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启这番话,原本是发自肺腑,没想过要危言耸听。可在这儒家至上的年代,却好似一击重锤,锤在了这些大儒、学子的心坎之中,让他们都开始反思。
陆承启则是陷入了回忆,他是历史的见证者,知道后世社会的总总怪象。可他不能明说出来,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劝说这些大儒们,开始思考,儒家到底何去何从。
良久,张载最先醒悟过来,拱手说道:“陛下之言,虽朴实无华,却蕴理至深,子厚再次拜服。陛下乃当今圣贤,果非子厚吹嘘寻常人,又哪能有如此广博的胸襟当受子厚再拜”是啊,当一个统治者告诉臣民,他赖以统治的正统思想有所缺陷的时候,是不是够骇人听闻这是需要多大的魄力,才能说的出口啊
说罢,张载又拜了两拜,继续说道:“只是子厚不明白,儒术进步,是否该向西方人学习”
陆承启采取辩证法说道:“西方人的学说,自是有其独到之处,儒术要是加以吸收,最好不过。但我中原文化,又岂止儒术一道管子、老子、韩非子、墨子、公输班、鬼谷子这些先贤的学说,哪一项不是冠绝天下若是儒术能融会贯通,那便是过得千百万年,我中原文化,亦不会断绝”
说到这里,陆承启站起身来,用力地一挥臂膀,振振有词地说道:“朕今日所说的话,可总结为五个字,开眼看世界这世界,指的不仅仅是我中原,更是中原以外的所有地方”
说到这,陆承启的野心,显露无遗。可他的霸气,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就算是横看竖看陆承启不顺眼的李然,也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如这个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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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来自臣子的威胁
陆承启的一番话,把辩道一事推向了最,以至于李然都忘了,当初自己促成这个辩道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警醒陆承启,不要被小人所蛊惑。,如今看来,这小皇帝清醒得很,自己是真的有点多虑了。
王子傅静静地思索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陛下,据你所言,西方不亚于我中原,却不知陛下有何对策”
王子傅这一招,摆明了是不相信。没办法,有些人就是这么古板,非得亲眼所见,才会相信。王子傅的想法很简单,小皇帝你都没有亲眼见过,说出来又有谁相信道听途说的,就为了扳倒儒家,没这么简单
李然本来被陆承启忽悠得晕头转向的,差点就“着了道”,还好有王子傅这一句话,把他给敲醒了。是啊,小皇帝这是别有用心,巧设名目想要置换儒术正统地位,怎么能忍李然警惕起来之后,看着陆承启的眼神都变了。
陆承启倒是没有他们这些老油条的花花肠子,笑着说道:“朕刚刚说了,他们还在内战之中,无暇东顾。我们的机遇,便是在此处。可若是我们再止步不前,等他们内乱完了之后,那朕就不敢担保,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子傅还是不信,质疑道:“古圣先贤传下来的经典,又岂能说改就改陛下,恕臣愚钝,不知如何下手。”
陆承启听了这话,总算品出些味道来。合着这老头子,就是要和他这个皇帝对着干啊先前看这个老头子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他老神在在。没想到最关键的时刻出来搅乱。
说生气吧。陆承启的确有些生气;说理解吧,也能理解。就好像后世的年轻人,总是不相信中华传统文化一样,这老头子,一样也不相信除却儒家那些个学说,甚至可以认为,要不是陆承启在,他早就批判其为“异端邪说”了。可以说。这老头子就是一个卫道士,一个固执到极点的卫道士,但凡有人想要撬动儒家学说的根基,这老头子第一个就不答应。
陆承启看着王子傅满是皱纹的老脸,配上一头银发,想生气也生不起来。也许是来到这个时空的时日久了,儒家那套纲常礼教都有点潜移默化了,陆承启总算记得尊老爱幼的美德,没有当面撕破脸。只是淡淡地说道:“王祭酒年事已高,思虑不清。自是情有可原。朕只是希望,今日所说之话。能让在座的其余学子,有一成听得进去,半成真正去做,那朕就欣慰了。”
王安石倒是很容易接受新的思想,听了陆承启的话,一直在那苦苦地思索着,似乎想要就此拿出什么论证来。陆承启的眼角余光,早就把在座的两百来个人的神态,一一看在了眼中。见到反而是张载、王安石这些历史名人,对他所说的话,有深刻地反思之外,其余的监生,除却个别的,都是抱着看戏的态度,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中暗叹道:“果然,历史名人能留名青史,总是有他过人之处的。唉,这些监生,都是为了做官,哪里懂得什么真正的儒家学说这四书五经,不过是他们当官的敲门砖罢了。现在还没有中进士,这四书五经还得看;一旦中了进士了,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钻研学术看来,这些都是一些急功近利之辈,说不得,下一次的殿试,得好好筛选一番了”
这些个监生不知道,他们的态度,已经奠定了下一次科举的悲催。小皇帝可是很记仇的人,今天没人捧他的场,他可是有一万种办法折腾回你,看谁能笑到最后
正当他暗恨间,李然又开口说话了:“陛下,这等事情,臣等不敢苟同。儒术自汉代以来,便为正统。若这般改动,后果实难预料。若陛下执意要做,臣定当联合天下士子,联名上书,恳求陛下收回圣意。”
李然这句话,等同撕破脸皮了。反正他这个御史中丞,就是一个得罪人的角色。撕破脸皮是他的强项,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了。可他还是我行我素,因为他知道,只有他保持这种风格,小皇帝虽然烦他,可也知道他对朝廷的意义,轻易不会动他的。
陆承启听了这话,心中老大不是滋味。这李然和王子傅就是穿一条裤子的,王子傅到底见多识广,给李然很多信号。不然就凭李然一个人,总是会让陆承启给忽悠的。现在王子傅这么一掺合,登时就让李然理清了思绪,开始反击了。
要说皇帝最怕的事情,一个是有人造反,另一个便是士子都不认同朝廷。前一个能动摇根基,后一个危害更大,朝廷会因此失去新鲜的血液。
陆承启作为一个皇帝,自然是对这两件事非常上心。听得李然这么威胁,陆承启虽然愤怒,可毫无招架之力,暗道自己还是冲动了些,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借口来搪塞,弄得场面上的气氛,非常尴尬。
李然这“铁骨铮铮”的形象,倒是让不少监生为之侧目,一时间很多人引为标榜。
陆承启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不知道什么滋味的茶水,良久才放下杯子说道:“李卿言重了,朕哪里想过要否认儒术正统了也罢,既然大家都听不进去,那朕在这也没甚么意思”
说到这,陆承启给贴身小太监一个眼色。那小太监也算是机灵,一下子便会意了:“陛下,看时日已近午时,是该回宫用膳了”
陆承启甩了一个赏识的眼神过去,接着他的话,下了这个台阶:“你们继续罢,朕还有国事尚要处理,且回宫了。”
那贴身小太监赶紧扯紧了嗓子喊道:“皇上起驾”
陆承启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后面的李然、王子傅、张载、王安石和诸多监生,都起身施以长揖礼,一同说道:“恭送陛下”
言毕,张载和王安石对看了一眼,王安石当即也说道:“今日能与子厚兄,李中丞辩道,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也。介甫家中尚有一些鸡毛之事,恳求拜别。”说罢,跟着御前侍卫们的后面,也出了国子监。
张载也跟着说道:“子厚在皇家大学中,还有课须赶回去,还望诸位见谅。”
言毕,好似逃也似的,赶上了王安石的脚步,也离开了这国子监。
王子傅和李然杵在原地,两相对望,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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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一同吃酒
张载从太室出来,一路畅通无阻。,守在国子监门口的城防司士卒,都没有拿正眼看他一下。张载很明白,这是因为他乃白身一个,没有半点功名,这些见惯了京城王公高官的城防司,又怎么会在意他这样的平民呢
可张载没想的是,出了国子监之后,抬头一看,发现陆承启正笑吟吟地在国子监的牌坊下,看着他。张载再看陆承启的旁边站在的,不是刚刚和他有着激烈争锋的王安石吗
陆承启见张载也出来了,连忙说道:“子厚,跟朕来”
张载不敢多问,跟着陆承启就往坊市方向快步走去。一边走,陆承启一边解释道:“朕好不容易能出了皇宫,自是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些堆积如山的奏折了,留给徐卿他们处理吧。今日朕须得好好放个假,放松放松”
张载和王安石互望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们看来,陆承启这段时间做得,比先前好太多了。自陆承启登基以来,昏君的骂名,在百姓的口口传颂间,已经树立成了典型。好在后来一举扳倒杨太师,才算是勉强挽回点名望。张载和王安石以为,这小皇帝的旧病复发,又要开启游山玩水模式了,禁不住一阵担忧。可他们又无官无职的,轮不到他们劝谏,这才是让他们郁闷的地方。
而此时,陆承启明显疏散了许多御前侍卫,留在身旁的,不过五六人而已。加上贴身小太监。亦不过一行十人而已。放在满是富绅高官的长安城。这点人根本不起眼。
张载是没发现。或在前或在后,隐隐总是有人跟着。这些都是按照陆承启的意思,暗中保护的御前侍卫们。陆承启是遭到过一次刺杀的,尤有余悸。他又是重生过一次的人,不知道有多么惜命,怎么肯放松自身的安全
王安石对这个小皇帝,好奇多过尊敬,见总是一路快行。忍不住问道:“陛下”
“嘘,噤声,唤我公子既可。”陆承启连忙说道,除却他们两人,其余的小太监和御前侍卫们,都知道了陆承启的规矩。
王安石一愣,旋即也明白过来。敢情这小皇帝穿着一身便装紫袍,打的便是微服私行的念头啊他脑子转得快,立即说道:“公子,不知道我等此去何处”
陆承启摇头晃脑地说道:“都快午时了。当然是找个地方,填饱自己的五脏庙啦。我老早就听说。这长安城之中,除了迎客楼之外,尚有诸多酒楼。此际无事,自是要见识一番”
陆承启这话说的有点大声,惹得周遭那些贵公子一阵鄙夷。要不是见他衣着华贵,还真道他是来自乡下的土包子。
张载有点担忧:“酒楼人多耳杂,公子安全恐怕”
陆承启微微一笑道:“若是长安城中都不甚安全,那我能到哪里去莫说太多,同去吃酒”
说罢,拉着不情不愿的张载和王安石,一路走到了和丰楼。这和丰楼与迎客楼一比,装潢什么的都差远了。可生意火爆之处,却不在任何一间酒楼之下。
只见这和丰楼有个酒旗子,上面写着一个“望”字,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酒望子,乃是村野低等的脚店。可真正知道这和丰楼老板底细的,才明白这老板真的便是长安城郊外村野脚店做起,慢慢盖成这和丰楼的。这酒旗子,摆明了和丰楼老板不忘本,是以很多客官见他如此念旧,也心甘情愿成了回头客。
当然,这与和丰楼的酒菜美味,也脱离不了干系。陆承启早就听闻和丰楼大名了,他也知道,有时候一些真正好吃的酒楼,往往是那些外表装修看起来不怎么样的酒楼。
陆承启抬起头望了望和丰楼,发现与迎客楼的气派比起来,还是有所差距的。迎客楼乃是长安城最高的建筑,和丰楼亦不差,也有三层楼高。可一比起来,那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陆承启更是来了兴趣,喝道:“走”说罢,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活脱脱一个嘴馋的吃货模样,让王安石和张载都苦笑了起来,不得已地跟着走进了和丰楼。
一进如和丰楼,那小二立马迎了上来,职业的笑容挂在脸上,殷勤地说道:“这几位客官看起来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小店”
陆承启点了点头,那小二继续说道:“那不知道客官所需多大的桌子”
陆承启回头看了看,淡淡地说道:“三楼可有雅座”
小二闻言,立时赔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小店三楼乃是打尖之所,不提供酒食。不如客官请移步二楼雅座”
陆承启点了点头,说道:“带路吧”
那小二说道:“好咧,客官,这边请”
“这台阶有些高,客官请慢点”
“客官,这便是临窗雅座”
陆承启不得不说,这小二的眼真尖,就冲着他一身紫袍,拼了命地给他服务。至于身穿儒袍的王安石和张载,以及那些便装的小太监和御前侍卫,却不见小二这么殷勤。
待得坐下,小二立时拿来看盘,给陆承启观看。陆承启进过两回迎客楼,亦知道这看盘便是菜谱,也不多说,拿过菜谱,一边看一边问:“你这酒楼,可有甚么好菜好酒”
小二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小店的鱼子羹,乃是长安一绝,更有百味羹、鱼头羹、新法鹌子羹、三脆羹、二色腰子、虾蕈羹、鸡蕈羹、浑炮羹、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皆是远近闻名。酒水,更有咱京兆府的天禄酒、舜泉酒、陕府酒、蒙泉酒、莲花酒、冰堂酒、上酒、静照堂、玉泉酒、江汉堂、瑶泉酒、清洛酒、清心堂、清白酒、风州酒、回酒”
陆承启被他说了一通,都听蒙圈了,把看盘还给他之后,不耐烦地说道:“选最好的五个菜,两种好酒,开两桌。”另一桌,自然是给身后那些跟班的。
小二闻言,大喜过望,说道:“好咧,客官,这就给您唱菜去”
“且慢”
小二正待转身,却见陆承启叫住了他,将一把铜钱放在他的看盘之上,淡淡地说道:“这是打赏给你的,要是我等吃得好了,还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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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大儒说,食不可语
那小二大喜过望,麻利地接过那把铜钱,利索地说道:“客官,您稍坐,酒菜马上就好”说罢,带着小毡帽的脑袋一扬,把毛巾往后一搭,便“蹬蹬蹬”地下了楼,想必是给陆承启张罗饭菜了。,
要是重生前,陆承启哪里有过这等豪气的时刻就算是吃碗稀饭,都要一毛不少的找回钱。至于付小费,还是上大学那会,约一个想追的女生去吃西餐,硬是打肿脸充胖子,给了五十块钱的小费。结果女生没追到,还得吃上一个多月的方便面。
往事不堪回首啊陆承启心中暗叹,自己现在倒是风光无限了,却再也回不去了。陆承启的感慨,自是不会理解,这是拿小太监的俸禄在显摆。好在那小太监年纪尚轻,不懂钱银好处,也不觉得如何心痛。
落寞的坐在正对门的上座,陆承启自个发了会呆,倒是觉得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淡薄。或许是自己刻意遗忘的结果吧
张载和王安石见陆承启这般模样,都以为这小皇帝在沉思着国家大事,对视了一眼,不敢去打扰。过了好一会,陆承启才算抛开纷杂的思绪,见张载和王安石颇有默契的模样,心中有些吃惊。
他记得王安石和张载,在正史上并没有多少交集。张载的关学隶属理学的一种,而王安石的新学,却是那时最火的学说。正史上,张载不过一个小小的官员,登进士第之后,先后任祁州司法参军、云岩县令著作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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