担心坏了。”
顾倾城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你看,母后这不是好好的么?”
初九一叠声问道:“母后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连这么许多天都不回来?还有昀儿,怎么也跟了去?昀儿调皮,这几天没有闹着母后吧?还有漠北的使臣要走,临走之前要见一见儿臣,丞相安排着儿臣见了他们一面,漠北人怎是那等的模样啊?”
顾倾城笑吟吟看着他也不出声打断,可是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很快便让初九的舌头打了结,最后不得不垂下头去,懊丧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顾倾城捏了捏初九的脸,“我们的太子殿下不是十分沉稳的么?据说应对漠北使臣的刁难也是毫不露怯,端然有大国太子的风仪,便是丞相也对你赞不绝口,说是哪怕是个大人能做到这样也是极不容易的。”
初九害羞的低下头去,低声道:“其实,都是丞相教的好,出去之间,丞相便把那些使臣有可能要问的话都跟儿臣演练了一遍。”
“那也要你沉得住气才行啊,”顾倾城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看同样是一个老师教导,可为什么有的学生能够成为栋梁之才,有的学生便终生无所为呢?所以师父教导是一方面,自己领悟和揣摩也是相当重要的。
“初九,你做的很好,母后很是替你感到骄傲,你是父皇和母后的好儿子,也是昀儿的好哥哥,你给他做了很好的榜样。”
初九小脸通红,眼睛里却隐隐有些兴奋之色。
“不过,”顾倾城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了起来,“还有些事情你是瞒着母后的吧?”
初九眼皮一跳,神色间不可避免的便带出了一些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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