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氏这么一说,张王氏不好再言。
而陆远这里也准备离开,正要告辞,就见唐婴站起来,说道:“陆世兄请留步。”
张恒见唐婴主动和陆远说话,心里很是不快,忙起身站在了唐婴面前:“表妹,明天我们去游泰山如何?我家新来了一班轿夫,他们抬的轿子极好,一定也不晃动,如果坐着去泰山是极好的……”
唐婴只说了一句:“表哥请自重,小妹现在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
唐婴说着就把一香囊递给了陆远:“这是回礼,婴儿自己绣的,虽不太好,但世兄可留作纪念。”
陆远收了。
这算是定情了。
张恒在一旁痴痴地站着,脸滚烫起来,仿佛被人打过,愤懑之下就摔了扇子,然后跑了出去。
“恒儿!”
张王氏见此忙追了出去,路过陆远和唐婴身边时,朝陆远吼了一句:“你让我恒儿没了面子,我张家跟你没完!”
陆远没把这当回事,只拱手对唐婴和唐王氏说道:“谢谢小妹,伯母,陆远告辞!”
张王氏和张恒回了家。
张恒愤懑不平地道:“母亲,我不服,凭什么,陆远他家已经败落了,表兄更是中了秀才,为什么表妹还要嫁给陆远。”
“恒儿乖,恒儿别生气,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他陆远要和你表妹成亲,我倒要看看陆家拿什么成亲,下得起聘礼吗,到时候我们先打听好他们下聘礼的日子,然后就在他置办聘礼的时候登门找他陆家要债,让他置办不起聘礼,看他如何下聘!”
张王氏安慰道。
张恒心里稍慰:“母亲说得对,陆家到时候下不起聘礼,就没办法娶到表妹,表妹家是绝对不允许没有下聘就把自己女儿嫁出去的。”
这里。
唐文运知道自己妹妹最终还是决定嫁给陆远后,自然是高兴的,但他也有些不解,天黑以后,就专门来到了自己妹妹唐婴这里:“妹妹,那陆远不举业,还家道中落,你往常也因此常带忧虑之色,怎么今日见了陆远,你又同意定亲了?”
“自然是因为这首词,兄长请看,如此情深义重之人,妹妹怎敢辜负。”
唐婴笑说了一句,就把陆远送给她的墨宝展开来。
唐文运初始一看,不由得皱眉道:“书法功力不高,这个陆远,应该多练字。”
但旋即,唐文运就看住了,良久后,才道:“果然是用情至深之人,这个陆远,平时竟看不出来,他还有如此细腻的文采,为兄虽是案首,却也比不上他。”
……
陆远回家后将唐家要求自己家尽快下聘礼的事给自己母亲陆康氏说了。
康氏听了自然是喜不自胜:“这真正是好事,我本以为他们唐家如今成了官宦之家,未必把我们这些旧日的亲友瞧在眼里,也没指望唐家能兑现婚约,却没想到,唐家竟主动要求兑现约定。”
“儿啊,这唐婴,为娘是看着长大的,素来才德双全,从小就读书,你能配此良缘,实乃好事,以后啊,好好和她一起过日子。”
陆康氏说后不由得嘱咐起陆远来。
陆远微微一笑,面带苦涩,心想好好过日子,天下大乱将至,华夏将无一片安宁之地,这日子能好好过吗?
而这时候。
陆康氏也皱起眉来:“只是这聘礼筹备是个问题,还有后续的花费,他唐家是官宦之家,名门望族,唐婴更是千金小姐,肯定不愿意在婚礼上吃亏的,何况我们本就门第比不上他们,这礼还得更厚重些,只可惜你父亲如今走了,织坊又没什么营收,拿不出钱来置办聘礼。”
“母亲,没事,这个我来想办法,儿子如今也成年了,也该承担一些责任了。”
陆远安慰着陆康氏。
陆康氏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陆远陪了陆康氏一会儿后就来到了外间耳房,找到陆家现在唯一的管家费叔。
陆远其实一直不解自己的织坊为何会破败下来,据他所知,纺织业在这个时代将会是最兴盛的产业,尤其是飞梭与珍妮纺纱机出现后,更是为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到来打下了基础。
陆远并没有因为自家织坊的破败而失落,他相信自己只要把飞梭或珍妮纺纱机制作出来,那他家织坊的生产效率将领先整个世界,而先进的生产力就代表着无尽的财富。
………………………………
第3章 弹簧
自陆家破败后,整个陆家的奴仆除了费叔外皆主动离开了陆家,而费叔是唯一不愿意走的。
陆远来了费叔这里后,见他正在练刀法,也没打扰,只先站住一旁,时而看看这费叔的刀法,时而也看了看周围。
陆家很大,二进的院子,加上高墙重檐,倒也显露着昔日的富庶荣耀,但如今斑驳掉漆的木柱与清静得听得见刀劈虫鸣声的院落,让人很明显的感受到陆家和时下的八月早秋一样开始落入荒凉。
费叔见陆远出现后,忙收了刀,问着陆远:“哥儿怎么来了?”
费叔虽说是陆家奴仆,但因是看着陆远长大的,算是陆远的长辈,所以在陆远面前并不是寻常奴仆那样低眉顺目。
何况,穿越前的陆远不学无术,并无志向,也让这位费叔心里瞧不起。
所以,费叔如今也很难对陆远有敬重之意。
陆远知道古代大户人家里,许多年长的奴仆在族中有时候比少主子还有地位,尤其是跟着父辈一起为家族做出过贡献的。
所以,陆远见并没有因为费叔对自己这个少爷没有卑躬屈膝而感到意外,自然也没有因此生气,毕竟现在自己家道中落,费叔还愿意留下来替帮自己和母亲照看陆家,实属不易。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
费叔虽不是谄媚奉上的奴仆,但无疑是忠诚于自己陆家的人。
陆远主动说道:“自然为了织坊的事,来问问费叔关于织坊的情况。”
费叔诧异地看了陆远一眼,他发现陆远与以前相比有些不一样,至少现在居然还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要知道以前的陆远别说和自己说话,即便是看见自己都不愿意搭理的。
“不是我多嘴,哥儿,老爷如今没了,许多关系也就断了,这织坊肯定是开不下去的,光是这临清城都有织坊上千家,何况江南更是家家有织坊,京城、张家湾、天津卫城也都有数不清的织坊,我们陆家的织坊很难生存下去,依我看,还是把织坊关了卖给别人吧。”
这费叔走到水池边,往锃亮的轻刀上浇了些水,然后就开始在磨刀石上磨了起来。
“为什么要卖,这是我陆家的产业,难不成费叔觉得织坊在我手里就起不来吗?”
陆远走过来,问了一句。
“织坊怎么可能会起来!哥儿,不是我说你,你何必操这份心,把织坊卖了,得了银子还了账,考个秀才举人比什么都好!”
费叔把轻刀往磨刀石上一放,有些怒了起来,他没想到陆远如此不听劝,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失态,只好苦口婆心地继续说了起来。
“总之我有办法,当然还得费叔你帮我,毕竟陆家的织坊一直是你在照料着。”
陆远说后就回了屋,从费叔的口中,他基本上算是清楚,为何陆家的织坊开不下去,原因无非是陆家的织坊没有任何技术优势,而整个天下织坊又有很多,陆家织坊要想盈利要么生产出更好的布要么生产出更廉价的布。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费叔没说,便是陆家没有官方背景,很难和有势力的织坊竞争。
陆远现在只能想办法提高棉布的质量或者降低棉布的生产成本,毕竟要获得政治势力短时间内是办不到的。
而要提升陆家织坊的技术优势,陆远根据对后世工业史的了解,知道飞梭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回屋后,陆远连夜画了飞梭图纸。
前世的他是技术宅男,喜欢复原一些工业史上的重要工业品,所以他对飞梭并不陌生。
第二天一早。
陆远就拿着飞梭图纸来到了临街的一处铁匠铺。
因是一个街坊的,所以铁匠铺的杨铁匠自然也认识陆远,而且知道陆家如今破败了,陆远又是个不读书没什么前途的人,也不知道陆远真要和唐家成亲,见陆远走了来,就一脸的不耐烦:“走开去,我这可是小本买卖,我可没钱借你!”
陆远有些不快,他没想到自己来这里居然被杨铁匠误会成自己找他来借钱来了。
“杨铁匠,你胡说什么,我陆家就算织坊开不下去,也不用找你借钱吧,我是来找你做生意的,你做不做!”
陆远白了杨铁匠一眼,回道。
杨铁匠全身赤裸,只在前胸穿着一件黢黑的皮衣,一手拿着锤子,一手用铁筷子夹着铁片,来来回回地锤打着,头也不抬地笑了起来:
“这还是我杨铁匠头一次听见这样的笑话,陆远,谁不知道你,傻乎乎的,你也会做生意?还要找我做生意,你是要我给你补铁罐子还是补铁锅子?”
陆远也不废话,干脆把一钱银子拿了出来,放在了杨铁匠面前。
杨铁匠一看见陆远放在铁锄头上的那枚明亮的银块,急忙丢了锤子和铁筷子,把那银块拿了过来拿秤称了,然后揣进了怀里,笑了起来:“没想到啊,你陆家虽然败了,但你陆远倒是比以前更败家了,直接拿这么大块银子出来,足足一钱银子,说吧,要我给你打什么?”
“打这个,能打出来吗?。”
陆远拿出图纸来,指着图纸上的弹簧说道。
杨铁匠看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么细,还得弯成这样,这太难了。”
“你能不能行,不能行的话,把银子还我!”陆远说道。
杨铁匠忙捂紧了怀里的银子:“怎么不行,我杨未时以前也是做过首饰的,这种小铁圈,还是打得出的,时下上好的闽铁一斤一分六厘银子,你给了一钱银子,我给你拿五斤的铁打怎么样?”
“可以,但你得按照我给的尺寸打,不能超过纸上示例的这个径量,还有你得抓紧打制,如果三天之内打制完,我会再给你五分银。”
陆远说道。
杨铁匠急忙加了炭,把闽铁称了起来:“你不早说,我这就给你打!”
陆远只是笑笑就又问道:“你可知道哪里有好的木匠?”
杨未时因陆远给了他一单子不错的生意,对陆远的态度也好了些,忙说道:“河西街正一坊的曾东升木匠活最好,当年在蓟州做过战车,还做过弩箭。”
………………………………
第4章 不卖掉织坊
陆远来到了木匠曾东升这里,见他正在刨花,便走了过来,问道:“你就是曾木匠吧,我是闸南街新湖坊的陆远,我有件活给你做,你收多少工钱?”
“大件一分银子,小件管顿饭就行。”
曾东升回道。
“如果是你们提供木料呢?”
陆远问道。
“乌木十两,红松五两,杉木三两,柏木一两”。
曾东升依旧头也不抬地回道。
陆远只得把图纸拿了出来,递到曾东升眼前:“我要做的物件不大,就跟梭子一样,只是中间要刨个滚轮出来,两端得有能安装下这个铁圈的嵌口,你估量着用什么木料可以做,需要多少银钱?”
曾东升仔细瞧了瞧:“如果是普通梭子那普通木料就行,白送你都行,只是这滚轮难刨,但也做的出来,但这么小,你自己看着给吧,或者管顿饭也行。”
陆远有些无语,他没想到这曾东升做生意这么随便。
“你估摸着一天能做多少个出来?”陆远问道。
“四五十个”,曾东升回道。
“那我给你计价一个一文钱,如何?”陆远问道。
“好呢,公子放心,我这就给你做!”
曾东升心里估算了一下,如果真是一文钱一个,一个月他能挣到差不多一两银子,一下子就积极起来,忙从陆远手里接过图纸来,准备试着做。
陆远给曾东升留了五十文的定金后就离开了这里。
三天后。
铁匠杨未时将第一批弹簧,合计有六十个,皆送到了陆家。
木匠曾东升也将第一批滚轮梭子合计有一百五十四个送到了陆家。
陆远收了货,刚进屋里,就见费叔在和自己母亲说话。
“夫人,我的意思是织坊还是卖掉为好,得些钱可以还掉一部分债,总比这么一直亏着强,这些织工也都该遣散,陆家也养不活他们了,除非他们跟我一样不要月银。”
费叔正说了一句。
而陆康氏也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去联络一下有没有想要买下织坊的,顺便通知一下那些织工,让他们早点找新东家吧,只可惜,这些都是陆家的老织工,跟了陆家这么多年,如今却要分散。”
陆康氏说完即叹了口气。
陆远这时候正要开口就听见外面一阵哭吼声。
“夫人,不要卖掉织坊啊,我们全家老小全靠着织坊的这点收入过日子啊!”
“夫人,您发发慈悲,让织坊继续开着吧,就当是积善,我们可以不要工钱,管顿饱饭就行。”
……
陆远忙来到大门外,就见陆家大门外已经跪了乌压压一大群人。
这些人当中很多都是因为建奴屠戮而逃入关内的辽民,也有其他地方来的贫民,基本上是因为在家乡活不下去才来到临清州这样的繁华商镇务工的流民。
而且由于眼下大明内忧外患,四处开战,流民数量急剧增加。
即便是临清城商业发达,也无法满足让所有流民就业,即便是运河边拉纤的活都会有抢,织工的活更不用说。
只要陆家关了织坊,就会意味着这些织工会失去工作而且很难再找到工作,将不得不再次变成乞丐或者是流民。
所以,这些织工才极不愿意陆家织坊关闭或者说卖给他家,一听到费叔有意让东家卖掉织坊,皆纷纷来下跪劝阻。
费叔有些恼怒,直接走了出来,将为首的一名中年妇女一脚踹翻了天:“殷氏,你这个大嘴巴子,上午我不小心给你透了个口风,你下午就带着人来闹,怎么,你们是要逼死夫人吗,如今东家自己都欠上百两银子,哪里还有银钱养活你们!不赶紧去找别的东家去,赖在这里干嘛!是不是要逼我让东家报官!”
殷氏哎哟了一声,然后爬起身来,向陆远和费叔跪下说道:“我们也知道东家艰难,可织坊要是卖了,我们就没法活了,别的东家都招满了人,如果织坊没了,我们就只能当乞丐强盗,求东家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东家怎么给你们活路,谁来给东家活路……”
费叔正吼着,陆远就把费叔拉到一边,说道:“既然大家无法接受织坊被卖掉,那我们便不卖掉织坊,只是三个月内,将无法再给诸位支付工钱,只能包顿饭,不知诸位可能接受?”
费叔看向了陆远:“哥儿!”
陆远摆了摆手,看了费叔一眼,没让费叔说话。
费叔有些惊愕,他第一次见陆远如此瞪自己,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神色,一时间也不由得闭了嘴。
这时候。
殷氏等一干织工皆朝陆远磕起头来。
“少爷您真是活菩萨啊!”
“少爷您会长命百岁的!”
“我们愿意的,能吃饱饭就行!”
陆远见此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让我们一起共克时艰,大家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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