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假参半的。”
顾倾城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世事竟然如此复杂。”
“就我本心来说，是不愿意你接触到这样肮脏污浊的事情的，”萧凤梧有些不忍地道，“但是，你若现在不知道这些，将来若遇到类似的事情，不免会失了先机。乱世之中，若失了先机，将面临的便只有绝境。”
顾倾城点了点头，温柔地笑道：“我知道，你放心。不管世事如何变化，我都会尽可能保着自己的本心的。”
萧凤梧幽幽一叹：“选择了这样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也只能继续坚定地往前走了，阻路的山石我能够帮你排除，但是一些细小的荆棘，可能我便会顾及不到、”
“你放心，”顾倾城笑容温婉却坚定，“我也不是那等经不起风浪的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已经把很多事情都看淡了。她知道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萧凤梧看了看天，道：“时辰也不早了，估计今天是不会有结果了。我们还是去园子里逛一逛吧。”
顾倾城便站起身来，文竹取过斗篷，服侍他们穿好，绿萝便拿了两个手炉过来。
萧凤梧道：“只给王妃准备一个就好了，我不需要。”
顾倾城摇了摇手：“我也不用。刚一入冬的时候纫针便给我做了几个暖套，有狐狸毛的也有貂皮的，还有灰鼠皮的，里面还絮了棉花，轻便又暖和，万一想要折枝花什么的，也不用找地方放手炉。何况我一向不喜欢手炉的炭火气。”
文竹已经机灵的拿了一双白狐狸毛的暖套出来，服侍着顾倾城戴好了，又要服侍萧凤梧戴上。
萧凤梧本来要拒绝，想了想却收下了，然后亲手帮顾倾城戴好暖帽，托着她的手肘往花园走去。
花园里到处都有冬青树，看上去郁郁青青的，倒把寒意冲淡了许多。
萧凤梧一边走一边说道：“今年的倒春寒格外厉害，都进了二月了，反而比腊月里还要冷。”
“嗯，”顾倾城皱了皱眉，仔细回想，前世的今年是不是天气也这般反常呢忽然灵光一现，脱口说道，“过几日还会有一场冻雨”
萧凤梧转过头来。
顾倾城意识到失言，一抬头正对上萧凤梧讶然的神色，心中不觉有些慌乱，忙转开目光，掩饰道：“是我猜测的。天气如此反常，说不定像冬天那样，下雪也是有可能的。”
萧凤梧把手伸进暖套里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说得对，天有不测风云，既然我们有这个忧患，提前做些准备又如何如果没有冻雨，或者风雪的话，只当白忙一场罢了。”
“君玉，我”顾倾城想解释一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萧凤梧搂了搂她的肩膀，温和地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能有这个忧患意识，是好事。我是个男人，心思难免粗疏，有你在旁边看着，正好给我查遗补漏，我很高兴呢”
这几句话说得顾倾城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总是这样无条件的包容自己，相信自己，可是自己这秘密却不能说
“你看那边”萧凤梧忽然抬手一指前方。
顾倾城忍回了自己所有的情绪，抬头望过去，只见一带短墙后面隐隐透出一些红色，一枝红梅俏生生伸出墙外，颤悠悠在风中妖娆。
“走，过去瞧瞧”萧凤梧拉着顾倾城快步走了过去。
来到跟前才发现墙下还堆着一些太湖石，看起来散乱，仔细观察却又别有意趣。
见她留意，萧凤梧解释道：“这些太湖石旁边还种着一些花草，如今天寒地冻，是看不出来的，等到春暖，花草发芽抽叶，还有零零星星的或粉白或浅紫的花开放，远远望过来，也像是一幅画。”
顾倾城含笑点头，又仰起脸来看那枝红梅，之间梅枝虬结，花朵疏落有致，半开的羞涩的打着朵儿，全开的则全副精神展示着自己的美艳，虽然已经过了梅花盛放的时节，花朵不甚繁密，却各个角度看起来都很耐看。
“只是这么近，叫人平白仰得脖子痛”顾倾城笑道，后退几步，点了点头，“嗯，这样才最好。”
萧凤梧便建议进去瞧瞧。
顾倾城摇头制止：“不必了，我觉得这个角度赏梅最好，进去了未必能看到比这更好的，如此还能留下更多的想象空间。我自从嫁过来还没有好好逛过这园子，如今你有空闲，正好陪我逛逛。”
萧凤梧欣然笑道：“这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快要到午膳时候了，难道你不觉得饥饿”
顾倾城摸了摸肚子：“我倒真的一点都不饿，可这时间却不好打乱了。这样吧，我们在园子里选一处地方，让人把午膳送过来如何吃完了，我们继续逛。”
萧凤梧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吩咐人选了瑞景轩去收拾打扫，自己和顾倾城一路慢慢走过去，也就收拾齐整了。
纫针亲自带着人布置，虽然时间短，却收拾的温馨又舒适。
因为已经给她们择定了夫婿，所以顾倾城近身的事情已经开始慢慢移交给文竹绿萝等人，纫针和莲叶近来都在忙着准备嫁妆，只有在文竹等人照应不过来的时候过来帮帮忙，或者她们有什么不懂的，指点一二。
看见纫针，顾倾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不觉间自己重生已经快要七年了
这七年中所经历的事情，回想起来，竟然比前世给她的感觉还要“恍若隔世”
“在想什么”萧凤梧走过来，把她的斗篷解下，“这里不冷，少穿些，不然再出去就容易受凉了。外面拿着手炉不方便，这个时候却需要暖一暖。”一边说着，把手炉塞进她手里。
顾倾城一笑，前世种种更像是一场梦，而如今，才是实实在在的现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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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往事
两个人相对而坐，刚吃了一半，便听见响彻整个京城的绵长的钟声。77nt
两人不约而同放下筷子，对视一眼。
紧跟着谷风便亲自过来禀报：“王爷，王妃，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薨了。”
萧凤梧和顾倾城又互相看看，虽然并不意外，但是还是有些怪异感。
“好，我知道了，”萧凤梧快速下令，“关于审问的事情，你要加紧办理，如果不能从黄芪身上打开突破口，便多审一审那个流云，再周密的计划，也不免会有缝隙。”
“是。”谷风答应一声，垂首退下。
萧凤梧便又看着顾倾城：“你还是多吃一点，我们稍后便要进宫去哭灵，这头三天照规矩是要禁食的，可是你身子弱，我怕你受不住。”
顾倾城淡淡一笑：“身子弱的又岂止我一个你放心，我会看着诸位宫中贵人和诸皇子妃以及宗室们行事的，绝对会做到中庸。”
萧凤梧点了点她的鼻子：“也好。我们赶紧吃饭。”
两人坐下，不紧不慢把饭吃完，才回去换了衣服。
顾倾城吩咐把府中一应装饰全都撤下，扎上白布。然后便带着纫针文竹随着萧凤梧进宫去了。
邢皇后自从邢志同出事之后身子便不太好了，又经过了丧父、丧女的打击，大病了一场，除夕家宴以及初一的大朝会都是勉力支撑，受了劳累，出了汗又受了凉，初一下午便病倒了。
这一次病情来势汹汹，饶是太医院院正院判日夜不休轮流伺候，也未能回春。77nt
昭帝也曾几次过来探望，心中其实是不怎么相信邢皇后会这么快就离世的，他以为这一次就像是上一次逼着秦洛放弃和顾倾城的婚事一样，是邢皇后装的。
只不过，这一次的目的是想要让自己尽快召回秦洛，因为如今的朝局颇有些动荡不安，各地各处出现了许多能吏，地方上稳定了许多，照理说，这是好事，可是偏偏吏部户部对这些官员的掌控十分乏力，偏偏他们只专注做好自己的本职，既不结党营私，又不偏向任何一位皇子，更加不会讨好上官。
换言之，这些能吏并不求升迁，哪怕被上峰斥责，哪怕被贬，照旧该替百姓做什么事，仍旧做什么事。真真成了一块块硬骨头。
作为皇帝，虽然希望看到国家长治久安，但是这种渐渐脱离自己掌控的局面更是他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想查出来，这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
若说没有精心布局谋划，他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若是某地出现那么极个别的一个或者几个这样的耿介官员，尚属正常，但如此大范围出现，偏偏占据的都是能够左右民意的位置，怎么能让他不心惊
这一向，焦头烂额，所以到后宫的次数也就更少了。
听闻邢皇后病势越发沉重，不似作假，昭帝才拨冗来了一趟昭阳宫。
太子萧凤昱和太子妃邢氏在侍疾，其余皇子不过每日送过来请安折子，邢皇后不想看到他们。
后宫的妃嫔过来请安每日也只是在殿外问候一声。
昭帝过来的时候，邢皇后刚刚吃过药睡着了，太子妃亲自帮邢皇后用温热的湿帕子擦拭身子，因此连太子也在外面候着。
昭帝招来太医院院正赵锦添以及院判李琪，问道：“皇后的病症到底如何”
两位资历最老的太医互相看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昭帝挥了挥袖子：“如实作答，朕恕你们无罪。”
赵锦添这才说道：“陛下，娘娘凤体，只怕沉疴难起”
昭帝皱起眉头，沉吟片刻，问道：“还能持之多久”
赵锦添斟酌了一下，道：“保守估计，也就这三五日了。”
昭帝恍惚了一下，仿佛还是当年少年相逢，邢佩琴是邢家骄傲的大小姐，穿着一身红衣骑在一匹白马上，在围场里播撒下一串串爽朗的笑声。
当得知，他会迎娶这个骄傲而英姿飒爽的邢家小姐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着小小的期待的。
虽然那时候他势弱，根本没有角逐皇位的实力，可是内心却一直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期盼。
他早早就希望能够和邢家攀上关系，如今得知心愿达成，要迎娶的还是那位自己印象颇佳的大小姐，心里的渴望便又蓬勃了些。
大婚之后，也有过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新婚妻子最擅长的不是骑射而是权谋，而她的性子也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大方爽利，而是心浮气躁锱铢必较。
一开始她便与皇姐昭容不睦，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两个人之间还是势同水火。
比如除夕家宴，昭容长公主根本就没有去昭阳宫朝见，而是直接到的宴会现场，宴会上闹刺客，她虽然没受伤，却也拂袖而去，根本不理会宫中之事。
这个皇姐啊，几十年了，还是这么个脾气
昭帝又晃了晃神，怎么突然想到昭容皇姐了如今该想一想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四十年的皇后了。
婚后跟邢业的一场密谈，才知道，不光是自己选择了邢家，邢家也选择了自己，他们会推着自己一步步向皇位靠拢。
邢氏，他的妻，不过是联系他和邢家的纽带而已。
他的枕边人要谋的，不是他的锦绣前程，而是娘家的繁荣昌盛
多么讽刺
从那时起，他和她之间便横亘了一道鸿沟，永远无法弥合。不管邢皇后再做什么事，他都会仔细想一想，背后是不是有邢家的影子。
哪怕，在潜邸之时，邢皇后为了救他，失去了腹中胎儿，导致之后多年难以有孕。他也觉得，那是邢家父女兄妹精心密谋的一场苦肉计。
而他也给了邢皇后该有的补偿，即便他会宠幸别的女人，却从来不留子，直至邢皇后产下长子萧凤昱。
可是这个儿子哪怕被封为太子，他也没有真心决定要真的把皇位传给他，因为，这儿子身上毕竟流淌着邢家人一半血脉
正胡思乱想着，张合死后被提拔上来的昭阳宫太监总管张弥过来跪禀：“陛下，娘娘醒了，想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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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国丧
本来在床前服侍的太子妃以及田佩等宫女已经在昭帝进来之前退了出去。
邢皇后仰面躺在凤床上，面色灰败，本来花白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而且十分干枯，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水分，随时都会从头皮上脱落下来。
曾经紧绷的肌肤也松弛着，眼睛半睁半闭，鼻翼轻轻扇动，嘴半张着，唇色发白，尽管太子妃时时拿棉帕湿润，仍旧已经发干开裂，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妪。
这是真的，她真的快死了
昭帝快走几步来到床前，心思复杂难言，轻轻叫了一声：“梓童，朕来了。”
邢皇后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散乱眼波浑浊，眼珠转了半天，才找到昭帝所在，嘴唇扯了扯，似乎是想笑一下，却终究没有笑出来，声音低哑地道：“陛下您来了”
昭帝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这只手已经枯瘦的只剩了一层皮包着冰冷苍白的骨头，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已经松弛了，他却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梓童，是朕。”
“陛下，”邢皇后胸口起伏稍微大了些，颊边慢慢浮现一丝红晕，“臣妾要先走一步了”
昭帝言不由衷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方才赵锦添已经说了，你的病不甚要紧，好好保养，还是能够痊愈的。”
“陛下”邢皇后艰难而缓慢地摇了摇头，“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臣妾真的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昭帝心中微微一酸，相伴这么多年，若说一点情分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陛下，”邢皇后慢慢说道，“臣妾这几日昏睡总是梦到从前的一些事情。梦到年轻的时候陛下，原本，家里要许给许给您的，不是臣妾”
昭帝一惊，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难道说当初邢家并不看好他
“陛下”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邢皇后断断续续地说道，“邢家当初并不看好您。他们说您根基太浅在朝中，甚至还没有昭容公主有威望是我，我在那年的围场，便对陛下一见钟情”
她勉强笑了一下：“是不是觉得很荒谬臣妾回想起旧事也觉得，自己太傻太荒唐了臣妾求了好久，才使得他们同意不过，他们说，他们只会试一试，若是您当不起重任他们便会放弃你，也放弃我”
邢皇后说话十分艰难，可是昭帝却听得明明白白，他这才知道，原来真相竟是这样的邢家一开始并不看好自己，若不是后来自己表现尚佳，早已成为了弃子，而邢皇后也会被邢家舍弃。
她，邢佩琴，对自己原来是真的好
“琴儿，”昭帝不由自主叫起了邢皇后的闺名，“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因为对邢家心存芥蒂，这么多年来他对邢皇后充满了戒备和不信任，虽然表面看来仍对她十分敬重，可只有他们才知道，其实，他们之间已经变得冷漠疏离。
邢皇后眼角泛上泪花，嘴唇颤抖着：“陛下您，已经三十年没有这样叫过臣妾了”
昭帝把脸贴在邢皇后掌心，“你我都已经这把年纪，朕，还真不好意思叫出口呢。”
连语气也不自觉多了发自真心的温柔。
邢皇后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被眼角的皱纹分成细流，坠入苍白的发间。
“陛下，”她继续说道，“臣妾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也没什么好求的只是恳请陛下臣妾所生的两个孩子昱儿，和洛儿，还请陛下看在臣妾面上对他们多加宽容他们是您的儿子，不是邢家的。”
昭帝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