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魏千城的双眼,希望能从那里面看出什么线索来。
保姆在送上几杯茶之后就很懂事地退了下去,任初装作无意地环顾了一圈,发现江茗并没有在客厅,这个时候,她大概在楼上看书。
魏千城眯眼笑了笑,活像一只准备耍计谋的小狐狸:“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任叔叔看两样东西,然后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哦?”任再明夸张地仰了一下脖子,然后用余光瞥了一眼任初,发现任初仍旧没有多少表情可以供他参考。
“上次我生日,你小子跑得那么快,这回算是带着几个同伙一块儿来补偿生日礼物了?”决定放弃从任初那里寻找蛛丝马迹,任再明慈祥一笑,眼角流出几条刻过老谋深算的痕迹。
魏千城笑而不语,只起身一点一点打开了放在茶几上的那只纸盒。
他打开的很慢,任再明端着茶杯,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他的眼神却始终胶着在魏千城的手上。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可,为什么有股不安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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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没有无辜的人
当纸盒掀开的时候,任再明清楚地听到自己吞下口水的声音,喉头耸动,心脏跳动的速度在那一刻加快。
他想象过很多打开盒子之后看到的景象,可没有哪一个是像这样的。
纸盒里涂满了鲜红,如果没有那一层淡淡的油漆味,甚至分不清那是血还是其他的什么。可即便如此,从血海里滚过来的任再明还是一眼就任初了涂在布娃娃身上的红,那就是血!
眉头紧皱,任再明没有了刚才的游刃有余。
的确,诚如魏千城所说,任再明是疼他的,他跟魏明的观念不同。
对于任再明来说,真的疼爱一个人就是防守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他认为对的事,别人只要支持他,站在他身后,时刻准备着替他收拾烂摊子。所以,他尊重任初的选择,带着任初进入了组织,尽管那时候的任初还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可魏明的疼爱却恰恰相反,将他层层包裹起来,远离外界那些是是非非、黑黑白白。索性,魏千城没有被宠溺坏,他生长的很好,只是心里藏着的纯洁太多。
一个人很单纯,这说起来似乎不会是一件坏事。
但有时候,比如说被人陷害、被人蒙骗,单纯却只能被当做贬义词。
而魏千城,很显然,他已经不想继续被当做贬义词的代表了,他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不想成为别人的绊脚石,他是一个男人,他在部队里做的那些事不仅仅是为了向魏明证明自己可以,也是想向那些妄图拿他威胁家人的示威。
他不怕!
小时候不怕,长大了也不怕!
他可以变得很强,可以保护任何他想要保护的人,亲人、朋友、爱人,一个不漏。
“呵呵,这……”看着魏千城眼中的坚定,任再明想要开出的玩笑话也吞回了肚子里,转了一圈出来之后就变成了另一番严肃认真的话:“小城,事情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努力把这件事对你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对方不是那么简单可以应付的人,如果你乖,这只纸盒我就当做没有看到过,你也当做没收到过这只纸盒,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处理,你只要好好地待在你的别墅里,好吗?”
“不好。”魏千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神色凝重:“任叔叔,我来找您是因为我相信您会告诉我,从小到大,总有那么一两批人在追我,妄图绑架我,或者杀我。这么多年了,我只有在部队里的那几年才没有人来打扰。可我一回来,那批人就又跳了出来,我不能再被动挨打了。”
任再明张了张嘴,却又听魏千城接着说:“这条命是我自己的,我想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才会让那些人这么看重我的命?我自己的事,为什么不能我自己来解决?”
“这不是你自己的事……”任再明皱了眉头。
“这就是我自己的事!”魏千城坚持己见,但看着任再明渐渐苍白下去的脸色,他终究是有些不忍,语气稍稍放缓下来,几乎带着些许恳求:“任叔叔,您知道我爸做事的原则,他肯定不会告诉我。我只能来求您,任叔叔,求您告诉我吧,当那批人第一次追杀我的时候,这件事就不仅仅只是你们的事了。”
“唉……”任再明轻轻叹了口气,眉间几乎挤成一道“川”字,看着任再明这么为难的样子,魏千城咬了咬牙,扔了一个眼神给李万里,李万里会意,随后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任再明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心中的不安又凝聚了起来,抬头看了看魏千城,知道这小子是有备而来。
唉,还不就是仗着自己宠他吗?
就在李万里打开笔记本点开那段监控录像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任再明看了一眼门口,保姆已经去开门了,心说今天还真是热闹啊,平常倒是一个人都不见来,这一来全都来了。
不知道这回又是谁,李万里看了一眼魏千城,问:“要不要继续放?”
魏千城犹豫了一会儿,可任再明却摆了摆手说:“放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给我看些什么?”
没有更多阻碍,李万里手指一按,监控录像被点开。
任再明不是白痴,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家大门口,当眼前出现那个男人和那被扔在门口的信封的时候,任再明禁不住变了脸色。
“你们为什么能拿到我家门口的监控录像?”任再明抬头怒问。
面对老大的愤怒,李万里不怕死地举手,说:“我。”
“你……”任再明怒急,一排牙磨得嘎吱响。
魏千城按下李万里的手,说:“是我让他装的。”
“小城,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当任再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坐在一边没出声的任初突然轻笑出声。
“老头子,这都是你们逼的。”任初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笑意,冰冷的如刀一般。
任再明心中大骇,这下子可好,连自己的女儿都开始向着别人了,完了,失道寡助啊!
“这么多人呢!”
蓦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竟是魏明来了,魏千城当即就伸手一把盖住了笔记本,可却已经来不及去藏茶几上的纸盒了。
“嗯,这是什么?”魏明几个大步就已经走到茶几前面,探头就看到了纸盒里面的东西,当下就变了脸,可紧跟着他却无奈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魏千城,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来十几封信,扔到了茶几上,说:“你自己看吧。”
魏千城没想到魏明会这么爽快,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魏明,魏明摆了摆手,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任再明身边。
“你这是……”任再明也感到不可思议,难不成这老小子想明白了?
魏明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任再明也就老实地闭了嘴,魏千城正一封一封地拆信看。那些信,任初都已经看过了,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偏头看着魏明,却无论如何也没法从那上面看出什么来。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又是血债血偿?为什么全都是血债血偿?究竟是谁?!”魏千城将那些纸一张接着一张地摊开在茶几上,摊开一张就让他的情绪崩溃多一分,最后几乎怒吼出来。
魏明和任再明却并没有多大反应,只是相互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任再明去到一边的书柜,从一本厚重的书里面拿出了扔到他家门口的那封信,一边递给魏千城,一边说:“这就是那封信,内容是一模一样的。”
魏明拍了拍任再明的肩膀,看了一眼任初,又对着魏千城说:“这些信从半年前就开始寄过来了,起先呢,是一直寄到我这里的,每半个月一封,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原本呢,我是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但是实在没办法了,信开始寄到任家了。当年的事情是我做下的,没理由还要牵扯到任家……”
“不不。”任再明摆了摆手打断了魏明的话,说:“当年的事我也有份参与,我不算无辜的人。”
“唉,还说什么呢?”魏明显得有些懊悔,可更多的是对将任再明扯入其中的内疚。
“爸?”魏千城皱紧了眉头,此时此刻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那两位老人互相揽责任,他只想快点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魏明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那张脸似乎在那瞬间多了许多岁月的刻痕,魏千城蠕动了几下嘴唇,他从魏明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抱歉,还有浓重化不开的怜爱。
他的父亲,就那么一直不遗余力地保护自己,而自己却千方百计地把自己推入别人准备好的陷阱里,辜负父亲的爱,这样真的没做错?
可在这件事里,早就没有所谓的无辜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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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我要所有人都伏在我脚下
抛却那些会干扰自己的念头,魏千城暗暗握紧了拳头,既然都走到这里了,退后就绝不会是他要走的一步。
“这事情吧,得从一个叫冯麟的男人开始说起。”魏明接过任再明递过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任再明叹了口气,很疲累似的将身子倚靠在了沙发上,魏明看了他一眼,随后静默了一会儿,低着头看着杯中茶叶随热水上下翻腾,身不由己啊!
当他在抬起头看向魏千城的时候,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渐渐氤氲起了过去的一切,那是魏千城等人所无法感受到的挣扎,像孤身漂泊在大海上的遇难者,好不容易抱住了一根浮木,却在不久后发现这根浮木正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腐朽,那一片片碎屑从浮木身上掉落,最后转着美丽的圈沉入深不可见底的蔚蓝海底。
同那些碎屑一样,沉眠海底,不过时间问题。
像约定好的一样,他先去一步,你慢慢走,迟早也会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走向黑暗的地狱里。
已经忘了是多少年前了,又或者是不愿意想起,魏明在讲述的时候,总是刻意将时间这个概念模糊过去,说者有意,听者却是无心,亦或者是说,魏千城他们只关心事情的关键部分。
冯麟这个名字,魏千城并不熟悉,甚至从未从魏明口中听到过,但对于任初来说,却是非常熟悉的,因为任再明的关系,任初从小就知道她的将来可能会面对怎样的困境,只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困境全都被魏千城一个人挡了去。
谁说任再明没有保护任初,比之魏明对魏千城的重重保护,任初的存在感实在低到无可救药,这也并不怪对方完全忽视了任再明还有一个女儿,而将所有炮火都集中在了魏千城身上。
原来,他们的缘分并不是才开始。
任初抬头看了一眼魏千城,见他正集中注意力听着魏明说着当年那些恩恩怨怨,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又那么积极地反抗,这负担原本应该是她和他两个人一起承担的,要做些什么?应该要做些什么的?她能做些什么呢?
按照魏明所说,冯麟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常年混迹黑道的他有着无数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算是个地地道道的黑暗分子,什么枪支、毒品、卖淫,但凡能够大把赚钱却又风险极大的路子,只要他愿意,必定会去插上一脚,而且因着他的手段和在道上的威望,这生意做的竟然是风生水起,无往不利。
大跃进时期有句话说得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在黑道这条路上,冯麟还真就是把这句话贯彻了个明白,他那双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血,似乎已经没有人数的清了,那个人即使想要转身往光明处走,也已经没法回头了,因为往后退回到光明的那条路已经跃过了一辈子的时间。
更何况,他似乎从不曾想过回头。
冯麟这个人,杀人从不讲理由,想杀就杀,或者,今天早上出门买油条的时候发现老板少给了半根,然后就当场掏枪把老板给杀了,谁让老板少给他半根呢?又或者刚才经过理发店的时候突然心情很差,然后就拿着刀子进去之后随便挑了个理发师捅了几刀,谁让他突然心情很差,而那个理发师又碰巧站在他够得到的地方呢?
所以,这个世界对于冯麟来说,只有这个世界的错,错不在他,谁让这个世界没有顺着他的样子成长呢?
冯麟闹出的事情影响力极大,已经足够造成社会恐慌了,谁希望每天上街的时候都要想着会不会突然被人捅上一刀呢?这样的日子会不会过得太可怕?
冯麟太会逃太会躲,狡兔三窟,眼线密布,几乎每次当警察带人赶到贼窝的时候,冯麟已经连人带货逃得干干净净,一次落空没什么,两次落空那是运气不好,三次落空或许是敌人太狡猾,可四次五次六次落空就只会是警察办事不力了。
那时的魏明还不是将军头衔,但极强的办事能力以及广阔的人脉网络,让魏明瞬间成为了所有视线的聚焦点。他是上面看好的人选,也是所有人都看好的人选,似乎除他之外,再不会有人能够抓得住冯麟了,然后,他被人推了出去。
冯麟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警界,上面的领导迫于社会压力而焦头烂额,下面的小兵因为上面领导的压力而疲于奔命,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没有好好吃口饭了,总觉得今天闭上了眼睛明天就会醒不过来,每天都被逼着追同一个人,太累了。
所以,魏明的出现,就等于给这批人放了一个大假,而他自己则将这烫手的山芋捧了起来。
冯麟这个人,说起来长得其貌不扬,耳朵后面有一道刀疤,一直从耳后延伸到下巴,是魏明砍的,在他们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冯麟是从小就混进黑道的,从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从小就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还是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文盲,在冯麟踏进黑道的那一天,他母亲就因为上街没看路被车撞成了截瘫,肇事司机逃逸了,而那一天,正好是冯麟生日。
原本还因为顾及母亲而犹豫的冯麟,在医院看到半身是血的母亲后,扭头就出了医院。
他对当时领着他走进黑暗的男人说:“我要所有人都伏在我脚下。”
然后,他杀了那个男人。
他说,要狠,不狠没人怕你;要绝,不绝就会后退;后退,就只有死!
仅一年,冯麟这个名字就传遍了整个黑道,不因为仅一年他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是因为他的手段,残忍、血腥、毫无人性可言,堪比现代版十大酷刑,或许还不止十种。
然而,也就是那一年,他被医院告知,他的母亲停了呼吸。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似是松了一口气,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被医院拉到了太平间,病房被重新收拾过了,很干净,干净的床单,雪白的颜色,冯麟对着一张空床坐了整整一天,不哭不笑,恍如失了魂魄的躯壳。
那一天,他甚至还放了消息给魏明,告诉他自己在医院,但直到他第二天离开医院,他都没有等来魏明。
“为什么您没去抓他?”李万里突然出声打断了魏明的思绪,他倒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魏明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面前几双灼灼的视线,不禁笑了笑,说:“那天我其实是去了医院的,但是从护士那边听说了冯麟的事,我就没有进病房,在医院外面坐了一整天。”
“那天我也去了,只不过我比你多做了一件事情。”任再明再一边接了话茬,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