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良儿为人一向稳重谦和，臣妾绝不相信他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还请陛下明察。”
昭帝指了指那杀手陈六：“你来说”
陈六忙道：“草民当日落入梁王手中之时，梁王殿下是想杀了草民的。因为草民所做的这些事实在是可杀草民既然是太子殿下的人，自然不肯出卖主子。”
昭帝目光更冷了。
陈六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冒凉气，咽了口唾沫才继续往下说：“梁王殿下把草民关了起来，准备隔日再审。草民装作昏迷骗过了看守，九死一生才从梁王府中逃脱，本来知道办事不力是会被太子殿下重责的，也不敢回去，所以便想先把家眷藏好再说。
“可是草民回家一看，家中已经空了，满地的鲜血，后院地窖里都是草民家眷的尸体啊陛下草民的老母亲已经七十多岁，最小的儿子才四岁，都死了啊
“草民心中不甘，草民忠心耿耿替太子办事，即便是梁王威胁草民要把草民碎尸万段，草民都没有把太子供出来，可是他疑心竟然这样重
“草民便想替全家九口报仇可是太子身边防卫甚多，光是像草民这样的杀手便不下百十人，何况还有一些草民根本就不曾见过的死士。所以，草民只好另辟蹊径。
“也是在无意间听闻可以敲登闻鼓鸣冤，这才拼死敲响了登闻鼓”
昭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半晌才问：“你方才刚一来的时候，不是说你没有冤屈么”
“是，”陈六泪如雨下，“是草民做错了事情，才会累及家小，草民不敢说冤枉。可是太子殿下身上罪孽深重，却不能不告若是陛下处置了太子，也算是给草民一家报了仇”
昭帝转头看着萧凤昱：“太子，你有何话可说”
“父皇，”萧凤昱往上行礼，“儿臣无话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东宫之中臣属众多，除了能见到儿臣的重要官员，底下儿臣不认识的人也不知凡几。
“儿臣也从来不避讳身边之事，所以深知儿臣日常起居的人不在少数。
“此人若是心存歹念，无意中从儿臣东宫属臣口中探听了一些事情，加以捕风捉影凭空捏造，便可将杀人灭口案给儿臣载到头上。
“儿臣承认，东宫侍卫数目不少，儿臣也注重加强对他们的训练，可是父皇应当还记得，儿臣在十年前曾经遭遇过一次刺杀，险些丧命，正是因为馀悸犹存，所以才会网罗武功好手，补充进侍卫之中。
“儿臣自忖，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却从不曾想过会成为他人构陷儿臣的把柄。若早知如此，儿臣宁愿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也不愿意看到手足相残，骨肉成仇”
说着说着，萧凤昱掉下泪来。
陈六一听便恼了，叫道：“太子，你怎么这样颠倒黑白”
“本宫句句属实，”萧凤昱冷冷看了他一眼，“以本宫的身份，又何须颠倒黑白”
“这是怎么了”一个童子的声音响起，皇长孙萧擎迈步走了进来。
昭帝的目光柔和了一些，道：“你身子不好，还出来做什么”原来萧擎这几日不知如何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精神都不怎么好了，所以昭帝特许他在锦祥宫歇息，不必与会。
萧擎不紧不慢迈步上前，先给昭帝跪下叩拜行礼：“孙儿恭贺皇祖父中秋节圣安。”
他在经过陈六跟前的时候，似乎有意无意的停顿了片刻。
陈六立刻睁大了眼睛，随即猛然转头瞪视着萧凤良。
萧凤良跟他承认过，已经把他的家小保护起来了，可是如今竟然在皇长孙身上看到了自己小儿子贴身带着的护身符
萧凤良自然是不认识那护身符的，他还在想之前准备有些不足，此刻却是抛出太子那些真实罪证的时候了。
萧擎行礼之后便起身坐到了昭帝身边，手中还把玩着一枚护身符，并且笑嘻嘻说道：“皇祖父您看，这是孙儿无意中得到的一块护身符，据说还是江南千年古刹松林禅寺得道高僧开过光的呢孙儿带了这半日，果真感觉好多了。”
陈六登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神色惶急的去看萧凤昱，萧凤昱低垂着眼眸，连唇角都有些下垂，那是一个冷酷无情的表情啊
自己若再敢说下去，只怕，全家人的性命便真的没了
“父皇，”萧凤昱向上行礼，“既然此事涉及到儿臣和梁王，那么便不可轻忽，还请父皇下旨，指定专人亲审此案，也好断出是非黑白，既不冤枉了无辜，也不放过了别有用心的恶毒之人。”
昭帝看了看萧凤良：“你以为如何”
事到如今，萧凤良是不能再说别的话的，自然是表示赞同。
于是昭帝便下旨：“荣王叔”
老荣亲王吓了一跳，自己从来不参与朝政，怎么突然就被点名了呢
但也不得不站起来施礼，“老臣，在。”
“荣王叔，”昭帝和颜悦色地道，“因为事关两位皇子，其中还包括太子，所以审案之人必须要有足够的分量综观朝野，也只有王叔能胜任主审一职了。”
老荣亲王深感头痛，他谁也不想惹啊“陛下，老臣根本不会审案啊”
“不妨，”昭帝却是铁了心要用他，“朕再给你指派几个副手。这样吧，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还有京兆尹都听您指派。另外，”他看了一眼座中坐得笔直的孔捷，“左都御史孔捷在一旁监审”
孔捷站起来行礼，这件事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谁让这些人还出言辱及自家夫人的内侄女了何况太子和梁王一对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荣亲王无法，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陛下，太子妃曾经给老臣的孙女做媒，老臣在此事上，是不是应当避嫌啊”
………………………………
第627章 喜忧
“怎么”昭帝眼神阴沉沉望过来，“王叔是觉得自己行事会有偏颇呢，还是疑心朕没有这点识人之明呢”
哪样都不能承认啊
老荣亲王心里发苦，嘴上却不能不谢恩。
昭帝长袖一挥：“如此这般，此案便明日开审，审理地点定在何处”他略一沉吟，道，“为了公平起见，便把王叔隔壁原容惠长公主的宅子腾给你们好了。”
容惠长公主是昭帝的妹妹，出嫁之后公主府就在老荣亲王隔壁，但是驸马早亡，也没能留下子女，容惠长公主守了十年寡，郁郁而终，偌大的一座公主府便等于闲置了。
老荣亲王不敢说别的，和昭帝钦点的这几位大人匆匆下去，安排人手把容惠长公主府连夜收拾了一遍。
出了这样的事，中秋宫宴上至昭帝下至群臣，都没了心思。
昭帝一看左贵妃还在地上跪着，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难道朕处置不公爱妃怎么还跪着”
左贵妃跪得久了，只觉得双腿膝盖以下都已经麻木，一股冷意从骨头缝直往里钻，好像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啮一般，难受至极，额上早就布满了冷汗，此刻忙陪着笑脸道：“陛下无旨，臣妾也不敢起来啊”
昭帝哼了一声，道：“平身吧”
许菲忙过来搀扶着左贵妃站起来，重新归座。
昭帝望了一眼地下噤若寒蝉的众臣，嗓音低沉的道：“怎么都不吃了”
朝臣们忙举起筷子。
这时一个新进被昭帝提拔了位分的宫妃突然哇哇呕吐起来。；；；；；；；；；；；；；
昭帝的脸色越加阴沉，“身子不好就不要出来”
那宫妃忙跪倒请罪，只是请罪的话还没说出来，便又开始作呕。
左贵妃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昭帝不耐烦起来，就要降罪。
那宫妃的贴身宫女忙跪倒回禀：“陛下，贞嫔娘娘不是病了，也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有了身孕”
“什么”昭帝立刻站了起来，他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后宫之中已经多年没有新生儿降生，虽然召宫妃侍寝的时候他仍旧觉得自己生龙活虎，却仍旧有所遗憾，今日得了这样的消息，不禁升起一股狂喜来，“当真”
左贵妃眼睛里已是阴云密布，也跟着追问：“确定不是吃坏了东西请太医看过了没有”
“这”宫女忙道，“还不曾，只不过只不过，贞嫔娘娘的月信已经迟来了一个月”
左贵妃面露不悦：“许是贞嫔月事不准呢还需要请太医看过方能确认，没有确认之前，你乱嚷嚷什么倘出了错，那可是欺君之罪”
宫女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昭帝瞟了左贵妃一眼，却对贞嫔道：“你素日身子弱，还不赶紧起来，那个谁你似乎叫云萝还不赶紧把你主子扶起来”
左贵妃面露震惊之色，昭帝从来不记嫔妃们身边服侍的人的名姓，便是当日邢皇后身边的田佩，自己身边的许菲，他都记不住，怎的就记住了那个云萝
还是贞嫔这贱人实在是有些狐媚手段
昭帝生病期间只召幸过这贱婢
连皇上生病都不放过，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昭帝已经吩咐人去请太医院院正赵锦添了。
不多时，赵锦添来到，诊脉之后便满面含笑恭喜：“陛下，贞嫔娘娘的确是有喜了，从脉象上看已经两个多月了。”
昭帝更加欢喜，命人赏了赵锦添，叫他把注意事项一一交代给贞嫔贴身服侍的嬷嬷，然后招手叫贞嫔：“来来来，你来朕身边坐。”
昭帝身边一边坐了左贵妃，一边坐了萧擎。
萧擎见状便站起身来，含笑道：“贞嫔娘娘来这里。”
昭帝笑得合不拢嘴：“擎儿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父王不是走开了么你去他那里坐着。”
萧凤昱和萧凤良已经避开了，此刻一个在东宫闭门一个在梁王府闭门反省。
昭帝看着年轻的贞嫔，越看越满意，道：“你既然有了身子，这位分也需要再提一提了”
“陛下，”左贵妃忙道，“贞嫔刚刚才晋了嫔位，再晋封只怕不妥吧”
昭帝冷飕飕瞅了她一眼，“你若能够给朕添一个皇子或是公主，朕也会提升你的位分”
“臣妾惶恐”左贵妃慌忙又跪下了。
贞嫔也柔声细气的道：“陛下，贵妃娘娘所言不假，臣妾臣妾的确当不起皇上这般错爱”
“谁说你当不起”昭帝冷笑一声，“朕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来呀，几日起册封晋贞嫔柳氏为正二品柳妃。”
柳妃忙跪下谢恩。
昭帝伸手拉她起来，笑吟吟道：“正是敕封的诏书明日再下。”
在座的宫妃纷纷举杯道喜，昭帝眉宇间的怒容渐渐消散。
撷英殿里的气氛为之一松。
昭帝忽然又看到了郑敏妃，笑道：“如此一来，柳妃与敏妃便比肩了，但是敏妃进宫多年，膝下又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这样对你未免不公些，这样吧，四妃之中，贤妃之位尚在空缺，即日起，晋敏妃为贤妃，册封大典择日举行。”
郑敏妃忙跪倒谢恩。
从今日起玉贤妃怕是要彻底被人遗忘了。
顾倾城悄悄对陈王妃道：“四嫂，恭喜了。”
陈王妃含笑摇了摇头：“其实我倒不在乎，不过母妃应该很高兴吧”
太子妃因为萧凤昱出了这样的事心神有些不宁，她自幼便是个温柔贤淑的，男人的事几乎从不过问，因此萧凤昱都在做什么，其实她并不清楚。
顾倾城对太子妃的境遇一向比较同情，只不过很多事情都是爱莫能助，因此也只是轻声说了几句不关痛痒的话：“太子妃不必太担心，既然太子说了光明磊落，便一定不会有事的。”
太子妃只是苦笑。
宴会的气氛慢慢热络起来，便是女眷之间也频频交头接耳说一些闲话。
忽然脚步声沉重而急促的响起，“报”
殿头官跑进来单膝跪地，叫道：“报陛下，西南边报传来”
有几位胆小的老臣手一抖，手里拿着的银筷子应声落地。
………………………………
第628章 捷报
昭帝脸上的笑容一凝，微微闭了闭眼睛，才道：“说。”
殿头官双手把奏折往头顶一举。
众臣这才看清上面的一面小小红旗，高高提起的心齐刷刷落地，红旗报捷，是好事。
昭帝的目光却似凝固了一般，停顿了许久才吩咐双安：“呈上来。”
双安忙下来将奏折接过转呈给昭帝。
昭帝却并不接，又顿了顿才道：“念。”
双安便打开奏折，朗声念到：“儿臣敕封赵亲王领靖南元帅萧凤梧顿首”
“行了，”昭帝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捡要紧的念。”
“是，”双安答应一声道，“七月二十四大败西南叛军于落叶岭，擒获叛军兵将共计三千人，剿灭一万人，缴获辎重若干。卢定邦请求休战。”
昭帝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因此底下的群臣也不敢露出高兴的神色。
双安最后念出了奏折上呈的日期：“七月二十五日辰时。”
隔了二十天，捷报才送来，此刻的战况如何却还不得而知。
顾倾城心中有数，七月二十四大捷之后，萧凤梧立刻便派人给她送了消息，虽然没说具体情况，却也告诉她“小试牛刀，极顺利”，如今才知道竟然打了这样的一个胜仗。
双安念完之后，撷英殿中鸦雀无声。
昭帝撩起眼皮往下扫了一眼，淡淡问道：“这难道不是好消息”
群臣这才齐齐露出笑容，离座叩头：“陛下洪福齐天大禹之福”
昭帝忽然似笑非笑地道：“难道不是因为赵王应用过人统筹有方聪明睿智”
便有一个大臣高声道：“若非陛下天威，叛臣心虚，只怕赵王也不能建此奇功。”
昭帝哼了一声，道：“这么说赵王没有功劳”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了。
昭帝脸上消失已久的笑容陡然重现：“今日双喜临门不，应当是四喜临门，朕高兴得很，既然柳妃和贤妃都得到了封赏，作为浴血奋战的赵王也应得到封赏。”
群臣拿不准他的真实意图，因此也不敢吭声。
昭帝便往女席那边看了一眼，“赵王妃”
顾倾城忙离席跪倒。
“如今赵王不在京中，朕也不便当面赏赐，这样吧，朕听闻你掌管赵王府的庶务颇有些吃力，朕先赏赐赵王府黄金万两，其余的等班师之后再另行论功封赏。”
真还是任何时候都不忘记上眼药啊
顾倾城忙道：“多谢父皇隆恩。只是赵王府中如今人口不多，花银子的去处也少，赵王府的产业足够支持。儿臣知道父皇一定会犒赏三军，那么，这万两黄金就当儿臣借花献佛当做对三军儿郎的奖赏好了。若没有他们浴血奋战，也不能取得这样的战果。”
“你倒是会说话，”昭帝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也罢，朕若不成全你，岂不是连你也不如了”
“儿臣惶恐，”顾倾城跪伏于地，“当日洛王征战五胡，父皇便是这般行事的，所以儿臣才敢斗胆揣测，还请父皇恕罪”
昭帝长长“哦”了一声，道：“平身吧。”他似乎这才看到左贵妃还在地上跪着，便道，“爱妃这是怎么了今日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呢”
左贵妃这才慢慢爬起来。
昭帝又道：“关于劳军之事，便交由右相和户部去办理。”
这已经是萧凤梧出发之后传回来的第十封捷报了，好像自从跟卢定邦叛军交锋之后，还无一败绩
好小子，果真能装
竟然在朕眼皮子底下演了十几年的戏
昭帝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索性站了起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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