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难道来的是自己的叔叔可是叔叔们都放了外任,也都搬离了顾家大宅,若非重要的日子,是不会回来的。反正都是旁支,跟宁老夫人也没有多少亲情在。
可等看清了来人的脸,她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那男子二十多岁年纪,相貌十分寻常,相比于顾家人的清俊美丽,简直算得上丑陋。800
这是谁
“别叫我大嫂,”李氏冷淡开口,“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男子脸上带着不变的笑容:“就算您不承认,我们陈家也还是把您当做我大哥唯一的妻子的”
我们陈家
电光石火间,顾倾城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是陈敏之的弟弟
“别说废话了”李氏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我来见你是因为敏之,我帮你也是因为敏之。可是敏之不是我的夫,我也不是敏之的妻。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赎罪。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
男子在李氏对面坐下,恳切地道:“不,您说错了。当年的事,您也是受害者。若不是顾烨那畜生,我们陈家怎至于”他红了眼圈,“母亲在病床上,已经余日无多,心心念念只是要见您一面。”
李氏微微动容,却兀自硬着口气:“不。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去的。敏之的骨灰,请原谅,也请你在令堂面前替我陈情,我是不会还给你们的。将来,”她语气平淡,似乎在说最平常的事,“我会和他一起归于尘土。到了地下,我自然会亲自向老夫人请罪。”
顾倾城感觉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实在没有想到,李氏对陈敏之用情竟然如此之深
先前便觉得李氏行为处处透着古怪,认为她是执念入骨,如今看来,她怕是已经疯了
自古姻缘天注定,有多少夫妻是厮打了一辈子,记恨了一辈子的。可是从未听说哪个做母亲的会恨不得自己的儿女去死
李氏爱陈敏之,陈敏之才是她生命的全部。失去了陈敏之,她的生命中便只剩了报复
虽然是炎炎夏日,顾倾城却觉得冷入骨髓,忍不住伸手环住了自己的肩。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随即身上一暖,转头,看到萧凤梧带了安抚的眉眼,身上已经多了萧凤梧的外袍。
顾倾城鼻子一酸,为什么给她温暖的从来都是陌生人因怕萧凤梧看见她落泪。急忙转头再去看外面。
姓陈的男子离开座位端端正正给李氏行了个礼,然后红着眼睛,哑了嗓子,道:“大嫂,其实,是顾烨欠我们的,我们一定会讨回来到时候,小弟给大哥大嫂风风光光办一场冥婚”
李氏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哽咽道:“三叔,多谢你如果你能兑现诺言,这辈子,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她这样说已经承认自己是陈敏之的未亡人了。
姓陈的男子郑重点头:“大嫂,我陈建之历来是说话算数的。”
李氏用力吸了吸鼻子,掏出手帕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陈建之也深深吸了两口气,才恢复平静,“大嫂,这一次我来是奉了”
“嘘”李氏把一根食指竖在唇边,蹙了蹙眉,“谨言慎行,小心隔墙有耳”
陈建之便压低了声音,悄悄说了几句话。
顾倾城没有听清。
萧凤梧的眉梢却挑了挑。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李氏迟疑道:“这个还真有点难办,你也知道,我素来对侯府里的三个孩子不亲”
陈建之眼中闪过一道冷厉之色:“都是杂种罢了”
李氏脸一红,虽然她也不愿承认,可顾倾城姊弟三人毕竟是她亲生的,陈建之这样,岂不是连她也骂了
陈建之很快察觉到自己言语不当,忙赔罪:“大嫂,小弟一时气恼,说错了话,您别介意。”
李氏轻轻叹口气:“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把他们当做过自己的孩子。对他们,我只有恨。”
陈建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嫂,只要办成了这件事,我们陈家就在那边彻底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小弟便会把大嫂和大哥都接过去,让你们”
“别说了”李氏忍不住再次落泪,“你知道,敏之的温暖一直都是我所贪恋的。你放心,我会竭尽所能,帮你完成心愿。我不奢求别的,但愿你不要过河拆桥也就是了。”
陈建之指天誓地,再三强调自己决不食言。
两个人又低声敲定了细节,陈建之便告辞离开了。李氏呆呆坐了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个质地粗劣的玉佩,仔细摩挲着,望着它,五官都柔和下来,仿佛手里捏着的便是世间最值得她珍惜的宝贝。
李氏一走,顾倾城便觉得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双手扶着墙,慢慢滑了下去。
萧凤梧一个箭步冲过来,急道:“你怎样哪里不舒服”
伸出手臂,及时阻止了顾倾城的下落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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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挑衅
顾倾城扬起脸,向着萧凤梧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喃喃道:“我没事。 800”想扶着萧凤梧的手借力站起来,可是接连用了几次力,仍旧徒劳无功。
她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心底,她还是在意李氏的
萧凤梧半扶半抱着,把顾倾城拖到了椅子上,又给她倒了一杯水,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哄孩子一样
顾倾城轻轻笑了:“我没事。她的事,我都知道。她恨襄宁侯府里的一切,她要悔了襄宁侯府的一切”
那笑容脆弱得像是深秋的蝴蝶,美丽,凄绝。
萧凤梧忍不住走过去,把顾倾城搂进怀里,低声道:“如果想哭,就哭出来。”
顾倾城轻柔而坚定地推开他,摇了摇头:“不必。这已经是我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无法改变,我何不,早一点学会接受,学会面对,学会处理”
她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自如,然后说道:“我们回去吧,姐姐应该已经等得着急了。”
萧凤梧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口:她睡着了,我不让她醒过来,她暂时只能一直睡。
两个人回到雅间的时候,翠微翁主果真还在酣睡。
萧凤梧朝内弹了一指,然后到门口叫了四个丫鬟进来。
丫鬟们都低眉顺眼的,不该看的绝对不看一眼,规规矩矩等候吩咐。
桃红橘红进去把翠微翁主推醒,服侍着她更衣梳洗。800
收拾清爽的翠微翁主出来的时候,萧凤梧正在低声跟顾倾城说话:“事出突然,细节方面我会慢慢透过表姐告诉你。”
翠微翁主好奇的道:“说什么呢既然需要我帮忙,可不许瞒着我”
顾倾城叹了口气:“姐姐,这种事情,你是不会愿意知道的。”
翠微翁主反而更加好奇,正要追问,一抬头,却看到萧凤梧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忙转换了话题:“倾城,我们出都出来了,你能不能陪我去见一见何煜”
顾倾城精致的五官上,直到此刻才渐渐恢复了些暖色,只是微笑摇头:“不成。长公主知道了不会高兴的。我父亲若是知道了,怕是会打断我的腿。所以,你不用想了。”
“啊”翠微翁主低呼一声,双手捧心,作悲泣状,“倾城,你好狠的心”
顾倾城忍不住笑了:“你又急什么等送节礼的时候,姐夫总要登门的,到时候不是就能见面了”
“小丫头知道什么”翠微翁主抱怨,“到时候府里人挨人人挤人,大眼瞪小眼,只等着看我笑话,我怎么会有机会和他说话等一等你刚才说什么”
顾倾城炸了眨眼:“我何曾说了什么”
翠微翁主把手一拍:“你管他叫姐夫”
“他”顾倾城促狭的挤了挤眼,“他是谁谁是他”
翠微翁主羞红了脸,追着顾倾城就要打。
萧凤梧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容,看顾倾城眼底带着冷寂,面上却与翠微翁主笑闹,觉得自己的心防好像塌陷了一块。
快乐的辰光总是过得很快,天色不早了,翠微翁主和顾倾城不得不返回长公主府,再晚一些,顾倾城回去天都要黑了。
萧凤梧十分妥帖,早已叫人准备了精致的食盒,把厨子最擅长的几道菜装好,递给翠微翁主:“带回去给姑母尝一尝。我热孝在身,不便去叨扰,还请姑母见谅。”
翠微翁主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我也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跟你说点什么好,那什么,贤妃娘娘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成日困在皇宫里,好舒服么”
萧凤梧脸色一黑:“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巴不得我母妃早点死”
翠微翁主尴尬的干笑了几声,忙摆手:“哪能呢,哪能呢我巴不得贤妃娘娘长命百岁呢我还从来没见过她那样完美的女子呢”
萧凤梧冷淡了眉眼,再完美又怎样还不是被那个人误了终身
回到长公主府,昭容长公主见两个人不仅带了菜回来,还给她带了几件云裳羽衣最精致美丽的衣裙,笑得合不拢嘴,把两个人狠狠夸了一顿。
翠微翁主疑惑的看着那几套精致的衣裙,把询问的目光落在了顾倾城脸上。
股倾城面上带笑,不动声色摇了摇头,悄悄比了个“六”字。
翠微翁主低低一叹:这小子,比我还孝顺,可怜命苦
昭容长公主执意留了顾倾城吃晚饭,然后才叫贴身的嬷嬷亲自送顾倾城回襄宁侯府。
顾烨本来坐立不安,就等着顾倾城的回信,可是从早上一直等到了掌灯,都没等到顾倾城回府。
他额角的青筋都在不停跳动,浑身的怒气,逼得近身服侍的丫鬟小厮都不敢上前。
好容易,小厮金哥儿喘着粗气跑了进来,大声回禀:“侯爷,大小姐回来了”
顾烨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书房,但很快想到了什么,又放缓了步子,转身回到书房,吩咐明珠朝露:“伺候笔墨,本侯要练字”
明珠朝露面面相觑,却不敢多问,拿了纸铺好,一个磨墨,一个便拿了扇子替顾烨扇风。
顾烨蹲了个马步,站在书案前悬腕练字。
他估摸着,最多一顿饭工夫,顾倾城回房更衣完毕,必会过来见自己。可是一直等到天交三更,也没能等来顾倾城,非但如此,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来
顾烨大怒,甩手便把手里的毛笔甩飞了。
朝露一时不察,那毛笔贴着自己的眼尾飞了过去,差一点便把墨汁溅到了眼睛里,她吓得打了个抖,忙跪下请罪。
明珠也跟着跪下了。
顾烨怒道:“一群废物跪什么跪还不赶紧去把大小姐找过来”抬脚在两个婢女身上踢了两脚。
朝露明珠连滚带爬起来,战战兢兢出了书房,提着裙子朝随园飞奔而去。
顾倾城目光沉沉,并未就寝,正一边看书一边等着顾烨着急、发怒。
他以为他可以予取予求,她偏要不让他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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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敲打
明珠朝露气喘吁吁来到随园,敲开门,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口中只是哀求:“大小姐只当可怜可怜奴婢们大小姐去外书房一趟吧”
顾倾城惊讶地望着朝露脸上的墨痕:“这是怎么了”
明珠比较机灵,忙向前跪爬一步,道:“大小姐,您也知道,侯爷一直悬心着蝗灾的事情,最近一段时日吃喝不下。
“今日请大小姐去长公主府求秘方,侯爷满心期待,十分焦急,听闻大小姐回来了,恨不能立刻亲自过来询问一二,只是暂时有事绊住了,又生恐大小姐等不及歇下,所以让奴婢们过来瞧一瞧。
“若是大小姐得闲,过去跟侯爷回禀一声,若是大小姐不得闲,让奴婢们把秘方带回去,也是一样的。”
顾倾城目光一冷,单听这几句话,明珠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明珠姑娘,”顾倾城柔柔地道,“便是有天大的事情,父亲呼唤,我作为女儿又怎能不去何况,我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家,能有什么事明珠姑娘这番话,我却是不敢听的。”
明珠一凛,本来浑身都是热汗,听了这话猛可地又出了一背冷汗,不禁抬头望着顾倾城,满脸的不可置信,这还是素昔软弱可欺的大小姐么
分明还是一样温柔的眉眼
虽然近来内宅的事都是大小姐管着,但是府里那么多管事媳妇老成婆子,哪里用得着大小姐亲自过问什么,不过是担着个虚名罢了。如今一瞧却是自己错打了主意。
“好大胆”纫针在一旁怒喝道,“明珠我们小姐因你是侯爷身边服侍的才称你一声姑娘,你竟如此放肆,竟敢这般看着小姐”
明珠吓得连忙把头低下了,暗自懊恼不已,口中却不敢怠慢,连忙谢罪:“是奴婢逾矩了,请大小姐责罚”
“罢了,”顾倾城对纫针的反应十分满意,“以后记住不要再犯也就是了。你是父亲身边的人,我怎好说你什么”
明珠登时觉得如芒刺在背,大小姐这么说,分明是在责怪自己倚仗是侯爷身边服侍的人便目空一切
“大小姐”她惶惶不安,声音里都带了自己也不曾觉察的哭腔,“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把身子谦卑地俯伏下去,重重叩首。
纫针却十分看不起明珠这样的轻狂样,忍不住出言讥讽:“明珠姑娘这般做作却是给谁看的”
明珠一愣。
纫针却满脸嘲讽地望着她的额头:“回去之后,侯爷若问你怎么挂了幌子,你又如何对答”
明珠都快哭了,不过是说错几句话,也不至于这般受挤兑吧忙道:“是是我走路不小心,碰碰伤的。”
纫针冷笑一声:“原来明珠姑娘果真与众不同,随便碰一下,都和磕头磕肿了一般无二”
明珠再也受不住了,眼泪围着眼眶直打转,心中却十分明白,若是自己把眼泪掉下来,罪过可就更大了,忙用力吸了两口气,把眼泪忍了回去,把手垫在额上,又磕了两个头:“大小姐,侯爷奴婢们也是上支下派,无可奈何”
顾倾城接过莲叶递过来的宁神茶浅浅啜了一口,并不理会。
明珠便拿手肘拐了拐同来的朝露,朝露嘴拙,直言以告:“大小姐,侯爷急着让您过去,奴婢们不敢耽搁,否则,否则奴婢们实在吃罪不起。还请大小姐垂怜”
说着也学着明珠的样子,把手垫在地上,磕了个头。
顾倾城把茶碗轻轻一搁,拿手帕拭了拭唇角,微微一笑:“我倒没想到,原来朝露姑娘是个会说话的。二位请起,即便你们不来,我也是会去跟父亲回禀一声的。”
说罢优雅起身,带着纫针莲叶朝外走去。
明珠朝露连忙爬起来跟上,明珠忍不住怨念地望了朝露一眼。
顾烨在书房里等的心焦不已,恨不能把书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来泄一泄心头的怒气,那椅子上便似生了刺,无论如何都坐不下去。
眼看的明珠朝露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顾烨的忍耐力也要到头了,这才听见外面有小厮回禀:“大小姐来了。”
紧跟着明珠朝露一左一右打起帘子,顾倾城笑盈盈走了进来,端正而姿态优美地给他行了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罢了”顾烨声音低沉,目光不善,仿佛顾倾城若是不能把药方交出来,他便会震怒一般。
顾倾城见顾烨眉心隐隐跳动,却强自压抑着坐了下来,亲自给他端了一碗茶,笑吟吟地道:“父亲久等了,因为长公主赐饭,女儿不敢推辞,所以耽搁了一些时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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