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图攸哈哈大笑道:“和和美美,好,好,好,说的很好。一家子,就是这么和和美美的才好呢。另外啊,从今日起,你可就不能再说是出身贫苦喽!你可是华氏之女啊。云姬啊,你虽是来自琉川,可却不一定知道你这个父亲啊。在大照的一众郡守里头,嗨,别说是郡守了,就是把圣都里的王公贵戚宗室们都算上,你父亲的起居豪奢也是稳稳排第一的。还有你这个弟弟华耘,也是活的极潇洒的。你现在是天下第一豪富之家的出身了,哪里能说是出身贫苦呢,对不对啊,哈哈哈哈。”
皇帝这个话风就好似不太对了。华冲和华耘都心里一紧。
华冲立刻道:“臣行事不谨,过度奢靡,有负陛下信任。臣知罪,臣知罪。”
华耘道:“臣知罪。”
逄图攸摆手道:“嗨嗨嗨。你们可不要多心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还是那个话,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了,说话可以随意些,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我的秉性,你们还不知道么?我从不主张过分苛责自己与家人,也不主张过度禁欲自虐。华冲啊,你为什么能起居豪奢,我是知道的。你虽然起居豪奢,但你所用的,都是华氏一族行商赚来的钱,是你自家的私前,你从不动用官府的半文公帑。我说的,可对么?”
华冲心下稍安,道:“圣明无过陛下!诚如陛下所言,臣日常起居所用之钱,皆是华氏行商赚来的私家钱。臣从未动用过官中一文钱。”
逄图攸神色忽然变得很严肃,缓缓道:“我对你这种做法,就三个字的评价。”
这是事关前途的评价。华冲极为紧张,心想此次恐怕会受责。
结果,逄图攸道:“那就是:好!好!好!天下郡守和所有臣工,如果都如你华冲这般做官、做事,公私分明,那天下就不会有贪腐,天下大治也就不会远了。华冲啊,你脑子活络,治理琉川之所以颇有成效,恰恰是因为你的这个‘活’字。我明白跟你说,我很欣赏你的治郡之法。”逄图攸看着雒皇后道,“皇后啊,琉川那个地方,你可能没有去过吧?”
雒皇后摇头道:“妾确实没有去过琉川。”
逄图攸又转向宣仁皇后,笑着问道:“皇嫂去过琉川么?”
宣仁皇后道:“确未去过。”
逄图攸道:“那看来只有云姬熟悉琉川了。但即便如此,恐怕云姬也不知道琉川的历史吧?”逄图攸看着云姬,眼神里充满宠溺。
云姬道:“陛下,妾虽长在琉川,但几乎未出过琉川乐府的门,所以,对琉川也并不熟悉,此前,也未听人详细说过琉川的历史,只是听乐府里的人都说,琉川富庶的很呢,陛下。”
“哈哈。那好,那我就跟你们都说一说琉川吧。琉川那个地方啊,虽与妫水一山之隔,但两者的禀赋却是天壤之别。妫水土地肥沃富饶,物产丰美,但仅仅一山之隔的琉川呢,却土地贫瘠,物产稀缺,老百姓过的很苦。琉川的老祖宗们被迫出走故土、四处行商,以此来谋得一口饭吃。因此啊,琉川历来就有重商之风俗。一代一代下来,琉川因行商而日渐富庶,成了天下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众人正在纳闷皇帝为何突然讲起琉川的历史来了,逄图攸稍顿一下,转向华冲道:“而你们华氏呢,恰恰就长于行商,还是天下第一行商。所以说啊,先帝派你去琉川,真是有识人之明啊。这就是人事两相宜啊。”
“圣明无过陛下。不瞒陛下,其实在私底下,很有些人对臣豪奢无度的做法不以为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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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蓝瞳喜饶 第七十三章 长秋宫·认亲(三)
逄图攸笑着问道:“那你自己怎么看呢?”
华冲道:“臣以为,臣是琉川郡守,就应该因地制宜来治理琉川。琉川人重商,也重享受,起根由其实是因为琉川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活路。因此,如果臣生活过分俭朴,将与琉川民风格格不入。如此一来,臣自己虽可以落得一个清廉,但却将置琉川百姓于死地。因此,臣一直以为,琉川郡守,如持俭戒奢,看似无私,其实大私;看似有德,其实无德。臣一直以为‘小私无碍大公’,但却从不敢对人说起,唯恐为世人所不容。因此,今日听得陛下对臣的评语,臣大有知遇之感。”华冲的眼里竟有了泪,声音也有些颤,毕恭毕敬拱手道:“臣愿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如天之恩。”
逄图攸笑道:“华冲啊,言重了你。施政么,本来就是要因地制宜、因人制宜的,如果生搬硬套,就不美了。华冲啊,你治郡,还是很有功绩的。”
华冲觉得皇帝的话里好像有隐含着的一层意思,于是接话道:“谢陛下。臣治家不严,请陛下责罚。”
逄图攸顿了一下,大笑道:“你看你,脑筋倒是转的快。你说你自己治家不严,可是指的华耘么?”
华冲道:“陛下圣明。犬子无状,声明不佳,都是臣治家不严之过,请陛下责罚。”
逄图攸大笑道:“责罚?责罚什么啊?!我觉得华耘这孩子很好啊。皇后、云姬也都跟我说,华耘很好啊,很晓事。你说华耘声明不佳,我大体能猜到你说的是什么。”逄图攸手指着华耘,问道:“华耘啊,听说你小小年纪,却阳气甚重、天赋异禀,每夜均要御女,是么?”
华耘又羞又急,惭愧的满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答道:“臣无状,臣知错了。请陛下重重责罚。”
逄图攸道:“嗨。你这孩子,这么拘谨作甚?我没有说过要责罚你啊。再说,我为何要责罚你呢?”逄图攸示意华冲和华耘放轻松些,道:“食色,性也。男女之事,源自天赐,何错之有啊?!华耘啊,我看你十分灵光,做事也圆融周全,我很喜欢。你今年多大了?”
“臣今年十六岁。”
“成婚了么?”
“还没有。”华耘道。
逄图攸又转向华冲,道:“你们可给儿子说下亲事了?”
华冲道:“不敢欺瞒陛下,曾经说过。”
逄图攸道:“嗯?!说过?说‘过’是什么意思?现在又退婚了?”
华冲道:“原本曾与前朝大郜荆国公家说过亲,后来就……”
“哦。我明白了。”逄图攸道。逄图攸看云姬颇为懵懂,解释道:“荆国公是大郜嫡系宗室,亲贵的很,在大郜末帝周端禅让逊位后,阖家殉国了。是忠臣啊。”
事涉前朝宗室,大家就不敢插嘴了。逄图攸于是道:“华氏能够与荆国公这样的忠臣之家结亲,是缘分,也是福报,你实在没有什么好忌讳的。荆国公既然阖家殉国了,那原先的这门亲事自然也就算是过去了。应该再给华耘说一门亲啊,十六岁了,可不算小啦。”逄图攸想了一会,看着雒皇后道:“皇后啊,咱们的馥皊多大了,快十五了吧?”馥皊指的是窦昭仪所生的一位公主,也是逄图攸唯一的一位公主。
雒皇后道:“是的,陛下。馥皊十四了。”
逄图攸道:“十四,也不小了。你天天跟我说要给她找一个好人家,我一直也没找到中意的。咱们馥皊公主啊,就是个鬼精灵,天不怕、地不怕的,连我都不怕,当真是不好找夫家啊。我看啊,只有华耘这小子,才能制得住她,否则,她无论嫁给谁,都会是一对怨偶。你觉得呢?”
这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远远超出了雒皇后的预料,但雒皇后完全来不及思索,只能道:“陛下圣明。”
雒皇后颇有些惊讶,但更感失望。馥皊公主是窦昭仪所生。自己原先打算收拢华冲进入自己的阵营,但逄图攸的这个建议,一下子就让窦昭仪、窦吉与华氏走到一起去了。雒皇后想:“今天,恐怕是漏出什么破绽,引得逄图攸疑心四起了。”
逄图攸兴致很高,看着云姬说:“你看,今日都是你们华家的喜事。你弟弟要做驸马了。我的意思,中秋之后就让他们成亲,你看好不好?”
云姬微笑道:“谢陛下和皇后娘娘隆恩。妾谨遵陛下和皇后娘娘旨意。”
逄图攸转脸看着华冲,笑道:“我还忘了问你的意思了。我的馥皊公主下嫁华耘,不辱没你们华氏吧?这可是我唯一的一个公主啊。”
华冲、华耘立即跪倒在地。华冲叩头道:“臣叩谢陛下天恩。能够迎娶馥皊公主殿下,是华氏全族的荣耀!臣叩谢陛下天恩。”
逄图攸笑道:“好了。今天是双喜临门了。不过,我在乾元宫里还有好些人要见。我就先去了。皇后,皇嫂,你们可千万不要散啊,好好聚一聚。”说着起身离去了。
逄图攸一走,这筵席也就寡淡的很了,兼之又有宣仁皇后在座,可谈的话也就更少。宣仁皇后意识到了逄图攸心绪的变化和大家的尴尬,为了避嫌,道:“奉德宫里也有些事,我也先去了。你们好好聚。”
雒皇后见状,道:“云娙娥,华郡守,陛下和宣仁皇后都提前离席了,我们也终席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聚的时候还多的很。云娙娥有身子的人,也不能久坐。今日就到此吧,好么?”
“喏。皇后娘娘长生无极。”云娙娥和华冲、华耘道。
雒皇后点点头,道:“秩儿,你与华耘一起去送云娙娥回宫,要确保万无一失。”
“是,母后。”“喏!”逄秩和华耘分别道。
华冲道:“皇后娘娘,臣方才还有些礼单未报完,可否容臣稍后与娘娘再详细禀报一下。”
雒皇后道:“好。华郡守先留下吧。云娙娥,你路上小心。我回头再去看你。”
云娙娥道:“谢皇后娘娘。”
众人离去。华冲留了下来,但却迟迟不说话。
雒皇后于是屏退左右,道:“华冲啊,你可是要与我说什么话么?”
华冲道:“娘娘,臣叩谢娘娘隆恩。臣谨遵娘娘懿旨。请娘娘放心。”
乍听上去,这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就是这话,让雒皇后知道,华冲确实是个伶俐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期望了。但问题是,逄图攸已察觉了自己的动向,而且当机立断采取了行动,华耘即将迎娶窦昭仪所生的馥皊公主。如此一来,华氏与窦氏成了直接的联姻,关系要比自己亲近的多了。有此突发变故,华冲还能不能完全予以信任,可就不好说了。因此,雒皇后装作没有听懂华冲的话,垂头不语。
华冲看雒皇后心下迟疑,于是索性道:“臣斗胆说一句话,请娘娘恕罪。”
“你尽管说吧。”
“娘娘今日,实在是有些性急了。”
雒皇后依旧不愿表态,眼睛直直的看着华冲。
华冲见状,叹了一口气,道:“娘娘的心思,臣都明白。臣与娘娘是一条心思,立储是国本,绝不可以轻率。臣坚定的站在娘娘这一边,全力拥立嘉荣亲王为太子。”
雒皇后脸上放松了下来,但佯装饮茶,仍旧不表态。这是雒皇后想要华冲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为的是听一听华冲坚定支持嘉荣亲王上位的理由是否充分,以此来判断华冲的话是否值得信任。毕竟,华冲是出了名的琉璃球、面面光,是天下第一等的圆滑,又是出身行商世家,极善做交易,若是拥立逄秩这场交易于华氏不利,华冲是绝不会犯险拥立的。
华冲是何等聪明的人,对雒皇后的心思十分明了,于是坦率道:“娘娘的疑心大可不必。请娘娘相信臣的话。于公,于私,臣都与娘娘是一体的。于私,恕臣斗胆说句不自量力的僭越的话,臣自少年之时便爱慕娘娘,之所以爱慕,是因为臣深信,这世间无人能与娘娘的器宇、智慧相匹敌,这是天下无两的魅力,更是天下无两的实力。有此干系,臣视嘉荣亲王总比其他皇子更亲近一层,当然也更信任一层;于公呢,自古以来,立嫡立长是国之福,立庶立幼是国之祸源,史上因越过嫡长子改立庶幼而引起的动乱,历历在目。为大照长治久安计,臣亦主张应立嘉荣亲王为太子。正因如此,方才,臣才竭力陈说嘉荣亲王的超拔之处。只是,臣无能,臣的分寸没有把握好,方才做的,有些过了,引起了陛下的猜忌。但请娘娘放心,尽管陛下将窦昭仪亲生的馥皊公主赐婚犬子华耘,但臣绝不会因此更改对娘娘和嘉荣亲王的初心,绝不会去支持窦昭仪的逄穆。”
华冲这话说的也算是很到位了,雒皇后轻叹了一口气,说:“平心而论,窦昭仪亲生的逄穆,也确是天资过人,嘉荣亲王无论如何是不能与他相比的。你现在成了窦昭仪的亲家了,做事也是身不由己,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也都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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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蓝瞳喜饶 第七十三章 长秋宫·认亲(四)
“娘娘说的是。馥皊公主嫁给犬子华耘,对臣而言,确实是个极大的麻烦。这是明面上的亲谊,窦氏肯定会极力拉拢臣的,而臣也不可能明着与窦氏作对。但臣以为,窦昭仪之子实在不宜立为太子。”
“哦?为何如此说?刚才我已经说了,逄穆这孩子,在诸皇子中也是拔尖的人才了。”
“娘娘。肃丽郡王殿下教养出色,这话确实不假。但他背后的窦氏,却是他的累赘,是他夺嫡的最大软肋。娘娘您最知道的,他们窦氏一族之贪婪,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当然,这也是有缘由的。窦氏一族,出身匠人,累世卑微,祖上从无显贵,全凭窦昭仪一己之力,才将窦吉等窦氏族人从庶民中一步一步拔擢起来。如今,窦吉已位列三公,窦氏族人也多有显贵之人,俨然豪门大族。但是,以窦吉为首的窦氏一族之昏庸、贪婪,举国皆知。不是臣瞧不起他们,实在是他们原本的出身太卑微了,一朝权在手,哪能不尽全力去贪?!臣听说过许多窦吉和窦氏族人的劣迹和笑话,说他们‘贪’,那都是客气的了,他们的作为,有时候和明着去‘抢’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这些事儿,想必,娘娘肯定也多有所闻吧。”
雒皇后点头道:“这倒是属实。不过窦昭仪十分谨饬。只是,窦昭仪虽谨饬,但她的族人们实在是不大争气。毕竟是暴发户,难免的。”
“娘娘这是宅心仁厚。臣以为,窦昭仪貌似谨饬,其实都是在陛下和娘娘面前可以做出来的样子罢了。窦吉和窦氏族人的贪婪无耻,窦昭仪肯定是心知肚明的。她之所以不去制止,实际上还是私心作祟。娘娘试想,窦昭仪出身卑微,如果娘家之人个个穷困潦倒,她如何做得起人,又如何能在窦氏一族享有超高威望?而如果她的娘家之人能够个个拔擢出来,那于她本人、于她的子嗣,可都是有利无弊的大好事啊。圣都里谁人不知,窦吉的府中有一个‘玲珑花溪’,说是一个水榭,其实是窦家为窦昭仪立的一座生祠。窦昭仪若是真正的谨饬,又岂会纵容窦吉等人如此作为,又安能对玲珑花溪甘之如饴?退一万步讲,窦吉等窦氏族人索要的官职、爵位、俸禄,窦氏族人在外郡抢夺的田产资财,哪一步不需要窦昭仪出面向陛下和娘娘索要,哪一步不需要窦昭仪在背后的支持和庇佑呢?”
“你说的倒是确有道理。你这么一说吧,我细细想来,这些年,窦昭仪可是真没有少为窦家人谋官谋爵啊。”
“其实,以娘娘的睿智,估计早就对窦昭仪有所警惕,只是娘娘心胸豁达、心怀慈悲,因此对窦昭仪网开一面罢了。”
雒皇后点点头,没有说话。
华冲道:“娘娘试想,现在窦昭仪只是一名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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